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主体嵌入式互动:社区公共空间营造的路径分析
2022-02-14周丽
周丽
摘要:城市发展和居民美好生活期待推动社区公共空间的适时更新。社区公共空间作为居民的思想交流和情感联络平台,是培育社区认同和居民归属感的重要载体。基于社会公共空间理论,构建起技术支撑—情感共生—制度赋权三维分析框架。对比上海“缤纷社区”和成都“柳城平伙”两个社区营造项目发现,在以党建引领主导和精英发起为主导的营造项目中,不同主体在改造进程中以互嵌方式获取技术支持、合法性地位和情感认同,后者在常态化制度建设下会逐步向党组织靠拢,通过借助党政统合力量实现物质资源整合分配和社区社会资本的激活再生。
关键词:社区公共空间;嵌入式互动;党建引领
DOI:10.3969/j.issn.1674-7739.2022.01.009
改革开放以来,伴随经济腾飞而来的是城市物理空间上基础设施更新和社会空间层面的情感需求变化。城市化满足了人们对都市生活的向往,也提升了人民群众的总体生活水平。越来越多的超大城市、新一线城市、城市经济圈进入人们的视野。然而,近一二十年间,过去粗放的城市建设带来的空间重构以及由此引发的社会问题愈加凸显。物理空间层面的空间失序、空间结构失衡导致空间资源的不平衡;[1]认知层面由物理空间问题带来空间认同式微,以及空间认知差异导致社会抵抗运动的产生。[2]怎么样对空间进行再造,重建社会空间、凝聚社区认同,是治理者面临的重要议题。由是,在台湾等地取得丰硕成果的社区再造理论进入社区公共空间,并呈现出多方主体参与、社区赋权、空间赋能、精英搅动等多态模式,[3]不断涌现出“社区微更新”“城市金边银角”“缤纷社区”“共享社区”“特色街区”等城市公共空间再造范例。
空间内外部结构的不同,通常反映为空间风貌呈现的异质性,这是导致社会公共空间样貌呈现多元化的重要原因。城市精细化管理下的社区再造可能存在技术治理的差异,而基于价值理性的社区共同体仍是社区营造的共同追求。那么,在为实现社区共同体的目标之下,政府外部与居民内部以及社会第三方之间如何进行互动?是否具有一条清晰的社区公共空间再造路径?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下,怎样激发多元主体的主动性,形成具有本土特色的再造路径?这类主动性是否会导致社区再造路径选择的差异?笔者力图通过社会公共空间再造的典型城市范例,以案例比较的分析方法呈现不同再造风貌之下路径选择的差异,探讨社区公共空间再造中参与主体的选择逻辑。
一、公共空间:技术与情感交织
对公共空间的界定,不同学科有不同的定义。在建筑学界,公共空间意指在物理意义上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的地理空间。而在社会学中,公共空间不仅是自然景观,更具有文化和符号的象征。列斐伏尔提出了一个社会空间理论视角,他认为空间生产具有“感知的”“构想的”“生活的”三个维度,可以從空间实践、空间表征和表征空间三种辩证视角理解空间的构成。换言之,空间具有物理性、社会性和精神性三重属性。物理空间的跨界、社会空间的流转以及精神空间的递达会产生社会适应效应,体现在个体的心理、行为和文化思想之上。[4]一方面,空间形态的变化会影响个体选择社会交往和社会参与的方式。另一方面,城市空间禀赋差异带来空间上的不平等,在中国突出表现为城乡空间不平等、城郊空间不平等,[5]会产生融合性发展问题和空间认同性依赖引发的社会失序。[6]而社区公共空间再造行动优化城市景观,深层意义在于缓解空间上的不平等,建构居民社区认同感,重构空间秩序。转型期中国城市发展研究中,制度转型带来的城市空间价值的变化、经济结构调整引发的居住方式变化以及社会结构变迁出现的新型社会群体,为社会空间理论中国化应用提供了可能。[7]现有社区公共空间营造研究主要从物理层面基础公共设施的维护更新,情感治理维度的人文关怀和文化底蕴挖掘,行政制度层面的组织结构优化与空间政治重塑等方面展开,[8]多聚焦为某一具体的行动方向,尚未从一个整体性视角下俯瞰不同维度上参与主体间的互动关系。由是,结合社会空间理论和现有研究成果,本文提炼出技术支撑——情感共生——制度赋权三维分析框架解析社区营造的不同路径选择。
(一)技术层面:空间更新
