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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寸和颜色是否都会让二语学习者受伤?
——来自二语指称加工的证据*

2018-04-23上海海事大学西安交通大学河南工业大学

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 2018年1期
关键词:修饰语指代二语

上海海事大学 马 拯 西安交通大学 杨 蕾 河南工业大学 徐 勤

1.引言

从语法上看,例(1)中的四个句子都是正确的,但是如果从语用角度看,这四个句子的情况就不同了。其中,(1b)和(1d)违背了格莱斯原理(包括合作原则和会话原理)中量的原理(Maxim of Quantity)(Grice,1989),即为了使交际顺利进行,语言使用者必须在会话中提供充分信息,做到“信息最优”(optimal informativeness),既不要提供过少的信息,也不要提供过多的信息。在(1b)和(1d)前一句的语境里明确交待只有一个蝴蝶(butterfly),但是在后一句里它们都提供了明显超过必要的描述细节。相反,(1a)和(1c)则符合量的原理中的“信息最优”原则,其中表示尺寸(large)和表示颜色(white)的修饰语可以让理解者清楚地识别出具体指代物。

例1

(1a)There were two butterflies in the garden.

The large butterfly flew into the house.

(1b)There was one butterfly in the garden.

The large butterfly flew into the house.

(1c)There were two butterflies in the garden.

The white butterfly flew into the house.

(1d)There was one butterfly in the garden.

The white butterfly flew into the house.

如果违背了格莱斯原理,就可能导致推理或会话含义(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的发生(梅轩,2017)。比如,在语境里明确交待只有一个蝴蝶(one butterfly)的情形下,(1d)中“那只白色的蝴蝶”(The white butterfly)这一表达就可能诱使听话者猜测(或者推理)为何说话者要提供看起来明显多余的信息:是否有某种特别的交际意图?如是否在后文里“白色”是一个重要信息?

然而,格莱斯原理的违背而导致推理或会话含义的发生,是否会给语言的理解加工带来“麻烦”,学术界对这一问题仍未形成统一答案,存在很大的争议。有多种不同的观点试图对这一问题进行解释(Fukumura & van Gompel,2017)。第一种观点可称之为格莱斯原理优先假说。这种观点认为,语言理解者对信息最优有很强的格莱斯预期,如果违背了格莱斯语用原理,如量的原理,不管是信息过量导致的冗余(redundancy),还是信息不足导致的歧义(ambiguity),都会即刻干扰话语接受者(听话者或读者)的理解。

第二种和第三种观点是在相互对立中提出来的,分别是歧义优先假说和冗余优先假说。比如句子(2b),在语境中明确交待有两条毛巾(towel)的情况下,“那条毛巾”(The towel)这一指称表达由于没有明确指明具体哪条毛巾而导致歧义,而(2c)则相反,在语境中明确交待只有一条毛巾的情况下,“那条小的毛巾”(The small towel)这一指称表达提供了过量的信息而导致冗余。歧义优先假说认为,相比于(2c),即信息冗余,(2b)即信息不足而导致的歧义给理解者带来的问题更大,因为当理解者碰到一个指称表达时,他们会立即寻找与指称表达在语义上相匹配的指代物,如果语境中存在超过一个可能的指代物而导致无法清楚地辨别出具体的指代物时,理解者即刻就会经历困难;而信息冗余则不同,因为只要能清楚地找出一个具体的指代物,理解者至少不会在一开始就经历困难,因此,它造成的影响要比歧义来得更晚、更慢(Arts et al.,2011;Tanenhaus et al.,1995)。冗余优先假设则不认同这种看法,相反,它认为信息不足即歧义能够同时激活多个指代物,这允许多个指代对象与指称表达之间进行映射,因此歧义不会即刻干扰理解;相反,过多信息即冗余,会使理解者考虑多余的修饰语所隐含的指代对象从而即刻干扰理解,如读到The small towel时,可能会立刻激活理解者对the large towel的表征,但是由于在上下文中找不到这个指代物,从而即刻遭遇理解困难(Koolen et al.,2009;Piantadosi et al.,2012;Sedivy,2003)。

例2

(2a)There was a small towel and a large robe in the bathroom.

The towelwas soaking on the floor.

(2b)There was a small towel and a large towel in the bathroom.

The towelwas soaking on the floor.

(2c)There was a small towel and a large robe in the bathroom.

The small towel was soaking on the floor.

