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一带一路”的我国语言规划研究: 内容与方法
2020-04-08南京师范大学中国法治现代化研究院董晓波
南京师范大学 中国法治现代化研究院 董晓波
提 要: 随着“一带一路”发展战略的提出,构建适应“一带一路”建设的语言规划,成为当前语言规划与政策研究中不容忽视的一个重要议题。目前的一些研究虽然注意到语言规划对于“一带一路”国家发展战略的重要性,零星、分散地提出一些建议,但相对于“一带一路”建设的语言需要而言,很不成体系,所提出的建议在应用推广方面的针对性和时效性仍需改善。因此,本文在借鉴国外经典规划理论的基础上,探讨基于“一带一路”的我国语言规划研究的内容与方法,拟首次提出一个基于不同主体层次、多问题领域的“一带一路”语言规划分析研究框架,希冀以此推动国内此类研究的深入开展。
一、 引言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关于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及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构想,已成为国家新的重要发展战略。响应国家发展战略,构建适应“一带一路”建设的语言规划,尤其是外语语言规划,已是当前语言规划与政策研究中不容忽视的一个重要议题。由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官方语言和常用语言绝大多数可被归入“非通用语”的范畴,且目前我国语言规划的研究主要是理论梳理他国语言政策和外语教育政策分析以及中外外语教育政策对比,因此,相对于“一带一路”建设的需要而言还比较零散、很不成体系,所提出的建议在应用推广方面的针对性和时效性仍需改善。因此,本文拟在借鉴国外经典规划理论的基础上,探讨基于“一带一路”的我国语言规划研究的内容与方法,拟首次提出一个基于不同主体层次、多问题领域的“一带一路”语言规划分析框架,希冀以此推动国内此类研究的深入开展。
二、 “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的研究内容
“语言规划”(Language Planning)是指政府、社会组织或学术部门等对语言生活(Language Situation)所做的干预、管理及相关计划,其中包含语言政策的制定及其实施等内容。基于“一带一路”的语言规划研究是一个涉及多学科(至少涉及语言学、国际关系、政治学、法学、文学、传播学、教育学和社会学等学科)、以问题为导向的现实议题,也是语言竞争和文化软实力传播的新领域之一。
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正在由“本土型国家”向“国际性国家”转变,中国语言的国际传播步伐空前加大,中国的语言规划研究中对外语规划和外语政策的关注度也迅速上升。国内语言规划界学者(如赵蓉晖,2010;王建勤,2011;文秋芳,2011;鲁子问,2012;戴曼纯,2012;董晓波,2014等)论证了语言规划和政策同国家外语能力、国家非传统领域安全的关联性,提出应从国家战略的角度开展语言规划及外语规划研究;胡文仲(2009)、李宇明(2010)、张绪忠和王晓辉(2011)等通过审视建国以来的语言规划,认为长期以来轻视外语规划的做法不利于国家软实力的提升;李宇明(2011)、张卫国(2012)等明确指出语言也是硬实力,主张对语言活动和语言规划进行成本收益分析;王建勤(2011)、张治国(2011)主张开展中国“关键语言”战略研究,并且提出了影响中国“关键”语言选择的各种因素及初步的名单;赵蓉晖(2010,2014)、戴炜栋和王雪梅(2011)等则强调做好非通用语种资源的储备工作,提出应关注外语布局的区域性、发挥区域资源优势等有益建议。
