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求视野中公共领域的实质*①兼论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对我国社会治理的意义
2016-04-11李小虎
李小虎
需求视野中公共领域的实质*①兼论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对我国社会治理的意义
李小虎
(铜陵学院 金融学系 安徽 铜陵 244000)
摘要:人的需求确立,公私分离,开启了近代社会,同时也是公共领域出现的根源。公共领域的前提和条件是人的独立意识、行为自律和批判精神;功能是形成共识和监督公权组织;运行机制是语言为媒介的交往行为。我国虽然已经具备了公共领域的运行前提和条件,但中国公共领域存在固有的缺陷,必须克服这些缺陷,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公共领域在我国社会治理中的作用。
关键词:需求 共同需求 公私分离 公共领域
一、需求视野中公共领域的实质
哈贝马斯在其著作《公共领域的转型》中阐述了公共领域,但哈氏的公共领域是自由资本主义的公共领域,其给出的公共领域存在和运行前提是自由资本主义社会所特有的,正如哈贝马斯自己所言,自由资本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历史的一瞬间,自由资本主义的公共领域被哈贝马斯当成典型形式看待,对于进入垄断资本主义的后现代社会,或者是不同于西方的中国社会来说,要想使公共领域理论具有更加现实的指导意义,就必须深入挖掘公共领域的实质。
人是如何有效地满足自己的个体需求呢?近代以后,从神和奴隶主、封建主统治下解放出来的人,运用理性认识能力,去认识世界,通过自己的劳动去改造世界,不断满足自身需求。但现代社会人的需求是无法完全自给自足的,只能通过交换来满足。其中作为基础的物质需求是通过在市场中的商品交换来满足的,市场是商品交换的时间和地点结合在一起的特定领域。交换形成市场,但并不是所有的交换都是商品交换,形成市场,社会、经济、思想上没有自律的特定主体之间的,完全不考虑市场行情的交换和市场没有关系,市场就是独立个体为实现自己需求,在平等基础上相互交往形成的,交换是私事,市场却具有公共属性。对于经济上处于依附地位的无产者来说,需求还可以通过福利国家向大众提供的福利来满足。
交换需要商品,就得进行商品生产,在生产资料私有制社会,生产由有产者自己组织、管理,“它们拒绝国家干预或侵犯基本上应当属于按照一般法律交换原则行事的私人领域。”[1](P256)可是生产需要在一定的自然和社会环境下进行,这些超出了个人生产的范围,需要众人共同维护和创造,属于公共事务。
生产、交换和消费都是自主进行的,是私人事务,“商品流通和社会劳动领域以及不再具有生产功能的庄园和家庭,均可以不加区分地划归市民社会私人领域”,[2](P12)但生产和交换都是需要条件和前提的,即使是消费,很大程度上也由国家提供的福利来保证,特别是社会化程度不断提高的现代社会,这些都超出了私人事务的范围,是公事。由私生公,因私需公,公私分离。
那么如何满足共同需求呢?目的行为、规范调节行为和戏剧行为保证了行为的目的合理性、价值合理性或审美合理性,与客观世界、社会世界和主观世界的一个或两个联系,只有交往行为才与三个世界相联系,把三个世界整合起来,实现行为的整体合理性,“互动参与者可以把我们迄今为止所分析的行为者与世界之间三种关联中潜藏的合理性力量动员起来,以便实现相互共同追求的沟通目标。”[2](P100)通过个人之间以语言为媒介的交往,运用交往理性才可以确定共同需求,可以监督国家、政府和公共组织满足共同需求的活动。私有财产所有者和劳动者在生产、交换和消费中的地位和个人爱好决定了他们必然关心,并且清楚自己生产、交换和消费的前提和条件,但个人的生产、交换和消费的经验不具有普适性,只有通过反思,以语言为媒介的讨论和批判,即交往才能确定具有普适性的生产、交换和消费的前提、条件,即共同需求。个人是无法创造生产、交换和消费的前提和条件,来满足公共需求,因为随着生产、交换和消费的社会化程度不断提高,它们所需的前提和条件越来越超出个人能力范围。同时个人也不愿承担这样的责任,因为创造出的前提、条件是无差别的满足所有个人的共同需求的,产生搭便车现象,这样共同需求只能由通过契约形成的政府和公共组织来满足。政府和公共组织满足共同需求的情况,个人无法直接监督,个人可以通过公共领域增加或减少合法性输出来监督政府和公共组织的行为。交往形成公共领域,公共领域是交往时间和地点结合形成的特殊领域,公共领域不仅可以确定共同需求,并且可以监督政府和公共组织满足共同需求的情况。
