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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影,或者露水草

2020-11-19

山东文学 2020年7期
关键词:叔公

太阳落水后,暮色降临了。折腾一天的村子慢慢安静下来,四下里,只有溪水仍隐隐作响,湿漉着人的心境。遮手一望,出现一个影子,背一口剃头箱、掖一把雨伞匆匆而来的影子。清脆的脚步,好像是从人的心里踏出来的。一晃,却又不见了。

哦,是个幻影。

村子并不虚幻,清一色的彭姓。幻影呢,是个剃头匠,叫彭大早的,四十多岁的样子。一刹间,他的形貌在我脑子里清晰起来:一张瓦刀脸上没什么肉,使得两个腮帮子愈显骨感,但蓝卡叽中山装口袋里插一支水珠笔的装扮,又表明挺讲究。

每天,他比太阳起得还早,家伙什一拽,顺着溪水走向一个个村庄。也许,村庄对于每个乡下艺人来说,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地理意义,抑或毕生的走向。而往往,他一脚踏进地坪,狗便汪起来,汪几下,又不汪了,摇尾巴,或嗅他的裤脚。我猜,大概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很特别,让狗们喜欢。乡里的狗,极少咬齐整的人。

谁会排斥一个齐整的人呢?

那天早上,狗尾一摇,把他送到我家的堂屋,一同进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这味儿,一丝一丝的,顺着空气飘进我的鼻孔,刹那,人变得轻松起来。这个时候,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坐在门墩上,晒太阳。太阳,从后山的树枝间溜过来,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目了然。我也漫不经心地将目光一拐,分明瞧见彭大早把家伙什往进门的磨盘上一放,随即喊一嗓子:老板,打搅了。声音不大,吐字却清晰,似能看清一个个字儿从容行走的状态。听到喊声,叔公、我爹立马出来迎接。打个照面后,叔公将一把木椅摆在堂屋中央,正对大门口,这个向子,既大方,又不失庄重。爹赶紧一溜小跑去厨房倒热水、拿毛巾,随后折回来挨着椅子放下,彼此的距离不远不近。叔公年纪大,自然优先。这一刻,我亲眼看见他一屁股坐在木椅上,一不小心,坐出一副严肃认真的姿态。

“吱呀”,小木箱随着晃动的手被轻轻打开。一同打开的,还有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儿。那些个檀香分子流水似的向外涌,稍不留神,飘满整个堂屋,疑是送给一个日子的见面礼。此刻,彭大早勾着脑袋,熟练地,一丝不苟地,取出一件白布袍和黑得发亮的荡刀布,以致我疑心这两种颜色,是他日子里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荡刀布儿往木椅的横档上一系,风一吹,悠悠地晃,似能看出几分悠闲。不一会儿,他把折叠着的布袍“嚯”地一展,随后套在叔公身上,扎紧,系牢。旋即,不少洁白、温暖的气息迅速漫开,直扑人的心肺。于是,一个堂屋便在白色气味里大口呼吸。而我在意的,却是那口小木箱。蹑手蹑脚走近一瞄,发现木盖上刻有一些云纹和几朵好看的梅花,梅枝儿兀自伸展着,把状若屈铁的线条勾画得棱角分明,宛若凝结了不少岁月的张力。箱子不大,依次摆放着推子、剪子、毛刷和小圆铁筒什么的。可奇怪的是,有个记账本和一本发黄的《三字经》也陈放其间。由此可见,他不光细致,还断文识字。而插在帆布弓带里的剃刀静穆着,恍若收敛一刀刀的光芒。

