浅析网络流行语 “ ×门 ”

【摘要】自2022年起，“×门”这样的网络热梗迅速在大批年轻人中间风靡起来，许多网友纷纷宣布自己加入“麦门”“肯门”“瑞门”等等。显然，“×门”是一种独特且有趣的语言现象，使用者用其表达自己对某件事物或者某个人的强烈喜爱，因而愿意成为其忠实的信徒。本文以“×门”为研究对象，着重从“×门”的词义与语法层面进行剖析，并尝试在模因论视域下对其流行原因进行探究。

【关键词】×门；网络流行语；词义；语法；模因论；流行原因

【中图分类号】H1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3-0117-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3.036

网络流行语的产生是互联网时代特有的文化现象，同时也是映照青年群体价值观和思维模式的重要渠道。近两年来，随着新媒体不断强大的传播力量以及以年轻人为主的网民群体对寻找表达自我的创新方式的日益迫切，“×门”一词迅速进入大众的视野并且颇受欢迎。如今，“×门”频繁地出现在各大网络平台以及人们的日常交流中，并引申出了所谓的“×门善恶观”“×门永存”等“门派文学”。鉴于目前还未有学者对这一新兴网络流行语做过系统的分析，因此，本文将从词义、语法两个角度对“×门”一词进行探究，辅以从新浪微博、小红书等媒介收集得来的语料，同时借助模因论分析其流行原因，以期加深人们对“×门”的理解与认识。

一、“×门”的词义探究

由于“×门 ”一词是 从“麦门”“肯门”“睡门”等众多网络用语中抽象得来的，所以笔者在探究“×门”的含义时先阐释“门”的含义，再对“×门”进行解释说明。

（一）中西语境下“门”的传统含义

1.汉语中“门”的传统义

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中对“门”做解如下，“门，闻也。从二户。象形。凡门之属皆从门。莫奔切”[1]。由此可见“门”的本义便是房屋垣墙等建筑物，在出入通口处所设可开关转动的装置，后来这个含义引申到因爱好、信仰相同而结合在一起的集团，即“门派”。门派根据性质可具体分为三类：第一种指学术思想或宗教的派别，如《论衡·问孔》中的“孔门之徒”[2]；第二种指旧社会封建迷信组织的帮派，如清门、洪门、会道门等等；第三种指为学习某种武术而组成的流派，在武术中，“门”是指某一些人由于对某种拳术的信仰和崇拜，从而结合在一起共同学习的武术团体，如专以练习少林拳术为主的武术团体就被称为“少林门”，而“派”则是指相近的拳种兼而习之的集团，如“少林派”。因此，后来人们说“门派”实际上多是指某一特定的武术流派或风格。

“门人”“门生”等词又是从“门派”之义进一步引申得来，指的是求取知识学问的学子与学生。早在春秋时代就有“门人”的称呼，如《论语》中有“孔子门下三千弟子，皆称门人”[3]。

2.西方语境中“门”的含义

在西方语境中，“门”通常被理解为通往某个地方的入口或者途径。例如，在宗教语境中，“门”可能指的是通往救赎或者祝福的途径。在此词义下，“阿门”一词成为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宗教用语，表示“真诚、实在的”以及“但愿如此”的意思。古犹太人在崇拜和集会时常齐呼“阿门”以表示赞成或支持。一些基督徒也认为，“阿门”是类似于对祝福和祷告的感恩响应，所以在祷告结束后会说一句“阿门”以此表示自己是基督教的忠实信徒。

（二）“×门”的色彩义

词语根据感情色彩的不同，可以分为褒义、中义和贬义三种类型。从感情色彩上进行词义辨析，有助于深入认识“门”从一个日常用语和宗教词汇转变为网络词时含义的巨大改变。

人们常用“门”来表示一个负面事件的揭露，尤其是与娱乐、政治等公众人物有关的丑闻的曝光。这些事件的共同点是具有震撼性、戏剧性和爆炸性，即能够迅速引起公众的广泛热议。“门”在这个语境下，就脱离了本身携带的中性色彩以及西方宗教中渴望救赎的褒义色彩，产生了 “戏谑”“鄙夷”“嘲弄”等带有强烈贬斥与否定的意味。下面举一些例子来说明早期网络词“门”的应用：

