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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东溪窑米黄釉瓷的装饰艺术

2018-02-01

文物季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贴花釉瓷釉面

东溪窑米黄釉瓷,又称“漳瓷”、“漳窑器”、“白釉米色器”,是明清时期福建漳州东溪窑生产的一种釉面开片的单色釉瓷。早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一些陶瓷研究者就已注意到这种瓷器,但对其具体产自哪个窑口却不清楚。直到20世纪80年代,考古工作者多次在漳州南靖、华安等地进行考古调查和发掘[1],逐步确认这种米黄釉瓷器是东溪窑的产品。

东溪窑米黄釉瓷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不仅被民间广泛珍藏,还曾被选为清代宫廷贡品。据统计,故宫博物院现藏有东溪窑米黄釉瓷31件,其中有5件是地方进贡朝廷的[2]。此外,东溪窑米黄釉瓷也经由海上丝绸之路行销海外,目前已知在日本、东南亚、欧洲等地的19家国立博物馆收藏有东溪窑米黄釉瓷[3]。米黄釉瓷之所以能成为宫廷贡器,并流传海外被国外官方机构收藏,是因为它拥有一种典雅的韵味,而这种气质的形成与其胎、釉装饰工艺分不开。本文试图考察东溪窑米黄釉瓷传世品的装饰手法和特点,进一步揭示其艺术价值和艺术魅力。

一、米黄釉瓷的艺术风格

从总体上说,东溪窑米黄釉瓷具有古朴沉稳的气质,最显著特征在于釉层:釉色柔和淡雅,大多白中泛黄,或呈米黄色、浅褐色;釉质莹润;釉面有细密的冰裂纹,开片最细微的地方只有芝麻大小,纹路纵横交错,浑然天成,给人一种历史久远的年代感。

米黄釉瓷的造型与纹饰同样古韵十足,与釉层相得益彰。常见器型有炉、觚、尊、瓶、鼎、盆、罐、盂、香薰等陈设器,也有笔筒、笔架、笔洗、砚、印泥盒、水注等文房用具,还有一定数量的宗教人物塑像以及少量生活用品。单就存世量最大的陈设器来说,造型大多简约利落,无论是敦实厚重的炉,还是优美秀气的瓶,其轮廓线条都十分简练,常常以一条直线或者一条弧线勾勒而成,少见繁琐的细节。值得一提的是,米黄釉瓷中有不少仿青铜觚、尊、炉、鼎造型的器物,尤显古朴神秘。

米黄釉瓷器的纹饰简洁,大多是光素无纹的器物。即便有纹饰,图案也比较简单,有松、竹、梅、卷草、蕉叶、莲瓣;鱼、龙、凤、虎;钱纹、如意、八卦、杂宝、卍字、山石,人物等,多见于器物重点部位。此外,常见青铜器纹样,如弦纹、回纹、夔龙纹、蟠螭纹、云雷纹、乳钉纹、兽面纹等,装饰在瓷器的颈、腹或足部,展现出古朴神秘的风格。

二、米黄釉瓷的釉面装饰

米黄釉瓷的艺术风格与其釉面所呈现的效果息息相关。从广义上说,陶瓷装饰指“用来装饰陶瓷的一切方法和手段,如纹样、色彩、肌理、质感以及各类雕刻技法”[4],而自从“釉”被运用在陶瓷器表面后,其本身就具有一定的装饰意义。米黄釉瓷的釉色淡雅,釉质莹润,釉面“开片”。所谓“开片”,即釉面上出现类似北方冬天冰面破裂而形成的不规则纹路,故又称“冰裂纹”。这种看似破裂却抚之无痕,纵横交错的纹路,具有朴素自然的美感。

“釉面开裂”原是瓷器上的一种缺陷,最初是由于窑工对窑炉内的温度、加热或者冷却时间的长短、釉的成分把握不到位,导致“瓷器烧制过程中,瓷土与釉面的膨胀系数不同而造成釉面开裂”[5],后来窑工掌握了开片形成的原理和规律,开始人为地加以控制和利用,故意制造“开片”,形成特殊的瓷器装饰纹样。东溪窑瓷工也巧妙地利用这种“缺陷”,有意识地烧制纹路细密的冰裂纹,给单色釉增添了情趣,充分发挥釉的装饰功能。米黄釉瓷的冰裂纹与宋代哥窑的“金丝铁线”不同,虽然裂纹细碎繁密,但纹路浅淡,若隐若现,釉面装饰并不夺人眼球,与柔和淡雅的釉色和简约的造型相得益彰,更显端庄素雅,风韵楚楚,妙不可言。