实现国家治理现代化要求转变城市发展方式,将过去的粗放型管理转变为精细化管理。治理模式更新、智慧城市建设、人工智能的融合应用为实现精细化管理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从关涉日常生活秩序的老旧小区电梯加装、停车空间优化,到提高生活品质的小区绿化治理、休闲娱乐场所建造、便民服务流程优化等都依赖于现代技术的发展与革新。首先,政府作为社区公共空间再造主体之一,挖掘社区存量空间,开发打造诸如社区共享厨房和社区共享客厅等社区共享空间,[9]充分激发社区公共活力。存量发展离不开科学合理的规划,因此社区再造引入社区规划的概念,从人文、经济、环境、服务和治理五个维度,[10]探索参与式的社区空间再造。其次,社区公共空间更新突出表现为城市景观形象的改造,通过街区重新造林、人行步道绿地规划等措施建立绿色参与式社区。[11]更为重要的是,空间上的更新进一步帮助实现了政府流程再造、无缝隙政府的塑造。各级政府层面的“互联网+”、数字政府建设、网格化管理、“一网通办”等政策创新扩散依托技术支撑,通过信息搜集分析实现空间内办事效率化、便捷化。简言之,技术层面的空间更新表现为社会公共空间在基础设施上的硬件改善和服务水平上的软件调和。
(二)情感层面:认同重构
公共空间中,个体以不同的参与方式表达“在场”。盖勒(Jan Gehl)将公共空间内的个体活动划分为必要活动、可选活动和社交活动三类,这三类活动以各种形态组合交织在一起。[12]此类活动带来的公共性体现和维系着城市社区的价值认同、情感激励、规范确认和空间交往。[13]城市公共空间的更新以空间文化事件、[14]文化交往以及文化认同为载体,采用柔性的情感治理实现空间认同之上的社区情感内生发展。[15]通过公共空间的情感设计促使社区发展回归情感化的日常精神,[16]从而赋予城市“精度”治理之上的情感温度。自上而下的社区正向情感创造重塑价值认同,自下而上的居民空间抵抗策略同样也以“微观城市实践”的形态直接介入城市空间创造一种群体认同。[17]情感层面的认同性重构是社会理性在社区公共空间营造中的内在要求,也是社区营造中的社会性范畴的本质内涵。
(三)制度层面:主体赋权
“行政调适自治”“控制的自治”“行政消解自治”是空间再造和重构中社会治理共同体的三种行动策略,[18]代表着权力运行的不同逻辑。政府、社会以及居民个人三者之间的互动关系直接影响社区空间营造的模式。政府作为社会资源的实际控制者和分配者利用行政权力主导和权力下放引导相结合的方式实现社区公共空间再造。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之下,政府角色开始向资源的提供者、引导者转变,通过赋权居民个人、授权社会组织,充分調动社会资源。这在一程度上使得行政体制主动与社区自治相适应。杨敏在分析不同居民群体社区参与时发现,出于不同动机,居民个人在参与社区营造呈现出福利性参与、志愿性参与、娱乐性参与和权益性参与四种不同的参与类型。[19]此外,社会精英的外部“搅动”也触发了社区再造。而多元主体参与,诸如社工和社会组织参与、改造空间项目外包,实际上是政府赋权社会组织的具体呈现。换言之,是政府与社会关系的互动,并在不断的调适中形成社区公益价值链,建构社会公益小生态。[20]
二、社会治理实践:“缤纷社区”VS“柳城平伙”
2016年,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指出城市工作是一个系统工作,做好城市工作要坚持人民城市为人民,着力提高城市发展持续性和宜居性,要将速度型城市建设转换为质量型城市建设。党的十九大提出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不断推进社会治理实践再创新。上海作为超大城市,在城市创新治理方面起步早,努力践行“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的重要理念。至此,创新城市治理模式、促进城市有机更新等多项城市改造建设行动在全国范围内推开。近年来,上海、北京、成都等地社区营造项目取得良好的成效,并逐渐探索出一套行动机制和治理方式。但由于地理条件、风俗文化以及经济发展水平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不同城市在具体的社区营造模式中存在较大差异性,通常表现为自下而上的居民自治和自上而下的党建引领。本文选取上海市浦东新区的“缤纷社区”建设与成都市温江区的“柳城平伙”社区营造项目进行比较分析。选择上述两个案例的原因不仅在于其所在城市开展社区营造项目较早、具有典型性,更在于两者具有不同的主导发展模式且在项目的实际引导主体上具有较大差异。