与国内研究相比,国外语言规划研究开展较早,研究视角多样,已基本形成从研究者个人、学术群体到高校、科研机构以及国家智库等多层次理论和实践研究体系,其代表人物Haugen(1966)将语言规划分为地位规划和本体规划两个类型,Cooper(1989)将习得规划补充到Haugen的分析框架中,Haamann(1990)提出了声誉规划的概念,Kaplan & Baldauf(2003)在整合了以往语言规划类型的同时,提出语言规划目标有宏观、中观、微观之分,Ager(2005)区分了地位规划、声誉规划、形象规划和认同规划这四种语言规划之间的区别和联系等;这些经典语言规划理论模型的构建为我国“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的类型研究及其层次模式的界定提供一定的理论建构基础和方法论方面的支持,鉴于“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研究的特殊性,笔者拟以地位规划、功能规划、习得规划、声誉规划、翻译规划五个方面对此做简要论述。
1. 地位规划研究
地位规划包含语言的外在社会目标,以及社会对即将创造的语言环境(或称语言生态)的运用。地位规划涉及使用什么语言,出于什么目的(如社会的、机构的或个体的),以实现政策层面或者培育规划方面的特定语言目标(罗伯特·卡普兰,2014: 229)。一个国家的外语教育政策首先需要处理本国外语语种的选择问题。世界上有6000多种语言,任何国家都只能选择其中很小一部分语言作为本国的外语语种(张治国,2011)。
基于“一带一路”的我国语言地位规划的实质是为语言立法,从政治、经济、安全三个维度来确定面向“一带一路”战略的本国语种及外语语种的地位和价值,分配各语种的用途、功能以及规定语言的使用场合。9.11事件深深刺痛了美国非传统安全这根神经,语言问题被上升为国家安全问题(王建勤,2010)。作为对9.11事件的深刻反省,2006年美国提出了旨在维护国家安全的“关键语言”战略。所谓“关键语言”主要指与国家安全、国家战略、国家利益和国家发展相关的语言,关键语言人才是国家宏观战略方面的急需人才。美国前总统布什(2006)指出: 美国长期国家安全的维护必须通过国家安全语言计划项目传播美国“民主”和“自由”的意识形态。也就是说,在全球化时代,美国希望利用“语言武器”对关键语言区域进行文化渗透。关键语言的语种涵盖范围不仅包括外语,还包括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张天伟,2015)。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速和国内外形势的变化,我国政府已经日益意识到关键语言人才对维护国家安全、保障国家利益、提升国家语言能力的重要作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制定的《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与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在重点工作一节中明确提出“根据国家战略需求,制定应对国际事务和突发事件的关键语言政策,建设国家多语言能力人才资源库。”张日培(2015)主张: 服务于“一带一路”的语言规划应当统筹国内和国际语言生活两个大局,既要探讨国内语言生活、语言生态的变化趋势及其对策,又要分析沿线国家和地区的语言生活、双边和多边交流中的语言使用,更要思考旨在争取人心、赢得民意的人文交流对语言文字的需求。我国中西部地域广袤、语言资源丰富,如何在现代化进程提速、语言生态格局发生重大变化的背景下科学保护国家语言资源,是“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的重要内容。此外,“一带一路”覆盖中亚、东南亚等5个地区的官方语言数量超过40种,而我国高校2010年至2013年外语专业招生语种只覆盖其中的20种,且在“一带一路”小语种人才培养中还存在在校生偏少、学生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培养模式单一等问题(文秋芳,2014)。尤其应该关注的是跨境语言问题,我国与“一带一路”周边国家之间有相当数量的共同民族和语言,这些跨境民族和语言可能在“一带一路”战略中扮演十分重要的沟通与认同的角色。但是我国在跨境语言身份认同、文字书面语体系的创制和完善、语言社会使用活力等级、语言的传播力和影响力等方面,基本没有优势可言,因此这些问题都应该引起我国政府的重视,并尽快采取相应对策。