三、米黄釉瓷的胎体装饰

除釉面装饰外,陶瓷装饰工艺还包括胎装饰和彩装饰。东溪窑米黄釉瓷以纯净素面为主,多在坯胎上做修饰,少见彩绘纹样,当然也并非完全没有彩装饰,传世品中有五彩博古图笔筒、五彩瓜瓣形壁瓶等具有彩装饰的精品,但数量极少。单从审美角度而言,这类瓷器缺少一分肃静典雅,多了一分庸俗绚丽,与传统米黄釉瓷气质迥异。由于传统米黄釉瓷风格朴素,为避免单调和雷同,窑工利用贴、印、刻、划、雕等手段装饰素胎,使米黄釉瓷的面貌更加丰富。尽管装饰手段有很多,但为突出漳瓷质朴古拙的特点,窑工往往仅在器物的颈、腹等局部进行点缀,纹饰绝不繁缛。下面介绍几种主要的装饰工艺:

1.堆塑工艺

堆塑,又称“堆贴”、“堆雕”,是在坯胎上贴塑立体纹样的一种装饰方法。具体做法是先通过手工捏制或模印的方法塑造出立体造型,然后将之粘贴在已经成型的坯体上,必要时再进行细致的雕琢修饰。米黄釉瓷的堆塑造型有异兽,如螭龙、螭虎、夔龙、兽首等;动物,如象、狮、鱼、狸等以及植物,如梅、藤、瓜等。由于纹饰造型是立体的,可供人多方位、多角度地欣赏,因此往往成为该器的点睛之处。如这件收藏于厦门市博物馆的清米黄釉堆塑螭龙纹撇口瓶(图一),瓶口微敞,细长颈,垂鼓腹,圈足。釉色纯净,造型简约,在瓶颈部堆塑的螭龙纹最引人注目:只见一条小螭龙附着在瓶壁上,龙首贴在颈与腹部交界处,微微朝下,龙身沿着颈部蜿蜒向上,龙尾攀附在瓶口下,整条螭龙好似正沿着瓶颈向下缓慢爬行。螭龙精雕细琢,龙首、龙目圆润可爱,龙爪纤细柔软,龙身上的小鳞片排列有序,清晰可见,塑造出一条憨态可掬的小螭龙形象,给这个简约的撇口瓶增添了几分活力。在米黄釉瓷传世品中有不少颈部堆塑蟠螭纹的瓷瓶。

图一 清米黄釉堆塑螭龙纹撇口瓶(厦门市博物馆藏)

堆塑工艺多运用于瓶、炉、尊、觚、盂等陈设器上,并装饰在器物的关键部位,如兖州博物馆收藏的明米黄釉蟠螭纹觚(图二),该器出土于明代巨野恭定王朱阳蓥墓。觚高27厘米,口径16厘米,底径11厘米,釉色呈象牙白,通体开片。在凸起的腰部堆塑两只蟠螭,唇、眼、鬃毛雕刻细致,形态柔软玲珑,曲线优美,造型复古,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传统米黄釉瓷器的耳部也常见堆塑造型,如漳州聚粹阁收藏的明蟠螭耳乳足炉[6],炉高11.3厘米,口径17.5厘米,足径13厘米,侈口圆唇,短颈,腹部扁圆,下承三乳钉足。在器口堆塑两只蟠螭为耳(图三),蟠螭做攀爬状,一足踩在唇口,其余三足立在炉颈肩处,兽尾垂至炉腹下。蟠螭瞠目咧嘴,躯干上的鳞片和四肢上的斑纹都精心雕刻出来,工艺精湛。

图二 明米黄釉蟠螭纹觚(山东兖州博物馆藏)

图三 明蟠螭耳乳足炉堆塑螭龙纹细节图(福建漳州聚粹阁藏)

