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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袭与重述:邱黯雄水墨动画《新山海经》系列中的神话叙事

2022-05-30程夏敏

粤海风 2022年5期

程夏敏

摘要:《新山海经》系列动画是一部神话与科幻联姻的作品,其神话叙事主要体现在神话思维和神话原型。在创作中,作者通过万物有灵和虚实相融的神话思维重新观察现实社会,以能源危机、生物科技危机、虚拟世界精神危机为主题,运用神话中变形和灾难的原型母题进行了科技未来危机的可能性想象。从作品的神话叙事而言,是科幻借助神话叙事探索中国科幻民族化、本土化的一次重要尝试,反映了人类的现代科技焦虑和对宇宙秩序不懈探索的精神价值。

关键词:新山海经 神话叙事 原型批评

一、引言

《新山海经》是中国当代艺术家邱黯雄的水墨系列动画,共有三部,创作时间横跨十余年。他尝试以古籍《山海经》中“未开化”的眼光和原始视角重新观察和发现当下的世界,希望能够带领观众跳出思维中习以为常的世界,以陌生化的眼光去探讨这个世界及其带来的未来危机。《新山海经1》聚焦于当代石油能源危机,以原始自然环境向城市建设的场景转变为基线,讲述了从石油资源的攫取、石油争夺引发的地缘政治冲突到最终核武器引发的大规模爆炸和人类灭亡。《新山海经2》則将目光投放在生物基因工程上,从疯牛病、克隆羊、生物细胞的变异、人与动物器官相互移植、大坝崩塌、洪水滔天等景象展现了末日景观的前因后果。《新山海经3》关注现代科技背景下人的精神追寻问题,通过一位程序员的视角,展现了个人因为在现实世界中缺乏存在感而长期沉溺于虚拟乐园中的故事。虚拟世界最终在与现实世界的矛盾冲突中崩塌,邱黯雄借此引发人们如何平衡虚拟与现实世界的思考。

邱黯雄认为:“《新山海经》有点把科幻当神话来描述,从某种意义上是对科学的祛魅,让科学的神话本质显露出来。当下的我们本质上与过去或者未来的我们没有太大差别,作品的神话描述是让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当下,这世界会从庸常的认知中显露它本身的神秘和未知。”[1] 科幻与神话具有人类幻想性的共同特点。以往学界普遍认为科幻是具有科学性的,而神话是不具备科学性的,因此两者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调和的。随着科技的迅猛发展,文化危机和科技危机使得人类开始追溯和复兴神话,以缓解科技焦虑和反思当下。在认知功能上,神话和科幻都是基于现有的经验对未知进行想象;在文化功能上,科幻和神话在价值观上都呈现出对西方资本主义和现代生活的反叛。由此,科幻与神话殊途同归。《新山海经》三部曲系列动画被认为既具神话性,同时又具科幻性。在叙事手法上运用了神话思维和神话原型,动画里出现的与科技产物结合的“现代奇珍异兽”颇具神话色彩,在内容展现上又表达了对未来科技危机的畅想和担忧。《新山海经》既是科幻与神话的一次联姻,也是中国科幻本土化的重要尝试。

二、《新山海经》神话性的沿袭

神话思维和神话原型是邱黯雄《新山海经》中神话性沿袭的最重要因素。叶永胜认为中国当代小说中的“神话叙事”主要有两种形式,第一种是直接对古典神话进行引用、改写、戏仿或重述;第二种则是运用神话叙事的思维来表达自己的认知,以隐喻的形式来揭示现代人的生存境况和命运。[2]《新山海经》没有直接沿用《山海经》中现成的神话人物形象、情节等进行引用改写,而是仿照《山海经》中观察世界、认识世界的方式探索科技时代的世界,运用了神话思维进行现代神话的叙事。

(一)《新山海经》的神话思维

1. 万物有灵的神话思维

万物有灵论是由英国人类学家泰勒在《原始文化》中提出的。他认为在原始先民认识世界的时候,世界万物都与人类一样是拥有灵魂的,最终形成了对图腾和神的崇拜,也被称之为“泛灵论”。[3] 这源于原始先民在混沌思维的状态中把世界万物看作是互相渗透、融为一体的,模糊了主客体之间的界限,因此对于“有灵”的想法从自身延伸到了周边的事物。在《新山海经》中,邱黯雄沿袭了《山海经》中万物有灵的神话思维,跳出现有社会的固化思维,从原始先民的视角和思维出发去观察当下的社会,把高科技下诞生的汽车、石油钻采机器、导弹、直升机等这些陌生而熟悉的东西视为是新社会里的“奇珍异兽”,被赋予了生命和灵魂。

