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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势物语》和歌汉译验证研究

2023-02-18侯锦娇

新楚文化 2023年31期
关键词:和歌

侯锦娇

【摘要】《伊势物语》作为日本古典文学作品之一,也是最早的歌物语,对日本后世文学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其中收录了大量的和歌,生动描绘了平安贵族的日常生活,对日本古代文化和文学研究来说是非常珍贵的研究资料。因此,对《伊势物语》的和歌翻译研究非常重要。目前许多研究者正着眼于日本和歌翻译的研究,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对《伊势物语》汉译验证相关方面研究却比较少。因此,本论文将立足于当前的研究背景,采用比较研究的方法,从形式风格、音韵以及修辞意象几个方面具体讨论和歌汉译的原则,并在此基础上对丰子恺与林文月的《伊势物语》和歌译本进行具体讨论验证。

【关键词】和歌;《伊势物语》;翻译验证

【中图分类号】H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31-0068-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3.31.021

一、引言

《伊势物语》作为日本最初的歌物语,自问世以来,对《宇津保物语》《源氏物语》等作品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也为之后的连歌、假名草子、歌舞伎乃至近代小说提供了大量素材,对日本古代文化和文学研究来说是非常珍贵的资料。作为日本平安时代的歌物语,《伊势物语》的和歌中隐含了当时社会风俗、政治状况以及审美意识等信息,翻译绝非易事,需要译者“与时偕行”,不断反思验证。

此外,和歌与中国诗歌不同,以5/7/5/7/7的结构,使用挂词、枕词、序词等修辞手法来叙事抒情。如何将和歌所叙述的故事、蕴含的情感、形式结构的安排、语言风格的塑造以及诵读时的音韵之美等如实反映到译文中,是每一个译者所必须面临的难关。目前,《伊势物语》在中国的汉译版以林文月和丰子恺的译本流通最广,最具有影响力。本文将从形式风格、音韵以及修辞意象几个方面具体讨论和歌汉译原则,并在此基础上对丰子恺与林文月的《伊势物语》和歌译本进行具体讨论验证。

二、和歌的汉译问题

作为一种文学体裁,诗歌用高度凝练的语言不仅表达语言的表层意义,而且还具有美学的、启示性的特征。诗人为了有效表达感情、抒发想象力,在高度凝练的语言的基础上常常使用一些修辞、意象。而且,在不同时代和不同社会文化下创作的诗歌,其形式、意象以及常用的修辞手法具有不同的特点。这些具有时代特征、社会文化特征的形式结构、音韵变化、意象意蕴以及修辞手法的使用,很难完整翻译出来。因此翻译理论界常常判定诗歌不可翻译,其难度可见一斑。

日本受我国汉唐文化影响,日本人自古以来也钟爱吟诵诗歌,而和歌是日本独有的韵文形式。中日两国均处于汉文化圈,日本使用的汉字最早也是从中国传入,这在为我们理解日本和歌提供便利的同时,也极易造成“想当然”的“误译”。目前,许多研究者正着眼于日本诗歌翻译的研究,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私以为对于翻译的研究,不仅仅要着眼于作品本身,还需回顾过去的译文,分析验证,“站在巨人肩膀上”将翻译“高塔”建造得更加稳固高耸。

(一)和歌独特的音韵表现

中日两国虽都处于汉文化圈,但和歌与日本民族的思维方式和语言的独特构造紧密联系,与中国诗歌有着不同的形式和韵律,具有與中国诗歌完全不同的日本本土的文化特征,具有高度排他性。

和歌基础构成为音节,按5/7/5/7/7共31个音节排列,用一行来表现。其特殊的韵律节奏使之具有特别的音乐美。而中国诗歌的形式最早是《诗经》中的四言,然后是《楚辞》的五言七言,之后便是一般由五句或七句构成的唐朝律诗和绝句,讲究对仗工整,上下押韵。由此看来,和歌本身的节奏韵律与中国人的阅读习惯是矛盾的,若用中国诗歌的形式翻译,就难免会改变和歌的独特节奏;若按照其本来的5/7/5/7/7的结构翻译,则会给中国读者造成一种违和感,不利于对原文的理解。

另外,和歌中表达一个完整的意义有时仅需一个音节,但有时需多个音节组合。与此相对,汉语中的所有汉字都具有独立的意义。换言之,如果将和歌以5/7/5/7/7的形式翻译成中文,则必定会出现“意义增加”的情况。因此,将《伊势物语》中的和歌译成中文时,选择怎样的诗歌形式来展现和歌独有的形式和节奏,对译者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二)和歌形式风格的翻译

纵观丰子恺和林文月对《伊势物语》和歌的汉译形式,两者都具有个人特色。丰译本中和歌翻译形式并未统一,是根据原文和歌的内容容量,以五言或七言的形式来翻译。这是为了避免出现上述“意义增加”的问题。但是,这种做法也不免产生一个新的问题:读者接受问题。五言与七言在中国文化中属于不同的诗体,翻译时使用不同的诗歌形式在一定程度上会误导读者。