2. 功能规划研究
语言功能规划是规划各语言现象在各功能层次的价值与作用,其任务是规划各功能层次的语言作用(李宇明,2008)。语言功能规划与国家语言能力密切相关,国家语言能力是指一个国家掌握利用语言资源、提供语言服务、处理语言问题、发展语言及相关事业等方面能力的总和。随着语言功能的不断拓展,不仅其工具作用更加强化,而且其资源价值也空前提升,蕴藏着巨大的政治、经济、科技、文化、军事等方面的能量,可产生多方面的效益,正成为国家十分重要的基础资源和战略资源。
一个国家是否拥有丰富的语言资源,已成为衡量其实力的重要因素(赵世举,2015)。我国是一个本土语言资源较丰富的国家,已经确认的仍在使用的语言有130种(孙宏开,2007),另外还有大量的方言。语言文字自身和以语言为媒介的文学、艺术、民俗等,都是当代文化建设的重要资源。开发利用这些资源,不仅可以从中继承和借鉴生动活泼的传统文化样式,以丰富当代文化表现形式,而且也可在内容上挖掘和弘扬其中体现相关国家和民族认同的文化精神,借以促进文化交流和文明互鉴。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我国又是一个外语资源穷国。尽管很多人感到“全国人民学外语”,但实际上掌握的语种数量极其有限,结构也极不合理,几乎99%的人学习的都是英语。在目前世界上仍在使用的6000多种语言中,我国有所了解的顶多有100种,能够较好使用的有20种左右,能够开设课程的不到50种(李宇明,2013)。“一带一路”所覆盖的中亚、南亚、西亚等地区,涉及官方语言达40余种,而目前内地教授的语种仅20种。伴随“一带一路”的推进,我国国际利益的不断扩大,任何一种外语都有可能为我们所需,如果储备不足,会制约发展,影响安全。因此,通过调整专业布局、增加语种数量、改善语种结构,来加快语言人才培养是当务之急。
3. 习得规划研究
习得规划,亦称语言教育规划,指的是使用者必须实现的学习目标,一般是通过(正规的、外在的)教学系统完成。习得规划的实质是为了培养和维护个体乃至群体的语言熟练程度所采取的措施。习得规划包括制定宏观政策和具体的方案、以及编写教材,以促进个体和群体的语言能力的发展,以满足该语言日后的各种用途及其社会、机构和个体的需要。
“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语言沟通是基础,语言相通,才能谈及经贸往来,文化交流,文明互鉴,民心相通。因此,“一带一路”的语言习得规划研究就变得更为迫切。李宇明(2013)说,在这些国家虽然可以用英语等通用语言进行一般沟通,但是要真正走到当地民众中,真正了解周边国家和民族的文化思维模式,大大拉近与当地人的感情,就要用当地习惯的语言来沟通。因此,“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需要有大批既懂得通用语言也精通当地民族语言的专业人才。此外,“一带一路”的语言习得规划应着眼提升人才标准、重视专业语言为基础的复合型人才培养。“一带一路”需要的语言人才不仅要精通沿线国家的主体语言和相关地区语言、乃至部族语言,而且应当熟悉当地文化、制度、风土人情和地理,具有国际视野和跨文化交际能力,可见,“一带一路”的语言教育除了基本的语言文学知识之外,还应强化相应的文化、历史、政治、经济等知识教育;并且,“一带一路”建设会带来大量工程技术人员、经贸人员、交通运输人员、法律政治人士、文学艺术工作者、历史地理研究者等跨国工作或在本国从事国际业务,因而,就这些人士而言,除需要掌握工作目标国家和地区的语言,还需要过硬的专业知识和业务能力,因而,“一带一路”相关国家专业语言的学习,即“外语+专业”的复合型人才培养是必然趋势。目前,专门针对“一带一路”沿线语种的外语教学政策与规划研究也已起步。文秋芳(2014)通过对“国家外语人才动态数据库”高校外语专业招生情况的统计分析,指出“一带一路”战略面临小语种人才匮乏的瓶颈,建议成立“丝路”小语种强化训练基地、设立“丝路”小语种人才培养基金、改革招生制度、调整培养体系、培养“语言+专业技能”的复合型人才。高健(2014)提出了有关新“丝绸之路”关键语言的国家外语能力行动方案: 一是改变“英语独大”的局面,鼓励更多的中国人学会一到两门关键语言;二是培养更多具有能源、交通、商贸、物流等专业背景的高水平关键语言人才;三是建设好关键语言人才库,及时了解人才储备状况,以便据此调整未来的外语规划和政策;四是建设好关键语言语料库并及时更新,以满足关键语言的教学、研究、资政、兴商之需。