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祖刘邦的“用间”

2016-03-06盛秦陵

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项伯高祖间谍

盛秦陵

(陕西广播电视大学宝鸡市分校，陕西宝鸡 721004)

汉高祖刘邦的“用间”

盛秦陵

(陕西广播电视大学宝鸡市分校，陕西宝鸡 721004)

秦末，汉高祖刘邦高举反秦大旗，历经坎坷，最终建立汉帝国，并为帝国的治理劳心劳智。“用间”是汉高祖刘邦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认真分析他 “用间”的可能性、必然性；“用间”的类型和形式；“用间”成功的原因，对正确解读他的一生极有裨益。

汉高祖刘邦；“用间”

起身细微的汉高祖刘邦，年近五旬，树起反秦大旗，经过血雨腥风的洗礼，建立起汉王朝，并殚精竭虑地治理这个百废待兴的国家。回望汉高祖刘邦起兵后的历程，我们可以发现这样的一个事实：无论在纷乱的战争时期，还是在帝国建立后的建设时期，汉高祖刘邦与“用间”结下不解之缘，“用间”为他的成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汉高祖刘邦“用间”的可能性与必然性

“间”是间谍，“用间”是使用间谍的一种策略。在汉高祖刘邦日不暇给的创业过程中，直接或间接表述“用间”的事件就有：公元前204年，项羽围荥阳甚急，陈平建议高祖“行反间”[1](P2055)，之后纪信对高祖讲：“事急矣！臣请诳楚，可以间出”[2](P40)。同年，汉高祖以郦食其说齐，蒯通认为是“而汉独发间使下齐”[3](P2161)，公元前202年，汉高祖刘邦“使人间招楚大司马周殷”[4](P1900)，此外，还有很多未使用“间”字，但实际就是“用间”的实践活动。用间二世、间取陈留、间取峣关、咸阳收间、间封汉中、焚道设疑、间骗陈余、万金使间、纪信救主、食其间齐、用间周殷、间使匈奴、平城解围、间取韩信、瓦解陈豨等“用间”大戏，不仅成为帮助高祖刘邦取得成功的有力法器，还成为他“善谋”的重要表现。

多因素的聚合决定了汉高祖刘邦客观“用间”的可能。一是日臻成熟的“用间”理论影响。间谍早在少康时代已经出现，并随历史的进步而发展。不同历史时期丰富的“用间”实践为“用间”理论的形成做了厚重的积累。春秋战国时期，《孙子兵法》的《用间篇》可以说是“用间”理论的高度凝练，标志着“用间”理论的基本成熟，成为指导后人“用间”的行动指南，极大地影响着汉高祖刘邦及其这个时代。二是汉高祖刘邦起兵前生活经历的发酵。秦王嬴政继位，拉开了武力统一的序幕。与嬴政同时代的汉高祖刘邦零距离地感受了这场战争，感受了战争中的“用间”，为日后“用间”发酵能量。

首先是学习经历的发酵。年轻时的汉高祖刘邦曾数次跟从遍养门客、组织间谍机构、从事间谍活动的战国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的门客张耳出游，且每次都有数月的时间，一定会从张耳那里学到不少的“用间”知识，对“用间”有初步、甚至深度的了解。到汉高祖刘邦“及壮”后又学书，面对这样一个纷争的时代，学习的内容绝不会是纯粹的之乎者也。秦国用兵六国中，双方的“用间”之术不会跳出汉高祖刘邦的学习范围。

第二是耳闻目睹秦国“用间”实践的发酵。秦王嬴政为加速推进战争进程，将父辈惯用的“用间”策略再次演绎。秦王嬴政任用尉缭，“尉缭主张实行间谍战，派遣大批间谍前往六国活动，用金钱收买六国腐化堕落的豪臣，来扰乱六国原定的计划谋略”[5](P101)。韩国南阳郡守腾、赵王宠臣郭开、齐相后胜等都被秦的“用间”挑落马下。这些颇有影响的“用间”实践一定会深深地影响着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汉高祖刘邦，并发酵成为他日后“用间”的榜样源泉。