林文月则使用了“自创楚辞体”,分成三行,首尾句押韵,并且第一句与第三句的句尾添加感叹词“兮”。《楚辞》是中国第一本浪漫主义诗集和浪漫主义文学作品,其形式给人一种优雅而充满想象力的印象。与之相对应,在平安时代吟咏和歌是优雅或风流的象征,所以林译的“楚辞体”一定程度可以表现出《伊势物语》主人公在原业平在和歌方面超群的天赋。但是,在《伊势物语》中除去身为贵族的在原业平之外,还有粗俗的乡下女人、侍奉三代皇帝的臣下以及心地单纯却举止风流的女人等等。如果不考虑身份学识,全部用“楚辞体”翻译的话,就很难表现出不同人物的特征了。而且为了让每一首译诗在完整表达其含义的同时统一形式字数,免不了对其进行增译。此外,林译的叙述文部分使用了相对口语化的表达,和歌部分却采用了楚辞体的翻译形式,显得略不协调。

对于《源氏物语》和歌的翻译,林文月同样采用了“自创楚辞体”。姚继中对此分析道:“和歌用以表达‘もののあわれ并没有固定的动词和格式,林文月在第一句与第三句中使用了感叹词‘兮,反而使诗的内部结构固定化,和歌本身的审美张力与审美表现的自由度受到了极度限制。换言之,和歌的情趣与想象空间变得很狭窄……当翻译时,如果将其内部结构加以固化,并形成一首在意思上独立的汉诗的话,其实是损伤了紫式部的创意和《源氏物语》的意境。”[1]该问题也同样存在于《伊势物语》中,有关和歌形式的翻译以及音韵的表现问题,是译者以及后来者需要不断探索讨论的。

(三)和歌中修辞与意象的翻译

《伊势物语》作为歌物语,和歌部分与叙述文部分息息相关,甚至包含了一些作者在叙述文部分试图避而不谈的信息。一首和歌常常会通过“掛詞”“本歌取り”“枕詞”“序詞”“対句”“見立て”等各种修辞手法在表层意象下掩盖多重深层含义。一首和歌中同一词语的多个语义相互交织,不同词语之间又相互联系共鸣,这种共鸣形成了和歌独有的诗意,充分体现了日本“暧昧美”。其次,从意义上来说,和歌正是通过这些独特的修辞手法让读者能够产生多种主观性联想。但译者翻译时译文只能使用一个,所以译者在限定一个译词的同时,要保留其多义性,尽可能还原原有诗句的巧妙之处。

此外,《伊势物语》中使用了大量的日本独有的意象,这些意象充分体现了平安时代日本社会的审美意识和风俗。丰译和林译对这些意象采取了不同的翻译对策。林译几乎保留了原文,然后对相关意象进行加注说明以再现原作情趣与风貌。但是其中不乏一些自创的词汇表达,也存在一些错误的注释。而丰译则几乎为意译,将这些意象换成中国诗歌中常用的意象,让中国读者更容易接受理解和歌所表达的情感,但是却无法再现和歌中所描绘的平安时代特有的意象。

三、对《伊势物语》和歌汉译的实际验证

本节选取《伊势物语》中两段和歌为例进行分析验证。

例1:第一段 初冠

原文:春日野の若むらさきのすりごろもしのぶの乱れかぎりしられず[2]

丰译:

谁家姐妹如新绿,

是我春心乱似麻。[3]

林译:

春日野兮信夫染,

窥得卿貌心乱迷,

若此紫纹兮情难敛。[4]

原文:みちのくのしのぶもぢずりたれゆゑに乱れそめにしわれならなくに

丰译:

君心何故如麻乱,

我正为君梦想劳。

林译:

陆奥国兮信夫郡,

染成图文总纷披,

底事我心兮徒乱紊!

分析:这一段两首和歌相互呼应,在短短不到一百个假名中使用了序词、挂词、比喻与缘语的修辞。

首先第一首和歌中的“春日野の若むらさきのすりごろも”为引出后续“しのぶの乱れ”的序词;“しのぶ”是“しのぶずり”和“(恋を)しのぶ”,“乱れ”是“心”和“狩衣”的挂词。这里的“しのぶもぢずり”不仅仅是用来写诗的这块衣物布料,同时也暗暗表达男子看到那对姐妹时心中的悸动如同这信夫折上的花纹一样。而在第二首和歌中也承接第一首的意象“みちのくのしのぶもぢずり”为引出后续“乱れ”的序词;“そめ”是“初め”和“染め”的挂词;而“そめ”的挂词“染め”与“しのぶもぢずり”又是缘语。这两首和歌可以说几乎每一个词都是相互关联,互相呼应的。

