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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定语长度扩增看翻译与现代汉语白话文的发展: 以“一个+修饰语+的+名词”的定语结构为例

2020-04-09北京科技大学赵秋荣北京外国语大学王克非

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 2020年1期
关键词:中心语修饰语白话文

北京科技大学 赵秋荣 北京外国语大学 王克非

提 要: 20世纪前半叶,现代汉语白话文的句子结构发生了重要变化,显著表现之一是定语长度增长与容量扩增。本文借助历时复合语料库(1915—1949),以“一个+修饰语+的+名词”为例,首先描述这一结构在翻译汉语与原创汉语中的频率、变化趋势,接着从语言接触和认知视角分析该结构变化的可能性与限度。研究发现: 相对旧白话,“五四运动”后短时间内现代汉语白话文的定语长度增加、容量扩展。除了语言自身发展外,以翻译为媒介的语言接触推动了这一进程;由于汉语自身对结构容量扩增十分敏感,再加上认知处理能力的限制,这种扩展有一定限度。

1. 引言

20世纪前半叶,现代汉语白话文的定语结构发生了重要变化,其中明显的标志之一是定语长度增加,名词中心语前复杂修饰成分增多。这些变化很大程度上受了西文的影响,尤其是受翻译的影响(王力,1943 /1985;Kubler, 1985;王克非,2002;秦洪武、夏云,2017)。然而,现有研究较少关注这一变化产生的原因和形成过程,翻译汉语在特定时期以何种方式影响现代汉语白话文的发展,迄今为止还是个谜团。

定语结构变化虽满足了现代汉语白话文表达复杂思想的需要,但翻译汉语中的定语过度冗长、拗口,不符合阅读习惯与认知规律。在借助翻译改造现代汉语白话文的思潮下,翻译汉语和原创汉语中复杂定语结构如“一个+修饰语+的+名词”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变化的原因是什么?以翻译为媒介的语言接触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基于历时复合语料库(1915—1949),本文以“一个+修饰语+的+名词”为例,描述翻译汉语和原创汉语复杂定语结构中定语长度和容量的历时变化,探讨翻译对复杂定语结构的影响,并从语言接触和认知视角分析导致定语长度增长、容量扩增的可能性与限度。

2. 研究设计

本文的研究基础是历时复合语料库(1915—1949),包括类比语料库(1915—1949)(简称DCC)、双语平行语料库(1930—1949)(简称PC)和参考语料库(简称RC)。类比语料库以小说、散文为主,含少量戏剧,主要选取20世纪前半叶经典的现代汉语白话文著作和英汉翻译作品,库容约210万字;双语平行语料库主要选取脍炙人口、较有代表性的英译汉翻译作品,库容约140万字 /词;参考语料库主要选取明清时经典的旧白话作品,库容约500万字。单语作家受外语水平限制,仅能阅读翻译作品,如果其作品中出现欧化语言特征则主要受翻译语言的影响,为了佐证以翻译为媒介的语言接触对原创汉语的影响,本文引入单、双语作家语料库,库容为314 616字。历时复合语料库共涵盖135部作品 /篇文章。所有语料都经过详细加工,其中双语平行语料库达到句级对齐。为了凸显语言变化,本文取自然年每十年的后五年为一个时间阶段,加密时间间距,即1915—1920为第一阶段,1925—1930为第二阶段,1935—1940为第三阶段,1945—1949为第四阶段(赵秋荣、王克非,2013;2014;Zhao & Wang, 2015)。

3. 研究发现

3.1 定语长度的历时变化

基于WordSmith 6.0等研究工具,本文提取了翻译汉语、原创汉语中所有含“一个+修饰语+的+名词”的结构,分阶段统计了定语长度(指“名词中心语”前的定语长度,以“字”为单位),结果如表1和图1所示。

表1. 翻译汉语和原创汉语中定语平均长度比较(以“字”为单位)

图1. 翻译汉语和原创汉语中定语平均长度比较

表1和图1显示了“一个+修饰语+的+名词”中定语平均长度的历时变化及分布差异,特点有二:

其一,总体上,翻译汉语和原创汉语的定语平均长度呈增长趋势,且翻译汉语中增长趋势更明显。

第一阶段,翻译汉语的定语平均长度为5.85,第二、第三阶段为7.56和7.85,第四阶段略微回落,为7.75。参考语料中定语平均长度为6.78,考察发现四个阶段原创汉语的定语平均长度呈上升趋势,分别为6.58、6.97、7.28和7.29。

参考语料的定语平均长度较长,与这段时期语料中“一个+修饰语+的+名词”的使用特点有关,即总体使用频率不高,但长度较长。如:

例(1): 一个戴涅白顶儿蓝翎儿、生得凹抠眼、蒜头鼻子、白脸黄须、像个回子模样的番子先。(来自RC)

该句名词中心语“番子先”由多个短语结构修饰,用顿号隔开,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句子难度,可见参考语料中长定语结构与翻译汉语和欧化的现代汉语白话文的长定语有一定差别。这与王力(1943 /1985)的观察较一致:“晚清时,虽然也有长句子,但与五四后欧化文章相比,前者的长句还相对比较少。”

例(2): 一个悬在墙上的,悬在摇动的明烛间的,悬在皈献的花圈之间的,仿佛流着鲜血的大基督像。(来自DCC)

例(3): 一个全然没有音程观念,没有手指技巧,没有拍子观念,又没有乐谱知识,而冒昧地入这研究会,冤枉地站在这里练习的人。(来自DCC)

比较(1)、(2)、(3),很容易发现它们之间的差异。例(1)名词中心语“番子先”前的定语近30个字,但修饰语主要是词汇,用顿号断开,缩短了句段长度,减缓了长难句的理解难度。例(2)来自翻译汉语,名词中心语前修饰成分是一个个小句,每个定语成分可单独抽出独立成句。例(3)来自欧化的现代汉语白话文,名词中心语“人”前的长定语也可抽出独立成句。例(2)和(3)长定语中都有嵌入的小句,读者处理句中有嵌入关系的从句时会增加句子反应时长(彭聃龄,1997)。因此,定语中嵌入小句会增加认知处理努力,导致读者阅读和理解时间增长。

其二,总体上看,翻译汉语的定语平均长度高于原创汉语。从句子长度上看符合翻译普遍性假说中的显化假说,但第一阶段翻译汉语的定语平均长度低于原创汉语,是翻译普遍性假说的一个反例,与当时特殊的社会语境有一定关系: 这一时期许多译者虽开始关注忠实翻译,但以“译述”为主的翻译仍占相当数量,甚至是主导地位;同时,很多译者文言文功底深厚,翻译过程中可能还无法摆脱文言文的影响。因此,这一时期翻译语言“第三语码”的特征还不明显。

3.2 单、双语作家语料的比较

五四前后是欧化凸显的年代。这段时期翻译汉语和原创汉语中的欧化语言现象都比较明显。双语作家、译者兼作家精通双语,语言特征势必受外语影响;单语作家受外语水平限制,如果他们作品中出现欧化语言特征,可以说主要受翻译语言影响。为了凸显翻译的影响,本文纳入单双语作家语料库。双语作家主要选取林语堂的语料,译者兼作家以鲁迅、周作人、冰心、许地山、鲁彦、张资平、朱自清、卞之琳和苏雪林等人的作品为代表,单语作家以沈从文为代表,提取“一个+修饰语+的+名词”结构中的定语长度,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单、双语作家定语平均长度对比

从表2可以看出,单语作家作品中复杂定语结构的长度超过了译者兼作家及双语作家中的长度,与翻译汉语中的定语结构长度更接近。

五四新文化运动特殊社会语境下,以“直译”、“硬译”为主要翻译策略和提倡借助翻译改造现代汉语白话文的社会大背景中,作家若长期阅读大量翻译作品尤其带有翻译腔的作品,其创作肯定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复杂定语结构“一个+修饰语+的+名词”在单语作家作品中的长度较长,从某个侧面说明了翻译的影响,也验证了夏志清(2001: 165-167)所言:“沈从文创作前期,欧化非常明显,可能是为了补偿不懂英文的自卑心理,偏要写出冗长的,像英文一样的长句”。基于单、双语作家语料库的定语长度比较,一定程度上佐证了翻译对现代汉语早期发展的影响。