（1）“诈捐门”：指的是欺骗事件。具体是指公众人物在公益捐赠场合，承诺捐赠而不履行或是通过编造或夸大事实以博取人们的捐款。

（2）“漏税门”： 指的是偷税漏税事件，即不缴或者少缴应缴纳的税款，情节严重的行为。如2019年9月，美国谷歌公司终于决定同意向法国缴纳近10亿欧元（9.65亿）的税款和罚款，结束谷歌公司在法国长达四年偷税漏税的债务纠纷，这一事件被网友称为“谷歌偷税门”。

这些事例表明，“门”作为一个网络流行语最初是用来描述一个具有震撼性和戏剧性的事件或丑闻。

而不同于带有消极、鄙夷色彩的“漏税门”“艳照门”与“小三门”等“×门”，当今在网络上风靡的“×门”是一种带有搞笑幽默意味的网络词。综合汉语里“门”有“门派”与“门人”的含义，可以把“×门”解释为“喜爱××的门派”或者是“××的忠实门徒”。若在西方语境下考虑，网友使用“×门”则反映了他们信仰崇拜某某事物、喜爱某某人的程度更深，情感也更为浓烈，因此发出了类似“信徒”祈祷时的感慨，更有甚者在发表了“×门永存”“啊！×门！”等浮夸的言辞之后常常在最后加上一个双手合十的表情包。

简而言之，“×门”是年轻人因热爱一项事物，与其他有着相同爱好的“狂热分子”在网络上隔空集结成的一种“门派”。“×门”一词是从“麦门”衍生出的一类网络流行语的抽象表达。2022年末，一群麦当劳的忠实热爱粉丝形成麦门，以表示对麦当劳的信仰值拉满，麦门信徒通过改编名言名句，采用诗歌、短篇小说等文学形式宣传麦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微博、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刷屏“麦门永存”“一个喜欢麦门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等句子，引起了网络上的麦门狂欢。

这一词语爆火后，又衍生出了许多同类型词语，如“猫门”“慰门”（喜欢自我安慰，愉悦自己）、“摸门”（喜欢上班摸鱼）、“loopy门”（喜欢韩国动画《小企鹅Pororo》中的粉色小海狸loopy）。它们的共同点在于表达了对某件事物、某个人或是某个行为的强烈喜爱。

二、“×门”的语法分析

语法是语言的组合法则，专指组成词、短语、句子等有意义的语言单位的规则。按照汉语语法的传统，词可以分为实词和虚词两大类，实词即是有词汇意义和语法意义，能单独充当句法成分，而虚词只有语法意义，不能充当句法成分。实词进行细分可分为名词、动词和形容词等等，虚词则包括介词、连词、助词和语气词。从语法入手分析词汇对了解语言的内在规律和发展变化至关重要。[4]

显然，“×门”属于实词，它有实在的意义且可以充当句子成分。下面按照搜集得来的语料对“×门”一词的语法功能进行分析。

（1）为欢乐土豆圣洁美味，灿烂光芒照大地，我们怀着火样的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你的美味能把人类，重新团结在一起，在你温柔土豆皮下，一切人们成兄弟，你的威力能把人类，重新团结在一起。麦门！——（小红书，2023）

（2）一个觉得麦当劳好吃的人，再坏也不会坏到哪去，这就是我的善恶观！如果一个人一听麦当劳好吃这几个字就开始指责，装清高，这个人搞不好以后偷偷往你汉堡里加芝麻酱。麦门——（一只奶黄包la，新浪微博，2023-7-3）

（3）为什么肯德基没有教徒！为什么！是我们肯德基不好吃吗！不可能！就算肯德基没有疯狂星期四我也要爱一辈子肯德基！现在我就要成立肯德基肯门！肯门万岁！——（肠旺面面面，小红书，2023-1-18）

（4）重生之我是肯门信徒：多年前我被麦门暗算，偷偷v我五十跟你讲我的复仇故事！——（陈优秀，小红书，2023-4-11）

（5）我每天想的不是你，是瑞！血液里留的不是血，是瑞！我流下的不是泪，是瑞！我可以离开你，但不能离开瑞！我爱瑞门！——（小贺要瘦到90斤，小红书，2023-6-30）

根据上述例句可以得出“×门”属于名词。

首先，由例（1）和例（2）可知，“×门”可以独立成句，常位于句末，作用类似于基督徒祷告结束时说的“阿门”，表达一种强烈的感慨，表现一种忠诚的信仰，有明显的夸张诙谐成分，“×门”独立成句的用法在如今流行的“×门文学”“×门善恶观”中经常出现；其次，“×门”可以充当主语，例（3）中的“肯门”作了“万岁”的主语；“×门”也可以作定语，例（4）的“肯门信徒”是偏正短语中的定中短语，由定语“×门”与名词性中心语“信徒”组成；例（5）的“我爱瑞门”表明“×门”可以作宾语，跟在动词之后。

