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实践中容易出现的问题
2016-01-25苑利顾军
苑 利 顾 军
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实践中容易出现的问题
苑利顾军
[摘要]通过近十年的努力,中国的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但存在的问题也是明显的。这些问题集中体现在传统农业耕作技艺的传承、传统农作物品种的保护、传统农业生产制度的坚守、传统农耕信仰的维系、遗产地生态环境的治理以及传统农耕技艺人才的培养等几个方面。这些问题不解决,就会直接影响到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
[关键词]农业文化遗产; 传承; 保护; 问题
中国是个历史悠久的农业大国,它的文化遗产主要是以农耕文明为代表的农业文化遗产。但是,长期以来,我们并没有对它给予足够的重视。2004年,随着联合国粮农组织启动的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工程,农业文化遗产开始受到系统性关注。2013年,中国农业部启动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工程,至此,农业文化遗产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截至目前,中国共有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11项,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62项,并成为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排头兵,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那么,在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是不是已经没有问题?当然不是。实际上,在近十年的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实践中,我们仍发现了一些带有普遍的规律性的问题,在此提出,供大家参考。
一、传统农业耕作技艺保护中容易出现的问题
传统农耕技艺是广大农民在长期的农业生活实践中积累起来的传统生产知识与技能,也是农业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对农业生产实践的经验总结。它涵盖面极广,既包括开荒、育种、耕种、收割、储藏等方面的知识,也包括灌溉、排涝、病虫害防治等方面的经验。但是,由于传统农耕生产技术与经验费时费力,很容易在现代农业的冲击下被快速边缘化。如传统农耕种植技术就很容易被大机械化生产所取代,传统病虫害防治技术很容易被现代农药所取代。如果我们的农业文化遗产地都使用了播种机、收割机,使用了化肥、农药,那还是农业文化遗产吗?显然不是。也许有人在问:为什么我们放着“现代技术”不用,而一味地去保护那些已经土得掉渣了的传统农业生产经验呢?原因很简单:这些看似落后的传统农业,其中蕴含有丰富的传统农耕经验。
传统农具同样是农业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农业文化遗产的物化形式。优秀的传统农具往往代表着一个时代或是一个地域农业发展的基本水平。好的农具是农民手与脚的延伸,对于繁重的农业生产来说,也常常会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在传统农业社会中,农具对于农业生产发挥过重要作用。如以风能、水能为基本能源的风车、水车技术,便为我国传统农业的发展发挥过举足轻重的作用。这些传统农具所使用的动力基本上来自于大自然,基本上可以做到无本经营。在满足农业浇灌的同时,还为粮食加工等提供不竭能源,同时,也有效避免了现代工业文明给传统农业带来的各种工业污染和巨大的能源消耗。我们保护这些传统农业生产工具的目的,固然有认识历史的需要,但更重要的,还是为我们现代新农业的发展,提供某种可资借鉴的参考。让更多的人在此基础上,充分利用现代化科学技术,使这些传统农具变得更加科学、更加合理、更加耐用,也更加精巧,并从根本上解决中国当代农业所无法解决的种种难题。
目前,中国各农业遗产地传统农耕生产技术的传承大体是好的。这一方面源于遗产地居民的“文化自觉”,一方面也源于当初我们指定遗产地时就已经考虑到了传统农耕生产方式的保持与传承问题。中国农村社会有那么多的平地,我们没有审批,原因是这些非常适合大机械化生产的地方很难确保传统农耕生产方式的有效传承。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在一些遗产地,特别是在这些遗产地的核心地带,已经有人开始使用康拜因等大型机械设备进行现代化生产了。为保护这些遗产地传统农耕技术的有效传承,这些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二、当地特有农作物品种保护中容易出现的问题
优秀的传统农作物品种是人类历经千万年农业生产实践而培育出的农业遗产精华,是人类农业文明的重要载体。随着农业文化遗产保护的深入,多数地区已经注意到了保护传统农作物品种的重要性,人们在征集传统农作物品种方面,进行了大量工作。但问题也是明显的,例如,部分农业文化遗产地核心区所种植的已经不再是需要保护的传统农作物品种,而是新近推出的杂交品种;一些地区征集上了很多传统品种,但推广面积仍是十分有限;个别地区出于旅游的需要,种植的多是与旅游有关的景观植物,传统农作物品种的推广困难重重。
传统农作物品种保护不利,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1)出于经济效益,人们不愿种传统农作物品种。传统农作物品种往往产量不高。在杂交稻上千斤的情况下,传统品种的平均产量通常只有400~600斤,在等价情况下,很难调动起农民种植传统农作物品种的积极性。再加之目前对传统农作物品种优长宣传不到位,在市场竞争中很难占到优势。