不经意间,彭大早瞟了我一眼,貌似严肃,却让人害怕不起来。其时,他正给叔公洗头,指甲壳儿在花白的头发上来来回回地抠。抠一下,哧哧响;又一下,一些暗黑的污垢流出来,拉成黑晃晃的一线。不用说,这是我头一次认认真真观看洗头,眼睛一眨不眨。但闹不明白世上的人,为何毛发间长着如此之多的污秽,是不是与生俱来,还是别的原因?要说,叔公头上不只污渍茂密,并长着几个形状不太规则的大肉坨,一般人招架不住,只有彭大早才合意。此刻,他的动作不紧不慢,把时间的节奏拿捏得恰到好处。我心想,也许在他看来,所有人的脑袋不过生命的符号而已,压根无贵贱高下之分,只有年龄大小之别。这一点,叔公、我爹自然不会明白,他们只知头发长长长深了,就得剃。否则,便会乱套。可恰恰,叔公把身份看得极重,似乎成为他评判人活得值与不值的唯一标准。方圆十里,谁都晓得他养着两个儿子,大的在税务部门,小的在镇上公干。平日里,他往人堆一站,总是腰杆儿挺得直直的,嗓门拉得大大的,如若谁碰了一下他的头,定会骂得天昏地暗,樯倾楫摧。可这会儿乖巧得像个孩子,任由彭大早的手轮番摆弄。又或许,只有此刻他才感到彭瓦刀的重要,倘若少了这双手,他的日子像缺少点什么。

手指,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动,极有节奏地动,时间也一点一点滑过去。而时间却像魔术师的手,能改变许多东西。譬如,老头儿的头发更白更少了,人也在往老里走。可改变不了的,却是脑袋瓜上洗了又长、长了又洗,仿佛永远洗不完的尘垢。听我爹说,人是世上最邋遢的东西。也许是真的吧。

洗完头,叔公眼一闭进入休闲状态,彭大早却得了一次手艺展示。顷刻,他取出剃刀,慢慢掰开,轻盈得像拈花微笑的观音。刀子一抡,唰、唰、唰,在荡刀布上过一遍,雪亮的刀光呼啸而出,满含劳作的冲动。便想,这雪亮大约是从他的心里发出来的,形同某种指向。还真没错,他把眼睛一眯,瞄准方向,下刀。于是,极薄极薄的刀口儿贴着头皮行走开来。光芒一闪,落下一溜白发;再一闪,又是一片。敢情这是怎样的光芒呢,恍然将许多东西带入只可意会的妙境。这会儿,我把耳朵挨上去,便听见刀刃在一下一下的响,好比蚂蚁在沙地上走动,又像棉花于风中绽放,细腻、柔和得充满某种神奇的诱惑。似乎,旧的东西在此消失,新的生命从这里诞生。

屋子里一片安静,连时间也处于休闲状态。此时此际,他把一切杂念排空,刀子一动,一干人间的烦恼丝被削去了;又一动,一干烦恼丝没了。一刀一刀的光芒里,俨然人世间的烦恼哗然退潮。可能,烦恼谁都有吧,只是藏在各自的心里,不说。我甚至觉得,此时彭大早的生命是最鲜活的,起码找到劳作的快感,甚而进入妙不可言的场。仅从他以一点为圆心做生命运动来看,便与一棵树画出无数个同心圆没啥区别。回头再看叔公,却响起一个接一个的呼噜。

刮完最后一根绒毛,他的脑壳变成光溜溜的葫芦。大爹,剃完了。叔公没反应。大爹,完工了,老头儿仍在神游。我矮下身子捂着他的耳朵大喊:搞完了,搞完了!至此,他才从悠远的梦里游回来,慢慢睁开眼睛。啊,就完了?是的,完了。彭大早欠了欠身子,重复一遍。这时,老得一团模糊的叔公用手摸了摸头,才确信是真的。彭大早想笑,却没笑出来。不半晌,他把叔公、爹和我,还有几个小不点儿的头发打理得有模有样,随后取出那支插在口袋上的水珠笔在记账本划了几个字儿,家伙什一提,道个别,转向另一家。

