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容庚先生的爱国情怀

2021-01-28陈初生

大学书法 2021年1期
关键词:燕京大学抗日

⊙ 陈初生

容庚先生毕生从事教学与学术研究,不仅在学术上赢得了学术界的高度评价,在为人道德上也做出了表率,为世人景仰。

日本发动侵华“九一八”事变时,容庚先生正在燕京大学。他对日寇侵略我东北,而当局又采取不抵抗政策,节节败退,感到非常气愤。他积极支持燕京大学学生组织的抗日救国委员会,被聘为该会顾问(同受聘者还有郑振铎教授)。在他的指导下,编写了一本小册子宣传品《九一八事变记》,分送海内外同胞以激发华侨的爱国热忱。他又发起成立抗日十人团,联合十大教授宣传抗日,并主编《火把》白话小报。据《火把》第7期(1931年10月13日)刊《抗日十人团消息》报道:

抗日十人团,系本校容庚教授所发起,已于昨日下午八时在东大地容宅召集第一团成员,讨论进行办法,尚决定誓词,由团员签名,兹照录如下:

余等誓以至诚拥护中国国土之完整,故有抗日十人团之组织。在日本军队未离中国疆土、赔偿其所给予我国一切损失以前,凡我团员绝对不为日人利用,不应日人要求,不买卖日人货物,并各自努力于抗日有效之种种工作。如违背此誓,甘受其他团员之严厉制裁,作人格破产之宣告。谨誓。

中华民国二十年十月十二日

抗日十人团第一团

签名(以笔画多寡为次)

吴文藻 吴世昌 余瑞尧 洪业 容庚容媛 郭绍虞 蒋焕章 顾颉刚 黄子通

又据《火把》第10期报道:

容庚自组织抗日十人团,成立第一团以来,电询此项消息,继续成立者甚多。皆由容庚给以第几团号码,以资统一。

至《火把》第16期报道,已成立第十团。

1936年9月,燕京大学中国教职员抗日会成立。容庚先生与顾颉刚先生被推起草该会章程。顾颉刚先生担任理事长,容庚先生与雷洁琼等当选为理事。燕大中国教职员会在抗日救亡运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据燕京大学学生周振光的回忆,当时燕京大学学生抗日救国委员会举办政治周会,师生均可自由参加,每周一次,聘请校内外的热心爱国人士在礼堂做公开演讲。一向很少在公开场所做与自己研究工作无关,尤其是政治性演讲的容庚老师,激于爱国义愤,应邀出席做了一次振奋人心的演讲,激励大家读书不忘抗日救国。当容庚教授演讲之日,适轮到周振光主持周会。当年容庚先生既有雍容的学者风度,又有激昂慷慨的气魄,令他记忆犹新。

1950年,容庚先生在一次会议上发言,说:“我是个研究中国古铜器和文字的人,埋头工作,对于政治方面不大过问。但我爱我的民族,我爱我的国家,遇到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使我热血沸腾起来,也曾做过几次摇旗呐喊的抗日工作……试拿十年前的日本和今日的美国来比较,其挑拨内战,阻碍统一,推销陈旧的军械和奢侈的商品,更是一模一样。”

先生在大是大非面前是从不含糊的。20世纪50年代,以美国为首的反共势力,筹备组织一个在印度加尔各答召开的“国际学术会议”,主题即攻击新中国,并邀请当时任香港新亚书院院长的钱穆先生代表中国撰写反共论文出席该会。周恩来总理嘱时任中南局书记的陶铸在广州找人去香港劝说钱穆不要参与。陶铸即请容庚先生负责此事。钱穆是容先生在燕大的同事,又是先生女儿的老师。先生到香港后,由女儿出面宴请钱穆先生。旧友重逢,畅谈心事。钱先生从善如流,他虽然后来参加了那次“国际学术会议”,但没有发表攻击新中国的言论。容先生完成了国家交给的政治任务。

“文革”十年动乱,“言不违心,行不悖理、耿介刚直”的容庚先生自然倍受冲击。开始有人想利用他的招牌,拉他来批判孔子,问他看到《光明日报》上冯友兰的文章没有,说连冯都批孔了,你也应该这样。容先生严正回答:“冯文不像冯的手笔,论点也极谬误,我不会与他同流合污。孔子死了两千多年,他有什么不好?批孔不如批我。”有人还不死心,想威逼他写批孔的文章,容先生愤怒地说:“民不畏死,再这样逼我,我就跳珠江去!”在那个时代,在威逼之下,说违心话做违心事的知识分子并不罕见,像先生这样铮铮硬骨、浩然正气,始终心、口、行如一者是不多的。