三、“×门”的流行原因

当今社会已经进入了信息时代，网络的普遍使用催生了一系列网络用语，而网络用语的广泛传播与应用是离不开模因所发挥的重要作用的。

模因，作为文化传播的单位，最早是由学者道金斯在1976年所著的《自私的基因》一书中提出。[5]模因的英文写作meme，通常也被翻译为“迷因、米姆”，与作为遗传因子的基因（gene）借助遗传而繁衍的行为类似，模因作为一种“新”复制因子-文化复制因子，是通过模仿来传播文化，即在文化领域内，思想、行为、格调或习惯等可以保存在一个人的记忆中并传播或者复制到另一个人的记忆中。[6]201-202“×门”正是通过模仿而传播的语言模因，其生成、复制以及传播的过程多亏了模因之力，因此借助模因论来解读“×门”这一网络热词的流行原因有其必要性。

（一）内部原因

1.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

语言的经济性原则指的是语言使用中的一种经济现象：人们倾向于用最简单的表达方式来传递尽可能多的信息。其结果就是说话者用最小的努力传递了其想表达的内容，因此语言的经济性原则也被称为省力原则。[7]

从词义出发，“×门”中的“门”的意思是门派或是门徒、信徒，而“×”往往根据使用者的喜好而定，与“门”构成偏正短语，其完整的意义应为“热爱××的某一门派或忠实门徒”，如今通过简化，压缩复杂的短语构成了简短的新词语——“×门”。原本的长音节结构被压缩为双音节，表达更为简洁，也更易称呼与记忆。可对于不熟悉该网络流行语的人群来说，理解何为“麦门”“肯门”等门派文学是存在一定困难的。但随着网络媒介种类的日益多样化和传播方式的渐趋多元化，“×门”的语言模因经过不停地复制与传播，凭借其强大的感染力和词汇中“空白”的吸引力，越来越多的人群被召唤进这一网络流行语模因的模仿与再创造中。这时运用直观简洁的“×门”来表达内心对某一事物或某一类人的狂热喜爱就使得语言交流变得快捷且流畅。例如“睡门永存”，使用区区几个字就代替了不想早起，睡不够等等含义，同时还更能体现对睡觉的渴望，相比使用更多的词语表达这一意味，“×门”明显简洁明了不少。

因此，与复杂的语言形式相比，简短但语义内涵丰富、情绪传达鲜明的“×门”更受到了大众的欢迎与喜爱，同时借助模因完成去陌生化的效果，帮助使用者进一步实现对语言的经济利用。

2.语言模因富有创造性与感染力

语言是具有创造性或者说再生性的，换句话说，人们在日常交流中会不断通过仿制创造出新词，这种个体创造的词汇之后会借助模因之力渐渐成为群体使用的词汇。这种语言的创造与感染现象往往是通过交际实现的，沟通与传播便是模因的重要表现形式。如今，蓬勃发展的互联网已经成为人们日常交流不可或缺的工具，因而网络给模因信息的感染和复制创造了充分的条件，这又着重体现在网络热词的诞生与传播过程中。

汉语中的仿制大致有引用、移植、嫁接、词语变形几种方式，其中嫁接的一种重要类型就是保持原有的结构形式，而内容完全做了改变。[6]206本文的研究对象“×门”的诸多表现形式正是借助了嫁接方式，运用词根复合法在“门”前加上各类反映内心喜好的名词或动词的简写形式，不仅表达了新义，也使得使用者实现了自身情感表达和沟通交流的需要。2022年末，“麦门”这一说法成为“麦当劳忠实门徒”的简称，也带有模仿基督教“阿门”的意味，用来表示对麦当劳有信仰的含义。此后“麦门文学”在网络平台上广为流传，并成功地带动了基于“×门”概念下的一种玩梗式的创作，比如“猫门”“洞洞门”（喜爱时尚单品洞洞鞋），“瑞门”（喜欢喝瑞幸饮品）等等。但互联网的语言模因特色不仅仅体现在复制创造新词语，还表现在个人的每一次创意通过仿制的方式连锁传递的现象中。以“×门善恶观”为例，这是网友们用来表达自己喜欢或者吐槽某个人或某个事物的新方式，大概句式为：一个喜欢××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这就是我的善恶观， ×门！