综上所述,人的地位确立,人的需求合理性得到承认,人的理性能力获得认可,是公私分离的前提,是公私需求满足的必要条件。为了私的满足需求,就得交换、生产和消费,生产、交换和消费由私人自主决定,是完全的私人事务。生产、交换和消费的正常进行需要共同的前提和条件,这是共同需求,共同需求的确认是个人通过交往完成的,交往形成公共领域。个人通过公共领域确认共同需求,然后交给个人通过契约形成的政府和公共组织来满足,政府和公共组织运用个人让渡出来的权利,维护和创造生产、交换和消费的前提和条件,政府和公共组织的行为同时受到公共领域的监督。由此可见,公共领域是私人领域和国家之间的中间领域,它的根源是公私分离;前提是人的独立意识、行为自律和批判精神;功能是形成共识,同时还对公权组织和公共组织满足和实现公共需求的活动进行监督,防止公权组织和公共组织滥用权利,损害私人利益;公共领域的运行机制是私人之间的交往,即私人自由、平等地参与,以语言为中介,真实、正确、真诚地相互交流、讨论、批判,为了保证共识最大程度地反映公共需求,要求私人生产者、交换者和消费者同质性要低,参与公共领域的程度要高,交往中功利性要少,这就是在私有制基础上运行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公共领域的本质。
二、我国社会公共领域的发展
我国是社会主义公有制国家,广大群众不再需要依靠参与以私法形式组织起来的货物和资本流通过程,来获取私人生活的社会条件,也没有私有制为基础的原始自律,那么我国是否需要公共领域?是否存在公共领域?如果有公共领域,是否存在缺陷?如何完善?
1.我国需不需要公共领域。中国需不需要公共领域?答案是肯定的。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现代化不断推进,经济多元化、思想多元化的趋势日益明显,多种所有制经济并存,多元思想并立,不同经济主体之间,不同思想主体之间也存在交流和协调;同时随着社会化程度不断提高,公共需求逐渐扩大,公权组织、公共组织的行为合理性和合法性必须不断提高,这些都需要公共领域来整合思想与行动,需要公共领域不断输出合理性和合法性。但与此要求对应的是,社会治理中信任缺乏、整合困难这个现代社会的主要问题逐渐在我国社会成为瞩目的焦点。
2.我国有无公共领域存在的根源。中国很早就形成以儒家思想为主,同时融合了道、墨、法、佛等思想的思想体系,中国思想中没有超验的人格神,没有前生和来世,中国人只关注今生的悲欢离合,“中国的实用理性使人们较少去空想地追求精神的天国;从幻想成仙到求神拜佛,都只是为了现实地保持或追求世间的幸福和快乐。”[3](P308)恩格斯说:“在一切实际事务中……中国人远胜于一切东方民族。”[4](P190)人的地位与天一样重要,天人合一,并且人能够认识天,“不是神秘、主宰的天,也不是先验道德的人,而是现实生活活动中的人,由于积学而成为万物之长,宇宙之光。”[3](P121)说明中国很早就确立了人的地位,包括人的需求合理性和理性认识能力。但是中国传统社会的基础是氏族宗法血亲,“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和决定了中国社会及其意识形态所具有的特征”,[3](P284)社会关系具有等级差序特点,“我的解释就是从自己推出去的和自己发生社会关系的那一样人里所发生的一轮轮波纹的差序”。[5](P12)在差序格局中,无论是经济、人身还是思想,都形成亲疏远近的依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因而传统中国人的需求是君臣、父子需求,个人的需求总是通过君、父或者主人,根据差序等级区别化满足。没有个人主义的平等和对个人的尊重,有的只是自我主义,“在这种富于伸缩性的网络里,随时随地是有一个‘己’作中心的。这并不是个人主义,而是自我主义……因为我们所有的是自我主义,一切价值是以‘己’作为中心的主义”,[5(]P12)可见,中国传统社会虽然确立了人的地位,重视人的理性认知能力,但由于血缘等级制度的束缚,没有职业分化和经济自由,人格不能独立,个人意识还没觉醒,不可能有个人之间的平等、自由的交往,公共领域的产生、存在和运行缺失根源。