张日培(2015)则明确提出“一带一路”建设人才的创新培养模式,即通过中外联合培养,提高人才对不同语言文化及社会环境的适应能力;通过校校合作,整合优势教学资源,对学生进行优质教育;通过校企合作,提高人才的针对性和实践能力;通过跨学科专业培养,提升人才的综合素质和全面能力。在培养形式上,可以应用“互联网+”模式,全日制培养与短期培训和在职学习并举,走出去培养与请进来培养相结合,输出性培养与本地化培养相结合,以适应各种不同类型的语言人才的需要。
4. 声誉规划研究
声誉规划的目标是促进语言,即通过政策鼓励使用特定的语言形式,以便该语言的各方面功能在重大而庄严的场合得到充分发挥。一种语言经过社会、机构或个人的使用和推广,或在高规格的活动中使用,便取得了显赫地位。
汉语汉字是我国对外代表国家的语言文字,推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开展汉语国际教育,有利于各方深入理解中华文化,全面认同合作共赢的发展理念,为增进与沿线国家和地区人民的友好感情奠定思想基础。因此,首先,以“一带一路”建设为契机,做好全球范围内的汉语规划。李宇明(2014)认为,百余年来,汉语的层级发生了异常巨大的变化,从高到低已经形成了大华语、普通话 /国语、地方普通话、大方言、次方言、土语的层级态势;并指出,认识到大华语层次的存在,意义重大,但其发展前途待卜,须由全世界华人的语言规划来决定其走向。李宇明进一步指出,我国的语言规划应当由主要关注中国普通话调整到全方位地关注汉语问题,由主要关注中国内地的语言问题调整到关注全世界华人的语言问题,当然还应扩展到世界的语言问题。其次,鼓励汉语在亚投行及其相关工程建设领域的使用频率,努力使其成为“一带一路”的官方工作语言。第三,加强对沿线国家和地区汉语政策的国别研究,针对不同情况探讨不同对策,科学合理地布局孔子学院等汉语、中华文化等推广项目。第四,重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汉语地域变体的研究。重视普通话与大华语两个层面的协调,李宇明(2014)认为,沿线不同华人社区之间的语言协调,“既要尊重各华人社区的语言存在现实、也需注意促使大华语向着趋近趋同的方向发展。”
5. 翻译规划研究
翻译是语言传播的重要途径,语言是交际工具(Widdowson 2003: 53;Knapp et al. 2009: 3),也是认同基础(Gumperz 1982: 1-19),语言传播具有同化异族的功能。
“一带一路”沿边国家文化多样,民族宗教复杂,经济水平差异较大,人民意识形态千差万别,社会需求也不尽相同,因此,在建立长期的人文交流机制的过程中,组建熟悉本国与对象国的文化和意识形态的翻译人才队伍尤为关键。邵海静(2015)建议: 在“一带一路”战略背景下,翻译硕士的培养目标也紧贴当下国家和社会需求,更加注重培养学生译者素养和社会服务意识,面向“一带一路”完善培养体系。
翻译不仅仅是文字符号的简单转换,它涉及文化交流的方方面面(董晓波,2012: 24)。“外译中”和“中译外”是两种翻译实践活动: 一种是将外部文化译入本土文化之中,我们称之为“译入”;另一种是将本土文化译入外部文化之中,我们称之为“译出”。文化的接受与外传是翻译规划不可或缺的两个方面,在文化传播上要加强对外传播能力的建设,与沿线国家共同制作文化产品;在文化贸易上要尊重各国的文化差异,包括对各国自身文化安全的关注,减少乃至消除各国文化之间的贸易壁垒。在翻译文化传播方面,尽管我国文化典籍外译上有取得成功的先例,但王宏印(2009)先生也明确指出误区,即忽视了一个基本的语言学规律: 外语再好,也好不过母语,翻译时没有对象国汉学家的合作,在知识和语言上都会遇到不少问题。此外,我国的翻译项目的设计主要面向西方发达国家,如中国的“一带一路”战略涉及六十余个国家,其中大多数是发展中国家,非通用语是主要语言形态,此时,如果完全依靠中国非通用语界学者们的努力是很难完成的。可喜的是,莫言获诺贝尔奖后,相关部门广泛开启了中国当代小说的翻译工程规划,这项工程的重要进步之一就是面向海外汉学家招标,而不是仅寄希望于由中国外语界的学者来完成,这也体现了在翻译规划中团结世界各国汉学家的重要性与迫切性。
