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 “ 粉 ” 的类词缀化

左雯雯

【摘要】近年来，网络上出现大量的后缀式词语“X粉”，构成了一系列指称人的“粉”族词，“粉”呈现出类词缀化的一面。本文将从词汇意义的弱化、语法位置的固定和构词能力的增强等方面，分析“粉”在构词过程中的表现与成因。

【关键词】粉；“X粉”词族；类词缀

【中图分类号】H109.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02-01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2.035

吕叔湘曾明确提出“类词缀”的概念，“汉语里地道的语缀并不很多，有不少词素差不多可以算是前缀或后缀，胆儿还是差一点儿，只可以成为类前缀和类后缀……它们作为前缀和后缀还差点儿，还得加个‘类’字，因为他们在语义上还没有完全虚化，有时候还以词根的面貌出现。”[1]“X粉”就是其中的突出表现之一，并且随着粉丝文化的发展，“X粉”的指称性词语大量出现，“粉”作为构词成分，构词生产能力空前扩大，且所处位置开始固定，与汉语中词缀的用法相当，但仍保留词根的用法。

一、“粉”的类词缀化的过程

（一）“粉”词义初探

《说文解字》中对“粉”的解释为：“粉，传面者也。从米分声。方吻切。”《新华字典》中对“粉”的解释主要为“细末儿”，如粉末、粉尘、药粉等，还指用豆粉或别的粉做成的食品等。但是这里所指的“粉”与本文所论述的“X粉”中“粉”意义无关，因为不同民族的碰撞融合，音译成为现代汉语中构词法的重要方法，“粉丝”一词就是音译词，由英语的“fans”音译而得来。

根据外研社2005年出版的《现代英汉汉英词典》[2]，“fan”被解释为“（运动、表演、名人等的）热心追随者”，“X粉”的指称意义就是在“粉丝”的这个词义上延伸下去的。较早时，“fans”并没有进入到中国，孙慧英表示“中国的‘粉丝’出现于20多年前，那时也还没有用这个称呼。”[3]所以，现代汉语中常用“迷”来表达与“粉”相同的概念，如小说迷、电影迷等，表示沉迷某一事物或行动的群体，是对某类追星人群的指称。

对于“粉丝”一词何时出现的问题，学术界尚未有定论，但大多数学者都认为其最早源于台湾媒体。因为2003年8月台湾学者林资敏发表的《抓住怪怪粉丝（fans）——视觉行销策略》被大陆引进，所以大多学者将其视为“粉丝”进入大陆话语的标志。而另一学者韩志湘则认为“粉丝”最早出现在2003年6月11日的《南方都市报》上的“梁朝伟老师和刘嘉玲老师苦恋十数载而瓜不熟蒂不落令我这样的‘粉丝儿’着急不已。”[4]

从2004年开始，“粉丝”一词开始在日常生活中使用频繁，尤其在青少年群体之间，周勇闯主编的《中国流行语2006发布榜》更是单列一章来专门分析该词。而作为“粉丝”的语素“粉”“丝”，在“粉丝”流行开来以后，也渐渐成为新的组词词素，与其他的词素构成新的词语。

（二）“粉”词义发展

当“粉丝”进入中国发展后，随着一些选秀、综艺的发展，明星开始有了“粉丝名”，即专指喜欢某位明星的粉丝群体名，尤其是随着《超级女声》的热播，出现了“玉米”“盒饭”“凉粉”等粉丝名，还有“蕾丝”“海飞丝”“意粉”等粉丝名，这些粉丝名的结构都是“名字中的某个字或谐音+丝或粉”。在这样的变化发展中，“粉”和“丝”都逐渐脱离了其本义，意义越来越虚化，变成了一个指称群体义项的词缀。

“凉粉”中的“粉”在这里并不是指一种食物的粉，而是成为张靓颖粉丝的一种标志。之所以选择“粉”作为语素，是因为“粉”可以与“靓”谐音组合成“凉粉”一词，成为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事物。