驮着龟壳的四驱生物“敖驼”实际是现代汽车的投射,在原始神话思维看来“敖驼”只能从自然界中找到生物乌龟来作为想象原型,但是“敖驼”与乌龟相比是作为一种追求速度的交通工具,因此“敖驼”的奔跑速度和维持生命的饲料成为超出乌龟现实原型而进行的二次幻想加工。诸如此类的还有以b2轰炸机为原型,长着两只翅膀可以在空中翱翔,产卵后会产生毁灭性爆炸的想象性生物“必图”;以坦克为原型,象头牛身可喷火的想象性生物“唐坦”。艺术家从原始生物中找到相似原型,将科技产物与原始生物进行有机结合,并为此赋予新的名称和生命力,与《山海经》中记载的变形生物有异曲同工之妙,正是神话中万物有灵思维的体现。

2. 虚实相融的幻想思维

神话的幻想绝非天马行空,而是虚构与真实交叉的另类世界,既取材于真实世界,同时又超脱于真实世界,以想象和虚拟重新构建了一个新的世界。中国龙图腾就是原始先民通过虚实相融的想象而诞生的,如角似鹿、项似蛇、鳞似鱼、爪似鹰等,由此可见龙形象是取材于现实动物中的某个部分,进行拼接组合而成。《山海经》原著中的朱雀、玄武、蛊雕、穷奇等神兽都可以从原始社会中窥得其想象原型。

《新山海经》中的所有想象都是立足于现实基础之上的,根据相似性原则把科技功能植入到动物身上,把灾难和毁灭性的后果移植为历史现实的结局,在个体形象的塑造和情节发展的构造中运用了虚实相融的幻想思维。马路灯柱上的独眼青蛙(摄像头)、天空中盘旋着的大鸟(直升机)、“必图”(b2轰炸机)产下的卵(炸弹)在邱黯雄的幻想中极具神话色彩。《新山海经》中的叙事始终遵循着因果论,其中的“因”为实,着眼于当下现实社会的展示,而“果”为虚,是通过对未来的幻想和思考展现的。《新山海经1》中前因是工业城市大规模的建设和石油资源无限度地开发使用,后果是石油资源争夺战带来的核武器灾难,观众能够在影片中看到新闻上的真实事件,同时也看到了人类最后家园尽失、尸横遍野的毁灭性结局。《新山海经2》的前因是人类对生物基因工程的滥用以及对动物随意杀害和丢弃,导致了一系列灾难的发生,人类不得不前往外太空重新寻找生存家园。其中的疯牛病、克隆羊多莉、基因变异、大坝崩塌、洪水灾祸都是现实社会中人类已经经历或者正在经历的,而在宇宙找寻新家园是目前人类正在进行以及未来发展的重要方向。

(二)《新山海经》的神话原型

1. 变形母题

在神话世界中,变形是最重要也是最常见的神话思维和神话因素的体现,而且反复地出现在不同的原始神话和后世文学中。从《山海经》中形态百异的兽形、人兽形合、人形神祇到《聊斋志异》里的狐妖、花仙、夜叉,以及梁祝化蝶、《西游记》中的妖魔鬼怪,在文学创作中不断形成和延续了变形的母题。《新山海经》中主要展现了动物与科技产物结合的变形,映照了现实,又引发了忧思。奔跑的汽车以“类龟”的形象出现,在具备汽车功能的同时,在外形上对乌龟的头部(车头)、四肢(车轮)进行了一定的变形,使之更具“汽车”外形特征。天上飞的b2轰炸机以“类鸟”的形象出现,在具有轰炸机飞于极高处、栖息必回巢、产卵则生雷的功能特性外,现实中b2轰炸机形状确如展翅飞翔的大鸟,而飞机、轰炸机等在天上飞行的科技产物也是从大自然中参考了鸟的身体特性而发明的。

变形的神话源于原始先民对超出人类认知经验的未知世界产生的恐惧和敬畏,想象變形的神能够成为人类的保护神。因此在《山海经》中既有象征着祥瑞吉兆的变形怪神,也有出现即带来灾难灾害的变形怪神。《南山经》中的“凤皇”,形似鸡,羽毛五彩斑斓,善歌舞,出现时预示着天下和平安宁;“长右”形状像禺猴,有四只耳朵,如果它出现在某地就预示着当地会发大水;“鱄鱼”形似鲫鱼,声如猪嚎,“颙”形似猫头鹰,人脸鸟身,“鱄鱼”和“颙”的出现都会带来旱灾。[4] 对于《新山海经》中的异形,邱黯雄没有对其祥瑞和灾难象征进行总结,只是对这些异形的形态、特征进行客观的描述。尽管如此,观众在结合影像和生活经验的情况下,仍然可以对其中部分异形的象征意义进行总结。“必图”产投的卵引起的大爆炸,“骇云”(核武器爆炸后产生的蘑菇云)所到之地尽是残骸,章鱼紧贴人脸犹如抱脸虫,促使观众去思考科技给地球和人类带来的是祥瑞还是灾难,人与科技、人与自然、自然与科技三者的关系应该如何平衡。