“一带一路”建设的实施,将会促使沿线国家之间人员的大流动,个性化的翻译服务以及语言翻译产品需求将成为规划的重点。如城乡、道路和窗口行业的语言环境建设;工程领域规范的科技翻译、语言翻译平台服务等。张日培(2015)认为术语翻译是“一带一路”翻译规划与政策的重要内容,核心问题是“译什么”“译成哪些外语语种”“各个外语语种怎么译”。鉴于国家语言文字部门已经颁布实施了包括英、俄、日、韩4个语种的《公共服务领域外文译写规范》系列国家标准,“中华思想文化术语传播工程”已经发布了首批81条术语译写成果。因此,当前,急需在全面总结相关工作经验的基础上,梳理制定“一带一路”术语表,确定通用外语语种及沿线各非通用外语语种的规范译文。
三、 “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的研究框架建构
笔者认为,系统构建适应“一带一路”建设的语言规划研究,可以整合Cooper(1989)、Haamann(1990)、Kaplan & Baldauf(2003)、Ager(2005)等语言规划与语言政策的相关理论,结合“一带一路”建设的特点,以满足语言需求为目标,以地位规划、功能规划、声誉规划、习得规划、翻译规划五个维度为规划基础,从宏观、中观、微观三个层级确定“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研究的主体层次和具体语言问题领域。研究简图如下:
图一 “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研究的框架简图
1. “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研究的主体层次
传统语言规划的任务是对语言生活所做的干预、管理和相关计划,都将国家和政府作为规划主体,现代语言规划观认为语言规划和语言政策从制定、实施、评价和调整全过程来看,是多层面的、有多方参与的规划活动(Ricento & Hornberger 1996)。李宇明(2015)主张“一带一路”战略背景下的语言规划要坚持政府主导,充分发挥高校、企业、社团、基金会等各种民间力量的作用,要具有长远眼光、奉行互惠原则。笔者认为“一带一路”战略背景下的语言规划从宏观到微观,至少涉及以下不同的主体层次:
1) 国家层面
服务于“一带一路”的语言规划应当统筹国内和国际语言生活两个大局,既要探讨国内语言生活、语言生态的变化趋势及其对策,又要分析沿线国家和地区的语言生活、双边和多边交流的中的语言使用,更要思考旨在争取人心、赢得民意的人文交流对语言文字的需求(张日培,2015)。因此,“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研究应当聚焦“民心相通”的需求,在国家语言战略、国家语言能力、国家语言安全、语言服务、汉语传播等方面加强研究,就国家层面而言,李宇明(2015)建议重点要建设好五大工程: 一是语言调研工程,二是语言人才工程,三是译介工程,四是语言服务工程,五是语言产业工程。
笔者认为,“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的重点应该着眼“国家语言能力”建设,首先,加强外语语种规划,维护国家利益和安全;其次,培养公民的多语能力,为维护国家利益和安全提供人才资源;再次,根据我国的能源战略、反恐战略和睦边战略,制定国家应对国际事务和突发事件的关键语言政策,确保无论在任何地方发生突发事件,我国都有充足的外语资源为应对各种威胁提供语言保障;最后,加强军队外语语种能力规划,提高军队外语应用能力,维护我国“一带一路”的海外利益。
2) 行业层面