2.贴花工艺

“贴花”是东溪窑米黄釉瓷的主要装饰手段,具体做法是:以瓷泥为原料,采用模印或捏制的方法做成各种形状的泥片,然后在器物坯体尚未干透时用泥浆将泥片贴在坯体表面,最后再施釉入窑烧制。由于大部分泥片纹样是用模印方法制作的,故又称“模印贴花”。因为泥片有一定厚度,但又不会太厚,所以贴附在器表上能够微微凸出坯体,产生浅浮雕的效果。“贴花”与“堆塑”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的装饰效果是浅浮雕式的,而后者是圆雕式的。东溪窑米黄釉瓷贴花图案种类繁多,既有具象的动物、植物、钱币、杂宝、山石、人物、舟船,也有抽象的弦纹、回纹、云雷纹、夔龙纹、如意云头纹、卷云纹等。

观察传世品可知,东溪窑瓷工能够纯熟地运用贴花工艺,图案内容的选择与图案布局设计端赖瓷工个人审美水平。这件收藏于上海博物馆的明米黄釉贴塑“鹿鹤松竹梅”纹葫芦瓶(图四)即巧妙地运用了贴花工艺。瓶体为葫芦形状,由于“葫芦”谐音“福禄”,且造型与汉字的“吉”相似,因此这种器型本身即含有吉祥寓意。以此为基础,瓷工又在瓶体上堆贴几种吉祥纹饰:在瓶身一侧贴饰仙鹤与梅花鹿。仙鹤在上,做自由翱翔之态,羽翼丰满,身姿轻盈;梅花鹿在下,四肢矫健,奔跑于绿野之间。在瓶身另一侧则贴饰松竹梅图案。这些纹饰不仅刻画精细,而且带有“清廉”、“高尚”、“忠贞”的寓意,与“葫芦瓶”本身的象征意义吻合。加之器物釉色柔和,釉质温润,整件瓷器从釉面、造型到纹饰都达到和谐统一,是一件难得的精品。

图四 明米黄釉贴塑“鹿鹤松竹梅”纹葫芦瓶(上海博物馆藏)

贴花工艺可营造立体感,如这件明夔龙耳簋式三足炉[7](图五),收藏于漳州聚粹阁。炉高7.8厘米,口径10厘米,足距7厘米。炉身模印成型,带数道凸起的弦纹,炉身两侧贴附对称螭龙为耳。在炉的肩部、假圈足外墙、三足上采用贴花装饰:肩部堆贴复线卷云纹一周,假圈足外墙堆贴蕉叶纹一周,三足上堆贴兽面纹。堆贴的花纹有层次感,使整座炉更具动感,更显精致。又如漳州市博物馆收藏的清米黄釉贴塑“三阳开泰”纹瓶(图六),瓶腹部贴塑“三阳开泰”主题图案:画面正中贴塑一棵茂盛的桂花树,树下贴小草、石头和三只小羊。小羊有的低头吃草,有的回首四顾,神态各异,生动有趣。桂树、小羊等造型微微突出瓶壁,使得主题纹饰凹凸有致,立体感极强。

图五 明夔龙耳簋式三足炉(福建漳州聚粹阁藏)

3.刻划花工艺

图六 清米黄釉贴塑“三羊开泰”纹瓶(福建漳州市博物馆藏)

刻划花工艺是利用竹、木、铁等质地的尖锐工具在尚未干透的坯体表面划刻图案的一种装饰手法,具体又分“刻花”和“划花”。“刻花”技法用力较重,刻出的线条有一定深度和宽度;“划花”技法用力较轻,划出的纹饰线条既细又浅,若隐若现。这两种技法制作出的线条均为阴纹,区别主要在于手法轻重而已。雕工常在同一器物上同时运用两种技法,既刻又划,增加纹饰的层次性。

这种工艺简便、直接、灵活。雕工以刀代笔在瓷泥上“写字作画”,自由发挥,刻画出深浅、宽窄、长短不一的线条,从而组成各种层次分明、空间布局变化多样的图案。刻划花工艺的装饰效果自然生动,如这件藏于福建省云霄县博物馆的明末清初的暗刻人物纹盘口瓶(图七)。颈部刻划一周蕉叶纹,瓶身刻画一幅仕女图:两名淑女站在屋檐下,似乎正在欣赏屋前的一株植物。女子身姿婀娜,衣袂翩翩,其中一位手执扇子。画面构图合理,主次分明,屋檐、瓦片、斗栱、植物、扇子等细节均刻画细致,线条流畅浅淡,图案在米黄色的釉面上若隐若现,营造出清新朦胧的美感。

图七 明末清初暗刻人物纹盘口瓶(福建云霄县博物馆藏)

