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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绥远地区商人群体与地方互动探析

2023-09-15李鑫桢张宪功

新楚文化 2023年8期
关键词:清末民初

李鑫桢 张宪功

【摘要】清末民初,绥远地区商人群体迅速壮大,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随着政局变动,地方各因素先是对商人群体有促进整合作用,但最终成为商人群体发展的阻碍。反之商人群体在应对与地方互动中迅速成长,为社会发展作出巨大贡献。本文以绥远商人群体为主,探究商人群体在与地方互动过程中对地方的影响,以及地方各要素对商人群体发展的推动和阻碍。

【关键词】清末民初;绥远地区;商人群体

【中图分類号】K2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08-0016-04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绥远地区同业公会史料收集、整理与研究(1918—1949)”(项目编号:18CTQ016)。

一直以来,学界对于地区性商人群体的研究有较多关注,并且就地区性商帮问题已有大量的研究成果。但是以往对商帮的研究大多是以同籍商人为一个整体进行研究,如徽商、晋商、宁波商人、广东商人等,单以一个行政区内商人为整体开展研究的较少。自清代中期以来,绥远一带便逐渐成长为西北地区一重要交通枢纽,尤为中外贸易集中之地。随着贸易规模的逐渐扩大,渐趋壮大的商人群体不可避免的与地方产生互动。基于此,本文通过梳理史料,对这一双向互动关系进行探析。

一、绥远的商人群体

绥远地区的商人群体在当地拥有重要的影响。随着人员的增加,行业发展的细化,在归化城出现了该地区最早的商人行会组织,即所谓的“十二行”。相传,归化城的“十二行”最早是土默特右翼都统丹津从北京带回来的[1]123。经过不断发展,最终形成大社十五社,小社三十社[2]。到清末民初,绥远各厅均形成了以行社为中心的商人群体。

绥远地区内的商人尤以晋商最为著名。清时期,大量的晋陕人因为人口压力、自然灾害、口外招垦等原因通过“走西口”进入绥远谋生[3],随着人口的增加,清廷设立口北诸厅,划归山西归绥道管辖[4]。山西商人大量进入蒙地,带动了地区经济、社会的发展,乃至引起行政区划的变迁。绥远萨拉齐厅的包头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当地有一句俗语叫“先有复盛公,后有包头城”,外来的商人群体对绥远地区繁荣发展所带来的巨大推动力由此可见一斑。除了山陕商人,由于乌鲁木齐—归化—北京交通线的兴盛,河北商人、西路商人也广布绥远地区。

二、商人群体对地方的影响

随着自然经济的解体,近代商业的发展,中国传统的“士农工商”四民观念逐渐模糊化,商人群体对社会的影响也逐渐加深,在绥远地区,不断壮大的商人群体在公共设施、社会救济、文化发展等方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一)公共设施建设

随着外来民众涌入,绥远地区的文化信仰变得愈加丰富,除藏传佛教的召寺外,越来越多的民间信仰庙宇如雨后春笋般建立。其中均有商人群体的身影,如费公祠、关帝庙的建立;这些庙宇建成之后,商业组织一般就设立在庙宇中,如归绥县的成衣业同业公会在归化城财神庙办公①,和林格尔县商会在财神庙西房②,萨拉齐县商会在关帝庙西庑③。商人也多在庙宇举行报赛活动。所以,商人群体对庙宇的建设修缮投入很大的热情。绥远地区的庙宇大多呈现官民修建商民维护的特点。乾隆三十七年,清水河厅关帝庙“门墙不备,廊庑未完,兼之风雨剥落,日渐顷圮”。当地商会“会首主持募化经营,好义商会慨然乐输,于是庀材鸠工,繁工告成”④。嘉庆十年重修关帝庙,商会“诸董事量力输助,共募一千二百余金”。一般来说,像维护庙宇这样的大型工程耗费巨大,没有官方出面组织,很难完成,而绥远地区商人群体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对政府的基层维护也起到了补充的作用,有利于社会的安定和谐和教化。