(一)上海“缤纷社区”:专业组织主动发起
城市更新改造由于涉及领域多、覆盖面广、涉及利益关系复杂,需要引入专业人员参与规划指导,从技术和经验层面提出可行方案。我国社会发展转型期,政府管理角色由公共服务直接供给者逐渐转变为间接提供者,以财政补贴、购买公共服务、培育第三方组织等方式鼓励多元主体参与,盘活市场、社会资源。社会组织依据不同的利益关系,以合作、竞争、依附的方式嵌入社会治理,[21]成为公共服务和公共物品提供的新主体。
上海市浦东新区“缤纷社区”建设的发端与专业组织介入社区营造密切相关。新区社会经济建设带来物质空间变化,使得传统弄堂文化逐渐淡化,居民间社区感和人情关系淡薄,同时人口流动性增强使得当地人口构成发生改变。为了满足人们日常生活诉求,“上海城市设计联盟”率先发起关注城市微空间、开展“小而美”和贴近百姓生活的城市微更新的倡议。“联盟”从专业化的角度为上海城市建设建言献策,发挥社会精英对政府决策的引导作用,实现自下而上的社区行动参与。为鼓励多元主体参与社区营造,引入多元型的社会力量,政府职能部门在宏观政策进行主动回应。通过发布《上海市15分钟社区生活圈规划导则》正式确立城市更新的行动计划和工作方案,创设政策平台、运行平台和沟通平台确保政府对社区建设整体走向的领导与控制地位,同时也为社会力量参与社区营造提供了行动指引。动员社会力量的有序良性参与是“缤纷社区”建设的关键要义。“缤纷社区”建设中三个试点地区结合社区自身的实际情况,分别动员陆家嘴社区公益基金会、同济大学徐磊青团队以及立邦集团作为营造项目的触发媒介,联动不同层级的参与主体,最终建立起以社会组织为媒、专业人士为媒和企业为媒的三种典型营造模式。
(二)成都“柳城平伙”:党政组织全面引领
党在社会治理中发挥着领导统合作用,加强社区党政建设不仅是党建嵌入社区治理实现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工作要求,也是政党领导社会组织工作、吸纳社会精英的重要手段,同时还是社会组织获得合法性地位和政治资源的必然要求。社区治理中涉及多方主体利益,表现为资源分配时的复杂矛盾,需要政党利用权威身份进行关系调适。尽管政党缺乏具体的资源,但其在组织中起着符号性、风向标的作用,可以通过赋予个体或组织仪式性、符号性的资源给予政治上的安全感来填补各主体间的空隙。
2017年,成都市在全国率先设立市委城乡社区发展治理委员会,探索党建引领城乡社区发展治理的创新实践。2020年出台《成都市城乡社区发展总体规划》,这也是全国首个市级城乡社区发展治理总体规划,为党建引领下的城乡社区发展治理指明方向。温江区柳城街道的“柳城平伙”社区营造项目是成都市创新社会治理实践,是发挥党委统揽基层治理体系作用的经典案例。该项目推动过程中始终重视顶层设计,构建自上而下的党建引领模式,推进社区、社会组织、社会工作的“三社联动”。以小区党支部和业委会为抓手,建立党员占比过半的“红色业委会”,实现党组织嵌入社区院落治理。同时街道主动引入专业社工服务中心,获得技术支持、人才支持和资源支持。“柳城平伙”项目连续两年被评为“成都党建引领城乡社区发展治理示范案例”。借助“柳城平伙”社区营造项目,柳城街道下辖的19个社区推出各具特色的社治场景和社治产品,共同开发出柳城街道“社治游”的新型旅游产品,推动多个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示范点建设。
三、社区营造的路径:内生与介入的双向嵌入
以上两个案例在社区营造初期具有明显的差异性:前者表现为社会组织介入推动社区更新行为,主动吸引政府展开社区治理实践创新;后者突出党组织的统合引领作用。而后,成都发挥党建统领,探索常态化下的社区营造制度结构,树立社区营造的样本范例,推动试点走向广域范围内的创新实践。两者从外部精英介入到政党吸纳,再到社会与政府双向嵌入社区营造工作的演化路径具有明显的差异性,侧重点各有不同。
(一)精英发起——技术层面的理性推动
