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药物炮制方法
2022-11-15范海洲范丝雨
范海洲,范丝雨
1.孝感市中医医院,湖北 孝感 432099; 2.湖北职业技术学院,湖北 孝感 432099
中药炮制是根据中医药理论,依照中医辨证施治用药的需要、药物自身性质以及调剂制剂的不同要求,所采取的一项传统制药技术[1]。直到两晋南北朝时期,才出现了系统的炮制专著《雷公炮炙论》,在此之前,中药炮制的内容散见于《五十二病方》《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等著作中。《伤寒论》中,中药炮制内容丰富,对于研究南北朝之前的中药炮制技术有重要意义。
1 《伤寒论》药物炮制方法
据统计,《伤寒论》中共有药物91味,其中需要炮制加工的药物多达50余种,包含的炮制方法有20多种,可见张仲景对中药炮制极其重视和考究[2]。其药物的炮制方法大多见于处方脚注之中,少部分载于中药的服用方法和中药煎煮方法中,有些炮制方法甚至沿用至今。《伤寒论》中的药物炮制方法可归纳为净制、切制、水制、火制、水火共制及其他制法,其炮制目的主要包括:降低或消除药物的毒副作用;改变或缓和药物的性能;增强药物疗效;改变或增强药物作用的趋向和部位;便于调剂和制剂;确保药物洁净,利于储藏保管;有利于服用。现按此分类法就其常用炮制方法及作用进行探讨。
1.1 净制法
1.1.1 “去皮”《伤寒论》中,注明“去皮”的药物有大黄、附子、桂枝、厚朴和猪苓。其中大黄、厚朴、桂枝和猪苓“去皮”是指去除外面的栓皮或者表皮,其主要目的是去除非药用部位,使药物洁净美观。2020年版《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仍要求大黄“刮去外皮”[3]、厚朴饮片“刮去粗皮”[3]。对于桂枝,汤小虎等[4]通过考证认为,宋代以前桂枝与肉桂、桂心为异名同物,用药部位为枝皮。李进业[5]也认为,《伤寒论》中的桂枝基本等同于现代用的肉桂,其去皮也是去表面的木栓层,2020年版《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也要求肉桂饮片“除去杂质及粗皮”[3]。现代研究证明,附子去皮具有减毒增效的作用[6]。
1.1.2 “去心”《伤寒论》中,“去心”的药物有麦门冬和天门冬。麦门冬“去心”的炮制方法最早载于《金匮要略》:“皆微润抽去心。”在其以后的诸多本草著作中均要求麦门冬和天门冬“去心”。其“去心”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去除非药用部位,另一方面,“去心”可以消除药物的不良反应。陶弘景《本草经集注》称麦门冬:“用之汤泽抽去心,不尔,令人烦。”唐慎微谓麦冬:“温水洗,去心用,不令人烦”。
1.1.3 “去翅足”《伤寒论》中,虻虫注明要“去翅足”。“去翅足”主要是为了去除非药用部位,使药物洁净。直到现代,虻虫、斑蝥、青娘子等昆虫类都沿用“去翅足”的净制方法。
1.1.4 “去节”《伤寒论》要求麻黄“去节”“先煮麻黄,去上沫。”认为“麻黄用之折除节,节止汗故也”“去上沫,沫令人烦。”可见,“去节、先煎、去上沫”的目的是去除非药用部位,减轻麻黄的不良反应。张苗海[7]认为,麻黄“去节、先煮、去上沫”可以增加麻黄碱的溶出率,提高药效,亦可增加其挥发油成分的损失而减少其不良反应,证明麻黄“去节、先煎、去上沫”有一定的科学性。
1.1.5 “去皮尖”《伤寒论》中,“去皮尖”的药物有桃仁和杏仁。张仲景在桂枝麻黄各半汤中介绍了杏仁去皮尖的方法:“汤浸,去皮尖及两仁者。”《说文解字》言:“汤,热水也。”证实了文中“去皮尖”的方法相当于现代的燀法。“去尖”是因为杏仁尖中的苦杏仁苷含量较高,苦杏仁去尖,可有效减少其毒性成分[8]。杏仁和桃仁通过加热去皮后不仅去除了非药用部位,而且使药物的有效成分更容易煎出,充分发挥杏仁止咳平喘的作用。张宏安等[9]认为,苦杏仁加热处理后,一方面能保存有效成分苦杏仁苷,另一方面可起到解毒作用。