最后是汉高祖刘邦早期“用间”实践的沉淀。汉高祖 “用间”娶得吕后。吕后，名雉，字娥姁，单父人。其父是沛令的好友，因为辟仇，投靠了沛令，沛中豪杰及官员闻讯，纷纷携礼祝贺，萧何为沛令主事，汉高祖刘邦虽然囊中羞涩，却煞有其事的“贺万钱”，与汉高祖刘邦莫逆的萧何尽管深知“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6](P344)。但始终未戳穿汉高祖刘邦的谎言，有意或无意地充当了内间。好相人的吕公只见了汉高祖刘邦一面，却执意将女儿许配高祖。虽然汉高祖刘邦此时没有“用间”的意识，却着实收获了“用间”的结果，领略了“用间”的魅力。其次是大意被间失丰。汉高祖刘邦为沛公后，以雍齿守丰，雍齿经不住周巿“丰，故梁徙也。今魏地已定者数十城。齿今下魏，魏以齿为侯守丰”的反间承诺[6](P352)，倒戈了。最终还是在项梁的帮助下，才遂愿收复丰地。这次被间的过程及影响，深深地烙在汉高祖刘邦的心里，使他至死都无法忘怀。汉高祖刘邦早期的“用间”与被间鞭策着他了解、学习并实践“用间”。

汉高祖刘邦在起兵后所肩负的责任决定了他“用间”的必然。《孙子兵法·用间篇》开宗明义地讲：要取得军事斗争的胜利，先知是前提。“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是先知的渠道。通过“用间”，实现“知敌之情者也”的目的和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不顿而利可全的目标。汉高祖刘邦起兵后，“大战七十，小战四十”[7](P2716)，在险象环生，危机四伏的情况下，知敌之情的“用间”必然成为汉高祖刘邦审时度势的理性选择。汉帝国建立后，大规模的军事斗争虽然偃旗息鼓，但异姓诸侯王与匈奴的存在也不会让他高枕无忧，枕戈待旦成为汉帝国和平建设时期的常态。总结以往“用间”经验，一如既往地钟情“用间”势必成为汉高祖刘邦的必然选择。

二、汉高祖刘邦“用间”的类型与形式

汉高祖刘邦的“用间”不外乎《孙子兵法·用间篇》所概括的“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8](P232)。

因间。也就是乡间。这类“用间”主要在汉高祖刘邦为沛公前。此时的他不善于“用间”，对“用间”没有整体的筹划，只是被动享受。间娶吕后及夏侯婴在高祖起兵准备攻沛时，“婴时以县令史为高祖使”[9](P2664)就是代表。

内间。汉高祖刘邦以怀王之约，率军西征咸阳，并且不辱使命。当项羽赶到函谷关时，关门紧闭，项羽大怒，武力叩关。进入咸阳后，又被汉军左司马曹毋伤的告密再次激怒，决定第二天一早立即攻打刘邦。当此时，与张良私交甚密，官居楚左尹的项羽季父项伯，得到消息后“项伯乃夜驰入沛公军，私见张良，欲与俱去”[10](P2038)。好在张良立场坚定，劝说项伯同见汉高祖刘邦，据实以告。如梦方醒的汉高祖刘邦知道惹了大祸，转过神来， “沛公与饮为寿，结宾婚”[10](P2038)。以与项伯饮为铺垫；以为项伯寿做公关；以结宾婚，两人成为儿女亲家为拉拢，成功地拿下了项伯，项伯不但在鸿门宴上多次发挥了内间的作用，而且在日后，帮助高祖在巴蜀之外又得汉中，并在项羽面前进言，保住了刘太公的性命，将内间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反间。公元前204年四月，项羽集中力量向高祖刘邦发起进攻，无奈的汉高祖向项羽发出割荥阳以西求和的声音，遭拒忧愁之余，请教陈平。陈平明确地讲：“彼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钟离昧、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人耳。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1](P2055)这样楚军必然内乱，汉军趁机反击，必能奏效。汉高祖刘邦立即拿出金四万斤，交与陈平，行反间，离间了项羽与钟离昧的关系，并使项羽猜忌范增，反间取得成功。