东溪窑米黄釉瓷器的刻划花纹饰往往比较写实,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常见的纹饰有牡丹、莲花、山石、人物、雕栏等。

4.印花工艺

印花工艺在东溪窑米黄釉瓷上也很常见。有两种情况:一是先制作素坯,然后再用刻好花纹图案的模具在半干的坯体外壁印出花纹;二是直接用刻有纹饰的模子制坯,使素胎上留下花纹,然后再施釉入窑烧制。“印花”的装饰效果是构图严谨、画面规整、规格统一,密而不乱,其最大优点在于操作简便,能够大量节省人力和工时,极大地提高生产效率。

东溪窑米黄釉仿铜器上常见回纹、弦纹,云雷纹,此类规整有序、回环反复,绵延不断的纹饰即采用模印的手法制作,如厦门市博物馆的清米黄釉竹节回纹三足筒炉(图八),炉身模印成型,呈筒状,口沿微向外起棱,口外壁微微斜收,平底下承三个如意形足;腹部饰三道凸弦纹,与口沿下的棱线相呼应。腹中央两道弦纹之间的回纹即采用印花工艺制作,印纹不甚清晰。厦门市博物馆收藏的另一件清代米黄釉夔龙纹双耳三足鼎,其装饰手段与筒炉相似,口沿亦微向外起棱,鼎腹部亦有两道凸弦纹,棱线与弦纹遥相呼应,弦纹之间亦有模印花纹。这两种器型是米黄釉瓷传统器型,传世量较大,器表多见模印纹饰。

5.镂雕工艺

镂雕,又称“透雕”“镂刻”,具体做法是“在器物坯体未干之时,根据需要将装饰花纹雕通,然后施釉入窑烧造”[8]。与其他装饰手法相比,米黄釉瓷中采用镂雕工艺的器物并不算多。通常在器盖、铺首、宗教人物塑像底座上使用镂雕工艺,营造精巧、通透之感。如福建省博物院藏的清米黄釉双螭耳狮钮盖炉(图九),高11.2厘米,口径10.5厘米。这件文物的亮点就在于炉盖,除了堆塑一个怒目圆睁的狮形钮外,还透雕一圈树干枝叶,使盖面轻巧通透,颇具古雅清香之味。根据描述“器内熏黑,狮钮微损,曾经长期使用”[9],可见盖面透雕纹饰不仅具有装饰效果,还具备实用性,可使炉内烟雾飘散出来。又如漳州聚粹阁的清米黄釉香薰盖(图一○),薰盖为半圆形,盖面对称镂刻八卦纹,这些器盖上的透雕纹饰均兼具美观性与实用性。

图八 清米黄釉竹节回纹三足筒炉(厦门市博物馆藏)

图九 清米黄釉双螭耳狮钮盖炉(福建省博物院藏)

图一○ 清米黄釉香薰盖(福建漳州聚粹阁藏)

总而言之,东溪窑瓷工利用独特的釉面装饰手法和堆塑、贴花、刻划花、印花、镂雕等多种胎体装饰手法,创造出气质典雅、古韵十足的米黄釉瓷器,使之成为后世收藏家和国内外收藏机构所推崇的瓷器珍品,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艺术魅力。

[1]叶文程、唐杏煌、罗立华、林焘《福建华安下东溪头窑址调查简报》,《东南文化》1993年第1期。

[2]董健丽《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华安漳瓷》,《华安东溪窑学术研究论文集》,文物出版社,2016年,第107页。

[3]杜越《绪论》,《华安东溪窑学术研究论文集》,文物出版社,2016年,第1页。

[4]谢葵萍《瓷“色”“釉”惑——陶瓷装饰工艺选粹精析》,《创意设计源》2015年第5期。

[5]伍秋鹏《开片原理在古陶瓷鉴定中的应用》,《收藏界》2009年第2期。

[6]林俊《漳窑瓷器鉴赏》,国际华文出版社,2001年,第47页。

[7]林俊《漳窑瓷器鉴赏》,国际华文出版社,2001年,第44页。

[8]曾莹、彭维斌《漳窑米黄釉瓷的传统烧制技艺》,《珠光青瓷、德化白瓷、克拉克瓷》,鹭江出版社,2013年,第157页。

[9]陈邵龙《福建博物院收藏的漳瓷》,《福建文博》200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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