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文字瓦模印文字分期的几点思考
2016-05-16刘晓东
渤海文字瓦模印文字分期的几点思考
刘晓东
〔关键词〕文字瓦模印文字渤海阴文阳文
〔内容提要〕根据最新发表的系统性考古资料,对渤海文字瓦模印文字中名称类单字与双字、数字类单纯数字和数字与名称结合者、阴文与阳文以及不带边框者和带边框者等现象进行了初步探讨,提出了分期方面的思考性意见,并进一步界定了渤海遗存三期说的时间节点。
渤海文字瓦的发现、著录与研究越来越受到学术界的关注。随着渤海考古工作的开展,特别是《西古城——2000~2005年度渤海国中京显德府故址田野考古报告》(以下简称“《西古城》”)①、《渤海上京城(1998~2007年度考古发掘调查报告)》(以下简称“《上京城》”)②和《八连城——2004~2009年度渤海国东京故址田野考古报告》(以下简称“《八连城”》)③等三部大型考古报告的出版,开启了运用考古类型学、层位学等基础手段,多方位,多视角,科学系统著录渤海文字瓦的新时代。
在《西古城》、《上京城》、《八连城》三部发掘报告出版后不久,关于渤海文字瓦的深入研究也相继跟进。2013年,宋玉彬发表了《渤海瓦当的纹饰构图及文字瓦的使用》④,该文在渤海文字瓦的使用方面,侧重研讨了渤海文字瓦使用的时空框架。2015年,梁会丽发表了《八连城出土文字瓦研究》⑤。该文在对八连城出土的文字瓦分类与相关数据分析的基础上,研讨了八连城文字瓦的分期问题。宋玉彬是西古城发掘的主持者和《西古城》报告的主编,梁会丽是八连城遗址发掘和《八连城》报告编写的参加者,显然,他们的论文尤其值得关注。
其实,渤海学界传统的渤海文字瓦研究,基本上不是指对文字瓦的“瓦”的研究,而是对文字瓦上面的“文字”的研究。既对文字瓦上的“文字”,又对承载文字的“瓦”进行研究的专论颇为难能。因此,宋玉彬、梁会丽的研究应是今后渤海文字瓦研究的方向。
坦率地说,考古工作者没有不对遗迹、遗物的分期感兴趣的。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除前引梁会丽的论文外,尚未有渤海文字瓦分期方面的专题论文发表。可见分期问题的确是渤海文字瓦研究中的难点。2014年,笔者先后撰写了《渤海文字瓦的发现、研究与著录评述》⑥、《渤海文字瓦模印文字内容、性质含义的再思考》⑦等两篇文章。在撰写过程中,也一直在思考渤海文字瓦的分期问题。
就文字瓦分期而言,既涉及到“文字”,又涉及到“文字”的承载体“瓦”,还涉及到“瓦”的承载体“建筑物”。在缺乏考古层位学支撑的情况下,直言文字瓦的分期,尤其显得无从着手。因此,笔者还是想先从文字瓦上的模印文字入手,在现有材料基础上,试图寻找一些分期方面的线索,以供学界参考。
渤海文字瓦中的模印文字绝大多是单字,但也有少量多字者,即双字或三字者。就模印文字字义而言,学界大致将其分为两大类,第一类为名称类,第二类为数字类。名称类多为单字,少量为双字。数字类多为双字或三字。就模印文字形式而言,多数为阳文,也有少量阴文。另外,有的模印文字外围带有边框,有的不带边框。下面仅就这些区别,试作分期方面的几点思考。
图一 西古城、八连城出土的双字模印文字瓦拓片
一、关于名称类单字与双字之间早晚关系的思考
名称类多字者主要为双字。西古城、八连城出土的有“仁大”(反书)、“李文”和“左李”三例(图一),上京城出土的有“卯若”、“北刀”、“保德”、“難仏”、“毛地”和“宝德”(图二)六例。
“仁大”,渤海文字瓦中模印文字分别有“仁”、“大”单字。
“李文”,渤海文字瓦中模印文字分别有“李”、“文”单字。
“卯若”,渤海文字瓦中模印文字分别有“卯”、“若”单字。
“北刀”,渤海文字瓦中模印文字分别有“北”、“刀”单字。
“保德”,渤海文字瓦中模印文字分别有“保”、“德”单字。
“難仏”,渤海文字瓦中模印文字单字者有“仏”。另外,渤海文字瓦中模印文字之名称和数字结合类有“難十”,如果把数字“十”略去,就会出现名称类的单字“難”。
“宝德”,渤海文字瓦中模印文字有“德”字单字。