(2d)There was a small towel and a large towel in the bathroom.

The small towelwas soaking on the floor.

(Fukumura & van Gompel,2017:4)

相比前三种,第四种观点最为新鲜,是Fukumura & van Gompel(2017)新近提出来的。该观点认为,初始的指称加工并不严格受格莱斯原理的影响,也不完全符合歧义优先或者冗余优先假说;相反,初始的指称加工是由指称表达的词汇语义表征所引导的。为验证这一假设,他们开展了四项眼动实验。在实验一和实验二里,他们让被试阅读如(2)中的四个句子,结果显示信息冗余(2c)都即刻干扰了被试的理解,而歧义(2b)造成的影响却并不明显。但Fukumura & van Gompel并没有据此而支持冗余优先假设,相反,他们更改了实验材料,通过更细致的设计来探究冗余干扰效应的发生机制。他们增加了信息冗余的属性,除了使用实验一和二中都使用的表示尺寸的修饰语外(因为造成冗余的都是表示尺寸的修饰语(如3c和3d)),还增加了表示颜色的修饰语(如3a和3b)。

例3

(3a)There was one towel on the floor.

The white towelwas soaking on the floor.

(3b)There were two towels on the floor.

The white towel was soaking on the floor.

(3c)There was one towel on the floor.

The small towel was soaking on the floor.

(3d)There were two towels on the floor.

The small towelwas soaking on the floor.

Fukumura & van Gompel认为表示尺寸的形容词与表示颜色的形容词属性存在显著区别。表示尺寸的形容词具有“等级类”特征(scalar),它的表征常常涉及与别的等级对比,比如存在一座大的房子,就肯定存在一座小的房子。而表示颜色的形容词就不一样,尽管颜色有强度之分,但是一个物体的颜色并不依赖于与别的类别进行对比,比如有一座红色的房子并不意味着一定有一座蓝色的房子。大多数表示尺寸的形容词都有反义词,而大部分表示颜色的形容词却并没有明显的反义词。因此,他们认为选择这两种对比鲜明的形容词进行考察可以帮助认识冗余效应的产生机制,即冗余造成的干扰,到底是受格莱斯语用原理的影响还是受名词修饰语本身的语义所影响。结果,在实验三和实验四中,他们都发现冗余干扰效应的出现完全取决于名词前的修饰语:当修饰语是表示尺寸的形容词时,冗余即刻干扰了被试的理解,而当修饰语改为颜色词时,冗余并不会即刻干扰理解,它的影响来得更晚、更迟。因此他们提出,指称加工是由指称表达的词汇语义表征所引导的,并不严格受格莱斯语用原理的影响。

我们感兴趣的是:对二语学习者来说,上述哪种假设才能准确地预测他们的指称加工呢?在二语指称加工中,格莱斯语用原理是否具有心理现实性?即它不只是一套抽象的理论而是能有效地预测第二语言加工。但是,迄今为止很少见到对格莱斯原理如何影响第二语言加工的实验研究。我们尤其感兴趣的是,Fukumura & van Gompel所提出的指称加工是由指称表达的词汇语义表征所影响的观点是否适用于二语学习者?一方面,他们的观点刚刚提出,需要更多的来自不同方面的证据的支持。另外一方面,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有助于进一步认识二语加工的一些重要问题。从小处看,可以为第二语言加工研究提供重要而直接的视角,从大处看,还可以认识语言加工的一些重要发生机制,为第二语言习得及教学提供启示(见蒋楠等,2016)。

基于上述考虑,我们使用移动窗口技术(亦称自定步速阅读)(Just et al.,1982),来验证格莱斯语用原理对第二语言指称加工的影响,并进一步验证 Fukumura & van Gompel(2017)的观点。之所以使用移动窗口技术,一方面是因为它对反应时很敏感,能有效获得被试语言加工时间进程的证据,另一方面采用不同的实验范式也有利于在Fukumura & van Gompel眼动实验基础上,提供补充证据。本研究主要回答以下两个具体问题:

(1)格莱斯语用原理的违背是否会影响中国二语学习者的指称加工?更具体地说,信息冗余是否即刻干扰二语学习者的指称加工?

(2)表示尺寸和颜色的形容词在中国二语学习者指称加工过程中是否发挥了不同的作用?

