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真相时期舆情引导的难点与策略
2021-09-10周靓
摘要:后真相时期,理性思考让位于情绪表达,情绪对舆情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事实,导致舆情反转现象层出不穷。成都市第四十九中学校学生坠亡事件舆情发酵到平息的过程,十分契合这一典型特点。为此,本文将其置于后真相时期的理论框架下进行研究,深入分析该事件舆情的典型特征,提出后真相时期舆情引导存在时效性与专业性兼顾难、真实新闻内容挖掘难、公众保持理性思考难和改变刻板印象难等四大难点,探索促进主流媒体和社交媒体融合发展、削弱“信息茧房”影响、提升公众媒介素养和健全舆情治理机制等应对之策,力求营造健康有序的舆情传播生态。
关键词:后真相;舆情引导;难点与策略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1)12-0177-03
“1992年,美国《国家》杂志首次提出‘后真相’一词,其本意指情感对舆论的影响力超过事实。”[1]“2016年,post-truth(后真相)成为《牛津词典》的年度词汇,《经济学人》在其发布的《Art of the lie》一文中对‘后真相’时代进行了解读:‘真相没有被篡改,也没有被质疑,只是变得很次要了’。”[2]随着社交媒体的兴起和全媒体时代的到来,以及英国脱欧、美国大选等一系列热点新闻的推波助澜,“后真相”一词成为新闻传播中的热门词汇,并逐渐走入社会公众的话语体系,后真相时期的舆情引导也越来越受到重视。近年来发生的一系列舆情事件都具备了后真相时期情绪先于事实的表达特征,对网络舆情产生了较大影响,也对当前主流媒体的舆情引导提出了新的挑战。
一、坠亡事件引发的舆情特点
成都市第四十九中学校学生坠亡事件是颇受关注的热点新闻事件之一。2021年5月10日下午,成都市第四十九中学校一名高中生林某某坠亡。5月11日凌晨,网友@人生就像泡沫(后更名为@四十九中林同学妈妈)发布微博,称自己的儿子林某某在学校突然坠亡,校方对于孩子坠亡事件做出了一系列不太符合逻辑的回应举动,让她怀疑自己孩子的死亡另有隱情,呼吁公众关注这一事件,给予她一定的支持。林母在微博中披露校方拒绝家长进入学校、不提供监控视频等疑点行为,瞬间引爆了网友的愤怒,网络上对校方的质疑声此起彼伏。直至5月13日,成都市公安局成华区分局公布了林某某系高空坠亡、排除刑事案件的调查结果,舆情才逐渐平息。从舆情传播的整个过程来看,该事件是一起典型的新闻反转案例,具有后真相时期舆情的显著特点。
(一)传播速度快
后真相时期,以微信、微博等为代表“两微一端”社交媒体被社会公众广泛接受。过去,由主流媒体主导形成的“一言堂”舆论格局被彻底打破,舆论主体呈现出多元化趋势。普通民众借助社交媒体在网络舆论场中获得了更多的话语权,24小时在线关注消息动态、发布信息和参与讨论,将传统主流媒体的“一个声音喊到底”转变成为全媒体时代下的“人人都有麦克风”,舆论传播速度变得更快,影响范围不断扩大。自网友@四十九中林同学妈妈发布第一条微博到成都市公安局成华区分局正式通报调查情况,期间短短68个小时,该条微博转发量就超过30万、评论数超过15万、点赞超过200万;百度搜索相关网页达540多万个;相关文章、评论在微信、微博、知乎等平台不断转发,舆论持续发酵,引发公众广泛关注。
(二)情绪占据主导地位
后真相时期,公众对信息的判断呈现出情理顺序颠倒的显著特点,通常以情感、个人信念优先,理智与事实真相相对滞后。公众更倾向于赞成和拥护适合自己胃口的观点内容和情绪表达,对事实本身的关注反而慢慢失焦,传播交换的观点也以情绪表达为主,臆测多于理性。成都市第四十九中学校学生坠亡事件发生后,网友们在网络上疯狂留言、评论,滋生了不少阴谋论。有人爆料林同学是被硫酸虐杀;有一名匿名知乎用户,甚至自称是死者同学的父亲,称林某某因为占了化学老师孩子的出国名额,被化学老师推下楼身亡。这些情绪化的臆测和表达,掩盖了官方发布事件调查进度和主流媒体引导舆情的声音。