“毛地”,渤海文字瓦中模印文字有“毛”字单字。
“左李”,渤海文字瓦中模印文字有“李”字单字。
由此可见,渤海文字瓦中模印文字的名称类双字者多由名称类出现的单字者合并构成。那么是否可以推测,在某一个阶段,渤海文字瓦中名称类模印文字一度普遍流行单字,后来到了某一个特定时期,由于某种特殊原因,开始出现两个名称类单字的合并,从而形成了渤海文字瓦中名称类由单字向双字或单字与双字并行的某种态势。那么,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名称类双字的出现一般要晚于名称类单字的出现。
对比西古城、八连城和上京城出土的文字瓦,其名称类模印文字之双字者,上京城明显比西古城、八连城增多,甚至有一种渐趋流行的趋势。如《上京城》报告披露,在上京城皇城南门址共采集到模印文字瓦标本66件,其中模印文字为单字者28件,双字者38件。笔者曾认为,渤海上京城宫城的几重大殿的修建并不是同时修建的。文王时期的上京城是没有现存1、2号宫殿的,当时是以现存的3、4号殿址在内的小小“内城”来行使王室与衙署功能的⑧。现在看,这一观点已被《上京城》报告所认同。《上京城》报告在“结语”部分曾指出:“推测最初建设时并没有现在的第1、2号宫殿,而由第3、4号宫殿这一组建筑行使‘朝寝’功能。”⑨《辽史·地理志》谓渤海,“至彝震”,“拟建宫阙”。显然上京城宫殿区大规模扩建和修葺的年代应在大彝震世,即1、2号宫殿的修建年代也应在大彝震世。而上京城皇城南门的最后修葺年代应该在大彝震“拟建宫阙”之后。由此是否可以这样认为:渤海早中期,名称类模印文字普遍为单字,渤海中晚期,名称类双字开始渐趋流行。
二、关于数字类单纯数字者和数字与名称结合者之间早晚关系的思考
西古城、八连城出土的文字瓦中模印文字的数字类分别有“十二”、“十三五”、“十三六”、“十三七”、“十三八”(图三)等几组。上京城出土的文字瓦中模印文字的数字类分别有“保十”、“難十”、“由十”、“非十”、“舍十”、“弃十”、“利十”、“ 仄十”、“延由十”(图四)等几组。
下面,笔者想从构词方式上探讨一下二者之间的差异。西古城、八连城出土的上述文字瓦上的数字类模印文字“十二”、“十三五”、“十三六”、“十三七”、“十三八”均为单纯的数字类文字。上京城出土的上述文字瓦上的数字类模印文字“保十”、“難十”、“由十”、“非十”、“舍十”、“弃十”、“利十”、“ 仄十”、“延由十”等就不是单纯的数字类文字,而是在数字“十”前分别加上了名称类文字加以界定或说明。从这个角度是否可以说,西古城、八连城出土的文字瓦上的数字类模印文字还只是单纯的数字,上京城出土的文字瓦上的数字类模印文字已经出现了数字类与名称类文字相结合的文字了。
因此,是否可以这样认为:渤海文字瓦模印文字中数字类文字与名称类文字相结合的文字一般要晚于单纯的数字类文字。单纯数字类文字可能流行于渤海早中期,数字与名称结合类文字可能流行于渤海中晚期。
三、关于模印文字中阴文与阳文之间早晚关系的思考
笔者在《渤海文字瓦模印文字内容、性质含义的再思考》一文中,曾把西古城、八连城出土的“十二”、“十三五”、“十三六”、“十三七”、“十三八”等几组数字类模印文字的年代推测为文王时期,而把上京城出土的“保十”、“難十”、“由十”、“非十”、“舍十”、“弃十”、“利十”“ 仄十”、“延由十”等几组数字类模印文字的年代推测为大彝震时期⑩。进一步观察,可以发现,前者的印文均为阴文,而后者皆为阳文。这一现象是否能说明阴文在渤海早中期的某一时段内(主要是文王时期)曾经一度有所流行呢。
最近笔者认真查核了新出版的《西古城》、《八连城》、《上京城》三部考古报告,发现西古城、八连城出土的文字瓦上的模印文字大部分为阳文,但确有一定数量的模印文字为阴文,除前引“十二”、“十三五”、“十三六”、“十三七”、“十三八”几组数字类外,名称类可释文字还有“市”、“屈”、“素”(图五)等。而《上京城》报告所披露的材料中,几乎就看不到文字瓦的模印文字有阴文者。这种现象是否可以说明,在渤海晚期,文字瓦上的模印文字基本上就不再用阴文而统一用阳文了呢?