出乎意料,叔公又摸了把脑袋,敞开嘴巴长叹:唉,大早手艺好是好,终究上不了台面。我不知啥叫“台面”,倒觉得他是个挺齐整的人,于斯文中透着一股隐隐的硬气。我搞不懂大人的心事,只觉得叔公的眼神怪怪的,散发出的光芒含混不清,就像一张大网将彭大早的身体紧紧裹住。面对这样的网,我不知该说什么,很多时候,只见彭大早不是悄悄避开,便是默不作声,致使我很少看见他的脸上现出波澜。

稍后,我才知道他有三种刀:一种剃胎头,一种给一般人用,还有一种呢,剃阎王头。平素,他把刀子放在家神位前的神龛上,一把挨一把放着,而后点上檀香,默默念叨一番,恍惚那些刀儿在静穆的气氛里得了一番洗涤与净化,或许还受了神灵的启示吧。等等这些,是爹后来告诉我的。我猜,那个时间节点上,彭大早似乎把许多人间美好的愿望通通融入其中,成为一种心灵的表达。每每需要用时,又极小心地取下,然后之一之二插进木箱的帆布弓带里,不能出错,说是拿错了不吉利。有那么一回,爹神秘兮兮对我说,彭大早在掐着时间过日子。起先,我不大相信,直到有一天早晨上学的途中,我亲眼看见他在菜园里锄地,忽而把锄头停下,伸出五个手指,用大拇指挨着其他几个指头点来点去,像在数数。不一会,又掏出一个小本子,随手翻开,瞄了一阵,宛若把心头的一些犹疑解开,得了片刻欢愉。我想,他此刻的欢愉一定比身边的油菜花还美,比一地的空气还新鲜。他在时间里数着日子,像在为别人数,又像在为自己数。数着数着,人们的头发便长长了,日子也溜走一些。季节里,与他一同走动的,除了时间,还有溪水。

无论怎么看,梅溪乡下只不过地球上的一个微点。一切在时间里生发、演变,该来的来,该去的去。只是,这来来往往的路径上,彭大早成了必不可少的连接点。比如村子里好些娃儿的胎头就是他给剃的,叫度关。还别说,人的一生确实有许多关口要过:满月一关,十二岁一关,三十六岁一关,六十岁又一关,是乡俗,也是坎。满月为人生的第一道关口,不度一下说不过去。办法是剃胎头、剪指甲,用红纸包好,写上生辰年月,塞进墙缝。先前,我剃的胎头便出自他的手笔。那天上午,阳光透明得充满幻想。那时,他坐在我家的地坪上,挂好荡刀布,而后取出刀,荡几下,闪出的光芒亮得叫人害怕,我敞开嘴一个劲地哭,差点把日头哭晕,哪怕娘抱着我边指边说:莫哭啦,树上的猫公头(猫头鹰)咬人哪,也无济于事。彭大早却不急,一边轻轻地呼,轻轻地唤,一边将一个蘸着什么东西的指头往我嘴里一塞,我呜呜一阵后,果真不哭了。刀儿一动,开始剃度。一晃一晃的刀光里,出落成光溜溜的小和尚。接下来,剪手脚的甲壳。一剪四季平安,二剪长命百岁,三剪聪明灵慧……他剪一下,念一句,又剪一下,再念一句,像是给我日后的成长带来无限祝福。胎发、甲壳儿什么的用一张红纸包着,写上生辰年月,交到我爹娘手里再塞进墙缝。如此这样,就算度了关。事后,有人说彭师傅太神了,连刚满月的娃娃也听话。神个啥呢?他说,不过是给娃儿喂了点蜜糖。直到现在,我能平安活着,在土地上自由走动,大抵与他的剃度有关。仿佛刀光一闪,照亮了我的前程。佛法上有剃度一说,是由俗念丛生走向空明的世界,是放下,进入坐忘之境。料想,彭大早的剃度不单单给人以祝福和希望,更多的则是指向光明。想来,他的刀子一动,把光明与黑暗刹然分开,说不定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也逃得无影无踪。然而弄不懂的是,哪怕过了好些时日,我叔公仍拿蜜糖说事:这算啥本事,有种就娶个婆娘,生一堆崽女看看。