（1）猫门：一个喜欢小猫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这就是我的善恶观，猫门！（超可爱收藏夹，小红书，2023-4-11）

（2）反数门：一个喜欢数学的人，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都能做出数学题了，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这就是我的善恶观，反数门！（软哥糯叽叽，小红书，2023-4-13）

（3）睫门：一个喜欢贴假睫毛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这就是我的善恶观，睫门！（电梯小情歌，新浪微博，2023-6-13）

这样的新兴词汇以及互相仿制创意的现象正是模因模仿、复制和传递过程的生动例证。由于“×门”的可替换性很强，使用者可以通过巧妙简易地改变来适应不同的交流语境，这大大激发了网友们依据自身的喜好来创制新词的热情以及进行传播的主动性。再加上在网络背景下语言模因的感染力得到了放大，因此“×门”得以广泛地流传并为人们不断地提供着创新的空间。

（二）外部原因——模因传播者的心理动因

英国著名语言学家戴维曾言：“成功的网络语言是基于象征手段，呈现出不断变化且高度自我参照的集体情绪。”[8]诚然，作为媒体发展的产物，网络模因在传播过程中承载了传播者个体所要表达的情感和观点。网络模因“×门”的流传一方面满足了传播者多样化的情感需求，另一方面也使得模因的传播者在社交互动中收获了群体认同感和参与感。[9]

在“×门”这一热梗中，模因作为传播者情感的载体，更加直观地传递了一种激动兴奋的情绪。鉴于网络平台的匿名性和开放性，网友们可以通过简洁直白的“×门文学”自由地分享自己的喜好，表达最真实的情绪，或是以一种诙谐调侃的方式释放自己的负能量。以下面的例句来探究模因传播者的情感与心境：

（1）故人具鸡薯，邀我至麦家。麦旋风边合，脆汁鸡外斜。开轩麦场圃，板烧话桑麻。待到不阳日，还来吃麦家。（麦满分，新浪微博，2022-12-31）

（2）一旦穿过洞洞鞋，你这辈子就定型了，这是你的皮肤，你的气质、你的品位都被抬高，到了远超普通人的程度，一个觉得洞洞鞋好穿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洞门！（你好有钱叶，小红书，2023-4-17）

以上的“麦门文学”和“洞门文学”都带有网友“发疯”的意味，在富有恶搞性的诗句和幽默性的文字背后，网友对麦当劳和洞洞鞋的喜爱之情得以充分且有趣地传达出来。同时在社交媒体的推动下，部分网民注意到“×门”这一热梗的相关模因，并意识到这一热梗背后的娱乐潜质，因此 “×门”这一语言模因逐渐通过社交平台感染给其他网民，它所携带的幽默诙谐的基调在网络社交的催化下也逐渐形成了一种娱乐化的集体情绪。换句话说，一个有着相同“趣缘”的群体迅速集合。如最开始的“麦门”指的就是喜欢麦当劳的人集合。这种以“×门”为信息源进行高效社交的方式使人们社会交往和交友的需求在梗的不断创造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四、小结

“×门”指的是网络上的年轻人因热爱一项事物，与其他有着相同爱好的网友组成的一种“门派”，是带有一种幽默诙谐意味的网络词，可以独立成句或是充当主语、定语与宾语。从模因论视角来看，“×门”这一网络热词的流行原因主要可分为内部原因和外部原因，一方面“×门”的构式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且本身就具有丰富的创新空间，使得这一语言模因得以迅速地被模仿、复制和传递；另一方面是网络模因“×门”的流传满足了传播者的情感表达需求和社交渴望。该构式现如今活跃在大众视野中，其今后的具体运用及可能发生的演变值得我们继续关注。

参考文献：

[1]（汉）许慎撰，（宋）徐铉校.说文解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350.

[2]柴荣主编.论衡[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2004：26.

[3]云青编.论语[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22：87.

[4]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现代汉语（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1-9.

[5]理查德·道金斯.自私的基因[J].中华环境，2017， （06）：80.

[6]何自然，何雪林.模因论与社会语用[J].现代外语， 2003，（02）：200-209.

[7]周青宇.语用学角度下的语言经济性探究[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0，（07）：297-298.

[8]（英）戴维·克里斯特尔.语言与英特网[M].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6.

[9]龚震.模因论视域下网络热梗的传播心理动因——以网络热梗“泰裤辣”为例[J].新闻前哨，2023，（18）：54-56.

作者简介：

王璐璐，女，深圳大学本科生，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