死间。汉高祖刘邦运用死间的典型就是纪信荥阳救主。公元前204年，纪信面对荥阳日益危机的局面，主动请缨，抱着誓死的决心，在两千女子的配合下，坐着汉王的车骑，高喊“食尽，汉王降楚”[2](P40)。引诱楚军，高祖刘邦顺利地撤离荥阳，然而纪信却被项羽烧死，纪信用自己的死渲染了汉高祖刘邦死间的轰烈。

生间。公元前200年，汉高祖刘邦亲征投靠匈奴的韩王信，在用兵前，多次派使臣出使匈奴，由于匈奴的巧妙伪装，数十批的使者往返得出一个结论：匈奴可击。高祖再派刘敬出使匈奴，刘敬却是不同的认知。然而汉高祖刘邦并未采信，轻率出击，结果被围平城。前后数十批的使者与刘敬就是生间的典型。

汉高祖刘邦的“用间”虽然没有超越前人总结的“用间”类型，但在实践中却能把握时局，以灵活的形式，付诸实施。

告密。得到对方告诉的秘密信息。鸿门宴前夜，项伯星夜疾驰汉营，见到张良，将这一军中的绝对机密告诉张良，实际上已成为替汉高祖刘邦传递信息的内间，也难怪后来汉高祖刘邦简单的一饮、一为寿、一结亲，就降服了项伯，使项伯成为汉高祖集团的铁杆内间。

劝说。以间谍的身份游说对方，取得设定的目标。项伯被汉高祖刘邦收服后，回到项羽的军中，对项羽讲“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11](P312)。劝说项羽停止对汉高祖刘邦的进攻，果然奏效。郦食其加入汉高祖刘邦集团后 “郦生常为说客，驰使诸侯”[12](P2693)。成为一名以游说劝说的职业谍者，直到死还战斗在劝说的“用间”路上。

离间。以间谍从中挑拨，造成对方集团的分离，疏远，不睦。典型的当属陈平以四万斤金离间项羽与其肱股之臣的关系，此举不仅钟离昧被怀疑，亚父范增也被迫离开了项羽，半途中，“疽发背而死”[1](P2056)。

刺探。以间谍暗中侦察，获得情报。在楚汉相持中，汉高祖刘邦命韩信北徇魏、赵，以减轻汉军正面压力。起兵前，派郦食其说服魏王豹。劝说虽未成功，但郦食其还是探听到魏的军事部署，搜集伐魏的第一手资料。“食其还，汉王问：‘魏大将谁也？’对曰：‘柏直。’王曰：‘是口尚乳臭，不能当韩信。’‘骑将谁也？’曰：‘冯敬。’曰：‘是秦将冯无择子也，虽贤，不能当灌婴。步卒将谁也？’曰：‘项它。’曰：‘是不能当曹参。吾无患矣。’”[2](P39-40)

卧底。以间谍潜入敌人内部。项伯在鸿门宴的前夜被汉高祖刘邦收服后，在项羽营中做了典型的卧底，为汉高祖刘邦解除危机，帮助其实现预期目标。

收买。用钱物或其他好处笼络对方，使受利用。汉高祖刘邦西征到达峣关后，“使郦生、陆贾往说秦将，啗以利”[6](P361)，克取峣关；鸿门宴后，张良又以金百溢、珠二斗再次收买项伯，取得汉中；陈平以四万斤金收买项羽臣下；征讨陈豨时“乃多以金啗豨将”[6](P388)，这些鲜活的事例，都是收买“用间”的实证。

传递虚假信息。以间谍传递假消息给对方，扰乱对方部署。楚汉战争间，陈平在荥阳反间楚军，“宣言诸将钟离昧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终不得裂土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分王其地”[13](P2042-2043)。项羽果然中计。纪信荥阳诓楚，成功地帮助高祖刘邦脱身。都是传递虚假信息“用间”的真实写照。

三、汉高祖刘邦“用间”成功的原因

汉高祖刘邦通过多元的方式实现了他“用间”的目的，也从起初的自醒“用间”转变为自觉“用间”。那么汉高祖刘邦“用间”为什么能取得成功呢？

(一)抓住“用间”对象的个性特点

汉高祖刘邦“用间”的密集区和高发区主要集中在起兵到汉帝国建立前，对项羽“用间”是汉高祖刘邦“用间”的重头戏。汉高祖刘邦抓住项羽多疑的个性特点“用间”，解决了楚汉战争间一个个棘手的问题。陈平曾对汉高祖刘邦讲，“项王不能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1](P2054)，并直指要害地说：“项王为人意忌信谗”[1](P2055)，汉帝国建立后，王陵在分析楚汉成败原因时，一针见血地说，“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6](P381)，又一次道明了项羽的多疑个性。项羽对多年忠贞追随项氏集团的英布及智囊范增的怀疑也是对项羽个性多疑的最佳诠释。项羽的多疑，为汉高祖刘邦成功“用间”提供了机遇。