2.实验设计

为了回答上述研究问题,本研究通过设置不同的语境和指称表达来考察它们对中国英语学习者指称加工的时间进程的影响,通过移动窗口技术来记录被试阅读如句(1)的反应时。句(1)的四句话中的前一句是语境句,它设置了指称语境(referential context),引进了话语的指代对象one butterfly或two butterflies。第二句话是目标句,提及了语境句子中的一个指代对象(referent),它的主语即指称表达(referential expression)要么是一个由表示尺寸的形容词修饰的名词(如1a和1b中的the large butterfly),要么是一个由表示颜色修饰的名词(如1c和1d中的the white butterfly)。

我们认为,如果指称加工是受格莱斯“量的原理”中信息最优预期所驱动的话,颜色和尺寸修饰造成的冗余都会即刻干扰被试的理解,即阅读时间都会比控制条件下慢;相反,如果指称加工是受修饰语的词汇语义表征所驱动,由尺寸造成的冗余就会即刻干扰理解,在实验条件下会比控制条件下时间更长,而颜色形容词造成的冗余对理解的干扰并不会即刻出现,可能会来得更晚、更迟。

2.1 被试

36名来自河南某理工大学英语专业二年级的本科生参加了本实验。他们年龄在19—21岁之间,其中男12名,女24名。都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习英语,共有近12年的英语学习经历。他们都已经通过英语专业四级考试,部分学生参加并通过了大学英语六级考试。

2.2 材料

为方便直接与他们的研究结果进行对比,我们借用了Fukumera & van Gompel(2017)的实验材料,总共设计了48句像(1)一样的实验句。如上所述,每句话中(如1a)的前一句是语境句,都是常用的“There be”结构的句子,提供了一个(one butterfly)或两个指个对象(two butterflies),后一句都是英语简单句作为目标句,它的主语(即指称表达)是一个表示尺寸或颜色的形容词修饰的单数名词短语,它提及了语境句的指代对象。当语境句中只有一个指代对象时,目标句是冗余句,因为读者无须这些表示尺寸或颜色的形容词的帮助也能清楚地识别指称表达的指代对象,它们在实验中充当实验句;相反,当语境句有两个指代对象时,表示尺寸或颜色的形容词帮助读者明确了具体的指代对象,这些句子在实验中充当控制句。从实验前用类似被试所进行的预实验结果看,这些句子都不含生僻词,也不会造成被试理解困难。

除实验句外,还设计了共70个填充句(约为实验句的1.5倍)和8句正式实验前的练习句。填充句句式各样,既有类似实验句的句式(如There are two new buildings next to the school.They are both science buildings.),也有完全不同的句式(如 Love needs words to make it real.Without words,quarrels can't be resolved.)。

2.3 程序

采用移动窗口技术,用E-prime 2.0来呈现实验材料并收集数据。句子在屏幕上下的中央从左到右呈现,不换行,字体为Times New Roman,字号为14号粗体。按下面(2)的划分,一个部分一个部分依次呈现。当一个部分出现时,前一部分从屏幕消失,这使得被试无法从屏幕上看到整个句子,句末句号的出现表明句子呈现完毕。

(2)There were/two butterflies/in the garden./The large butterfly/flew/into the house.

所有的实验句和超过三分之二的填充句后面有理解题。一半的理解题是针对语境句,另一半针对目标句(如1a的理解题是Wherewere the two butterflies?),理解题后有两个备选项(如 F.In thegarden和 J.In the flower),当目标句呈现完毕后,屏幕中央呈现理解题,被试按F或J键做出选择。

为了防止生词干扰被试的理解,在实验前,按字母顺序呈现给被试一串在实验材料中出现过的提供了中文注释的生词表。正式实验时要求被试按照他们习惯的方式和速度阅读,当读完一个部分后,按空格键,下一个部分出现。正式实验前,完成8个练习句,等完全理解实验程序后,开始正式实验。总历时约20分钟。

3.结果

被试回答理解问题的平均准确率达到92%,说明他们能够理解句子并保持注意力集中。按照呈现的方式,我们把目标句分成3个部分来统计被试的阅读时间,如(3):

(3)The large (white)butterfly/flew/into the house.