(三)信息传递失真
马克·吐温曾说,“当真相还在穿鞋的时候,谣言就已经跑遍半个地球了”。成都市第四十九中学校学生坠亡事件发生后,网络上诸多信息以微博截图、微信聊天记录截图的面目示人,经过网友多次转发后,原有信息的传播语境已经被扭曲甚至抽离,真实信息逐步衰减。各个谣言传播主体依据各自的认知和需求对原有的谣言进行再加工,谣言在不同平台之间迭代生产和加速传播,导致信息脱离真相的轨道越来越远。
该坠亡事件发生后,学校不让死者家属查看监控视频、事发监控视频缺失等七大谣言在各网络平台甚嚣尘上。其中,最为离谱的是“警察拖行死者家属”的谣言。真相实则是醉酒男子蒲某某试图冲撞学校现场警戒线,在多次警告、劝离无效的情况下,公安机关现场依法对其采取强制带离措施。并且经核查,该男子并非死者家属、亲属或朋友。
(四)存在舆论搭车现象
后真相时期,各类社会问题频发易发,社交媒体让社会公众获得了更多的表达权,“舆情搭车”现象时有发生。即社会公众搭乘已经形成的舆情热点表达自身的利益诉求,造成关于某一主体、某一地方、某一话题的舆情集中爆发,进而导致舆情引导难度增加。当公众将注意力集中于成都市第四十九中学校学生坠亡事件时,与校园坠亡相关的、曾经没有受到广泛关注的类似案件便集中爆发,形成典型的“舆情搭车”现象。如某地坠楼的15岁女孩的妈妈将自己女儿坠亡事件与成都市第四十九中学校学生坠亡事件联系在一起,呼吁公众重新关注该事件;还有网友在微博上将山东莱阳、湖南娄底等发生在不同时间、地点的五起学生坠亡新闻报道放在一起,发表诸如“学校是疯了吗,五起疑点重重的校园死亡案件”激烈言论,“搭车”表达自身利益诉求。
二、后真相时期舆论引导的难点
舆情引导对社会稳定有非常重要的影响。后真相时期的公众诉求体现为观点、情感与利益的诉求,表达优先于对真相的追寻,使舆情更容易发酵、难以预测,并且原生舆情不断衍生出次生舆情,给主流媒体的舆情引导工作增添了难度。
(一)全媒体时代新闻时效性与专业性兼顾难
近年来,社交媒体逐渐成为舆情事件传播的关键变量。“两微一端”、抖音以及各类知识分享平台异军突起,信息无处不在、无所不及、无人不用,网络信息传播的速度呈几何倍数增长,对新闻信息传播的时效性和专业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与主流媒体相比,社交媒体基本实现了实时直播,在时效性上更胜一筹,传播效率更高。可以说,很多社交媒体信奉的传播原则是抢夺第一发言权和热点报道,使自身传播速度远超主流媒体,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信息传播主体。但就现阶段的发展状况看,现有大多数社交媒体的从业人员专业素质有待提升,且平台缺乏统一的新闻发布标准和信息把关机制,在发布信息时抱着抢夺时效性的心态,盲目迎合社会公众胃口和需求,忽视了新闻的专业性和真实性原则,生产的碎片化新闻距离真相本身存在很大差距,甚至脱离真相。
(二)多重利益驱使,真实新闻内容挖掘难
成都这起学生坠亡事件发生后,一些网民在利益心的驱使下,故意在网络上散播一些不实信息。有的欲蹭热度上头条;有的欲涨粉丝赚流量;有的欲吸睛攫取经济利益;有的欲进行意识形态渗透……这些现象导致各种虚假新闻信息海量漫灌,一些经不起推敲的新闻成为社会公众深信不疑的事实,新闻内容的真实性不断被稀释。如受商业利益驱使,部分自媒体为吸引粉丝、赚取流量,利用传播情绪吸引社会公众眼球,故意制造并传播一些耸人听闻、能够引起网络乱战的话题,“标题党”、断章取义大行其道,博取公众广泛关注,进而获取商业利益[3]。目前,阅读量超过10万+是衡量自媒体文章成功与否的常用标准。这导致很多自媒体为了推出更多的爆款作品,放弃了对新闻真实新闻内容的挖掘和深思。又如事件发生后,网络上就有各种势力借机披着为民请愿的外衣,借助各路谣言和主观揣测,对政府部门、司法机关等展开密集性恶意攻击。