(二)明确“用间”对象的利益追求

汉高祖刘邦客观地掌握了“用间”对象的利益需求，实施“用间”战略，收获颇丰。当西征大军兵临峣关时，张良说：“秦兵尚强，未可轻。臣闻其将屠者子，贾竖易动以利。”[10](P2037)高祖便派人以金钱收买秦将，拿下峣关。建立汉帝国后，在征讨叛将陈豨过程中的“用间”，更抓住了“闻豨将皆故贾人也”[6](P388)，喜好金钱的利益诉求，采取金钱收买的“用间”手段，取得成功。

(三)拥有“用间”的智囊和实践者

严格地说，汉高祖刘邦的“用间”，多源于部下的计谋，最终由他做出决断并付诸实施。也就是讲，他拥有了一批“用间”的智囊与坚定的执行者。饱读诗书、出身韩国贵族的张良；好读书的高阳酒徒郦食其；多出奇计的阳武书生陈平等组成一个“用间”团队，为高祖 “用间”出谋划策。张良、陈平、郦食其、随何、陆贾、纪信还成为高祖刘邦“用间”的忠实实践者。郦食其、纪信甚至为高祖刘邦的“用间”献出生命。正因为如此，他的“用间”才能如鱼得水。

(四)拥有“用间”的资本积累

拥有雄厚的资本积累是汉高祖刘邦“用间”顺利实施的重要因素。这些资本积累的来源一是获取秦帝国的物质积累。汉高祖刘邦进入关中后，虽然听从樊哙、张良的建议，“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6](P362)，但一向好财的他怎能无视这些财宝，何况他封存的仅是有重宝的府库，因此，在咸阳得到秦帝国的物质资本是必然的。二是经营汉中的积累。汉高祖刘邦入汉中，以丰饶的汉中为基地，勠力经营，有所积累，日后关中大饥，汉高祖刘邦以饥民就食汉中，充分说明汉中物质积累的丰富。三是还定三秦，关中肥沃的土地、富饶的物产为汉高祖提供了丰富的物质保证。四是公元前205年四月，汉高祖刘邦攻入彭城，广收货宝美人，虽然很快被项羽击败，但不能否认汉高祖刘邦未带任何宝物而归的可能。五是建立汉帝国后的休养生息，积累了一定的物质财富，经济状况大有改观。资本积累为汉高祖“用间”做了物质保证。陈平在荥阳行反间，汉高祖刘邦能够拿出四万斤金及汉高祖刘邦晚年平定陈豨叛乱，得知陈豨的部将多为商人时，信心满满地讲：“吾知其无所能为也。”[6](P388)都说明高祖的资本积累足以支撑他的“用间”行为。

[1](汉)司马迁 .史记·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汉)班固.汉书·高帝纪第一上[M].北京：中华书局，1982.

[3](汉)班固 .汉书·蒯伍江息夫传第十五[M].北京：中华书局，1982.

[4](汉)班固 .汉书·荆燕吴传第五[M].北京：中华书局，1982.

[5]吉家友.间谍战在战国时期的运用[J].军事史研究， 2011(1).

[6](汉)司马迁.史记·高祖本纪第八[M].北京：中华书局，1982.

[7](汉)司马迁.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第2版[M].北京：中华书局，1982.

[8] 孙子.孙子兵法[M].北京：中华书局，2016.

[9](汉)司马迁.史记·樊郦滕灌列传第三十五：第2版[M] .北京：中华书局，1982.

[10](汉)司马迁.史记·留候世家第二十五：第2版[M].北京：中华书局，1982.

[11](汉)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第七：第2版[M].北京：中华书局，1982.

[12] (汉)司马迁.史记·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M].北京：中华书局，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