本研究要考察的是在前一句语境句的影响下,被试要花多长时间阅读目标句中的指称表达,即提及了语境句子中的指代对象的部分。因此,第一个部分即区域一是考察的关键区,是由尺寸或颜色修饰的名词短语。考虑到句子加工的溢出效应(spilled-over effect),还考察了紧接下来的部分即区域二(句子的谓语(flew))和区域三,即句子的剩余部分(into the house)。

统一使用R语言对所有数据进行统计处理(R Development Core Team 2016),采用 lme4包的lmer函数,用混合效应的回归线性模型来拟合数据,把β值作为统计结果的效应量进行报道(Baayen et al.,2008;Bates et al.,2015;Bosker et al.,2017)。在模型拟合时,既考虑被试的随机坡度(random slope)也考察随机截距(random intercept),拟合后的混合效应回归模型如下:

Mixed model=lmer(RT~condition+(1+condition|participants)+(1|segment),mydata)

如模型所示,本研究的因变量是被试阅读每个区域的反应时(RT)。为克服反应时数据经常出现的正偏斜问题,在拟合模型时把所有数据进行对数转换。自变量包括实验的条件(condition),共有四个水平,即由尺寸修饰语导致的冗余及其控制条件和由颜色修饰语导致的冗余及其控制条件。实验条件是这个混合效应模型的固定因素,此外还包括被试(participants)以及阅读材料(对应的各个区域(segment))等随机因素。在混合效应模型里,同时考察了实验的固定因素和随机因素,因此避免了传统的同时报道F1和F2的问题(见吴诗玉等,2017)。

只计算被试对理解问题回答正确的反应时。在删除异常值时,采用基于模型的异常值删除方法(Baayen,2008:257),先在被试对理解问题回答正确的反应时数据基础上构建一个如上所示的混合模型,然后删除大于2.5个标准差的差残差值对应的反应时数据。经过这个处理,共影响到了约8.2%的数据。表1是被试在每个实验条件下,每个区域的平均阅读时间和标准差。

表1 被试在每个实验条件下每个区域的平均阅读时间和标准差(单位为毫秒)

图1清晰地呈现了被试在四个实验条件下,在每个区域的平均阅读时间和它们之间的对比情况:

图1 目标句每个区域的阅读时间(单位毫秒)

下面将按三个区域,分别报道统计分析的结果。

关键区

混合效应的模型拟合结果显示,实验条件的主效应显著,被试在四个实验条件下对关键区的阅读速度不同(X2(3)= 16.19,p= 0.001)。事先计划比较结果显示(planned comparisons),被试在阅读由尺寸修饰而导致信息冗余的关键区时(The large butterfly)的速度(M=939毫秒)要显著慢于在控制条件下的阅读速度(M=873毫秒)(β=0.06,t(1 430.8)= 2.241,p = 0.025);同时,他们在阅读由颜色修饰而导致信息冗余的关键区时(The white butterfly)的速度(M=1 024毫秒)也要显著慢于在控制条件下的阅读速度(M=954毫秒)(β=0.05,t(1 429.7)= 2.12,p = 0.034)。另外,总体上,被试对由颜色修饰的关键区的阅读速度(M=989毫秒)要显著慢于由尺寸修饰的关键区(M=906 毫秒)(β=0.04,t(90.7)= 2.58,p=0.012)。

区域二

混合效应的模型拟合结果显示,实验条件不存在主效应,被试在四个实验条件下对区域二的阅读速度不存在显著区别(X2(3)= 2.53,p=0.47)。事先计划比较结果进一步证实被试在阅读由尺寸修饰而导致信息冗余的目标句的区域二时(flew)的速度(M=590毫秒)与在控制条件下的阅读速度(M=607毫秒)没有显著区别(β=0.02,t(1 482)= 1.27,p=0.206);同时,他们在阅读由颜色修饰而导致信息冗余的目标句的区域二(flew)的速度(M=594毫秒)也与在控制条件下的阅读速度没有区别(M=583毫秒)(β=0.000 3,t(1 482)= 0.018,p = 0.986)。总体上,被试对由颜色修饰的目标句的区域二的阅读速度(M=599毫秒)与由尺寸修饰的区域二的速度没有区别(M =589 毫秒)(β =0.01,t(1 481)=0.955,p=0.34)。

