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说文》“夬声”字看声符表意性

陈聪颖，张美乐

（河北师范大学，河北石家庄　050024）



由《说文》“夬声”字看声符表意性

陈聪颖，张美乐

（河北师范大学，河北石家庄050024）

摘要：许慎的《说文解字》中有22个“夬声”字，徐锴注的《说文解字》中有一个新附字“诀”，从23个“夬声”字，得出“夬”声符是表意的，且“夬”声符是表示四个词义系统。夬声符的分意有两个发展方向，一是具体事物的分，二是抽象事物的分。夬声符字以决字决定的两类词义系统，一是事物的发生演变结果，二是事物发生时的状态。

关键词：说文；夬声符；声符表意；词义系统

许慎的《说文解字》（下文简称《说文》）成书东汉，成书时间虽早，但是有严密的体例编排系统。在《说文》序中有这样的论述：“分别部居，不相杂侧。”“方以类聚，同条牵属，共理相贯，杂而不越，据形系联，引而申之，以究万原。”［1］（P316）由《说文》自身的体例可知《说文》是一部以一个个部首贯穿起来的。宽泛地讲是以一个个形符来统摄全书的。但是在《说文》中却有与自身体例相违背的现象出现。如句部字的拘、笱、鉤。句，曲也，从口丩；拘，从手句，句亦声；笱，从竹句，句亦声；鉤，从金句，句亦声。以上三字都有弯曲之义。依照《说文》自身体例，拘应入手部；笱应入竹部；鉤应入金部。但许慎统归入了句部，导致三字为声符统摄。对于这种现象，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有这样的论述：“句之属三个字皆会意兼形声，不入手、竹、金部者，会意合二字为一字，必以所重为主，三字皆重句，故入句部。”［2］（P88）可见许慎已经注意到声符表意现象的存在。

一、“声符表意现象”的研究状况

声符表意在学界有多种不同述语，但其实质是一样的。如曾昭聪：“声符表意、声符兼意、声符带义、会意兼形声（亦声）、形声兼会意等等。”［3］（P64）这些术语都是在说声符的表意性。论声符表意就必须提到声训，因为声训是声符表意的前身。声训也就是以声音通训诂，最早以著书形式出现当属刘熙的《释名》、班固的《白虎通》，再有《说文》也有零星的声训现象。声训的发展使人们注意到声符表意现象，因为声符一般起到提示声音的作用。零星提到声符带义的著作有晋杨泉《物理论》：“在金曰坚，在草木曰紧，在人曰贤。”再有便是王安石的《字说》。但最早以概念的形式提出声符带义的当属宋代王圣美的“右文说”。沈兼士对王圣美的“右文说”有这样的阐释：“王圣美治字学，演其义为右文。古之字书，皆从左文。凡字，其类在左，其义在右。如木类，其左皆从木。所谓右文者，如戔，小也。水之小者曰浅，金之小者曰钱，歹之小者曰曰残，贝之小者曰贱，如此之类，皆以戔为义也。”［4］（P83）其后郑樵的《六书略》、戴侗的《六书故》、黄生的《字诂》都有所涉及。清代的学者以古音求古义，把以声求义推到较高水平。清代学者焦循《易餘答録》卷四中对以襄字为声符的五个字的考察是很精当的。再有就是清代学者段玉裁提出“以声为义”。章太炎《文始》中对声符带义现象，以字为例有大篇幅的论述。清代以前涉及声符表意的论著中有些是错误的，如最典型的是王安石的《字说》：“波，水之皮。”再有就是王圣美的“右文说”。这些书要么是主观臆断成分太大，要么就是没有注意到声符表意系统的多样性。蒋善国在《汉字的组成和性质》一书中对其有这样的论述：戔，字这个声符说，从王圣美以来都说戔有“小”，他们却不知道“小”只是“戔”字一部分的意义。戔字除浅训小水，贱训贾少，线是小缕等含有“小”义外，还含有破坏行动的意思，如残训贼（戔字本训贼，本义是残贼）。［5］（P24）清代以后学者对声符带义现象研究也颇多。如唐兰：“每个形声字的声符，在原则上，总是有它的意义的。”［6］（P85）将善国：“最初的形声字的声符不兼义，后起的形声字的声符有些兼义。”［5］（P265）王凤阳：“对大多数的字来说，声符是字所表的词的词义载体。”［7］（P442）裘锡圭：“表意作用的声符只是形声字的一部分，成为表义声符。”［8］（P258）苏宝荣：“这些声符，即形声字的初文和本字。”［9］（P9）由以上论述可知学者们普遍认为声符表意现象是存在的，但是问题的争论点在于是不是所有的声符都表意？一个声符到底能表几个意？下面通过23个“夬”声符的字来解决这两个问题。