(三)公众媒介素养不高,保持理性思考难
媒介素养是指人们通过网络媒介获取、解读、评判、传播和利用信息的能力。社会公众既是信息的接受者,也是信息的再传播者。但大多数人受自身思维能力和获取信息渠道的限制,在接收信息的时候,不能辨明事件的真相,无法理性还原事件的来龙去脉,偏听偏信、人云亦云;當其对信息进行再传播时,观点和意见通常被情绪左右,不能将客观理性的认知和观点传递给其他人,还甚至可能为舆论的发酵“再加一把火”,造成舆情迅速恶化。
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调查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底,我国网民规模已达到9.89亿人,增长较快,但仍以较低学历的群体为主。其中,小学及以下网民群体占19.3%,初中网民群体占40.3%,高中、中专和技校学历网民群体占20.6%,大学专科及以上学历仅占19.8%。大部分网民群体缺乏理性思考的能力,面对热点舆情,容易受到群体情绪的感染,丧失独立判断分析信息的能力,案件调查的必要时间和规范程序往往也被扭曲为“别有用心”。比如成都这次的学生坠亡事件发生后,警方第一时间封存监控视频固定证据,学生家长在事发当晚没有看到监控视频,有网友就质疑称校方拒绝提供监控视频,企图掩盖事情真相。
(四)“信息茧房”加剧社群极化,改变刻板印象难
伴随“流量经济”的崛起,算法推荐和搜索排序被越来越多的互联网公司采用。但目前,算法主导的信息推荐技术还不完善,通常根据人们感兴趣的信息和浏览痕迹来推送内容,容易自动过滤掉他们不感兴趣和不赞同的信息,将兴趣相似、观点相同的人聚在一起,形成认同某个或某一类观点的网络社群。这些群体通常对其他的价值观不兼容,通过内在机制自发地拒绝或否认原有信息的权威性,陷入自行建构的“共景式”监狱,即“信息茧房”。反之,“信息茧房”依赖算法推荐技术,在信息推送时为了迎合这种情绪,不自觉间加深了这些成见,进而造成社会群体极化,让人深陷“信息茧房”的桎梏。
当前,社交媒体成为大多数人的主要新闻来源,尤其是在意见领袖的带领下,容易使人们无意间就进入观点和意见相似的“回音室”中,只追求让自己感觉心情舒畅的东西,不在意这些信息是否真实。认知偏见使得情绪离我们越来越近,各种揣测和质疑根植于心,难以改变对某些事物的刻板印象。
三、后真相时期舆情引导的策略
后真相时期,“情感优先于事实”的逻辑参与网络舆论,容易加速民众心理失衡,恶化新闻舆论生态,甚至消解民众对主流价值观的认同。对此,主流媒体必须加以正确引导。
(一)促进主流媒体和社交媒体的融合发展
无论是主流媒体还是社交媒体,都是社会信息网络中信息传播的中介节点,都应服务于人民群众。因此,在运作和报道中,主流媒体和社交媒体应加快融合发展步伐。
一方面,主流媒体应加快转型步伐。在坚守专业主义的基础上,充分应用大数据等新信息技术,加深媒体融合,让内部分工和组织方式更科学、更高效,第一时间将事实全面、客观、真实、完整地呈现在公众面前,对舆论进行正确、适当的引导。在成都市第四十九中学校学生坠亡事件中,人民日报发布的《评成都学生坠亡事件追问真相,不能让情绪代替理性》、川观新闻发布的《四问成都49中一学生坠亡事件》,都起到了很好的引导作用。
另一方面,社交媒体应建立行业自律机制。既要发挥时效性强、覆盖范围广的优势,又要坚守真实性、客观性原则,合理行使言论自由和舆论监督的权利,以自律换自由。尤其是要注意充分发挥优质意见领袖等网络大V的作用,妥善规范引导舆情。除此之外,还应推动事实核查新闻发展。事实核查新闻,是指对已经发表的报道或公众人物的言论进行事实层面的订正。这有利于保证新闻的真实性。对此,媒体应借鉴先进经验,积极主动地与主流媒体合作。
(二)提升公众媒介素养