1.1.6 “去核”《伤寒论》言:“以苦酒渍乌梅一宿,去核”,“去核”也是去除非药用部位的一种炮制方法,“以苦酒渍乌梅”可软化乌梅,方便去核。陶隐居《本草经集注》云:“用之去核”;《新修本草》言:“用之去核微熬之”;《证类本草》认为:“凡乌梅皆去核。”现代研究证明,乌梅肉中有机酸含量是乌梅核的7.9倍,水浸物含量是乌梅核的4.8倍,说明乌梅的有效成分有机酸及水浸物大多集中在果肉中,核中含量甚少,且核占整个乌梅重量的58.3%。因此,为了提高乌梅的临床疗效,要求去核应用有一定道理[10]。
1.2 切制法切制法的主要作用是有利于药物更好的煎煮,利于药物有效成分的煎出。
1.2.1 “擘”擘即破开,《伤寒论》中容易破碎的果实类如大枣、栀子均要求擘。
1.2.2 “咀”“咀”指用口将药物咬碎,笔者认为,《伤寒论》中“咀”是指把药物加工成粗粉末,以避免药物过大。药物体积越小,成分越容易煎出。
1.2.3 “捣”是指将药物粉碎成细粉,以利于制备丸剂和散剂。如十枣汤需将大戟、芫花、甘遂捣成细粉;抵当丸、乌梅丸均需将药物捣制。
1.2.4 “破”破指用前破开、打破,一般用于破碎质地比较坚硬的药物。如半夏“破如枣核”,枳实“破”,附子“破八片”等。
1.2.5 “切”张仲景生姜都注明“切”;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方中大黄“切如棋子”;附子泻心汤要求切大黄、黄连、黄芩三药,以麻沸汤渍之,其作用均是为了煎煮时使药物成分更容易溶出。
1.2.6 “碎”张仲景在应用矿物质药物如赤石脂、滑石、石膏、禹余粮时,都要求“碎”。药物经“碎”后,可增加药物和溶剂的接触面积,利于有效成分煎出,同时也便于调剂。
1.3 水制法
1.3.1 “水洗”《伤寒论》中,要求水洗的药物有半夏、蜀漆、海藻和吴茱萸。许多初学者容易将水洗理解为一种净制法,笔者认为,洗法实为水制法。《伤寒论》中,张仲景仅对半夏、蜀漆、海藻和吴茱萸注明水洗,对其他药物并未注明水洗,说明水洗的目的并不单纯是为了清洁药物。《金匮玉函经》云:“凡半夏不咀,以汤洗数十度,令水清滑尽,洗不熟有毒也。”汤,热水也,即半夏要用热水反复泡洗,直到其表面黏稠涎液完全去除,才能保证去除半夏的毒性。半夏的毒性物质不溶或难溶于水,高温下可被分解或破坏[11-13]。水洗还能去除某些药物本身的特殊气味,提高病人服药的依从性。研究证明,吴茱萸经过水洗后,其苦味为炮制前的1/4[14];蜀漆为今之常山,具有抗疟疾作用[15],服用后有呕吐、恶心等不良反应,张仲景要求“暖水洗,去腥”,以降低其毒性[16]。海藻“洗,去咸”是为了洗去海藻中多余的盐分[17]。
1.3.2 “酒洗”《伤寒论》中,“酒洗”的药物为大黄。张仲景对于大黄的应用灵活多变,根据病证的不同,选用酒大黄和生大黄,并利用不同的煎煮方法来达到不同的治疗作用,如大承气汤、抵当汤选用酒大黄,而附子泻心汤用生大黄,柴胡加龙骨牡蛎汤用生大黄且“切如棋子”,后下。大承气汤是治疗阳明腑实证的经典名方,方中大黄选用酒洗大黄,其原因有三,其一是利用大黄酒洗后的引经作用,使大黄专走阳明肠胃以泻实邪;其二是酒洗能缓和大黄峻下的作用;其三是酒洗大黄以酒之温热之性缓和大黄苦寒伤胃之弊,使其达到峻下而又不伤胃气作用[18]。而抵当汤选用酒洗大黄,在泻热的同时加强其入血分、逐瘀血之功[19];附子泻心汤选用生大黄配伍黄芩、黄连以泻浮热;柴胡加龙骨牡蛎汤选用生大黄后下,意在泻热除烦以安神[19]。
1.3.3 “渍”《伤寒论》中乌梅丸要求乌梅“苦酒渍一宿,去核”。“用苦酒渍一宿”不仅是为了乌梅更容易去核,更是利用苦酒(醋)的酸味增强乌梅的收涩作用。乌梅味酸,能收敛肺气,治燥咳,乌梅醋制取其酸收之义,醋制乌梅可增强收敛固涩作用,增强其酸性及和胃安蛔之效[20]。