无论是上海市浦东新区的“缤纷社区”,还是成都市温江区的“柳城平伙”,两个项目营造之初都得益于专业人士的技术支持。社会组织和专业人才从技术的可行性、行动的价值性等方面发起倡议,结合社区居民的现实公共需求,引起政府部门重视,并制定政策实施方案落实行动计划。从这一层面来说,上述两个社区营造项目都是通过社区能人、居民互动参与来实现的。“缤纷社区”项目中探索出的三种具有代表性的社区营造模式中,无论是以社会组织为媒介,还是以企业为桥梁的,外部专业人员都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柳城平伙”项目更是由社工服务中心发起,与西南地区众多高等院校建立合作关系,依托专业化指导推进社区营造项目。社区建筑空间构成的复杂性和居住成员人际关系的多重性需要依赖于理性化、专业化的技术基础。尤其是城市化进程带来社区个人之间高度原子化,人际交流呈现出碎片化特征,传统的乡土社会秩序开始被瓦解。这既是工业社会带来的社会结构改变,也是城镇化进程中社会治理面临的新问题。技术理性尤其是现代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为解决新问题带来了政府工作方式和流程上的革新。社区营造中精英角色的介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工具理性在社区治理中的具体呈现。但工具理性因其非人格化特征、过分追求手段和目标的理性,忽略个性化需求的特点而受到诸多批判。价值层面上的精神认同和实现宏观层面的战略统领与微观层面的流程革新保持一致才是社区治理最终所追求的。特别地,“缤纷社区”的精英发起源自社会成员自我意识的崛起,而“柳城平伙”项目关键在于党组织的统筹整合。
(二)党建统领——制度层面的合法性获取
基层的主动行为通常会寻求政治身份地位的合法性作为支撑。不论是社会组织还是街道社区,他们在基层治理创新中都力求通过获取政治身份的认可,比如表彰、5A组织认证、荣誉称号等,来实现地位上的认同感获得。这种合法性一方面来源于体制内部的认可,以此打开资源获取的途径,为非官方组织在社区中开展活动提供前提条件;一方面也是党组织吸纳社会精英的过程。上述两个案例中,政党作用的发挥具有明显的差异性。前者核心力量主要由建筑设计师、社区规划师等专业人员组成的。区政府通过颁布一系列的指导意见、实施细则及设计指南,在宏观层面发挥战略统领作用。合法性的获取来源于内、中、外不同圈层结构中利益主体的相互认同,形成集体行动。后者形成之初就已明确党建引领社区发展治理的基本原则。通过建立小区党支部、“红色业委会”等将党建引入院落治理,打造“平伙”灶台;发挥党员力量,培养“平伙”厨师;干部下沉,创新服务发展模式,丰富“平伙”食材。党组织的统合力量无论是在推进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中,还是在基层服务优化中,都有着强大的动员力量。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创新实践不仅受到社会环境的客观影响,也有基于现实利益的充分考虑。基层党组织能够在执行至上而下的组织纵向协调时,同时促进居民个体的自律协调,从而发生延展效应,实现横向协调作用,促进社区资本的累进。[22]哈贝马斯认为合法性首先是建立在政治制度之上,具有主体性、社会规范性。党建嵌入社区营造行动,利用党员报到机制动员内外党员群体,其兼具党员与社区居民的双重身份培养社区骨干引导社区微更新,获得组织内制度支持的同时,也获得居民情感上的认同。值得说明的是,党建引领机制并非完全独立于前文所述的精英介入方式。不论是早期由专业人员主动发起还是党组织制度下的纵向动员,党组织都在发展进程中嵌入到社区更新并表征为渐进式的双向吸纳。
(三)居民参与——情感层面的内生认同