一般而言,行业主管部门和行业协会主管本行业的语言生活,理论上具有合理性,操作上具有可行性(李宇明2013)。“一带一路”建设的语言需求,在不同层面、不同行业领域、不同区域和不同人群各有差异,这就需要国家有关部门主导,了解不同行业领域的通用语言(外语)使用现状,分析外语服务需求和外语人才需求对外语规划的调节作用,厘清民族语言规划和政策与目标外语规划之间的关系,以便有效应对各种不同语言需求,为国家“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提供切实有效的语言保障。目前主要问题之一是行业主管部门和相关协会的领导语言意识淡漠,缺乏语言学的基本常识。对于语言(外语)与社会的关系了解甚少,对于本行业领域语言生活的现状了解甚少,在“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对本行业需要什么样的语言人才,怎样利用语言和文字在“一带一路”建设过程获取“红利”,怎样处理行业领域语言之间的关系、减缓甚至避免语言冲突等水平,都有待提高。
3) 学术层面
“一带一路”的语言规划的制定具有很强的专业性,需要专家学者的广泛参与,提供坚实的学术支撑。学术层面包括学术团体、高校科研机构、学者、学生等。
学术团体: 2015年6月28日中国语言学会语言政策与规划研究会在北京外国语大学成立,北京语言大学党委书记、语言政策与标准研究所首席专家李宇明教授出任会长。作为中国语言学会下属二级学会,该研究会的成立是中国语言政策与规划学科发展的重要里程碑,它在中国语言学会指导下,紧紧围绕语言政策与规划学科发展、国家语言文字管理的重大需求以及语言文字应用领域的重要问题,汇集全国该领域的专家学者开展科学研究、人才培养、学术交流,为推动该学科发展服务、为完善新形势下国家语言政策和规划提供学术支撑。
高校科研机构: 目前中国相继成立了两个语言政策研究中心。一个是南京大学的中国语言战略研究中心,一个是上海外国语大学的外语战略研究中心。前者的重要研究对象是汉语和中国少数民族语言的政策,后者的主要研究对象则是外语的政策。2015年11月3日,31所高校、23个科研机构共同在江苏徐州成立了中国语言智库联盟,形成并发表了《中国语言智库联盟倡议》。国内各语言智库的联合,在强化自身发展的同时,也有利于培育“面向一带一路”的高水平的语言规划研究成果,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和国家话语权。
学者: 目前,“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研究绝大多是由语言学家进行的,研究目标也主要是语言学或是写作学的。这种“单一范式”的状况影响了研究的深入,也影响了研究成果在实践领域的应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众多,地缘复杂,各国历史、文化、宗教、民族、政治差异较大,加上一些历史问题的纠葛和现实因素的影响,“一带一路”建设也还存在一些不利的因素,甚至阻力。“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研究涉及公共政策学、教育学、政治学、经济学、国际贸易、国际关系、人口学、社会学、语言学和语言规划学等多种学科,因此,多角度、跨学科视野尤为关键,能起到语言政策在此领域应用的催化剂作用。
学生: 包括博士、硕士研究生和部分创新能力超群的本科生,他们是语言规划的主体之一,也是语言规划的主要对象和执行者,更是未来的生力军。“一带一路”领域语言规划的复杂性、复合型,迫切需要培养具有国际视野、精通各种语言、尤其是非通用语言的,同时具备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方面跨学科知识的卓越复合型研究型人才,这也是“一带一路”领域语言教育规划面临的新课题。
2. 我国“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的问题领域
以色列语言学家Spolsky(2004)提出语言规划和语言政策研究的三位一体性,即语言实践、语言信仰以及语言管理。以这三方面的研究内容涵盖我国“一带一路”领域的主要问题领域,每一个领域又可细分为若干个次领域:
1) 语言实践。“一带一路”领域的具体语言实践主要是语言立法,即从国家语言能力的高度,从政治、经济、安全三个维度来确定面向“一带一路”战略的关键语。主要包括语种的选择、各语种的地位和价值,各语种的用途、功能以及各语种的习得与培养等。其中如何科学地研究和筛选国家和地方的关键语种(外语),研究学校的语种(外语)课程设置及家庭的语种(外语)投资情况是否与国家“一带一路”战略、地方经济社会发展以及家庭个人发展的利益、目标相符等都是值得调查研究的新问题。