区域三

区域三的结果与区域二相似。实验条件不存在主效应,被试在四个实验条件下对区域三的阅读速度不存在显著区别(X2(3)= 1.62,p=0.66)。事先计划比较结果进一步证实被试在阅读由尺寸修饰而导致信息冗余的目标句的区域三时(flew)的速度(M=775毫秒)与在控制条件下的阅读速度(M=789毫秒)没有显著区别(β=0.004,t(1 464)= 0.193,p=0.847);同时,他们在阅读由颜色修饰而导致信息冗余的目标句的区域三(into the house)的速度(M=805毫秒)也与在控制条件下的阅读速度没有区别(M=796毫秒)(β=0.007,t(1 464)= 0.335,p = 0.737)。总体上,被试对由颜色修饰的目标句的区域三的阅读速度(M=782毫秒)与由尺寸修饰的区域三的速度没有区别(M=800毫秒)(β=0.02,t(1 481)=1.22,p=0.225)。

4.讨论

被试在关键区的阅读时间清楚地显示,不同的实验条件对他们阅读被修饰的指称表达产生了显著影响。而且,不管是在阅读由尺寸修饰还是由颜色修饰的指称表达,冗余都显著地延长了被试相比于控制条件下的阅读时间。但从区域二和区域三的进一步统计结果看,这种干扰效应主要表现在关键区,并没有延续到随后区域的理解加工。这个结果说明:(1)额外的修饰即冗余会即刻干扰二语学习者的指称加工;(2)颜色和尺寸修饰导致的冗余都即刻干扰了二语学习者的理解加工,在这一点上,它们没有区别。

冗余即刻干扰二语学习者的指称加工这一结果与格莱斯原理中“量的原理”的预期相一致,即语言使用者必须在会话中提供充分信息,做到“信息最优”。从本研究看,提供明显超过必要的描述细节(可能导致推理或会话含义的发生),会即刻给二语学习者的加工带来麻烦。这一结果与先前在母语基础上开展的一些研究的结果相一致(Davies & Katsos, 2013; Engelhardt et al.,2011)。比如,Davies & Katsos(2013)采用听觉判断实验和视觉产出实验,研究本族语者在话语交际中对信息过多(冗余)和信息过少(歧义)的敏感性,结果发现,被试对信息过多(冗余)和信息过少(歧义)都很敏感。Engelhardt & Ferreira(2011)则发现如果在指称表达时提供额外的超过必要的信息,将会使语言接受者(如听者)变得困惑,从行为数据看,就是反应时变得更长,而从脑电证据看,将触发分布在头皮中后部的负波(N400)。

对于语言信息的“量的问题”,母语和外语使用者常常存在不同的看法。在母语的理解加工中,有些人认为(Grice,1975;Engelhardt et al.,2006),提供过多的信息最坏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故“废话少说”,而二语使用者却相反,常常希望“越详细越好”(可能是外语使用的焦虑造成的)。从以往的研究以及本研究的结果看,即使是对二语学习者来说,过多的信息也不仅仅是浪费时间,更重要的是会扰乱被试的理解加工。可见,在外语交际中,即使是对二语学习者来说,也不是越多越好,“废话少说”亦有其道理。从冗余优先假说的观点看,冗余会即刻扰乱理解的理据在于冗余的修饰语会使理解者考虑它所隐含的指代对象,比如读者读到the large butterfly时,可能会立刻想到它的对立物即the small butterfly,但是由于在上文中并没有提到the small butterfly从而导致他们即刻遭遇理解困难。

颜色和尺寸修饰导致的冗余都会即刻干扰二语学习者的理解加工这一发现与Fukumura & van Gompel(2017)以母语为研究对象的实验结果并不一致。他们在实验中发现,尺寸修饰所导致的冗余会即刻干扰读者的理解,但是当尺寸修饰变为颜色修饰时,这种干扰效应就消失了。由于我们在本研究采用了与Fukumura & van Gmpel实验中完全一样的实验材料,因此,这种不同的实验结果很值得注意。Fukumura & van Gmpel认为由于表示尺寸的形容词的加工会激活它所隐含的对立物(The large butterfly vs.The small butterfly),而表示颜色的修饰语由于并不隐含潜在的对立物,正是这种词汇语义的不同才导致两者的加工存在不同,并由此提出冗余扰乱理解加工的根本原因是由指称表达的词汇语义表征所引导的观点。本研究的发现是否否定了Fukumura & van Gmpel的观点呢?我们认为,有几点需要做出解释。首先,Fukumura & van Gompel在推导出上述观点时是基于他们认为尺寸形容词与颜色形容词存在根本属性的不同,即前者具有“等级类”特征,它的表征涉及与别的等级对比,因此由“大的”会联想到“小的”,从而形成干扰,但是后者(颜色)并不具有鲜明的“等级类”特征,不会导致额外激活。我们认为这一观点并不完全适合二语学习者或者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语言使用者。研究发现,颜色词是极富表现力的语言,在视觉和心理上所引发的联想和象征意义承载着深刻的文化内涵(米法利,2009)。实际上,在汉语语言里,一些颜色词也具备很鲜明的“等级类”特征,如“黑与白”、“红与黑”等。因此,很难说实验材料里的 “The white butterfly”不会激活中国英语学习者对它的对立物的表征“The black butterfly”,从而干扰理解。另外,从语言习得的角度看,中国英语学习者也可能在习得表示颜色的单词时是通过“对立比较”的方法而进行的。如果是这样,我们认为二语指称加工除了要考虑上面分析的因素外,还要考察如文化迁移因素和语言习得因素的影响。