“粉”在此时词义趋向虚化，但“粉”在当时只是临时性组合而成的新词的语素，同时还是与中国现代汉语中一直存在的“粉丝”有一定的联系，如“凉粉”“意粉”。后随着进一步的发展，娱乐文化发展下的粉丝群体不断地扩大，“粉”不再是一个临时性标志粉丝义项的词缀，有开始出现更多单用的情况，出现一系列的“X粉”族词。

“粉”的进一步发展后，在对粉丝群体的区分中，各个指称的称谓特征都进一步突出，“粉”在和多个词素的搭配下进行了再次的发展，标记性的附加意义也得到进一步的发展，细化为追星中的不同群体，类化为对不同人的指称，其表示的意义更加复杂与抽象，“粉”的语义开始进一步模糊与虚化。

二、“粉”的类词缀化的表现

（一）意义的弱化性

蒋宗许表示“词缀的实质即关键所在是，它不是正常的一般的词汇意义”[5]，而类词缀作为向词缀发展的新形式，虽然区别于真正的词缀，但是它与词缀具有相同的特点，即词汇意义是虚化、弱化的。

“粉”的含义来源于“fans”，但是现在的“粉”已经类化为对人的指称，尤指追星群体。这类“X粉”就是指拥有某种特点的一类人，如何再去细化与区分，是由前面的语素所决定的，“粉”在词义中的位置逐渐下降，词义重心放在了前面的语素上。

（1）明星难当！王一博赶飞机拒绝拍照被狂怼，私生粉趁乱撞入肖战怀中。（腾讯新闻）

（2）电影《攀登者》全球首映 吴京现场喜获“妈妈粉”。（网易新闻）

（3）又一波黑粉袭来！50岁于谦被骂蹭王源热度，只因他说了这句话。（凤凰网）

（4）死忠粉亲身参与？漫威主席将开发新《星球大战》系列电影。（快资讯）

“私生粉”指过分关注并侵犯偶像私生活的粉丝；“妈妈粉”指把偶像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待的粉丝；“黑粉”指不喜欢并且抨击某人的粉絲；“死忠粉”指非常喜欢某人或者某事物，甚至已经达到死心塌地的程度。在“私生粉”“妈妈粉”“黑粉”“死忠粉”这些词中，“粉”的语义不断弱化，语义重心不在“粉”上，因为想要表达的重点不在于“粉丝”的身份，而是重在说明所能与其他事物区别的一种身份特征。

而“粉”之所以是类词缀，因为它还保留了实在的含义，甚至可以单个字使用，如“他的粉都好没素质。”这里的“粉”意义为粉丝，其含义并没有完全虚化。

（二）位置的固定性

判断是否是类词缀的另一标准就是位置的固定性。因为类词缀属于附加的构词成分，所以在构词时只能附着在词根上，且位置是固定的。“粉”在新兴的指称语中，几乎都以后置的形式出现，一旦交换位置，语义的重心就发生了变化，表示的意义也就不一样了，同时不再是具有指称人的功能。

（5）不要开除粉籍。（豆瓣）

例（5）中，“粉籍”指粉丝的籍贯，指她/他是谁的粉丝。“粉”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而语义的侧重强也发生了变化，这里的“粉籍”中，明显“粉”拥有着实义，并作为定语去修饰了“籍贯”。

但是不是简单的定位黏着就是类词缀，如“篮球”“足球”“排球”中的“球”位置固定，然而“球”是词根语素，而非类词缀。真正的类词缀是不能脱离词根语素而存在的，它的意义只有附着在词根上才能表达。