2. 灾难母题

创世神话和灾难神话是人类通过神话的方式对宇宙秩序进行思考。“远古先民对宇宙秩序的认知一方面来源于创世神话中关于起源的描述,也有一部分来源于对打破宇宙秩序,造成自然灾难的思考。”[5] 神话中的灾难母题主要是通过洪水、旱灾、地震、风雷雨电的形式展现,往往是神的惩罚或者是神之间的争夺和战争导致的。如女娲补天、大禹治水、后羿射日等神话故事都对灾难进行了描述,并且通过主观能动的补救行为消除了灾难,反映了原始先民对自然的敬畏和抗争,以及守住美好家园的愿望。

《新山海经》秉承了通过灾难来思考宇宙秩序的神话思维,以洪水灾难、核武器爆炸、传染疾病来表现灾难母题。在《新山海经1》里,由石油资源引发的能源争夺战争,最后以核武器、导弹、石油爆炸将城市建设夷为平地收场,人类只能承受生存在核辐射和毒气中的恶果。对自然资源的过度开发和技术爆炸式的增长最终带来人类灭亡的毁灭性灾难。《新山海经2》中,当科技伦理不复存在,生物基因工程被无节制滥用,传染疾病肆虐,一个被污染的山谷迎来了大坝崩塌、洪水滔天淹没一切的结局,人类不得不逃离这个曾经的美好家园。

三、现代科幻神话的文化功能

科幻源于人类对现代科技的认知,同时又超越认知经验而衍生出超现实想象。作为“描述未来”的现代神话,其来源于社会现实,又与社会现实产生陌生感和疏离感。因此,科幻对当下社会有着重要的文化功能,它通过对现代科技文明的美好想象和反叛焦虑反映人与科技关系的可能性,是人类对宇宙秩序的持续探索和美好家园的不懈追寻。

(一)人类社会科技焦虑的呈现

现代科技文明的疾速发展和强势入侵,给人类社会在物质和精神上带来了巨大的改变。在依赖高度拟人化机器带来生活便利的同时,人类由此也产生了科技恐惧和焦虑,并且对科技伦理进行了思考。从《弗兰肯斯坦》(玛丽·雪莱)里科学怪人自我欲望的萌发,《我,机器人》(艾萨克·阿西莫夫)首次制定了大名鼎鼎的“机器人三定律”,到《荒潮》(陈楸帆)垃圾岛屿上的禁忌实验,《雪国列车》(奉俊昊)中气候异变后幸存者的人性较量。在现代科技的语境下,人们开始思考人类的主体地位的合理性、人与自然宇宙的关系、人与科技的界线等问题。

《新山海经》中对于人类社会科技焦虑的呈现从外在环境危机转向内在精神危机,关照了人类在现代科技文明中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需求。《新山海经》三部曲的开头均以世外桃源向工业文明场景进行转变,通过原始和科技的两个极端场景来展现科技带来的变化和危机。当石油钻采和运输遍布城市和乡村,人们利用石油供给机器再投入石油钻采中,石油成为炙手可热的能源资源,石油地缘政治带来了战争和核武器的滥用,人类戴着防毒面具生存在恶劣的环境中,曾经的美好家园成为白茫茫一片的灰烬之地。石油是不可再生资源,对于不可再生资源的思考一直围绕着“如果有一天能源殆尽,人类将面临什么”。但是在能源殆尽前,人类因无节制开采、使用石油对自然环境、社会发展造成的伤害已经在反噬人类自身。

《新山海经2》中以生物基因工程技术构架起微观细胞世界和宏观宇宙世界的联系,展现了对生物科技伦理的思考。环境污染带来的疯牛病传染,人体器官移植动物身上,细胞、器官被当做产品出现在工业流水线上并不断进行生产加工。2018年南方科技大学副教授贺建奎进行的“基因编辑婴儿实验”引起了社会极大的关注和舆论讨论,科技伦理再次引发强烈争议。在无科学伦理限制的人类基因编辑下,拥有这项高端技术的人将有可能进行“超级人类”的制造,社会阶层划分由从外在物质的决定性占领变成外在物质与内在基因的绝对性占领,贫富阶层差距将会越来越大,“三六九等”的分级将从财富、知识上升到人类思想和身体。而人类利用生物科技对自然环境、动物进行肆意改造,也将迎来洪水淹没家园的后果。重新回到宇宙中寻找下一个理想家园是否为最佳的解决办法?这是对下一个星球家园的重建,还是对它的继续毁灭?一切仍然是未知数。