丰译中将这两首和歌中的关键意象“しのぶもぢずり”译为 “麻”。中文的“麻”给人一种纹理杂乱、质地粗涩之感。相比之下“しのぶもぢずり”是用骨碎补(一种蕨类植物)的叶子和茎制成的,上面印有一种扭曲凌乱的花纹,比“麻”更有精密感。如果将“しのぶもぢずり”翻译成“麻”,则无法表现出男子在这首和歌中的雅致之处,会损害原诗的韵味。“若むらさき”的翻译也是如此,原诗中不仅仅指鲜嫩的紫草,有意将那对姐妹比作这春日野的紫草,高贵美丽,丰译中将此意象舍去,译为“新绿”。而林译保留了原文的意象,在结尾添加了注释,说明其所喻之事。这种方式很好地保留了和歌所蕴含的美感,但译诗中的“纷披”和“底事我心兮徒乱紊”意义模糊不清。林译第十三段也有这样的问题:“問へばいふ問はねば恨む武蔵鐙かかるをりにや人は死ぬらむ”,林译为“既相问兮辄有怨,若不想问又恨之,武藏镫心兮遂死困”。其中的“武藏镫心”和“死困”也是自造词,含义不清。

例2:第九段 東下り

原文:……それを見て、ある人のいはく、「かいつばた、とうふ五文字を句のかみにすゑて、旅の心をよめ」といひければ、よめる。

から衣きつつなれにしつましあればはるばるきぬるたびをしぞ思ふ

丰译:

……有一个人看见这花,说道:“我们用和歌来吟咏旅途的心情吧。”他就吟道:

抛却衣冠与爱侣,

远游孤寂好凄凉。

林译:

……有人见此,提议道:“让我们把杜若(かきつばた)这五个字放在句首,来咏成旅中感怀罢。”这男子便咏出一首和歌:

唐衣柔兮因常着,

有妻亲爱在京城,

遥兴怀思兮旅无乐。

分析:本段这和歌使用了“折句”的修辞手法,类似汉语的“藏头诗”。与藏头诗不同之处在于和歌折句藏的为“音”。本段第一首和歌五个短句的首字组合在一起为“杜若”一词,即“かきつばた”。由于中国汉字各自都具有独立的意义,折句难以用中文来表现。丰译舍弃了这一手法的表现,而林译在译文中加上日语发音,用注释说明其技法。但是林译注释中存在一些错误,在本首和歌下的注释中对“折句”这一技法提到“我国古诗之叶韵、律诗莫如此;而英诗之协头韵(aliteration)亦近之”。“aliteration”是一种头韵法,指同一诗行的两个或多个词的第一个字母辅音不断重复,这与日本的折句是不同的。在《大辞林》中,“折句”的定义是“折句是和歌、俳句、川柳中将五个或三个音拍的词语的每个音拍放在各句的开头吟诵的诗歌”,根据其含义私以为将折句与英语的“acrostic”类比更为合适。

其他段落也存在类似错误。例如第十二段和歌“武蔵野は今日はな焼きそ若草のつまもこもれりわれもこもれり”中的“若草の”是与“つま”相关的枕词,这里的「つま」是指“丈夫”[2]。林译注释解释为“古代日语‘夫之歇后语”。将“枕词”解释为“歇后语”易招致读者误解。

此外,第九段原诗中出现的“から衣、着つつ、なれ、つま、張る張る”为缘语,这是日本文学特有的表现法,体现了日本人纤细的审美意识。中国文学中没有类似的修辞,林译和丰译均未进行说明。这句中同时又存在四组挂词,“なれ”相关“慣れ”,“つま”相关“妻”,“張る張る”相关“遥遥”,“きぬる”相关“来ぬる”[5],挂词和折句一样也与日语的发音有关,难以用中文来体现,丰译林译均是将其一部分相关意象译出,“抛却”“爱侣”“远游”“常着”“妻”“遥”,但却未对其进行说明,损失了原和歌多层含义交织的特点。

关于《伊势物语》和歌的翻译,笔者认为最重要的是要还原日本平安时代特有的审美意识。而《伊势物语》和歌所具有的音韵特征、诗歌形式以及其中所运用的各种各样的意象和独有的修辞手法正是体现其审美意识的重要渠道。此外,和歌中涉及的意象,如服饰、建筑、植物、动物、河流山川、生活用品等与叙述文部分息息相关,不仅反映了平安时代贵族的审美意识和生活环境,也映射了一些真实的历史事件。译出此类文学文化类信息不仅有利于目标语言读者窥见平安时代日本社会一貌,而且对研究当时的社会文化、文学以及历史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在如今时代背景下,国与国之间的任何活动均需要在互相理解的基础上才能更好地开展。而翻译作为构筑互相理解的桥梁,是需要在当前时代背景下不断更新与验证的。所以,在翻譯时,特别是翻译经典文学作品时,对译者相关研究背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可以说翻译必须建立在相关研究的基础上才能进行。这对于译者来说既是责任也是使命。

参考文献:

[1]姚继中.论《源氏物语》的翻译验证研究——以紫式部原创和歌翻译为例[J].外国语文,2015,31(01):112-119.

[2]片桐洋一,福井貞助,高橋正治,清水好子.新編日本古典文学全集12[M].东京:小学館出版社,2004.

[3]伊势物语[M].丰子恺,译.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16.

[4]伊势物语[M].林文月,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

[5]申亮.和歌修辞手法探究——以《伊势物语》第九段《东下》为例[C]//四川西部文献编译研究中心.外语教育与翻译发展创新研究(第八卷),成都:四川师范大学电子出版社,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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