地坪上一片哄笑。我也跟着笑。空茫里,只有太阳一言不发照耀着人间的日子。

六岁那年春天的一个早晨,我正在地坪上读着《三字经》开篇的句子: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殊不知,叔公同人说着有关蜜糖的话题,竟一口气没吁转,去了,永远关上那双极少平视的眼睛。此刻,年少的我没有半点哀伤,书本一放,连蹦带跳跟在爹身后去请彭大早来料理后事——剃阎王头。可不知怎么,见面后,他脸色一沉,眼晴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好像一个个老熟人是被他的刀光给带走的。那会儿,他来不及细想,木箱一背匆匆出发,生怕耽误时辰。还真像出发。想想看,他无数次沿着溪水走进一个个庄户人家,刀光一闪,让不少人的日子有了光泽,进而有了起承转合的节奏。想一下,这样的行走方式不是出发,又是什么呢?那天上午,他一脚跨进叔公的瓦屋,随即腰身一弓,跪下,向遗体深深磕了三个响头。这几近匍匐的姿态,说不出有多虔诚。不片刻,热水端上来,死者由人扶着,坐成作别人间的状态。可惜这时节,老头儿无法再看一眼血脉相亲的家人,更无法在迷幻中享受那种神游的滋味了。他的生命版图上,只有空落、了断、终结、伤感、寂寞之类的词语纷纷交集、涌动、跳跃,成为一个时段的重要组成部分。我相信,这些词语如同黑色气体一般渗入彭大早的内心,让他招架不住。这个时间刻度上,洗脸盆儿放着,荡刀布儿挂着,白色布袍套着,所有的一切成为一个特写镜头,又像一个视屏上显现出的立体画面。只是,不能再剃光头,得全须全尾。剪头发,修胡子,夹鼻毛,掏耳朵,削指甲……每个环节整得入丝入理,并在脸上施些粉儿,权作美容,以荣光地来,荣光地去。而彭大早满是戚然的神色映入我的心里,成为挥之不去的记忆。的确,生生死死一条线,你今天给别人剃了阎王头,说不定哪天自己双眼一闭,谁又给你剃人世阳间最后一个头呢?

从瓦屋里出来,我看见他盯着一块天发呆,目光愣愣的,直直的,似有一种巨大的虚空和生命的渺茫占据他的胸腔,无法排解。一点不假,这些年来,他用薄薄的剃刀,照亮无数新的生命,送走一个个老去的亡魂。好像,起起落落的生命章节,被庸常的剃刀悄然收集,个中滋味,恐怕只有独自品尝。那天上午爹要我送送他,我说好。可走了不到半里地,突然耳边传来隐隐作响的叫声,像呼啸,又像某种急切的召唤。我支起耳朵,听了好一阵,才知是从木箱里发出来的。其时他把木箱打开一看,啥也没有,可一合上走不多远,又出现了。这情形,让人恐怖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倒抽几口冷气。细细想来,岁月里沾了人的精血元气的东西真够怪的,像是无形中将天地灵气以及人的元神悄然绾结一起,哪怕一个声音或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也让人琢磨不透,除了惊讶,便是疑惑。回头再看彭大早,却显得异常不安。果真没过多久,他爹身子一挺,去了。这才知道,他的剃刀有着无法一眼洞穿的神秘。那叫声,像咒语,更像种在时间里的蛊。