二、分析《说文》“夬声”字

1.“夬声符”字词义系统归类

《说文》：“夬，分决也，从又像决形。”［1］（P64）对于“夬声”表意系统还有以下两位先生论述过。如黎千驹的《说文学研究专题》引用章太炎先生在《文始》对“夬声”字的论述：“《说文》：‘夬，分决也，从又像决形。’此合体指示字也，孳乳为‘决’，行流也，……又孳乳为‘缺’，器破也，‘缺’又孳乳为‘珏’，玉佩也，如环而缺，……为‘阙’，门观也。”［10］（P140）再如王力先生的《同源字典》对“夬”声符的字分了两类同源。一类是抉为代表的三个字。［11］（P480）另一类是决为代表的三个字。［11］（P482）由此结合例证分析以及以上三本著作。可知夬声母应有两个词义系统，第一类是夬声符代表缺意，第二类是夬声符代表穿意。但是通过对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的研读，夬声符字另外两个词义系统。第三类是夬声符代表疾意，第四类夬声符代表分意，最后，其中一部分“夬”声字没有找出与“夬”声符的联系，暂且把这些字的夬声符当作纯标音的声符。

（1）夬声符代表缺意。共有如下六个字。《说文解字注》：“玦，玉佩也，九歌注曰。玦、玉佩也。先王所以命臣之瑞。故與环即环、與玦即去也。白虎通曰。君子能决断则佩玦。韦昭曰。玦如环而缺。从王夬声。”［2］（P13）广韵：“珏，佩如环而有缺。”［11］（P482）

从以上解释，可以看出这里是玉环有缺口。

从以上解释，可以看出这里是器物有缺口。

从以上解释，可以看出这里是城门南台缺。

从以上解释，可以看出这里是用刀挖出来有病的眼睛，所以，这里是目缺。

《说文解字注》：“决，下流也，各本作行流。众经音義三引皆作下流。下读自上下下之下。胡驾切。决水之义引申为决断。”［2］（P555）如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大决所犯，伤人必多。”管子君臣下：“决之则行，塞之则止。”［11］（P482）

从以上解释，可以看出这里是水决堤，造成堤坝有缺口。

从以上解释，可以看出这里是肉缺。

以上五个字，根据章炳麟的《文始》和王力的《同源字典》可知“玦、缺、、、决”五个字都有缺的意思。根据《说文》对的解释，可以看出也有缺的意思，《说文》：夬，分决也，从又像决形。像决行就是像水有缺口，所以夬声符带有缺意，从而使六个字的夬声符带上了缺的意思。这六个字的造字方法符合李葆嘉的“‘句’字右文说”一文里的“区别孳生方式”。“区别孳生的思维方式是理性思维（通常称之为抽象思维），是对同一事物内部的具有细微差异的单个现象作出辨析限定。”［12］（P91）用这句话证明六个字，是指同是缺意，但用形符加以区别，珏是玉缺，所以形旁为玉；缺是缶缺，所以形符为缶；是城台缺，所以形符为，是目缺，所以形符为目。决是水缺，所以形符为水。，肉缺，所以形符为肉。

之义。”［11］（P480）

从以上解释，可以看出这里是穿通山道。

《说文解字注》：“抉，挑也。抉者、有所人以出之也。从手夬声。”［2］（P601）史记吴世家：“抉吾眼置之吴东门，以观越之灭吴也。”［11］（P480）

从以上解释及其例证，可以看出这是手持器物挑起某物，这里有穿的意思。

以上四字由王力的《同源字典》可知均有穿意，《说文》：夬，分决也，从又像决形。这是由分意使夬声符带上了穿意。如朱骏声的《说文通训定声》认为：“抉分决字。”［13（P662）］这四个字的造字方法也符合李葆嘉的“‘句’字右文说”里的“区别孳生方式”。

（3）是夬声符代表疾意。如以下三个字。《说文解字注》：“赽，踶也，足部曰。踶躗也。按踶、踢也。从走夬声。广雅释诂一赽疾也。”［2］（P65）

《说文解字注》：“快，喜也。引申之义为疾速。俗字作駃。从心夬声。”［2］（P502）

《说文解字注》：“趹，马行儿。战国策、史记云。秦马之良。探前趹后。蹄间三寻。西都赋。要趹追蹤。广雅。趹、奔也。从足夬声。”［2］（P84）

以上三个字都有疾速意，这都来自夬声符的。因为在《说文》：“夬，分决也，从又像决形。”因为决有疾速意。如《逍遥游》：“我决而起，飞抢榆枋。”李注疾貌。［13］（P663）决有疾速貌致使夬声符也带上了疾速貌的意思。

（4）夬声符代表分意。代表分意只有下面一个字。《说文解字注》：“诀，诀别也一曰法也从言决省声古穴切。新附字。”［1］（P58）

诀是言语上的分别。因为在《说文》：“夬，分决也，从又像决形。”夬有分的意思。那么言语上的分别，在夬声符上加上了义符言，以加强区别性。这种造字方法也属于“区别孳生方式”。

2.四个词义系统之间的关系

曾昭聪认为：“不少声符可以表示好几个意义，有的意义之间有引申关系，有的则毫无关系，有的是相反关系。”［3］（P64）从上文论述可知夬声符的字的词义系统由两个字义统摄。这两个字是《说文》解释夬字的两个核心字，一个是分，一个是决。