情感治理是社区治理的重要策略手段。现代社会性质的复杂化和异质性决定了传统社区治理中所采用的单一刚性的治理手段不再适用,要求关注不同主体深层次的情感需求。潘小娟将情感治理区分为内外情感两方面,[23]前者内生于共同体之间,得到彼此间的相互认同和维护;后者是执行主体(政府)对社区行为的认可和鼓励。内外层面上的情感面向会影响参与主体行为取向和自我价值评估。这种情感面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人、市场与社会三者之间关系的融洽程度。相较于社会精英发起的更新活动,党组织嵌入下的社区营造项目表现更为明显。党组织制度引领能够资源整合利用和优化再分配重构社会网络关系、重塑社会规范、转变主体角色定位,实现多元主体合作关系互构,以此激发主体间的信任感、认同感。从制度、行动、文化等方面,培养主体情感认同。柳城项目中,基层党组织搭建社区治理平台,通过志愿者参与机制和社区公约规则制定联结多元志愿者力量,实现居民个人“旁观者”转变为“参与者”的身份转变,以增强居民个体对社区治理理念的认同和治理工作的参与。以“党员亮身份亮承诺”、居民骨干先进事迹的宣传、“商业+公益”企业运营模式等激发骨干成员办事动力和社区社会资本培育。此外,社区通过挖掘区域文化历史、社区艺术空间自主设计,唤醒居民社区认知、增强居民归属感。本土文化的深挖,结合社区风貌的再更新内生文化认同;而组织治理水平的提升、管理机制的优化和公益组织的本土化激发参与主体的理念认同和行为认同。不管是自下而上推动的上海缤纷社区项目,还是自上而下引领的成都柳城项目,都需要主体情感迸发唤醒主人翁意识。社区营造与其说是社区景观的更新,不如说是面对日益碎片化的现代社会而进行的社区文化传承和人情网络修复。行为导向影响意识取向,居民主动参与行为通过产生自我效能感激发社区活力,实现社区治理行动与社区认同情感的双向促进。
(四)双向嵌入——内生和外驱的相互作用
实际上,社区营造中难以梳理出向上倒逼或是向下推动两条完全独立的行动路径,两者在实践中逐渐交织、相互嵌入。技术精英联盟主动发起诱发官方主体对社区营造的再思考,进而推动宏观政策的战略调整。政党组织对社区资源整合和再分配帮助实现社区社会秩序和社会关系的重构,平衡社会资本、社区居民、商业市场三者之间的关系,引导不同主体在社区中社会角色的转变,最终实现社区共同情感的培育。然而,依赖单一主体进行社区景观与情感的塑造难以长期存续并实现政策创新扩散。精英发起的“缤纷社区”项目初期主要由专业人员联合政府部门进行制度化探索,而在常态化迈进中仍然需要依托街道、政府部门和媒体等外圈主体搭建治理平台和工作框架,保证社区资源的合理调配。具有党建引领特色的“柳城平伙”项目依靠党组织统合资源、搭建社区自治平台之后,同样需要场外专业人员的技术指导、社会组织的帮助和居民个人的主动参与。总而言之,无论是以何种主体为主导的社区营造行动都需要外部精英的技术支持、政府部门的方向引导以及居民主体的情感驱动,形成内外合力。技术手段更新、制度框架更新和内在情感共鸣共同构筑了我国社区营造的行为方式,反映出国家、社会、个人三者之间的互动逻辑。需要强调的是,党组织嵌入或是基层主动靠拢都验证了政党统合是实现预期目标的关键一环。早期内部精英意识的觉醒或是技术理性的扩张,都无法取代党政组织在思想、文化、制度层面的引领指挥作用。
四、总结与反思
社会物质文化发展同精神文化需求供给结构失衡产生了公共情感的实质空白,而个体由“为解决生存温饱”到“为更美好的品质生活”理想追求的转变与实际居住环境的落差导致精神认同感重构困难。以社区营造更新社区景观,改善社区公共活动空间,提高居民生活幸福感成为基层社会治理的重要议题。社会空间理论从物理、社会和情感三个层次塑造公共空间价值基础。基于此,从技术理性、合法性获取和情感认同等方面观察不同主体主导的社区营造路径,建构起党建统领—精英发起—主体参与的三维分析框架。研究发现,社区营造并不是单一主体的任务执行,也无法依靠纯粹的强制执行或情感冲动来实现,而是得益于主体间关系的结构平衡。作为精英代表的专业人员、作为合法性支持的官方组织和作为情感基础的社区居民之间的互动构成了国家、社会和个人关系在社区层面的微观缩影,三者呈现出政党吸纳社会精英,精英驱动政策创新,居民主动参与的行为互嵌和认同内生。本文通过对比具有党建特色的“柳城平伙”和精英推动的“缤纷社区”两个社区营造项目发现,社区营造推动主体的差异化会导致行为方式的不同。创新实践探索之初,前者依靠多种媒介以自主的方式激发社区营造活力,后者则是在党组织的带领下,通过调动社区党员以点带面延伸社区改造辐射范围。但在常态化的制度建设之下,前者不断向党政组织靠拢,以党政统领社区社会资本实现资源的整合与分配。需要指出的是,盡管本文对不同类型的营造项目中不同主体之间的互动逻辑和行动路径进行了分析,但各主体间互动嵌入的具体方式和促使其嵌入的激励因素还有待进一步探讨。
参考文献:
[1]陈占江.空间、认同与社会秩序——转型期城中村问题研究[J].学习与实践,2010(3):121-130.
