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迥异宗教文化范式下的人类“欲望”悲剧
——《榆树下的欲望》与《雷雨》的对比研究

2016-10-11李红霞

电影评介 2016年16期
关键词:伊本艾比繁漪

李红霞

迥异宗教文化范式下的人类“欲望”悲剧
——《榆树下的欲望》与《雷雨》的对比研究

李红霞

奥尼尔和曹禺在中美戏剧史上早已是剧作家们和中外学者们瞩目的大家,二者为中美戏剧做出了重大的贡献——奥尼尔是美国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剧作家。电影《榆树下的欲望》(以下简称《榆》)是根据作者在1924年写作剧本改编上映,电影主要讲述了农场主凯博特与三个儿子西蒙、彼得、伊本及第三任妻子艾比的家庭悲剧,在这个家庭中,上演了一幕为金钱、情欲、爱情而挣扎的欲望悲剧。与此电影几乎同一时期,曹禺创作的标志中国话剧成熟的巨作《雷雨》(以下简称《雷》)在中国上映,两个家庭在30年间的感情纠葛和命运冲突引起的爱情悲剧被呈现在观众面前,两位剧作家之间在悲剧的主题范式、表现技巧及人物塑造等方面惊人相似,有学者称曹禺深受奥尼尔创作的影响,在众多方面都可看出曹禺对奥尼尔的继承和发展及本土化,然而,由于两位作家所处的社会文化、宗教背景迥异,其创作的深层次原因却是迥然不同的,也必将导致作品中人物的悲剧根源、悲剧结局的内在意识的不同。

一、 欲望——乱伦范式

两部电影在人物塑造上有惊人的相似,表现在对主题的处理和欲望表现形式上,即男女主人公都遵循着被禁锢-缺爱-诱惑-背叛-乱伦-受罚-赎罪的模式一一展开。男性主人公都在幼年时期遭遇失去母亲的痛苦,在成人后无法摆脱“恋母情结”的困扰,与自己的继母发生乱伦后导致家庭悲剧。两部电影中的女主人公在家庭中得不到丈夫的疼爱和理解,缺乏爱情的婚姻使她们感到绝望和压抑,转而在继子身上寻求安慰。《榆》剧中最重要的意象就是“榆树”,那颗榆树被刻画为一株覆盖在整个农场的植物,让人感到一种不详的预兆,同时,他的枝叶犹如女性的乳房,耷拉在屋顶上。榆树既是压制着整个家族的清教原则,同时又是剧中男女主人公欲望的象征。剧中老凯博特眼中除了自己的农场看不到任何亲情和爱情,先后将自己的两任妻子在积年累月的劳累中致死,将自己的两个儿子西蒙和彼得逼走他乡,从生到死对于物质的占有成为他生活的唯一意义。他将妻子和儿子物化为干活的、生育的工具。贪婪自私的本性使得家庭的幸福和快乐被剥夺。伊本是凯博特第二任妻子所生,伊本憎恨他将自己的母亲活活逼死在农场,以和继母抢夺农场和乱伦的方式对父亲进行着报复。《雷》剧中的雷雨既是一种极端的自然现象,是悲剧的象征,也是繁漪作为女性对整个封建社会压抑女性需求,抑制女性欲望的雷雨式的控诉。“雷雨”这个意象贯穿全篇,整个戏剧的氛围和剧情的展开都以雷雨为开端,而结尾周家的悲剧正是由雷雨引发,四凤和周冲被电死,在电闪雷鸣中,所有的矛盾和家庭秘密被揭露。周萍的父亲周朴园在30年前因门不当户不对狠心抛弃了他的母亲侍萍,儿时母爱的缺乏和父爱的缺失使得周萍的恋母情结在继母繁漪身上得到了满足和释放,周萍对父亲的憎恨同样表现为乱伦,他心理上渴求在繁漪那里寻找母亲的影子,得到理解和母爱。同样的恋母情结,同样的报复性行为——乱伦,将两部电影的情节一步步推向高潮,推向不可测的深渊,两部电影的结局是令人心痛的,一死一疯,家庭支离破碎。