夬声符的分意有两个发展方向，一是具体事物的分。二是抽象事物的分。夬声符字以决字决定的两类词义系统，发展演变也是两个方向。一是事物的发生演变结果。二是事物发生时的状态。所以可以说声符兼意现象是有的，而且一个声符可以兼多意，所兼意义之间的关系和曾昭聪论述的一样。

三、以夬声符为例分析声符兼意现象

曾昭聪说：“一个声符所表示的某一意义特点，只有通过联想才能在不同的事物、行为等之间挂起钩来，然后就可以以这一意义特点为出发点，进行新的形声字的创制活动。”［15］（P33）夬声符的字符合曾昭聪的论述，首先，夬声符兼意是由分字决定的，分字产生了两个词义系统，它以具体事物和抽象事物为标准，两个词义系统个字造个字的形声字。如诀表示抽象的言语诀别，来代指两个人分开。其次，夬声符兼意由决字决定，决字产生了两个词义系统，它以事物演变过程中的状态和结果两个方面为起点，来创制新的形声字。如趹、奔也。是指马快跑的样子疾速。这是由水决堤时，水流快速的状态，联想造字的。再如，缺器破，这是由水决堤时，大坝会被冲个缺口，这个结果联想造字的。

由以上论述可知，唐兰先生在《中国文字学》一书中论述道：“每一个声符。在原则上，总是有意义的，不过有些语言，因年代久远，意义已茫昧，所以，有些形声字的声符也不好解释。”［6］（P85）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那些看起来是只起示音作用的声符，也许将来某一天在文献资料充分的情况下会找到其意义根源。王风阳先生对于声符的意义也有类似的论述：“当词所表示的事物从人们心目中消失、当词在使用中消失或很少使用后，意义的承载者的声符表意价值也就跟着褪色了；相反地，只起区别作用的形符倒成了追寻古词古意的更为醒目、更为有用的线索。”［7］（P450-451）如果像王凤阳说的那样探究声符兼意形声字的本源及本义，只以形符为依据，这样是探不清的。因此，对这种声符兼意的形声字要加大对声符的关注，这样更有利于本义及本源的研究。就像杜恒联论述的一样：“如果我们认识到此类形声字声符是表意的核心部分，那么，我们对形声字就有了更深刻的了解。”［16］（P2）但是，现在由于新词的发展，人们读语言的需求量大，致使纯声符的形声字大量出现。李葆嘉称这种纯声符的形声字为单纯形声字。李葆嘉在“‘句’字右文说”一文中论述到：“单纯形声字创造力是极大的，只要汉字还在方块字系统内，如果需要，汉字可以为我们提供用之不尽的形声字。”［12］（P91）

归纳上面的论述可知，声符兼意的现象是存在的，而且一个声符可以兼有多个词义系统。

参考文献：

［1］许慎撰.徐铉校订.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11.

［2］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3］曾昭聪.形声字声符的示源功能及其研究意义［J］.汕头大学学报，1999（5）.

［4］沈兼士.右文说在训诂学上之沿革及其推阐.沈兼士学术论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6.

［5］蒋善国.汉字的组成和性质［M］.北京：文字改革出版社，1960.

［6］唐兰.中国文字学［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社，2011.

［7］王凤阳.汉字学［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9.

［8］裘锡圭.文字学概要［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9］苏宝荣.系字之线索，识字之启迪——“声符为本字论”［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1983（3）.

［10］黎千驹.说文学研究专题［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

［11］王力.同源字典［M］.北京：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12］李葆嘉.“句”字右文说［J］.徐州师范学院学报，1985（3）.

［13］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M］.武汉：武汉古籍出版社，1983.

［14］聂富博.《说文解字》之从“夬”字研究［J］.湖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3（1）.

［15］曾昭聪.形声字声符示源功能述论［M］.合肥：黄山书社，2002.

［16］杜恒联.表达声符字本义的亦声字及声符字意义的分化［J］.语言科学，2001（2）.

Defining the Sound Symbols Ideographic Character from the Jue Sound Character in Shuo Wen

CHEN Congying，ZHANG Meile

（Heibei Normal Univeristy，Shijiazhuang， 050024，China）

Abstract：There 22Jue sound words in Xu Shen’s Shuo Wen Jie Zi.There is a new attached word “Jue”in Xu Kai’s notes on Shuo Wen Jie Zi，denoting that， 23“Jue sound”words，“Jue”sound character is ideographic and“Jue”sound character indicating a four meaning systems.There are two directions for the meaning distribution of“Jue”sound，one for specific things，the other for the abstract matter.Sub-Jue phonetic categories determine two word meaning systems from the Jue character.One is the result of the evolution things happened，the other is the state of things when occurring.

Key words：Shuo Wen；Jue sound character；sound symbols ideographic；meaning system

中图分类号：H121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1008-469X（2016）02-0062-04

收稿日期：2016-01-05

作者简介：陈聪颖（1989-），女，河北沧州人，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字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方言学、音韵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