[2]李佩菊.邻避事件的空间认同与话语表达[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1):173-178.
[3]钟晓华.“嵌入”还是“搅动”?外部精英介入社区营造的路径[J].南京社会科学,2018(7):87-93.
[4]杨菊华.空间理论视角下老年流动人口的社会适应[J].社会学研究,2021(3):180-203+229-230.
[5]林聚任,刘佳.空间不平等与城乡融合发展:一个空间社会学分析框架[J].江海学刊,2021(2):120-128.
[6]孙莉莉.依赖性认同与城郊空间社会秩序生产[J].长白学刊,2019(1):110-117.
[7]钟晓华.社会空间和社会变迁——转型期城市研究的“社会—空间”转向[J].国外社会科学,2013(2):14-21.
[8]潘泽泉,刘丽娟.空间生产与重构:城市现代性与中国城市转型发展[J].学术研究,2019(2):46-53+177.
[9]章迎庆,孟君君.基于“共享”理念的老旧社区公共空间更新策略探究——以上海市贵州西里弄社区为例[J].城市发展研究,2020(8):89-93.
[10]刘佳燕,沈毓颖.社区规划:参与式社会空间再造实践[J].世界建筑,2020(2):10-15+139.
[11]亚历山德拉·罗萨里奥·蒙卡约·维加.绿色参与式社区:加强城市景观的社会行动[J].风景园林,2019(2):32-42.
[12]Gehl J.Life between buildings:using public space[M]. Island press, 2011.
[13]伍玉振.内生与融合:新时代我国城市社区公共性营造的内在逻辑与路径培育[J].学习论坛,2019(9):78-84.
[14]李麟学.城市公共空间精细化治理模式探讨[J].人民论坛,2021(13):71-73.
[15]曾莉,周慧慧,龚政.情感治理视角下的城市社区公共文化空间再造——基于上海市天平社区的实地调查[J].中国行政管理,2020(1):46-52.
[16]刘荣伶,汪丽君.回归情感化的日常精神:城市小微公共空间内涵解析[J].城市发展研究,2021,28(02):40-47.
[17]孟超.微观城市实践:一种空间抵抗策略[J].求是学刊,2015(3):44-51.
[18]Zeng Weihe.The Social Governance Community in Transforming Neighborhoods:A Spatial Reconstruction Perspective[J].Social Sciences in China,2020(3):173-198.
[19]杨敏.作为国家治理单元的社区——对城市社区建设运动过程中居民社区参与和社区认知的个案研究[J].社会学研究,2007(4):137-164+245.
[20]朱健刚.社会实验视域下的社会组织介入社区营造——以一个老城厢社区的活化实践为例[J].河北学刊,2021(2):170-181.
[21]刘帅顺,张汝立.嵌入式治理: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治理的一个解释框架[J].理论月刊,2020(5):122-131.
[22]刘欣,田丰.城市基层党建与社区社会资本生成——基层社区党建的延展效应[J].学术月刊,2021(6):160-170.
[23]潘小娟.基层治理中的情感治理探析[J].中国行政管理,2021(6):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