二、 宗教范式下的自然主义命运论

从两部电影的情节发展和结局中我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奥尼尔和曹禺在戏剧创作中都信奉“命运”论。电影中的主人公在命运的大手中浮沉,完全没有办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任由命运将他们带入不见底的深渊。在《榆》剧中,伊本不可遏制地想要报复父亲,艾比在嫁给凯博特之后发现自己只是他用来劳动和生育的工具之后,通过伊本想要得到赖以继承农庄的儿子,伊本和艾比的不伦恋在艾比生下孩子后暴露,伊本得知自己成为艾比抢夺财产的利用工具后震怒,离开了艾比,艾比在此时发觉自己对伊本的爱情远胜于财富,为了证明她的真心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伊本向警察告发了艾比的罪行后良心发现,一起接受了法律的惩罚。电影中奥尼尔深刻的揭露了资本主义蚕食亲情爱情的罪恶本性,然而主人公的命运却不是任何人所造成的,是他们本性使然,又或者是不可避免的选择。奥尼尔的剧作中很少出现古希腊悲剧中英雄式的人物,而软弱、无力、为命运所摆布的小人物比比皆是。这些小人物由于命运的安排而引发了悲剧,由于欲望使然导致了悲剧。剧作家没有精心安排情节与冲突,只是让人性或者上帝去指引主人公的结局。

《雷》剧中,周萍与继母繁漪的不伦恋是恋母情结和报复心理导致的必然结局,与四凤的不伦恋却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下的兄妹不伦恋。30年前周朴园与侍萍的爱情被隐瞒,然而命运却选择在30年后让周萍与同母异父的四凤相恋并有孕,犯了禁忌,在繁漪的推动下,真相大白,周萍受不了与繁漪的母子恋的折磨,更无法面对与四凤的不伦兄妹恋的事实而选择自杀。中国佛教讲究命运的“因果报应”,周朴园这个资本家30年前和侍萍的公子—丫鬟恋,他始乱终弃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责备和惩罚,然而30年后他的儿子周萍却用生命的代价替他偿还了所欠的罪孽。命运的推手将这个家庭肢解,三死两疯,这样的结局是无法预测却自然而然的发生了。自然主义的命定论在两剧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电影《榆树下的欲望》剧照

不言而喻,两位剧作家在戏剧创作中使用了众多象征主义、表现主义、自然主义的手法,然而剧本发生的社会宗教背景却迥然不同,《榆树下的欲望》故事发生在1850年美国新英格兰的清教家庭。清教即新教,新教是为小资产阶级利益服务的,加之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推动,信奉物质至上和禁欲主义。[1]在《榆》剧中,艾比和伊本虽然也抛不开物欲的吸引,然而凯博特极端贪婪自私的欲念将二人互相折磨,以致对继承农庄产生绝望,爱情的力量超越了物质的拥有,他们决定共同携手去面对未来的荆棘人生,主人公的结局虽然是双双走入法庭,但是他们冲破了西方禁欲主义的枷锁和樊笼,抛开了物欲的诱惑,获得了内心的平静,回归了自我,这符合西方世界宗教的范式——对上帝从坚信到绝望再回归自我寻找内心上帝的普遍心路历程。《雷》的故事发生在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制度下,封建专制的家庭伦理在周朴园身上得到了最大的体现,他要求孩子听话、顺从,不可以忤逆长辈的训诫。周萍和繁漪对周朴园充满了怨恨,但二人却在表面上隐忍,行动上隐瞒,因为中国的封建伦理是父为子纲,夫为妇纲,家庭的主宰者即周朴园控制和压迫着家庭成员,周萍在周朴园从矿上回家之前就解除了与繁漪的不伦关系,导致繁漪心生醋意,引发悲剧的发生,周萍自杀,繁漪发疯,二人同时走向毁灭,艾比和伊本虽死却获得了爱情的新生。