鸦片战争的爆发,列强的坚船利炮激起中国仁人志士对封建等级制度的抨击,戊戌变法,特别是辛亥革命等一系列思想启蒙运动,极大地削弱了等级制度对人的束缚,个人意识逐渐觉醒,但终究不彻底,人们依旧生活在封建军阀控制的等级社会中,即使国民党统治下的中国社会依然缺乏民主、自由、平等。李泽厚说:“爱国反帝始终是首要主题。这一主题经常冲淡了和掩盖了其他,这与欧洲为争自由而革命的数百年思想行程很不一样,资产阶级的自由、平等、博爱等民主主义,在近代中国没有得到真正的宣传普及,启蒙工作对于一个以极为广大的农民小生产者为基础的社会来说,进行得很差。”[3](P479)
1949年,中国人民在共产党领导下最终彻底摆脱封建等级制度,广大人民当家作主,但高度集中公有制,“广大无产者对政治公共领域的占领,导致了国家和社会的交叠,从而剥夺了公共领域原有的基础”。[1](P202)到70年代改革开放,市场经济逐渐建立,多种所有制、多种经济并存,各种思想百花齐放,许多人从体制内走出来,自主经营、自我管理、自负盈亏,在自主意识、平等思想、批判能力上都有很大提高,批判是“人”的交往领域的中心,中国公共领域形成的要素终于慢慢具备,初具雏形。
3.我国公共领域建设存在的缺陷。当前我国初具雏形的公共领域不断推动我国社会共识形成,维护社会和谐,为社会治理提供合理性和合法性,但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多种原因,我国公共领域还存在一些缺陷,限制了公共领域功能的充分发挥。
首先是我国经济所有制改革还未完成,各种所有制经济之间的关系还未理顺,因此公私分离并不彻底,界限模糊,私利缺乏保护,经常受到侵害,公利主体虚置,时常遭到侵吞。
其次是虽然我国社会逐渐摆脱农业小生产的等级社会,步入社会化大生产的现代社会,封建的落后等级思想失去了生产基础,但落后的封建思想并不会立刻从人们的思想中消失,封建等级思想在人们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差序化格局在社会结构中普遍存在,特别是所谓的体制内,如企事业单位内部,虽然破除了血缘宗法等级,但人们依然根据各种其他关系,形成亲疏远近的横向或纵向关系格局,只向上级负责,只关心关系近的,个人的独立地位、平等关系遭到极大破坏。在现实中,常出现领导一言堂,有领导监督,无监督领导,人们相互也没有监督等等情况,原因就在于没有独立的个人,没有批判的公众。
再次是市场经济体制建立以后,西方个人主义逐渐在社会中占据一定地位,改革开放本身可以看作一次思想启蒙,但是个人主义与中国传统的等级思想、自我主义结合,形成极端利己主义,缺乏契约精神,既无中国传统思想中家族利益本位,献身集体,也无西方个人主义的平等,在社会实践中的表现就是极端自私、自利,损人利己、损公肥私,私德公德荡然无存。
第四是现代社会大众传媒和广告的高度发展,使得“批判的公共性遭到操纵的公共性的排挤”,[1](P202)公共领域带上了公民投票的性质,“批判讨论中所达成的共识让位于非公共的妥协或者直接贯彻的妥协”。[1](P204)特殊的私人利益利用人为制造的共识与公共舆论,把“普遍利益”拿来为自己服务,公共领域成为展示特权和权威、赢得声望和支持的地方,重新封建化。在现实中的表现有两方面:一是大众失去批判意识,在公共领域里交流的是消费心得,不关心公共事务;二是广告宣传“不仅制造和巩固品牌形象和消费客户群,而且还会给这个企业、品牌乃至一个制度赢得准政治信誉,教会人们如何向公共权威表示尊敬”,[1](P230)使得公共权力机关也来争夺公共性。
总而言之,我国公共领域的缺陷是历史和现实、中国和西方一系列不利因素决定的,既有经济的,也有文化的、政治的因素。
三、完善我国公共领域,建设和谐社会
1.进一步改革经济体制,不断发展生产。现代社会实质上是交换社会,唯有交换社会才能产生公共领域,才需要公共领域。交换社会有多重交换,经济交换是根本,在生产和经济上的自律,才是经济交换、公共领域的根源。我国原有的高度集中的集体所有制,使得生产主体和经济主体没有自律,在改革开放之后我国经济体制逐渐过渡到多种所有制并存的经济体制,但经济体制的改革还远未完成,公有制经济内部,各种所有制经济之间的关系还不顺畅。
