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泽对话”:小说阅读教学的新路径
2023-05-22周琦
周琦
摘 要 小说阅读是阅读教学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应始于对话,终于素养。以读书自修为基础,通过“丽泽对话”优化教学路径,重质疑交锋、重进阶思考,培养学生自由自主、精思善疑的治学精神,引导学生深度思考,实现语文核心素养的有效涵育。
关键词 “丽泽对话” 小说阅读 《促织》
小说是统编高中语文教材中占比较大的重要体裁,它以丰富的情节、多元的人物、典型的环境展现复杂的社会生活,颇受学生的欢迎。《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2020年修订)》对小说教学提出了新要求,“感受作品的艺术形象,理解欣赏作品的语言表达,把握作品内涵,理解作者创作意图,加深对作品理解,力求有自己的发现;获得审美体验,认识作品的美学价值。”并尝试“写出自己的阅读感受和见解,与他人分享。”
在新课改背景下如何有效地达成小说教学的目标,笔者在教学实践中引入“丽泽对话”,以《促织》为例谈谈具体的教学实践路径。
一、“丽泽对话”的内涵意蕴
1.“丽泽对话”的历史内涵
“丽泽”本意为二个相连的沼泽。孔子在《易经 兑卦 象曰》中解释为:“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王弼注:“丽犹连也。”指两个沼泽相连,比喻朋友间互相切磋。孔子的解释是因两“泽”相连,互相润泽,那些明道讲德的君子通过互相研讨,而使学问精进、修养日高。在此,“丽泽”具有了“君子以朋友讲习”的教育内涵,并认为此乃人生乐事。后朱熹以教育家与研究者的身份对“丽泽”作了具体解释:“两泽相丽,彼此滋益,朋友传习,其象如是。”描绘了书院中对话传习的学习场景:师生共居一地,共同生活学习,在优游中对话探道。在此,“丽泽”与书院对话精神密切联系,呈现了古代书院的学习样态,教师不以权威自居,同学之间相互探讨。朱熹和陆九渊兄弟的“鹅湖之会”便是学术史上的佳话。
2.“丽泽对话”的当代解读
随着新课改的深入,对话式教学正在进入课堂,也促使了教学新生态的养成。但在日常的教学过程中,笔者也发现存在着一些认识上的偏差或方法上的误区:有些课堂看似是对话,实为讲解知识,学生是权威知识的回答者、倾听者与接受者;有些课堂追求热闹的小组对话,实为伪对话。教师把课堂完全交给学生,看似气氛活跃,却流于浅薄表面。
“丽泽对话”区别于以知识传授为中心的教学方式,不是硬要分出个主次关系,不是用一种观点反对另一种观点,也不是将一种观点强加于另一种观点之上,其本质是共享,师生、生生之间共享知识、共享经验、共享智慧、共享人生意义。这一过程是一个交流的过程,是师生双方共同融入思考、体验的过程。
在实践层面,“丽泽对话”吸取书院制学习的优点,强调读书自修,自主钻研,倡导学生能自己学会的就自己学,把困惑疑难留到课堂上探讨。同时,以平等自由的学术讨论之风鼓励“质疑问难,讨论争辩”,倡导自由自主的对话精神和实事求是的治学精神,旨在培养理性严谨的思維品质。
二、“丽泽对话”的路径建构
1.基于学生立场,重自主习得
在小说教学的前期准备中,先要把学生的主观能动性调动起来。在书院制教学中,一般强调学生自主阅读书院中的藏书,强调自我修为、自我调适、自我钻研、自行领会。笔者基于学生立场,注重启发学生自主习得,辅以指导点拨。《促织》是统编必修教材中的一篇文言小说,篇幅稍长,学生阅读难度较大。以往面对文言类文本,教师往往以疏通字词、理解文意为主,然后概括情节,最后点明主题。笔者认为《促织》虽为文言,但阅读障碍并不大,且故事性趣味性强,可挖掘的意蕴空间大,于是便尝试以此文本为例,进行“丽泽对话”的教学实践。