除了庙宇,在桥、戏楼、乐楼、水坝等基础设施方面,商人群体也广泛参与。《重建大通桥碑》记载:“归绥旧有和合桥系经本城绅商募资建筑……所需工料各价计共大洋二千数百元,悉由本会独立担任。”⑤归绥县的茶坊河桥也是县商会捐款修建的。清水河厅小庙村“诸社长檀那接踵增华捐赀”修戏楼,大庙乐楼也是“会同商民纠首募化兴修”⑥。萨拉齐官坝由公行代表参与重修,临河县护城坝的修建也有商会的身影。以上广泛参与建设显现出绥远商人群体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二)公益与管理

绥远商人大多为外来商人,所以,绥远商人重视对同乡人的照顾。“义地”就是为客死他乡的人准备的集体墓地。在归绥县,光绪十一年,来归化城经商的天津商人顾文翰就捐置土地为“义地”,曰漏泽园⑦。这无疑是对在外拼搏的外乡人的莫大心理安慰。绥远商人注重反哺本地民众,在大灾之年,商人往往会挺身而出。光绪年间丁戊奇荒波及归绥一带,商人群体便对民众进行帮扶。光绪四年,归化城商民捐马六百匹用于济?。光绪十年九月,宝丰社钱商均踊跃捐助修建义学、济生院⑧。光绪十八年,春大旱,秋霜冻。“商民乔晋仪等及十五社共捐银一万一百四十九两七钱四分四厘,乔致庸捐银三千三百两。”⑨当然,也有因商人违法被罚捐(这与自愿捐款性质并不一样,在后文地方对商人群体作用中再详述)。当然,在对地方义举的事业中,商人群体功不可没。

随着商人群体壮大,影响力越来越高,特别是商会在政府干预下建立取代商人自发的会社组织。商人群体也开始介入地方基层管理。在临河县,民国二十年“商捐担任公益费全部,十分之二由商会征收,交财务局存支”⑩。另有在和林格尔县,民国十八年,大灾,当地官员在“经上峰责斥后,始令商人任瑞(时任和县商会会长)、韩赞舜等转卖(粮食)”。从中可以窥见商会已经参与基层管理。《临河县白县长保荘事略》中记载,民国十九年,“风闻赤俄侵略外蒙煽惑渐及内蒙,鹤唳风声,人民惶恐”,县长派商会会长于相龙前去达旗联合,并稳定了局势?。一方面在《临河商会于副会长相龙事略》中,我们可以看出是因为于会长精通蒙语,性格温厚;另一方面,我们也能确定商人群体在这一时期,已经成为政府基层管理的助手。此外,商人群体还承担政府部分开支,萨拉齐县市内清洁队内每月薪饷就由街公所和商会担负?。可见,商人群体在绥远地区公益事业和基层管理中都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三)地方文化

绥远商人群体重视文化事业发展,如开办报业。民国七年,绥远总商会购回大型铅印机一部,决定出版西北实业报[5]。但是由于该地区商业组织实力弱小,所开办学校、商报时间都很短,影响力有限。不过在文化导向方面,商人群体的影响不容忽视,早在康熙时“商民为抚远大将军费襄壮公建立生词”?,另商民也要为都统丹津建祠,不过没有被允许,改建了文庙?。商民建祠既感谢了官员对商业的庇佑,又引导了良好的社会风气。后来,包括嘉庆年间的齐布森、岳祥都因为爱民如子,政绩突出,被商人塑像于费公祠进行祭祀。商人的这些行为无疑为后来的官吏民众起到了价值引导作用。

得益于以上这些绥远商人群体对地方发展所施加的影响,当然,也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占大多数的外来绥远商人代表的亚文化和别地域或土著的对等文化开始了渗透和相互吸收,从而形成多元文化的重建与并存[6]。这也使绥远地区社会文化发展呈现出新的活力。