当前还要进一步深化经济体制改革,明确各种所有制经济界限,廓清各生产主体和经济主体的关系,包括公有制经济内部各主体之间的关系。在非公有制经济领域,优化竞争环境,促进公平竞争。在公有制经济领域,要赋予生产和经济主体更多的自主权,明确责任,克服公有制经济主体虚置的弊病。大力发展生产力,彻底从农业小生产进入到现代化大生产,斩除等级制的经济基础,夯实公共领域的经济基础。
2.继承优秀传统文化,摒弃传统中的糟粕,结合当前反腐,着力打击团团伙伙等小集团主义和官僚主义,破除官本位思想。李泽厚说:“社会的、理性的、历史的东西累积沉淀为一种个体的、感性的、直观的东西,它是通过自然的人化的过程来实现的。”[6](PP385~386)历史悠久的封建思想已经积淀在人们日常的思想和行为中,其中腐朽的思想就表现为现实中的小集团主义、官僚主义、官本位思想及行为,所以必须在继承“孝道”等优秀传统文化的同时,摒弃传统中的等级思想糟粕。当前反腐工作正全面深入开展,“反四风”、反群众身边的腐败以及中央和各级政府的巡视组深入各地、各部门审计、检查等,其中的重点之一就是针对封建等级思想和行为,这项工作还将继续深入。
3.在市场经济的不断完善中,结合自由、平等、民主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大力培育个体的独立、自主、平等意识,坚决抵制西方文化中功利主义、工具主义的消极影响。市场经济和个人意识是互为前提的,大力发展市场经济可以培育出个人意识,但同时市场经济也会导致功利主义和工具主义的泛滥,特别是和封建等级主义结合以后形成极端利己主义,最终损害市场经济,所以必须在发展市场经济的同时,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通过弘扬自由、民主、平等来遏制功利主义、工具主义对生活世界的侵蚀,维护私人领域的独立,只有这样才能不断培育出个体的独立、自主、平等意识。
4.大力发展大众传媒、大众文化的同时,防止文化产业化,以及对文化的过度消费,创新社会组织形式。在发展广播、电视、电影和网络等大众文化时,要坚决抵制“三俗”,防止文化的过度消费,保持文化的反思、批判特性,保持读者与出版物之间的距离,为实现公共领域留下空间,赋予公众以言论和反驳的机会,这对掌握信息的私人领域来说同样也是必要的,为公众“成熟”创造必要的空间。在文化的挖掘、传承和发展中,要抛弃过去“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文化产业化的老观念,警惕工具主义对价值理性的侵蚀,恢复文化本身的反思、批判价值。在传统私人和公共组织逐渐转型的背景下,要不断创新社会组织形式,为批判精神、批判能力的提高创造条件,为共识的形成提供新渠道。
[参考文献]
[1]尤尔根·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M].曹卫东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
[2]尤尔根·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M].曹卫东等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3]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5]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6]李泽厚哲学美学文选[C].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
责任编辑:李月明
中图分类号:C912.6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003-4641.2016.02.12
*本文系①安徽省高等教育振兴计划“弘扬核心价值观名师工作室”项目,课题名称“网络化视阈下高校隐性德育模式优化及实施路径研究”(课题编号Szzgjh1-2-2017-23);全国学校共青团研究立项课题项目,课题名称“新媒体视域下高校隐性道德教育创新研究”(课题编号:2015LX161);铜陵学院2015年校级课题“公共领域转型视野中高校管理方式改革再审视”(课题编号:2015tlxy15)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