首先,在对话前要做好阅读思考准备。笔者阅读了有关蒲松龄的传记和小说研究论集,为学生的自主研读准备设计了两步走方案。第一步,精选出三本研究资料集(袁世硕著《蒲松龄传记》,马瑞芳著《聊斋评述文集》、《蒲松龄与﹤聊斋志异﹥研究》)中的三篇文章,选择的标准是内容恰切、篇幅适中、难度适中,然后推送给学生,要求做好阅读批注。第二步,在课余时间进行同伴交流,分享阅读心得,请每个小组以可视化的形式(ppt、文档、视频等)分享到班级网络论坛,每个同学在认真阅读后进行投票,评选最佳学习小组。这既是自读成果的检验,也是对话的开始,结果是令人满意的,有蒲松龄生平经历的思维导图,有蒲松龄小说创作风格的心得小文章,也有小说阅读后的感受和困惑思考等。
此过程中,笔者吸收借鉴了书院制学习中的精华——读书体悟,并做了改良创新。因书院藏书少而珍贵,不易获得,故学子如获至宝,熟读静思。而如今的市场书籍众多,质量良莠不齐,为了能让学生有高质量的课前阅读铺垫,为《促织》的学习作有效的准备,进行了阅读资源的删选整合,把读书环节精准到具体篇目,并注意观照学生的阅读兴趣,融合互联网时代的新鲜元素与资源,将自读和小组分享结合,把对话渗透在阅读中,引领学生更好地进行自修研究。
2.聚焦阅读难点,重对话交锋
前期的阅读铺垫完成后,课堂教学便是对话的主阵地。笔者在翻阅资料时发现了林语堂在《中国传奇》中的改写版本,这是一个值得揣摩的、有意思的改编,于是便考虑以“比较不同的变形”为主任务,以子问题为台阶,以“丽泽对话”的方式,引导学生聚焦文本难点,分享有价值的思考。蒲松龄的原作中,成名久不中秀才,为人迂讷,稀里糊涂被充里正,身不由己遭受压迫,儿子化身促织,帮了大忙,最终一家人裘马扬扬。而林语堂版《促织》(下文简称林版)以成名儿子吉弟为主线,吉弟是逮促织的主力军,成名则少了一份傻里傻气,成为廉洁的好官、称职的村长,从成名教儿子阅读《论语》《孟子》的细节,成名家更像书香门第。结尾“魂化促织”的直接获益对象由成名转为吉弟,时来运转,善有善报,吉弟凭自己的本事步步攀升,成名夫妇也因此善终。林版从人物设置、情节结构、结尾主旨等方面都与原作有较大不同,对于人物情节设置的异同比较,学生很快就发现了,难点在于如何理解两个文本的圆满式结尾。笔者便以“你更喜欢哪一个圆满的结尾”为主问题,让大家各抒己见。这个问题其实指向小说的主旨解读,是阅读的难点重点。
有学生喜欢林版:“林版结尾是乌托邦式的圆满,着重突出“孝”的传统美德,吉弟尽孝,成名夫妇心肠好,着力渲染出父严母慈子孝的传统和谐家庭模式,是中华传统美德的弘扬。”
有学生质疑:“结尾魂化促织成为吉弟有意为之,情愿为之,变成孝道自然流露的诗化描述,渗透了中国传统的情感伦理观念,削弱了批判的力度,还是原作更好。”
有学生喜欢原作:“原作更具讽刺性,林版的讽刺性几乎没有,原作中“独是成氏子以蠹贫,以促织富”,成名夫妇圆满式结局背后的社会悲剧更加发人深省,个人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天子随机的喜好中,更凸顯发家致富过程中的荒诞性。”
有学生回应:“看林版《促织》选自《中国传奇》,林语堂又是一位精通西方文学的中国作家,可能与其写作的目的或是身份有关,才有了这样的改编。”
教师也适时提醒学生,林语堂写《中国传奇》的初衷是向西方介绍中国传统文化,于是学生马上注意到改版中淡化了官府剥削百姓的成分,小说不重在讽刺,更趋向于西方歌颂真善美的童话故事,与蒲松龄的创作意图不同。以上为例,在来回的交锋对话中已经把《促织》主旨难点基本厘清。