图五 西古城、八连城出土的“市”、
四、关于模印文字中不带边框者和带边框者之间早晚关系的思考
渤海文字瓦上的模印文字有带边框和不带边框之分。总体看来,在西古城、八连城、上京城三处遗址中,不带边框的模印文字明显多于带边框的模印文字。
就单字而言,不带边框者明显多于带边框者。就多字而言,似乎呈现出带边框者趋多的势头。
西古城、八连城出土的多字者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为名称类文字,即“仁大”(反书)、“李文”和“左李”等。其中,“仁大”(反书)不带边框,“李文”和“左李”均带边框。另一种为数字类,即“十二”、“十三五”、“十三六”、“十三七”、“十三八”等,均不带边框。这两种情况,是否可以说明,名称类双字者多带边框,单纯数字类基本不带边框。
上京城出土的多字者也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为名称类文字,即“卯若”、“北刀”、“保德”、“難仏”、“宝德”和“毛地”等,均带边框。另一种为数字类,严格说应是单纯数字类文字与名称类文字结合者,即“保十”、“難十”、“由十”、“非十”、“舍十”、“弃十”、“利十”“ 仄十”、“延由十”等,其中,“保十”、“舍十”、“弃十”三例带边框,“難十”、“由十”、“非十”、“利十”、“仄十”、“延由十”均不带边框。这两种情况,似可进一步说明,名称类双字者多带边框,单纯数字类文字与名称类文字结合者渐趋带边框。
另外,还想重新释读一段似乎与带边框文字有关的日本史料。
这里,“木”、“石”两字外面加了“井”字形边框(金毓黻《渤海国志长编》似仍作“井”边框;孙玉良《渤海史料全编》作“□”边框,四角出头,孙玉良脱落一“木”字)。当时日本虽以为是“异国作字”,但分别以“木”、“石”为姓名呼之,而对方竟能应答参见,以致日本朝臣非常得意,并受到后世称赞。
图六 上京城皇城正南门出土的模印文字瓦拓片
五、小结与分期说明
简单把本文的几点思考性意见归纳一下。
1.模印文字中名称类单字的出现一般应早于名称类双字。渤海早中期,名称类模印文字普遍为单字,渤海中晚期,名称类双字开始渐趋流行。
2.模印文字中单纯数字类一般要早于数字与名称结合类。单纯数字类文字可能流行于渤海早中期,数字与名称结合类文字可能流行于渤海中晚期。
3.模印文字中阴文与阳文应大致同时出现。渤海早中期,阴文与阳文同时并行,只是阳文更为普遍。渤海晚期,几乎不见阴文,可能已经统一用阳文。
4.模印文字中不带边框的文字可能要早于带边框的文字。渤海早中期,以不带边框者为多。渤海中晚期,带边框者渐趋流行。
注释:
① 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文化局、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博物馆、和龙市博物馆:《西古城——2000~2005年度渤海国中京显德府故址田野考古报告》,文物出版社2007年。
②⑨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渤海上京城(1998~2007年度考古发掘调查报告)》,文物出版社2009年。
③ 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吉林大学边疆考古研究中心、珲春市文物管理所:《八连城——2004~2009年度渤海国东京故址田野考古报告》,文物出版社2014年。
④ 宋玉彬:《渤海瓦当的纹饰构图及文字瓦的使用》,《高句丽、渤海文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13年10月,长春。
⑧ 刘晓东、魏存成:《渤海上京城主体格局的演变——兼谈主要宫殿建筑的年代》,《北方文物》1991年第1期;刘晓东:《渤海文化研究——以考古发现为视角》,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3月。
〔责任编辑、校对王孝华〕
〔中图分类号〕K2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0483(2016)01-0044-06
〔作者简介〕刘晓东,男, 1955年生,黑龙江省博物馆研究员,邮编 15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