三、地方对商人群体的作用

在绥远商人群体的发展进程中,往往受到各个方面的影响,这种地方的要素甚至能够决定商人群体的生死存亡,而官方往往在这一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对商人群体的发展与成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地方社会的安定与否也同样影响着商人群体的发展,所以,我们可以从商人群体在应对与地方各要素的互动中窥见地方各因素对商人群体的具体作用。

(一)与官方的互动

由于綏远地区的特殊性,早期商人群体发展要依赖于地方官员的庇佑,“嘉庆三年,蒙古员弁向城乡居民及过往商旅强索牲畜,越界包送,甚至调换驼只,商民不堪其扰”。当这种对商旅有威胁的事件发生,归绥观察齐布森就“出示严禁,令蒙员自行备办,毋许勒派”?,从而保护了商旅。当然,在受到蒙员的骚扰时,官员并不能在第一时间知晓且妥善处理,这就需要绥远商人的应急处理。在归绥县《重建四乡农民社免捉择草豆碑》记载:“自嘉庆三年,因蒙员籍差混捉商民驼马,扣留短数,以致商民白海秀及乡总等上控于道宪齐公祖案下,蒙断悉革捉驿之弊,定立章程。如有奉部应送之差及兵差车俩……本城十二社与分派备办。”可见,在出现蒙民骚扰事件之后,商民立即派代表与乡总上报道宪,可谓是行动迅速,展现了商民的应变能力,保证了商旅畅通。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农民社,行动极为缓慢,最后才通过借鉴商人群体的经验,从而抱团建立农民社而应对。

商人由于逐利的本质,往往在商业活动中从中舞弊,扰乱市场。比如做虎盘(买空卖空),使本来就混乱的金融市场更加失去秩序。所以,官方对商人的规范尤为重要。光绪五年三月,就有“宝丰社新总领长裕元,郭敬堂与旧总领义隆源,渠朝海等,因拈新总领兼涉估盘,致控到道”?的事件发生,官府对这件事的处理十分积极,当然由于乡耆的再三恳求,以及宝丰社总领、散户等都佥供自知悔罪,最终结果是官府一概对其施恩免究。不过,这种免于追究是有代价的,当时正值牛痘局、育婴堂、济生店以及启秀书院经费不足,官府便要求涉事商民必须捐助前项经费“每家愿各捐银二百六十六两七钱,统共捐银一万一两一钱五分,呈交到辕”?。在收到罚款后,钱款去向也值得关注,其中四千两呈交将军衙门,备充启秀书院膏火;剩下六千余两“发交归厅,连前存生息,共银一万四千一两一钱六分,一并发商生息,将息银作为牛痘局、育婴堂、济生店等处经费”?。可见,这样做固然是为保证经费的持续性,不过,发商生息也同样对商人经营提供了资金支持。在商业受到土匪等外界不利因素骚扰之后,官府也会进行发商生息对商人复兴商业进行支持。

(二)天灾人祸

绥远地处北疆,南邻黄河、北依大青山,是沟通京师和西北、蒙古国的要地。溃军骚扰和匪患一直是该地区的顽疾。

1926年,奉直军阀联合逼迫冯玉祥下野,并围攻国民军。六月份,国民军兵败撤退绥远[7]。国民军的溃败使绥远地区社会动荡不安,史载“民国十五年,西北军西退,大兵云集,供给浩繁,而溃兵散匪,肆扰乡间,劫掠财物,地方元气大伤”?。同年冬,国民军退出包头县时,“向各商户派捐摊饷,搜刮至二千万元之巨。于是包头各业,元气凋伤”?。这次国民军溃败带来的骚乱波及了绥远大部分地区,兴和、凉城、武川等均受溃兵勒索骚扰,商民苦不堪言。金融市场更是因军阀更替而混乱不堪。奉军入绥后“大肆提款,绥钞愈跌愈下”。中原大战时,绥远当局更是“滥发纸币,晋,绥各钞,复行狂跌”?。商会的救济劵、善后流通劵等也都不能兑现,“商民蒙其害者,不可胜计”。商民损失巨大,苦不堪言。