3.3 定语长度扩增的译源结构考察

王力(1943 /1985)发现:“句子增长是因为句子前面有长修饰品。而长修饰品是西文的特色,句子增长主要是模仿了西方语言。”现代汉语白话文的定语结构模仿西方语言的哪些方面?借助双语平行语料库,我们考察了“一个+修饰语+的+名词”中定语结构的译源形式,大致分为以下三类:

(1) 前置定语

英语中的定语可放在中心语前面,也可放在中心语后面。如果定语较短,通常位于名词中心语前面。

例(4): Perhaps evena blind country gentlemanwas preferable toa lachrymose pianist.(来自BPC)

或者,一个失明的乡间绅士,比一个流泪的钢琴家还令人可爱一点。

例(4)中“gentleman”和“pianist”的修饰语都采用顺译法,符合汉语左扩展的习惯。

(2) 后置定语

英汉翻译中,英语源语中的后置定语(如介词短语、分词、不定式或定语从句等)多被移至名词中心语的前面。

例(5): the insult that it is to any man to have the banns forbidden the double insult to aman unlucky enough to be cursed with sensitiveness, and blue demons, and Heaven knows what, as I am.(来自BPC)

对于我这样一个被人刻毒地,忿恨地,以及天晓得怎样诟骂的,倒霉透了的人,更是双重的侮辱。

英语是右分支、右扩展结构,允许使用多种多样的句法手段,如定语从句、介词短语、不定式或分词等将修饰成分后置;受汉语左分支、左扩展结构的影响,英译汉翻译过程中译者习惯将修饰语置于名词中心语前面。如果前饰语较短,读者容易接受;但如果前饰语较长,如例(5)名词中心语前有多个修饰语,这种“的的不休”现象容易导致句子长度增加、容量扩增,使译文带有较浓的欧化意味,理解和处理这样的文本自然需要付出更多认知努力。

(3) 混合结构

混合结构主要指英语源语中名词中心语前既有前置定语也有后置定语,汉译过程中译者多选择保留修饰关系,同时又按照汉语习惯,将前置定语和后置定语都放到名词中心语前面。

例(6): His heir was no honor to his noble name, and did not promise to end in being anything buta selfish, wasteful, insignificant man, with no manly or noble qualities.(来自BPC)

他的长子,不仅不能光泽这高贵的门楣,简直没有一点丈夫气,没有一点高贵的性质。完全是一个什么事也不打算,仅是自私的浪费的卑下的人。

例(7):A tall, thin old gentleman with a sharp facewas sitting in an arm-chair.(来自BPC)

他看见一个身高体瘦而有锐敏的面貌的老绅士,坐在靠椅上。

例(6)“man”前有“selfish、 wasteful、 insignificant”三个修饰语,后有后置修饰语“with no manly or noble qualities”,汉译中将“man”前后的修饰语都移植到“人”前面。例(7)也同样,汉译中将“gentleman”前的多重修饰语及其后的介词短语全部放到名词中心语前面。翻译汉语中使用多层修饰成分与英汉语言各自的特点、翻译方法与策略、翻译过程等都有一定关系,但结果都造成了定语长度增加和容量扩增。

3.4 复杂定语结构扩展的可能性与限度

3.4.1 复杂定语结构扩展的可能性

“一个+修饰语+的+名词”是可扩展的定中结构,此处定语的主要功能是补充语义,使中心语和修饰语语义关系更紧密、更明确,更能表达严密的逻辑关系。如果句法结构和语境不能满足听话人对中心语语义信息的需求,理论上可以通过不断增加嵌套的定语达到这一要求。正如王力(1980)所言,“现代汉语句子结构的严密化,并非单纯是西洋语法的影响。整个人类的思维都是发展的”。再者,语言的递归性是促进复杂定语结构无限扩展的重要原因之一。本文数据考察的结果部分证实了上述论述: 无论翻译汉语还是原创汉语,定中结构的长度都呈缓慢增长趋势,符合复杂定语结构具有扩展可能性这一论述。

3.4.2 复杂定语结构扩展的限度

名词中心语前的定语究竟多长才合适?理论上讲,定语有多少项数没有数量限制,但汉语的定语结构多是封闭性结构,对信息扩增非常敏感,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名词中心语前修饰语的长度。