（6）公开恋情的鹿晗掉粉82万，鹿晗却表示：是真爱就要负责。（百家号）

（7）被卡戴珊的女儿圈粉了，最可爱的黑皮肤星二代，化妆秒成小人精。（凤凰网）

（8）做短视频除了内容质量，这个方法可以快速涨粉1万+。

（9）互粉时间到了，快来多聊聊天增加权重呀。（新浪微博）

（10）郭艾伦赛后累到呕吐，为何还要坚持接受采访？这就是粉他的原因。（东方体育）

（11）王俊凯的女友粉看了也心醉。（新浪微博）

（12）《青春有你》：李振宁从淘汰边缘杀入上位圈，实力拥有舞台粉。（腾讯网）

（13）5元钱帮你清除微信“僵尸粉”？（中国经济网）

虽然位置没有改变，但是当前面的语素发生了变化，“粉”之前的成分变成了其他词性的成分以后，“粉”的含义甚至词性就发生了变化。

如例（6）（7）（8）中“圈粉”“掉粉”“涨粉”，都是“动词+粉”的结构，其中的中心词就是“粉”，表示实际的意义“粉丝”，并且词义分析中不能忽视掉“粉”表示“粉丝”的含义，如果虚化则词语的词义是不成立的。

而（9）中的“粉”同样成为语义重心，并且不再是名词，而是变为了动词，表示“互相成为对方的粉丝”。动词义的使用，还出现在“粉我”“粉他”中，如例（10）。

例（11）中的“女友粉”指想成为偶像女友的粉丝，（12）中的“舞台粉”指喜欢某个人的舞台表演的粉丝，（13）中的“僵尸粉”指不活跃、不互动的粉丝。首先这些词“粉”的位置固定化，同时前面的语素都是名词性成分，其次在语义上它的侧重点就是在前面的语素“女友”“舞台”“僵尸”上，并且只有与“粉”一起黏着，才能表示这类人群的含义，离开了前后任一语素则无法表示。

（三）构词的能产性

构词的能产性即能否类推，同样是判断类词缀的重要标准。正因为类词缀具有与词缀相同的能产性，类词缀才能与其他语素合成，产生一系列的“X+类词缀”词族。“粉”族词是指称人的词语，但是可修饰的词根语素范围很广泛。

1.“粉”族词音节的分类

类词缀类推所产生的词族，多是双音节、三音节的词语，以下是“粉”是能生产双音节、三音节的类词缀，以及针对“粉”而言，所存在的一种比较特殊的“英文缩写＋粉”类。

A类：双音节 B类：三音节 C类：英文缩写＋粉

妈粉 黑粉 唯粉大粉 剧粉 书粉颜粉 女粉 男粉假粉 老粉 新粉中粉 果粉    女友粉 事業粉 舞台粉

私生粉 妈妈粉 女儿粉

老婆粉 白嫖粉 路人粉 脑残粉 理智粉 死忠粉 毒唯粉 小说粉 真爱粉 红人粉 原著粉 女团粉 CP粉

表1：“粉”族词音节的分类

2.“粉”族词的结构特点

“粉”作为类词缀，其生产的“粉”族词具有类化性，表示指称某一类人的词语，并且“粉”的构词能力极强，衍生出的“粉”族词数量丰富，但是这些词语在句法结构上仍然有着共有的特点。

首先这些词的句法位置固定，基本都后置。同时，“粉”一般作为后缀附加在单音节或双音节的词根语素后，再重新构成一个双音节或三音节的词语，如“路人粉”“团粉”，极少会与三音节词搭配。但在语言不断发展中，在与某些其他词根语素组合中，“粉”可以居于前置的位置，但是这时候“粉”的意义就发生了变化，成了动词义，如“粉我”。

其次“粉”前面的语素的词性一般以名词、形容词为主。其中名词性成分语素的构词能力是最强的，名词性的成分构成的词语，如“妈妈粉”，甚至还有“果粉”“米粉”等这些品牌组成的词语，用以表示是某品牌的粉丝，还有“综艺粉”指喜欢某个人的综艺的粉丝，“长发粉”指喜欢某人长发造型的粉丝。而由形容词性成分语素构成的词语，往往是单音节的形容词成分，并且常常对称出现，如“老粉”和“新粉”、“大粉”和“小粉”。最重要的是，“粉”族词前的语素不能是动词，因为在“动词+粉”的结构中，“粉”的实际意义没有虚化，如“宠粉”“吸粉”等。