绥远还有严重的匪患,在1915年前后形成泛滥的局面[8]。民初,绥远地区以卢占魁为首的“独立队”“哥老会”会众起事,曾聚众六千余,占据绥西,并攻打包头等镇[9]。特别是悍匪卢占魁,攻陷萨拉齐县城,在城中劫掠四天之久,使商界损失奇重,当业受害尤惨,乃至一蹶不振?。卢占魁之后,“哥老会陷城或肆行抢劫或勒借军饷,全城商业,因以不振”?。包头县到归绥之间的商路因为土匪猖獗被阻断,商业受到近乎毁灭性的打击,武川、清水河、丰镇等商业城镇经土匪的一再抢掠,大都一蹶不振[10]。商会被迫出钱组织武装护卫商队。在动乱之年发生灾害,农村往往因得不到救助破产,导致社会购买力下降,影响所及,商业日就衰微?。另外在经过贻谷放垦后,绥远成为粮食外销地,而当农村受灾,粮食便难以自给,粮商更无粮交易,其他各业也因之凋敝。可见,绥远政局动荡,溃兵乱匪骚扰,灾害无法得到救济均对绥远商人群体发展形成阻碍。

四、结论

绥远地区商人群体作为新兴势力,在社会中扮演属于自己的角色,按照自身利益对社会的发展描绘蓝图,并以此为指导参与当地社会建设。同样,当地政局、灾祸等各项因素对商人群体的发展也产生巨大影响。当政局稳定时,一般对商人群体产生规范、持续发展的作用;当政局动荡时,对商人群体则带来灾难。

注释:

①民国《归绥县志》建置志《廨宇》,第9页。

②民国《和林格尔县志草》卷二《官署》,第5页。

③民国《萨拉齐县志》卷七《法团》,第1页。

④光绪《新修清水河厅志》卷二十《艺文》,第31页。

⑤民国《归绥县志》《金石志》,第21页。

⑥光绪《新修清水河厅志》卷二十《艺文》,第30页、第36页。

⑦民国《归绥县志》建置志《义地》,第24页。

⑧光绪《归化城厅志》卷六《济?》,第3页。

⑨民国《归绥县志》经政志《赒恤》,第22页。

⑩民国《临河县志》卷中《赋税纪略》,第10页。

?民国《临河县志》卷中《临河县白县长保荘事略》,第51页。

?民国《萨拉齐县志》卷九《公益》,第21页。

?光绪《归化城厅志》卷八《坛庙》,第4页。

?光绪《归化城厅志》卷十二《官绩》,第22-23页。

?光绪《归化城厅志》卷十二《官绩》,第23页。

?光绪《归化城厅志》卷六《济?》,第34页。

?光绪《归化城厅志》卷6《济?》,第35页。

?同上书,第37页。

?民国《绥远志略》第16章《各县商业状况》,第261页。

?同上书,第262页。

?民国《绥远志略》第17章《货币之沿革》,第279页。

?民国《萨拉齐县志》卷八《商业》,第7-8页。

?民国《绥远志略》第16章《各县商业状况》,第262页。

?同上书,第261页。

参考文献:

[1]张曾.归绥识略:地部:市集[M].出版地出版者出版年不详.

[2]绥远通志馆.绥远通志稿:第八册[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675.

[3]珠飒,佟双喜.“走西口”与晋蒙地区社会变迁[J].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2).

[4]郑裕孚,归绥县志[M].中国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68.

[5]绥远通志馆,绥远通志稿第八册[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757.

[6]王日根,中国会馆史[M].上海:中国出版集团东方出版中心,2007:324-325.

[7]郝维民,内蒙古近代简史[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0:115.

[8]牛敬忠,近代绥远地区的社会变迁[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1:155.

[9]郝维民,内蒙古近代简史[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0:99.

[10]牛敬忠,近代绥远地区的社会变迁[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1:163.

作者简介:

李鑫桢(1998-11),男,汉族,河南舞阳人,内蒙古民族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历史地理。

张宪功(1985-8),男,汉族,河北辛集人,历史学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历史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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