三、 文化范式下的社会悲剧

如果说《榆》剧和《雷》剧是两部关于个人欲望的悲剧,显然有失偏颇,《榆》剧和《雷》剧分别发生在美国资本主义和中国半封建半殖民主义上升和繁盛的时期,剧作家创作剧本的目的不仅仅是创作一部个人的家庭悲剧,或者是个人生存欲望的悲剧,他们更是一种精神欲望的悲剧,一种大而化之的社会悲剧。《榆》剧深刻的描绘了美国在物质利益的熏染下,伦理道德的沦丧和精神世界的荒芜,经济的发展,机械化程度的提高,反而越来越腐化了人类的心灵,传统和道德失去了原来的意义,信仰缺失,家庭中父子反目,夫妻成仇的例子举目皆是。《榆》剧的成功之处在于奥尼尔在悲剧冲突的表现内容上关注人性,《圣经》中的亚当夏娃就是伊本与艾比的原型[2],在夏娃诱惑亚当吃下禁果后,获得了知识与力量,但是违反了天堂的禁忌,违抗了上帝的旨意,上帝将他们逐出伊甸园贬黜到人间,虽然受了惩罚,但是他们手挽手走向了人间,走向了属于他们的世界。《圣经》所刻画的不止是人的原罪,而是人的力量、人的知识在面对困难时能给予人的勇气。人性的光辉不在于是否犯罪,而在于获罪之后如何获得救赎。《榆》剧末尾互文了《圣经》中的结局,伊本与艾比手挽手走向了警局,一起迎接属于他们的惩罚,但在此时,他们的心不再猜测,不再怀疑,他们的爱情获得了升华,理性得到了回归。人性的光辉在此处得到彰显。

《雷》剧中既有家庭的情感纠葛,也有社会阶级的对立。此剧是符合中国当时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文化范式的。家庭中父辈封建思想的压制和控制已经引起了子辈的不满和反叛,周萍通过醉生梦死,肉体沉沦的方式间接的表达了对父亲的背叛,周冲以陌生化的疏离表达着自己的愤怒,鲁大海与父亲站在阶级的对立面与父亲抗衡斗争。周朴园这个代表了中国封建家长制的人物给所有人物造成了悲剧,他是一切悲剧的由头,而这个由头的根源却是中国的封建宗法制。以繁漪为代表的中国封建女性突破封建桎梏,向爱情宣战,向封建体制提出质疑,用爱人和儿子生命的代价向封建专制发出了呼号,用自己的发疯讨伐封建礼教。《雷》剧的广泛深刻的社会意义在于不仅展示了家庭、个人的矛盾,也向观众揭示了当时的阶级矛盾[3],无产者周朴园的儿子鲁大海公然向资本家的父亲挑战和示威,并带头向以父亲周朴园为代表的资本家进行无产阶级的革命斗争,这是《榆》剧在社会矛盾刻画上不可企及的。《雷》剧的创作在社会生活的深度和广度方面达到了一定高度。

结语

人类在某一时期的的宗教和文化范式,对文学作品的创作和人物形象的塑造有深刻的影响。中外剧作家曹禺和奥尼尔作品中的互文现象比比皆是,《榆》剧和《雷》剧以欲望为主线,以乱伦为主题将人类心理中隐藏的欲望揭示出来,由物欲到肉欲,由肉欲到情欲的发生、发展到悲剧的结局,奥尼尔和曹禺在不同的文化宗教范式下,虽然表现手法相同,主题类似,然而背后所蕴含的文化心理和宗教救赎却大相径庭。由欲望到乱伦的相同范式,美国清教时期和中国半封建半殖民主义时期文学在阐释人物的“宿命论”方面却稍有差异,一种获得了重生,一种以毁灭收场。家庭的悲剧是整个社会悲剧的缩影,以《圣经》为原型的《榆》剧彰显了人在困难面前战胜一切的勇气和走向未来希望的期冀,而《雷》剧冲破封建礼教和封建束缚的决心和其中所揭示出来的广泛而深刻的社会阶级矛盾的对立足够引起学者们的深刻关注。

[1]张璇.共同家庭悲剧下迥异的伦理意识及救赎[J].海南师范大学学报,2009(2):10-12.

[2]张静.《榆树下的欲望》的人物原型解读[J].河南商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4(5):95-98.

[3]张治国,张鸿声.论尤金·奥尼尔与曹禺悲剧观念的趋同性——以《榆树下的欲望》《雷雨》为例[J].湖北大学学报,2006(9):130.

李红霞,女,山西忻州人,忻州师院外语系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本文系忻州师院2014院级青年基金项目“消解与阉割的权威——现当代美国戏剧中的男性形象”(项目编号QN201425)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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