1.4 火制法
1.4.1 “炮”“炮”是《伤寒论》中附子最常用的炮制法[21]。古代的“炮”是指将药物埋在灰中,炮到焦黑。附子炮制可降低其毒性,同时,也改变了其药性,王肯堂云:“生用则温经散寒,炮熟则益阳除湿。”所以,《伤寒论》中,生附子用于回阳救逆,炮附子用于温经散寒。
1.4.2 “炙”《伤寒论》中甘草“炙”和现代的“炙”为两种不同炮制方法。《说文解字》言炙:“炮肉也,从肉在火上。”而现代的炙甘草指蜜炙甘草。王奇[22]认为,《伤寒论》成书时期并无甘草蜜炙技术,书中炙甘草应为炒甘草,甘草“炙”后性温,具有调和药性、补中、补阳气的作用;而现代的炙甘草指蜜炙甘草,具有补脾和胃、益气复脉的作用。两种炙甘草功效不同,临床使用时应注意区分。
1.4.3 “熬”《伤寒论》中,“熬”的中药较多,主要有:牡蛎“熬”、巴豆“熬黑”、瓜蒂“熬黄”、虻虫“熬”、水蛭“熬”、杏仁“熬黑”等。《伤寒论》的“熬”和现代的“熬”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药物炮制方法,现代“熬”为久煮,是一种水火共制的炮制方法,而《伤寒论》中的“熬”指以火焙干[23],是一种火制法。其主要作用一是使药物干燥,便于保存,如商陆、荛花等;其二是通过加热去除一些动物类药物的不良气味,起到矫臭矫味的作用,如虻虫“熬”、水蛭“熬”等;其三是使药物便于粉碎,如牡蛎“熬”。研究表明,牡蛎粉碎度愈大愈好,粉碎度愈大,药材与溶剂的接触面愈大,扩散面也愈大,有效成分溶出愈多[24],而牡蛎经过熬制后,更有利于吸收[23];其四是可缓和药性、降低所炮制药物的毒性和烈性,如巴豆通过加热“制熟”,使种仁中的溶血性毒性蛋白(巴豆毒素)失去活性[25];牡蛎“熬”后可以减少有害元素砷的含量,增加用药安全性[23];葶苈子“熬”后可使其药性缓和,免伤肺气;芫花“熬”后可以降低其毒性,缓和泻下作用[26]。
1.5 水火共治法《伤寒论》中,水火共制的药物为枳实。如四逆散方要求枳实“破,水渍,炙干”,栀子厚朴汤中枳实需“水浸,炙令赤”。枳实生用气味辛烈,刺激性强,破气力强,水浸后可以溶出一部分挥发油,减缓其辛燥之性,降低其刺激性。
1.6 其他制法《伤寒论》中,“豉”“香豉”即现代的淡豆豉,是成熟大豆种子的发酵品,有解表、除烦、宣发郁热的作用。
2 《伤寒论》药物炮制的意义
《伤寒论》虽未形成系统的炮制理论,但针对药物不同的特性,形成了一些比较规范的炮制方法并沿用至今。如厚朴和肉桂等皮类中药要求去栓皮;石脂、滑石、石膏、禹余粮等矿物质药物用时需打碎;虻虫等昆虫类药物用时需去除“翅足”;虻虫、水蛭等动物类药物需“熬”后使用;质地坚硬的药物用时须打破等。
《伤寒论》对有毒中药提出了许多切实可行且临床有效的减轻或消除毒性的炮制方法,为今后其他医者炮制使用有毒中药提供了借鉴和参考。包括去除有毒部位,如附子“去皮”、杏仁“去皮尖”、巴豆“去皮心”等;通过火制法降低药物的毒性,如附子“炮”、巴豆“熬黑”、苦杏仁“熬”等。
针对某些药物制定了炮制方法并提出了炮制标准。如巴豆“去皮心,熬黑研如脂”、半夏“洗,破如枣核”、杏仁“去皮尖,熬黑”、枳实“水浸,炙令黄”、猪苓“去黑皮”、瓜蒂“熬黄”、芫花“熬赤”、附子“生用,去皮,破八片”等。
辨证选用炮制品。如调和药性选用炙甘草,清热解毒治疗咽喉疼痛用生甘草;回阳救逆用生附子,而散寒止痛则选用炮附子;病在阳明者用洗吴茱萸,而阳虚阴寒内盛者用吴茱萸;大承气汤、抵当汤用酒大黄,而附子泻心汤、柴胡加龙骨牡蛎汤用生大黄。
3 小结
《伤寒论》中的炮制内容,较之前的《五十二病方》《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等专著有了明显增多,其炮制方法多样,炮制方法规范,随证选用炮制品灵活,在《雷公炮炙论》之前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