2) 语言信仰。主要指政府官员、行业群体和个人的语言信仰或是语言意识形态,在“一带一路”的建设过程,涉及政府官员,高校、企业、社团、基金会等从业人员的语言态度、语言身份、语言价值观、语言安全等与语言社会心理有关的重要问题。例如在政策制定过程中,决策者的语言态度、跨境少数民族语言问题的处理;工程推进过程中,建设者的语言价值观与维护语言安全、语言身份认同等问题。
3) 语言管理。语言管理是针对语言的使用和传播问题制定出的一个显性的语言计划或语言政策,并做出声明,而且通常是以正式的文件形式出现,但也有例外。Spolsky(2011)指出:“语言管理可以应用于微观的个体语言单位,也可以应用于中观的一组语言单位的集合,还可以应用于宏观的某一特定的或具体的语言变体。”在“一带一路”推进过程中,不同层次主体都会对自我或是群体的相关语言行为通过实施语言管理来规范和治理。因此,体现显性语言政策的有法律、法规、规章、行业标准等;体现隐性语言政策的有实际语境、话语价值等;效果评价和纠正机制是语言管理实际制定过程的重要问题领域。
3. 我国“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的措施和改进建议
基于上述主体层次和问题领域语言问题的调查和分析,就如何提升我国“一带一路”语言能力和解决问题的途径、方法和机制提出相应的措施和改进建议。
首先,关键语言(外语)的地位规划是“一带一路”推进过程中维护国家安全、保障国家利益、提升国家语言能力的一个重要环节。从政治、经济、安全三个维度来确定面向“一带一路”战略的本国语种及外语语种,同时加强对沿线各国根据各自国情正在实施的国家战略的研究,有利于推动各国将中国倡议的“一带一路”内化为自身的需求。
其次,“一带一路”功能规划主要应对语言资源的保护和开发进行研究。例如,我国与“一带一路”国家跨境的语言超过30多种,“一带一路”建设要打造“人文之路”,无疑需要开掘和利用跨境语言这一宝藏。以便增进与相关国家的相互了解和彼此认同。
第三,“一带一路”习得规划包括跨境民族语言、公民关键语(外语)等课程政策、教学政策、教师培养规划、教材规划、资源规划以及语言服务规划等实际问题;不同地区、不同行业对语言人才需求不同,这就需要建立一个合理科学的、动态的“一带一路”语言教育规划研究体系。
第四,推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开展汉语国际教育是声誉规划的重要内容。汉语国际教育的目的旨在争取人心、赢得民意,让沿线国家和地区人民深入理解中华文化的基础上,全面认同合作共赢的发展理念。因此,要重视“一带一路”对外宣传的话语体系改进和研究,避免话语“战略化”,避免使用“西进”、“崛起”等带有单边色彩的概念引起外界疑虑(蒋希衡等2014)。目前,对国家层面和各省市关于“一带一路”的对外宣传话语进行全面梳理,对核心词汇和相关术语进行色彩分析,进而提出对外宣传的话语策略,是“一带一路”语言规划的当务之急。
最后,“一带一路”翻译规划的根本在于与沿线国家的语言文化融通、“民心相通”的人文交流。因此,出版沿线各国主要语言和汉语的精编双语词典,编制《“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生活用语对照手册》,出版《“一带一路”沿线语言生活多语种状况报告蓝皮书》,搭建相关网络语言翻译服务平台等就显得尤为重要。
四、 结语
“一带一路”建设的全面推进,必将带来不同层面的丰富多样的语言需求。努力回应这些需求,是语言规划工作者不可推卸的责任,也是推动语言学科及相关事业快速发展的难得机遇。然而,长期以来,我们总是把主要目光投向欧美主要语言,对“一带一路”区域的语言关注不多,准备不足。作为一项伟大的系统工程,“一带一路”建设要满足其广泛的语言需求,必须构建形式多样、功能互补、协调发展的语言规划体系。因此,本文在借鉴国外经典规划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基于不同主体层次、多问题领域的“一带一路”语言规划分析和研究框架,希望能够推动国内在此领域研究的深入发展,有针对性地制定切实可行的“一带一路”语言建设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