《新山海经3》转向了对人类内在精神危机的關注,通过一个程序员在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不同处境,对虚拟现实技术下人类如何在虚拟和现实中平衡进行思考。影片中他从万丈高空中朝着电路板形状的大地跳去,破败荒芜的城市光景与春光明媚的城市环境,西式教堂与中国佛寺的宗教文化,虚实世界里的沉溺感与现实世界的枯燥感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沉溺在虚拟世界中,无视现实世界,虚拟世界最终如同高楼落地一般迅速崩塌,展现了科技对人精神的异化。近年“元宇宙”的火热将VR虚拟技术建构的虚拟世界再次推上了风口浪尖。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在获得“克拉克想象力社会贡献奖”时的演讲中表达了自己对虚拟现实技术的看法:人们对太空探索失去了兴趣,因为IT所营造出来的安乐窝相较于太空探索的艰险而言,人们更愿意在VR中体验虚拟的太空,太空的瑰丽想象变成赛博朋克的狭隘和内向。[6] 刘慈欣在科幻小说《不能共存的节日》里设想了当人类都沉溺在流光溢彩的虚幻乐园中,地球上的人将会变得越来越少直至退出现实世界,只有一台地下室里的电脑,日夜运行着虚拟世界,里面生活着几百万的虚拟人类。人类的精神是否真正得到了满足和升华,还是依靠于虚拟世界里的完美自我实现虚拟的个人价值?在《新山海经3》中邱黯雄通过虚拟世界的崩塌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二)中国科幻本土化的新尝试

“科幻文艺”作为西方科技文明的舶来品,实现中国科幻本土化是科幻创作界和学界孜孜以求的探索方向。台湾作家吕应钟认为将传奇、武侠、神话等题材与现代科学理论相结合,可以创造出中国特色的“武侠科幻”或“神话科幻”。[7] 科幻作家潘海天则认为对于科幻民族化的探索应该立足于民族内在精神的阐释,而非披着民族元素的表皮。[8] 中国神话是中华民族文化价值内涵的重要体现,神话与科幻的联姻对于当代中国通过文字书写继续继承和发展民族精神和文化内涵具有重要意义,是在西方占据话语权的科幻文艺领域中实现自我对话、对外对话的重要方式。[9] 在科幻创作上,不少作者对神话与科幻进行了创作上的实验,如潘海天的《偃师传说》、刘慈欣的《流浪地球》等。潘海天的《偃师传说》从《列子·汤问》中“偃师造人”的故事获得灵感,进行了改编重述。刘慈欣的《流浪地球》展现了中国神话中灾难和追寻的母题,体现了中国人自古以来直面困难,牺牲小我,守护美好家园的精神价值。

《新山海经》系列动画是科幻借助神话探索中国科幻民族化、本土化的一次重要尝试,在创作中既融入了神话元素,同时也体现了神话的精神文化内核。其通过对《山海经》在形和神上的沿袭与再现,构建了现代科技语境下的现代神话。在“形”的沿袭上,《新山海经》在生物变形上仿照了《山海经》的想象思维和描述方式,进行了兽与兽、人与兽的结合,对变形生物采用了相似的名称、特征、影响的描述。在“神”的再现上,《新山海经》借助《山海经》中的原始思维对现实社会中司空见惯的科技产物进行再认识,通过灾难母题引发人类对宇宙秩序的再思考,立足当下,罗列出科技未来的种种可能,体现了中国人几千年来对人与自然、宇宙关系的认知探索的精神价值。《新山海经》的崭新呈现,在艺术创作或文学创作领域都为科幻与神话的有机结合提供了可借鉴经验,有助于中国科幻本土化、民族化的持续探索。

(作者单位:华南农业大学)

注释:

[1] 吴小霜:《〈新山海经〉三部曲里的神话与科幻》,“YT大艺术家”微信公众号,https://mp.weixin.qq.com/s/7YybmO68eExe MwaKWW_5BQ.

[2] 叶永胜:《论中国当代小说中的“神话叙事”》,《阜阳师范学院学报》,2008年,第2期。

[3] [英] 爱德华·泰勒:《原始文化》,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381-390页。

[4] 袁珂:《山海经全译》,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年,6-15页。

[5] 常亚宾:《中国上古神话的灾难叙事研究》,广西师范大学,2021年。

[6] 刘慈欣:《刘慈欣英文演讲:元宇宙是整个人类文明的一次内卷》,https://new.qq.com/rain/a/20211110A0E0PD00,2021年11月10日。

[7] 吕应钟:《创造中国风格科幻小说》,《科幻世界》,1991年,第5期。

[8] 潘海天:《琉璃瓦与火星——关于民族化道路的思考》,《星云》,1999年,第2期。

[9] 王瑶:《火星上没有琉璃瓦吗——当代中国科幻与“民族化”议题》,《探索与争鸣》,2016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