此外,人脑有短时记忆的特点。如果定语过长,会增加阅读、理解和记忆难度。“句子中并列的前置修饰语有几个,理论上没有限制,但超过3个或4个的现象不多见”(Quirk et al., 1985)。语言学家的经验与心理学家的研究不谋而合,心理语言学研究发现: 人脑短时记忆的容量非常有限。研究者(Miller, 1956;Cowan, 2001;陆丙甫、蔡振光,2009)进一步指出: 短时记忆的容量一般为7±2个单元,也就是5—9个组块(chunk)之间。“七”左右代表了大脑处理语言时能容纳离散块数量的最大限度,而“四”代表了这一敏感点。如果前置结构包含的成分比较简单,可轻松容纳3至4个单元或组块;但如果前置结构比较复杂,往往只能容纳1至2个。超过信息负载量时,人脑倾向于将其缩减到这个幅度之内。1935—1940间翻译汉语复杂定语的平均长度增长为7.56,原创汉语为7.28,都已接近短时记忆的最大容量。阅读这样的文本需要付出更多的认知努力和加工努力。

4. 讨论

4.1 复杂定语与翻译策略

翻译引发的语言接触与语言变化中,译者的翻译技巧与策略对目标语言有一定影响。双语平行语料库中,不同译者处理小句定语结构的方法给了我们一些启示。

例(8): Had there been a Papist among the crowd of Puritans, he might have seen inthis beautiful woman,so picturesque in her attire and mien, and with the infant at her bosom,an object to remind him of the image of Divine Maternity, which so many illustrious painters have vied with one another to represent; (来自BPC)

译文1: 倘使这一群清教徒当中是有一个罗马教徒在里边的话,他看见这样一个衣服和容颜两俱娇艳而怀中抱着一个婴孩的美丽女子,就不免要想起那曾有许多著名画家竞相摹绘的圣母的像来;(傅东华1937)

译文2: 如果在这些清教徒的当中是有一个罗马教徒的话,他看见这样一个衣服风采而容颜绝美的妇人,怀中又抱着一个婴儿,就不免会想起那古来有许多名画家,竞相摹绘的圣母的影像来;(杨启瑞 1942)

译文3: 在这些清教徒的群众之间,若是有一个天主教徒的话,会从这个怀抱着孩子的美丽的妇人中,会从她那么如画的服装与态度中,想起了圣母的形象,过去无数著名的画家互相竞争表现的画像;(侍桁 1945)

按照汉语习惯,“一个+修饰语+的+名词”中所有与中心语有修饰关系的成分只能置于中心语之前,若结构内部的成分平行排列且结构简单,相对容易理解。如果使用不同语法类型的短语且夹杂小句,将增加认知理解难度。例(8)“woman”前后都有修饰成分,三位译者采用了不同的翻译方法和翻译策略。傅译本采用了一个长定语,“女子”前面有四层成分:“衣服”、“容颜”、“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和“美丽”,使用“而”字虽稍微缓解了句子的加工难度,但整个句子将不同类型的词语和小句混用到一起,增加了欧化意味及句子加工难度。杨译本将描写“妇人”衣服和容貌的表达作定语,而“怀中又抱着一个婴儿”作后置定语,单独使用小句一定程度上缩短了定语长度,增加了句子可读性,减少了处理努力。侍译本将“怀抱着孩子的美丽的妇人”独立为一个小句,将外表描写转换为另一个小句,置于修饰语后。使用平行结构增加了句子节奏感,一定程度上缩短了定语长度,减少了认知加工努力。因此,后两个译本因为较好控制了定语长度和容量而增加了译本接受度。说明了译者翻译策略尤其是采取按照源语语序直译的策略是造成翻译汉语定语长度增加、容量扩展,致使译本存在翻译味的重要原因。

同样,参考语料库中复杂定语的处理方法也给了我们一些启发:

例(9): 一个海或是一座山的纯洁的崇高,一个完全与人性相适应的地方——既不可怕,又不可恨,也不丑陋;既不平淡,又不乏味,也不熟腻。(来自RC)

如果按照欧化的现代汉语白话文处理,例(9)可能会变成“一个海或是一座山的纯洁的崇高,一个完全与人性相适应的,既不可怕,又不可恨,也不丑陋,既不平淡,又不乏味,也不熟腻的地方。”改写后的句子定语长度增加,修饰成分层层嵌套,不符合汉语本身的语言规律和认知接受规律,也会增加认知努力。