他尊重事实,对一些有恶行的人也不枉贬。“文革”后期,“四人帮”倒台后,有文章说康生盗窃故宫文物。先生以他曾任故宫古物陈列所鉴定委员的经历来看,认为故宫的文物管理是有十分严格的规章制度的,不可能随便被盗。果然后来有文件对此作了说明,说是康生曾将自己收藏的砚台存放在故宫而已。先生的老友于省吾教授曾说:“余与希白相识十载,其为人质直无城府。人有过失,每面折之……诚余之益友也。”确为知人之言。

容庚 篆书 《人极事得》联

先生在学术研究中也洋溢着爱国的激情。由于中国的落后,受人欺侮,造成大量古物外流,容庚先生这样描述:

海通以来,我国古物多增一厄。异邦豪商达官,附庸风雅,斗夸鉴藏,挟其多金,来我中土,背我法禁,蔑我舆情,巧取豪夺,拥载以去。凡名家私藏之散落者,地下故墟之发现者,岁岁流出,永不复归。……遂使嗜古之士,于宗邦重器,希(稀)世遗珍,欲一望影迹而不可得。

为了阻止古物外流和推进我国的文物考古工作,容庚先生倡导成立了第一个考古学社。

“九一八”事变两个月后,先生《秦汉金文录》一书完成,他在序言中说:

此书成,继之而作《续金文编》,乃吾志也,不敢告劳。然吾之生正当甲午中日之战,黄海海军相遇之前,先子赋诗云:“时局正需才,生男亦壮哉。高轩一再遇,都为试啼来。”今者岛夷肆虐,再入国门,余不能执干戈,卫社稷,有负祖若父之期许。“国耻未雪,何由成名”,诵李白《独漉篇》,不知涕之何从也。“雄剑挂壁,时时龙鸣”,余宁将挟毛锥以终老邪?

先生为一介书生,不能亲赴疆场与日寇作战,但国家的命运,时刻铭刻在心头,他除呐喊之外,更以学术为武器,振我民族精神。当时,日本学者滨田耕作在《泉屋清赏·总说》中嘲笑中国的学者研究青铜器只是“依自来之传说,比图录,信款识,依习惯而定其时代。”容庚先生乃愤而为编《海外吉金图录》,从流落到海外的铜器中,选取若干重器重加研究,以确凿的证据,针锋相对地指出滨田“将多数之周器属之于汉”,把《者钟》的“惟戉十有九年”读为“惟岁十有囗咊”,反讥其识乃在“比图录、信款识之下”。以学术研究为武器,为中国人争了口气。先生在该书的序言中还说:

民国以来,故家零落殆尽……军阀构祸,国无宁岁。关洛之民,困于饥饿,或掘墟墓,取所藏以救死,政府莫能禁,异邦之有力者,挟其多金,来相购取。于是古器外流,遂如水之就壑……“九一八”之难作,乃蹶然起曰:“宗邦重器,希(稀)世遗文,欲求印本而不得。人方劫掠我文物,倾覆我国家。吾不学为耻耳,乃效尾生之信,以翻印为耻乎?”

先生的慷慨激昂之言,对我们今天仍有警示的作用。

在爱国者的行列中,先生也曾蒙受过委屈。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后,身为燕京大学教职员抗日委员会主席的容先生也曾考虑撤往大西南,但因一家八口,《商周彝器通考》一书著述甫半,书籍资料又多,以至欲行而未果。1941年12月8日,日本宪兵接收燕京大学,先生处境危殆。1942年4月,先生离开燕京大学,由北京大学聘为教授。是时北京大学的部分师生转移到西南,加入西南联大继续学习,而北平的北京大学继续在日伪统治下运作。等到抗战胜利,西南联大的北京大学人员复员回京,校方便以生活在日伪统治下为由,不承认留在北平学生的学籍,污称学生为“伪学生”,老师为“伪教授”。先生乃仗义执言,写了一封给北大校长傅斯年的公开信,信中称在此期间,除增加日文以外,其余课程一仍其旧,并未进行奴化教育,沦陷区的人也是中国人。这封“万言书”,杂用骈俪,陈辞慷慨,颇有骆宾王讨武氏檄文的气势。然而先生也终因此得罪了校方,在北大不好待了,于1946年应聘回到南方,直至终老。对此,先生是一直心存耿耿的。

猜你喜欢

燕京大学抗日
抗日小英雄杨杨
抗日胜地 多彩阳湾
抗日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
陈寅恪在成都(1943-1945)
新中国成立前后燕京大学外籍教师的去留抉择
中国化、世俗化与世界化:司徒雷登的大学教育观
抗日英雄万全策
燕京大学社会教育述评
抗日英烈马威龙
民国时期燕京大学英文系的优良传统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