事实上,也有研究者发现作为冗余修饰的颜色修饰语始终都是语言加工的难题(Engelhardt et al.,2011),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表示尺寸的修饰语在频率上要高于表示颜色的修饰语,对二语学习者来说这一问题也许会变得更为严重。本研究里发现被试在阅读由颜色修饰的关键区的速度要显著慢于由尺寸修饰的关键区也部分佐证了这一观点。另外,也有研究者提出(Hanna et al.,2003;Parabonietal.,2007),并不是只有具有“等级类”特征的修饰语才会激活它的对立物,事实上,“对照解释”(contrastively interpret)是语言加工的普遍现象。

但是不管是从语言文化因素、习得因素或者颜色词本身的属性看,我们并不能因为在本实验中发现颜色和尺寸修饰的冗余都会即刻干扰二语的理解加工而彻底否定Fukumura & van Gompel(2017)提出的指称加工是由词汇语义表征所引导的观点。许多问题仍需要更多的实验研究才能进一步证实。但基于本研究的结果,我们认为格莱斯语用原理并不只是一套抽象的、束之高阁的理论,它对语言加工的预测具有心理现实性。即使不能只基于一项研究就认定二语学习者是“严格的格莱斯主义者”(strongly Gricean),但至少可以据此认为语用因素是影响二语加工重要因素之一。这一观点也与先前所形成的关于二语加工的一些重要观点相一致。比如,Clahsen & Felser(2006)提出的浅层结构假说(Shallow-structure Hypothesis)认为,尽管二语学习者在理解加工过程中无法像本族语者那样使用句法信息,但是他们能利用他们的词汇、语义和语用信息,以及他们的世界知识来理解加工二语句子(见吴诗玉等,2014)。

5.结论

本研究从表示尺寸和表示颜色的冗余修饰语入手,使用移动窗口技术,研究了格莱斯语用原理对第二语言指称加工的心理现实性。结果发现,不管是在阅读由尺寸修饰导致的冗余,还是颜色修饰导致的冗余,被试所用的时间都显著比控制条件更长。这一结果符合格莱斯原理中“量的原理”的语用预期(Grice,1989),即为了使交际顺利进行,语言使用者必须在会话中提供充分信息,做到“信息最优”,提供明显超过必要的描述细节不仅仅是“浪费时间”,更重要的是会即刻扰乱被试的理解加工,二语交际中的“越详细越好”的观点从语言加工角度看并不科学,“废话少说”有其道理。而格莱斯语用原理的违背而导致二语加工的难题也说明了格莱斯原理并不只是一套抽象的理论,它对第二语言指称加工的预测具有心理现实性。我们认为,即使不能只基于一项研究就认定二语学习者是“严格的格莱斯主义者”,但至少可以据此认为语用因素是影响二语加工重要因素。

本研究发现的颜色和尺寸修饰所导致的冗余都会即刻干扰二语学习者的理解加工这一结果说明,Fukumura & van Gompel(2017)提出的指称加工是由词汇语义表征所引导的观点仍然需要获得更多的实证研究的检验和支持,尤其是获得二语学习者指称加工的证据。在对这一问题进行分析的时候,需要同时考虑语言文化因素、习得因素或者修饰词本身的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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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卡姆和布列丹对指代划分的比较
二语习得理论对初中英语课外阅读教学的实践探索
The Ways of Leading a Healthy Life
英语移位修饰语结构形式及语义关系探讨
《神经语言学和心理语言学视角下的二语习得》述评
浩浩荡荡个什么
基于深度学习的维吾尔语名词短语指代消解
基于汉语方位词特点的二语教学策略——以“左”“右”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