在这节课里,小说阅读就是分享、对话、交锋,教师不再拿着标准答案提问学生,而是围绕一个有丰富探究空间的问题一起探讨,有不同想法,有补充观点,更有优化意见。此时,师生、生生之间通过文本展开多维度、多层面的对话,小说的文本意义自然生成,而在与学生的对话中,教师也收获颇多。当学生主动发言并相互分析、讨论,对不同的观点彼此冲突、质疑时,学生的热情与思维被激发,对文本的认知进一步迈向纵深,当阅读表达、情感体悟、文化培育等多维度、多层次目标同时发生效应时,学生的语文的核心素养正在悄然生成。
3.开拓文本资源,重进阶思考
课堂是对话思考的主阵地,但上课的结束并不意味着思考的结束,一堂课时间有限,有些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抛出的问题恰恰可以在课后共同深思反思,教师也应观照学习发生的全过程。当《促织》的课堂教学结束后,有些同学觉得意犹未尽,还在讨论比较“异化”的主题,有同学也开始读起课本的下一篇小说《变形记》。笔者就马上顺势设计了课后研修方案:推荐阅读卡夫卡《变形记》、尤奈斯库戏剧《犀牛》,可任选一篇与《促织》进行“变形”的相关比较,写成小论文。这样设计的出发点一是选择这两篇不同文体的作品,为了在课本之外纳入新的作品类型,开拓学生的阅读视野,了解不同类型的“变形”。二是延伸“变形”的思考。林版《促织》与原作的比较是在同一故事框架中改编与原作的比较,而《变形记》虽然也是人变虫,情节主旨、叙事手法及写作背景与《促织》完全不同,《犀牛》则是人变犀牛的戏剧作品,不同之处就更多了。所以这两个文本与《促织》的比较就需要学生能筛选出合适的维度,再思考作品的变形价值。这在课堂学习讨论的基础上又进阶了一步,推动了学生的深度思考。笔者也在方案中给学生搭建了思考的支架,先设计了一份自主研读选择任务单,写出变形的几个方面供学生参考,不同层次的同学可合作也可独立完成。
学生示例1:刚读完《变形记》,我觉得它和《促织》完成不同,除了人变虫是一样的,其他没法比较,不过通过与同学的讨论,我又仔细读了两遍,发现不同的变形背后,两位作者对于社会和人性的关切是相同的。格里高尔和“成名者”的悲喜剧,都植根于人的本质在异化社会中的消散和退化。《变形记》中的人际关系,甚至亲情都被转化为了金钱和利益的关系,而《促织》中人的命运取决于小小的虫子——人之为人的个体属性在社会中消失了。即使在东西方的差异审美下它们的结局有悲喜之别,但它们的本质都是一场社会层面上的悲剧。
示例2:《犀牛》中众人变形的选择颇为玩味。犀牛尖角,意味着具有攻击性;皮厚,意味着麻木不仁;笨重,意味着反应迟钝;眼盲,意味群众没有独立思考。犀牛化意味独立人格丧失、精神堕落带来的社会灾难。当整个社会中非人的犀牛病泛滥成灾,人们都愿意使自己同大多数人的行为步调一致。在社会压力面前,贝兰吉始终荒唐地坚持自己的个性,我认为这寓意着对人性的坚持和在被物化、被异化中坚守的自我。而《促织》中成子身化为统治者的玩物,因统治者的个人好恶,全家连带上级官员都鸡犬升天,“裘马过世家”,和之前成困苦逼仄的样子判若两人,体现出封建社会个人的命运操之人手,更展现出封建统治阶级的罪恶和作者的劝谏意味。
这样的课后阅读延伸,得到了学生的热烈回馈。这样的对话,是学生与文本的对话,是学生与学生的对话,更是学生与自我的对话,在不断的思考中修正自己的“前理解”,完成新语境下的进阶思考及适恰表达。这样的对话,不仅是文本阅读的延伸思考,也是学生自主研究方式的延伸,拓展了学生的阅读视野,真正有效地提升了语文核心素养。
综上,笔者认为小说教学应始于对话,终于素养,成于运用。以读书自修为基础,通过“丽泽对话”优化教学路径,重质疑交锋、重进阶思考,注重调动学生好奇探究的热情,培养学生自由自主、精思善疑的治学精神,引导学生深度思考,实现语文核心素养的有效培育。
[作者通联:江苏苏州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