所以“粉”族词中的内部关系，主要是定中关系，从而“X粉”就为体词性的词语，在句中充当主语、宾语或同位语。

三、“粉”的类词缀化的成因

现代汉语中指称人的类后缀不在少数，如“族”“精”“党”等，它们的类词缀化与“粉”一样都是有各自的动因造成的。

（一）粉丝文化和粉丝经济的发展

“粉”作为从“粉丝”中衍生出来的一个语素，代表了“fans”的含义，这也就决定了它与粉丝文化的紧密联系。同时，随着近些年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国内的娱乐产业发展也非常迅猛，真人秀综艺、爱豆选秀节目、电影、电视剧等层出不穷，而这直接带来的是粉丝文化的不断丰富，出现了“打榜”“控评”“反黑”“做数据”等一系列追星群体独有的饭圈文化，从而也催生了新的经济形式——“粉丝经济”。

正因为粉丝文化与粉丝经济的发展，“粉”就在粉丝名中开始出现，而后在不断的发展过程中，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并且加入。另外，粉丝群体之间还需要进一步的区别，所以“粉”就在这样的情境下作为构词语素被使用。所以在粉丝文化与经济发展的高潮中，“粉”最终作为语素被大量使用，并出现了类词缀的趋势。

（二）语言的经济原则

在语言表达中往往存在一种经济原则，即采用简洁短小的形式，省时省力地表达。罗常培、吕叔湘先生也同样这样认为：“信息传递的第一个要求是准确无误，第二个要求是省时省力，合起来可以称为效率原则。”[6]尤其在现在快節奏的社会，经济是大多数人接受的原则，而且因为类词缀具有一定的类化性，能使相对复杂的结构词汇化，所以“粉”所派生的一系列词语的优点就显现出来，用更为简单的形式表达说话人的意图，故而使用频率增高，派生的词也在类推作用下就逐渐增多。

（三）仿拟类推语言生成

布隆菲尔德认为类推原则是世界上许多语言所共有的，规则的类推可以使说话人说出他没有听到过的语言形式。[7]“粉”的类词缀化与类推作用分不开，因为这些词具有明显的规则性，另外一般人在造词时，总会参照已有的词语，如“大巴”“中巴”“小巴”，所以人在给粉丝群体命名时，总会参考“粉”族词，从而使越来越多的“粉”族词出现。

四、结语

由上分析，“粉”经历了“粉丝”——带“粉”的粉丝名——“X粉”词族的过程，随着粉丝文化的发展以及语言内部的经济原则和类推作用，使得“粉”从一个语素开始作为构词能力强的类词缀，“X粉”迅速发展起来，产生了一系列指称人的词语。

但是“X粉”作为类词缀，仍然在发展过程中并不稳定。而且使用场合多用于网络平台，且集中于饭圈群体，较少用于正式的媒体。并且从语言规范化角度上，一些词语的意思是按照使用者的意愿而赋予意义，如“生命粉”等，容易给不了解的人造成理解上的困难，仿造时须注意。

参考文献：

[1]吕叔湘.汉语语法分析问题[M].北京：商务印书馆， 1979.

[2]郭世英主编，本社辞书部编.现代英汉汉英词典[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3]孙慧英.漫谈“粉丝”现象及其文化解读[J].现代传播，2006，（6）.

[4]韩志湘.趣味横生的fans汉译词族[J].现代语文， 2007，（1）.

[5]蒋宗许.汉语词缀研究[M].成都：巴蜀书社，2009.

[6]罗常培，吕叔湘.现代汉语规范问题[M].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

[7]布隆菲尔德.语言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