社会公众是后真相时期的舆情主体,提高社会公众媒介素养十分重要,是全媒体时代营造良好新闻传播生态的必修课[4]。在热点事件面前,公众应具备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多一些理性、少一些冲动。首先,培育公众理性。鼓励其以怀疑的态度对互联网信息进行有效筛选,学会识别情感外衣包装下的虚假信息,冷静、理性思考问题,提高自我判断能力,不轻易传播不真实消息和谣言,避免成为情绪化的奴隶;其次,开展媒介素养教育。当前,网民群体中,中老年人和低学历人群上网比例增长较快。因此,应针对性地分类开展培训宣传,加强媒介素养教育,避免后真相在信息鸿沟的作用下对相对弱势的群体造成严重影响;最后,优化媒介环境。各类媒体必须当好“把关人”,完善内部信息审查机制,明确信息筛选标准,及时屏蔽和抵制偏激的观念和不理性的言论,构建健康有序的网络空间,为社会公众把好信息关口。
(三)削弱“信息茧房”影响
信息推荐算法是媒介技术最新的发展阶段,有助于满足个体和社会的需要。其在发挥积极作用的同时,要有效防控自身可能带来的社会问题。首先,运营商应优化推荐算法。通过完善信息技术,充分结合用户兴趣特点,拓宽信息推荐种类。既顺应用户需求,推送娱乐明星、体育资讯等个性化内容,又立足提高用户偶遇其他信息的概率,同步推送社会热点、法治宣传等人性化内容,逐步引导用户关注更多领域的优质信息;其次,媒体应坚持开放性。媒體不应该成为某一群体或某一观点的表述工具,而应致力于让意见相左的各类认识和平相处,建立一种平等的、多元的协商关系,为各个群体沟通搭建桥梁,防止社群极化;最后,引导用户主动破茧而出。政府、媒体等应鼓励用户探索未知领域,帮助用户提高利用新闻媒介获取、分析、甄别信息的能力,让用户善于倾听和理解外界不同的声音,将单一关注领域逐渐发展成多元领域。
(四)健全舆情治理机制
舆情引导是一项系统工程,应建立健全舆情治理机制,使舆情引导规范化、制度化、常态化。第一,完善沟通机制。政府和媒体要建立完善日常沟通和对话机制,积极应对舆情,及时公布调查进展情况,回应社会关切,塑造负责任的、公开透明的形象,减少网络舆情的爆发。第二,完善监管机制。政府部门加强对各类媒体信息的监管,对违反道德和法律,恶意传播不实信息的主体与平台加大惩戒力度,对回应舆情不积极、不主动的平台加大督促力度,对引发重大舆情事故的平台进行严肃追责问责。第三,完善回应机制。面对舆情压力时,立即开展全面深入的研判,对舆情的性质和传播程度进行预判,开诚布公地公开事实真相,对舆情隐含的情绪进行疏导,将舆情化解于萌芽之前。
四、结语
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和舆情传播媒介的转变,后真相时期的舆情传播日益复杂化,媒体的舆情引导职责越来越重。在真相还未浮出水面之前,妥善有序地疏导网络舆情,引导社会公众理性围观热点新闻事件,既可避免网络混战,形成良好舆情传播生态,又有利于推动新闻事件调查进程。换言之,媒体应理性对待、有效应对,充分认识后真相时期舆情的典型特征,注重发挥自身舆论引导作用,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挖掘事实、还原真相,不断提高自身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和公信力,引导社会公众理性判断、独立思考,让舆情管理从无序走向有序,帮助真相永远跑在谣言前面。
参考文献:
[1] 刘晓来,迟秀雪.后真相时代网络舆情特点及治理策略探究[J].新闻前哨,2021(3):47-48.
[2] 王秋菊.后真相时代的舆论特点、引导难点及建议[J].前沿报告,2017(6):22-24.
[3] 洪亮.“后真相时代”舆情反转现象研究——以“重庆公交车坠江”事件为例[D].昆明:云南财经大学,2020.
[4] 王妍.警惕网络“信息茧房”效应[J].人民论坛,2020(4):126-127.
作者简介:周靓(1982—),女,重庆人,本科,记者,研究方向:媒体融合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