是按照英语源语的语序直译,还是变通语序采用归化意译,与译者的翻译策略及时代背景等都有很大关系。译者有时刻意模仿英语语序,如五四前后有意为之的“硬译”;有时汉语原创作品也模仿了译文中复杂定语的使用方式,增加了长定语的使用频率。为了增加译文可读性,译者可能做出一定变通。但无论如何,超出人们认知努力的过长复杂定语只有在特殊时代背景和语境下才有可能被接受。

4.2 翻译引发的语言接触与语言变化

影响汉语模仿翻译语言的首先是社会文化环境。五四前后特定历史时期,借用翻译改造现代汉语白话文是有意识的行为。新文化运动期间,许多知识分子认识到了现代汉语白话文的弱点:“质枯”、“干白”,不能表达精密的思想,亟需改革语言文字。而承载西方文明的翻译成为改造现代汉语白话文的利器。因此,需要“翻译西洋文学名著做我们的典范”(胡适,1918),方法是“直用西洋的词法”(傅斯年,1919)。五四特殊语境下,翻译不仅仅是跨文化交流的工具,还被赋予了塑造语言新形式改变国人思维方式的重任。

汉语本身的特点也发挥了重要作用。萌芽期的现代汉语白话文特别容易受到外部影响(Kubler, 1985),语言本身的张力也决定了现代汉语白话文发展初期接受外来语言的方式相对较灵活。汉语翻译语言使用复杂定语结构可以容纳更多的描述和解释信息,增强了语言表达的严密性,发展初期的现代汉语白话文模仿了翻译语言的这一表达方式,使其发展为自身的一部分,这种模仿反映了人们对语言演化的需求。

满足语言变化的时代需求,同时又扩展语言表达张力的新表达形式一旦被广泛使用(表现为频率),就会在语言中沉淀下来,成为相对稳定的表达方式。长定语的使用正是通过这种方式被高频使用并稳定下来,成为现代汉语不同于旧白话的主要特征之一。

类型学上的差异决定了现代汉语白话文借用翻译中的语言结构只能选择借鉴(selective copying)(董元兴、赵秋荣,2012)。就修饰关系而言,汉语只有左扩展结构,而英语左右均能扩展。这一差异导致了翻译过程中倾向于使用汉语左扩展结构表达英语右扩展结构的修饰关系,也就是翻译中的直译。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直译不是修饰和被修饰成分在线性排列方式(或语法手段)上的对应,而是语法关系(修饰和被修饰)的对应。英语通过使用右分支结构可以快速处理主要成分(谓语和宾语),减少处理难度;但汉语使用左分支结构,长修饰语导致定语和名词中心语之间距离增加,处理难度增加。这也导致汉语更少使用过长的定语小句做修饰成分。换句话说,汉语定语结构本身对复杂长定语比较敏感,认知努力又限制了现代汉语白话文名词中心语前定语的长度与容量。吕叔湘(1942 /1982)也谈到:“汉语的定语只能放在前边,就不便很长。定语长了,听的人(或读的人)老在惦记着那个被修饰的名词,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就要着急,也容易疲劳,搞得不好还会‘迷路’。”基于翻译进行的语言接触属于间接语言接触,实际上,汉语与英语并未直接碰面,对“欧化”的判断只是一种基于社会语境及源语影响的推测。

5. 结论

现代汉语白话文发展早期,翻译承担着塑造新语言形式、改变国人思维方式的重任,因此,以翻译语言为媒介的语言接触具备影响目标原创语言发展的特定社会语境,这种有利的社会语境促进了现代汉语白话文模仿翻译语言。翻译引起的语言接触和语言变化又是语言间不断适应、不断融合的过程,这个过程受译者翻译策略、翻译态度、社会语境和语言本身发展的影响。本文探讨的定语结构复制不是表层排列顺序的简单复制,而是选择复制,是语法关系的复制,现代汉语自身特点及认知因素等又制约着这种复制的限度。因此,定语长度增长与容量扩展既是可能的,又是有限的。

本文以“一个+修饰语+的+名词”为例,主要考察了现代汉语白话文发展早期文学文本中长定语的结构和特征,其他发展阶段和其他文体中相关结构的特征是否有差异,仍需要进一步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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