我爹说,他的不安远不止这些,最怕碰到女人,尤其年轻的女子,更别说给她们开面什么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梅溪乡下仍沿袭着大姑娘出嫁前开面的旧俗——修眉毛,刮脸腮,用一根细线将绒毛儿绷紧一一拔掉,弄得容光焕发,才放心嫁人。那时候,彭大早刚二十出头,脸上还有肉,也有几丝笑意。那年春上,郭家岭的郭爱姑尚未出阁,一大早,看见彭师傅朝她家的门前走来,丹凤眼一撩,喊,小师傅,会开面么?然后噗哧一笑,满眼风流。女人天天在望,特别是那高大英武的轮廓无数次温暖她的梦境。现如今,又仿佛一下认不出来了。彭大早叉开手指按在女人的额上,薄薄的刀儿徐徐游走,像一叶风帆在河流上飘移,丈量着时间的距离。女人受不了摩娑,刹那间内心的渴望汹涌而至。没等他省过神,壮实的躯体被女人搂住,樱桃小嘴发出梦呓般的呻唤。此时的彭大早却全身发抖,冷汗直冒,忽而咣当一声,剃刀滑落在地,溅起一地余音。女人火烧火燎,折腾半天不见动静,长叹一声,娘卖的,原是怂货。

后来,不知怎么逃出那间屋子的。只觉得,那屋子像个超大的重物压在他身上,愈来愈重,似要窒息。一路上,仿佛有无数鄙夷的目光一齐向他射来,刺穿他的心魂。不觉中,浓黑的悲哀蜂拥而至,压得每根神经吱咔作响,像要炸裂。显然,天生性无能不是他的错,是谁也无法消受的命运。命里只有三升米。这命运偏偏让他撞上了,躲也躲不掉。站在溪边,他真想跳下去一死了之,就算做条鱼儿也比现在强去许多。可一眨眼,溪水里出现另一个自己,高大、壮实、英武得连阳光都在点赞。此刻,他被排山倒海的矛盾压迫着,似要把他全身的肌肉一一撕碎,连同意志彻底捣毁。不难想象,他在一次次揪扯着头发的同时,也在一次次喃喃自问:溪水里的那个人还是他自己吗?还是一条精神气血旺盛的汉子吗……这些问号像一个个冷色的钩子,散发着刺眼的光芒,直逼人的内心。不多时,风也尖厉起来,刀子一样将他的思绪割成碎片,扔到溪里,任由流水带走。可不曾想,溪水里的那个自己抢先开口了:别傻,人是一棵露水草,谁都有活路。这声音,像是上天的旨意,或冥冥中的秘语。

不能选择死,便在时间里活着,把所有的憋屈熬成一锅粥,吞进肚里,慢慢消化,成为生命的支点。一天中午,他从上畈的港头屋路过,我看见一群小屁股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齐声喊道:“彭瓦刀,剃头佬,四十好几睡稻草……”喊声,子弹一样袭击着他的身体,差点体无完肤。

的确,人是一棵露水草,在各自的生命地图上画出各不相同的笔触。

没想后来,我同学张天火成了他的徒弟,这家伙藏不住事,啥都跟我讲。他说跟彭大早三年不是学到了什么,而是发现师傅的迂。有一天清早,大概他动作慢了点,彭大早的瓦刀脸马上变了形,骂:要么学,要么滚!戗得他两眼发直。不久他又告诉我,说,师傅得了肺结核,咳起来真要命。那年年关的头一天,雪下得老大,仿佛天国洒下的漫天福音。他师傅却啥也不管,定要去邓婆桥给老熟人剃年关头,说是耽误不得。岂料返回的途中,那刻有梅花的木箱又响起奇怪的叫声。他说得鼻子发酸,眼角里起了泪花。

与其说彭大早的阎王头是张天火给剃的,倒不如说刀儿一动,一棵露水草凋谢了,结束他慈善、坚执而憋屈的一生。天地苍茫,山川寂寥,只有一条条雪光指明通往天国的路,像是一种生命指向。很显然,又是一次出发,沿着那条路径能抵达无比美妙之境。料想,那儿定然没有身份高低和心理障碍,连空气也散发着自由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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