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公
2016-01-14李荣枝
李荣枝
叔公,准确来说,应该是堂叔公,爷爷的堂弟。这位叔公,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对他的了解基本上是出于爷爷的介绍。叔公早年出国,到新加坡打拼。在我出生那年,好像刚刚满月的时候,他回来过一次,并且给我们全家拍了一张全家福。现在我们家的相架依然保存着这张照片。由于时间长,相片早已褪色看不清样子。家里也存有叔公的照片,照片同样褪色得看不清相貌,只能看个大概。
爷爷说,这些照片都是叔公当年回来拍的,或者送给爷爷留作纪念的。自从那次回来后,叔公再也没有回来过。至于什么原因,我们迄今不知,也没有讨论过,更没有抱怨过。我问爷爷,为什么叔公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呢?爷爷平淡地说,叔公要做生意,太忙了,回不了。这样的理由,似乎是为叔公脱罪似的。按道理,作为亲戚一场,不可能这么久也不回来的,可能有难言之隐。如果叔公现在还健在的话,应该刚刚八十出头,早已过了退休的年龄,生意估计不大做了。即使生意还做,也是由子女来继承。既然退休,比较清闲,怎么就不回来呢?我不知道,叔公有没有给自己的子女讲述祖国的亲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年纪渐大,记忆力逐渐衰退,要么记不起了,要么张冠李戴,如字典一般的祖国记忆也逐渐地削薄,蜕变成一张灰蒙蒙的纸页。他们的子女早已习惯那边的生活,说那边的语言,在那里发展,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由于大家没有联系许久了,祖国的记忆到了叔公那一代,可能戛然而止,子女们对祖国的文化、语言乃至亲人的印象早已是一片空白。
以前,由于电话还没普及,大家联络都是依靠书信。以前,爷爷跟叔公联系,都是靠书信。我家的橱窗里迄今还放着那些古老得发黄的信函。只是信函的内容大多不见了,或许是爷爷收起来了,不让别人知道。我们所看到的大多是一些写着中文和英文的信封。信封的质量还是比较好的,除了发黄一些,封面的字迹大多清晰可见,只是少数被蟑螂、老鼠咬出缺角。信中的内容是一张张发黄的信纸,整齐地写着不多的文字。从一封信中,我得知叔公并非在爷爷所说的新加坡,而在文莱。
据爷爷介绍,以前写信给国外,只用中文即可,后来不行了,收件人的名址必须是英文的。但爷爷不懂英文,只好委托父亲,叫中学老师翻译成英文,自己日后照样写。地址是写了,但是信件开始收不到,不断地退回来。爷爷说,叔公是住在一个叫安乐园的地方。叔公可能搬家了,搬到很远的地方。叔公见到爷爷这么久没有寄信回来,应该有所担忧才对,也写一封信回来报平安才对吧,但他终于没有,更加谈不上回国,至于什么原因,只有他才知道。爷爷也不当一回事,心想:既然寄不了,干脆不寄了。于是,他们两人再也没有书信来往,双方的信息如石沉大海。或许,双方都以为对方早已不在人世。
爷爷已经很久没有写信,后来有一次,我要出墟镇,爷爷突然说要给叔公寄信。我很惊讶:“你有写吗?”他说立刻写几个字就行。我说,邮寄国际信件不是用国内信封的,得用国际信封,而且还要称重,况且他还不知道叔公的现在地址,怎么寄呢?如此一说,他只好作罢。从此,他再也没有提及寄信给叔公的事情,也许永远也不提了。
叔公在那个遥远的国度扎根已久,加上年事已高,估计回不来了。也许,因为某些特殊的变故,去了那个没有牵挂、没有苦恼的国度。我对他的了解只能在褪色的照片和爷爷的零碎介绍里获得,我们对他的思念也只能凝视在几张发霉的照片里。这总有一点悲哀,我们却无可奈何。随着爷爷驾鹤西去,关于叔公的追忆只能化为无限的牵挂,随风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