(2)出于旅游造景的需要,人们不愿意种植传统农作物品种。一些地方为增加遗产地景观美誉度,常常会种植一些看上去很美,但与当地传统农作物品种并无必然联系的景观植物,从而对当地传统农作物品种的保护,造成严重威胁。对于这种放弃农业遗产保护而一味追求经济效益的行为必须严加禁止。
“一个民族的农业文明能否代代相传,优良品种的传承是关键”[1]。农业文化遗产保护说到底,就是通过各种农耕技艺、制度及其相关民俗的传承,将历史上培育出来的优良的农作物品种以活态的形式一代又一代地继承下来并传承下去。基因库式的固态保护固然是传统种源的重要保护方式,但这种固态保护也存在很大问题。首先基因库式的保护只能保护传统种源,但无法保护与该品种有关的传统种植技术,即或有了种源,也未必能长出好的庄稼;其次,基因库式的固态保护随着时间的推移,无法阻止种质资源在品质上的逐年递减。而作为活态遗产的农业文化遗产保护,不但可以保护不断优化的种质资源,同时还可以保护与之相关的农业生产技术、农耕经验以及农耕制度等等。实践将会证明,农业文化遗产保护会成为保护传统种质资源的最佳手段。为确保国家粮食生产的安全和人类口味的多样性,应该将保留或是恢复了多少传统农作物品种,作为评价农业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要标准。
那么,评价传统农作物品种的标准又是什么呢?我想人们想到的当然首先是那些产量高,品质佳,特别是曾作过御用贡品的农作物品种。如以香味浓、甘甜滋润、油脂足、颗粒大、滑感强、形色美、成熟快、产量高等集八大优点于一身的八宝贡米,以米粒椭圆、晶莹透亮、洁白光泽、煮食饭粒完整、软而不糊著称的天津小站稻,自然具有更多的优势。但与其他遗产类型不同,农业文化遗产也十分看重那些为适应当地自然环境而培育出来的特殊品种。如江西万年人为避免洪灾威胁而培育出来的茎杆高达1.8米的江西万年贡稻,江苏兴化人为充分利用湿地资源而培育出来的香葱、芋头,山东夏津人为充分利用黄河故道沙土地资源而培育出来的传统桑树品种等等,都有作为优秀的传统农作物品种的潜质。理由是这些传统农作物品种虽然产量不一定很高,品质也不一定有多好,但它们可以利用其他农作物品种根本无法利用的土地资源,仅从这一点来说,它们就是优秀的、值得保存的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目前,云南红河州世界遗产管理局已经成功搜集了100多个传统稻谷品种,福建梯田已经成功搜集了30余个传统稻谷品种。但与这些遗产地相比,有些遗产地尚未意识到保护传统农作物品种的重要,以当代改良品种取代传统农作物品种的事件时有发生。在传统农作物品种的搜集上,进展过于缓慢,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三、传统农业生产制度保护中容易出现的问题
传统农业的发展,仅仅依靠良种、技术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农业生产制度做支撑。传统农业生产制度是指人类社会为维护农耕生产秩序而制定出来的一系列规章制度。这种制度通常是以乡规民约或民间习惯法等形式体现出来的。在传统农耕社会中,农业生产制度可以为人们制定出公平的社会分配方式,以保障社会财富与收入的合理分配,可以制定各种有效的保护体制,以确保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不出现无序竞争,可以建立各种具有约束力的制度框架,以减少不必要的交易费用。这种具有约束力的传统农耕制度,在中国历史上,特别是在资源短缺的农业文化区,曾经发挥过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随着近代以来农村新型行政管理体制的建立,绝大多数传统农耕制度已经被现行行政管理体制所取代,只有少数地区——如云南红河地区元阳箐口村等仍有保留*分水制度是指以分水木刻为载体,对水资源进行合理分配的一种分配水资源的传统农耕制度,也是哈尼人根据每块水田的用水量而设计出来的最为合理的明渠流量计。分水木刻通常放在每个水沟的分叉处。水要分别流向几条沟渠,就要在分水木刻上刻几个凹槽,而凹槽的宽窄又会决定每个子沟渠所灌梯田水量的多少,从而确保每块梯田都能得到约定的用水量。。作为硕果仅存的传统农耕制度样本,应该予以妥善保留。
四、传统农耕信仰与仪式保护中容易出现的问题
传统农业信仰是农耕民族的心理支柱,是传统农业与现代农业根本区别之所在。在传统农业社会中,社会秩序的维系,首先是靠人来推动的。但是,如果连人都难以维系时,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创造出一个谁都不敢惹、谁都惹不起的“神”,并让这个“神”来管理这个世界。云南哈尼族对于山林的保护,基本上都是通过神山信仰来完成的。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我们首先应该承认传统农业与民间信仰的客观联系,而不是简单地回避掉这种关系,这种无视规律的做法不但会影响到我们对历史事实的判定,同时也会影响到我们对传统农耕文明的系统继承。
传统农耕信仰除需日常的维系外,民间社会还会通过一年一度的固定节日或仪式来完成。如汉族地区专门用于劝人农耕的“喊春”仪式、“鞭打春牛”仪式,壮族、侗族预祝农业丰收的“开秧门”仪式,哈尼族感谢祖先与大自然的“尝新节”“苦扎扎节”仪式等,对于规范传统农耕秩序,都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理应作为农业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受到当代人的精心呵护。
近年来,随着《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名录》的颁布,特别是随着传统农耕信仰知识的普及与传播,各农业遗产地已经意识到了农业遗产地保护传统农耕信仰的重要性。这些传统农耕信仰的重要表现形式——传统节日与传统仪式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重视。许多消失多年的传统节日或仪式多已得到很好的恢复。但需要指出的是,这些传统节日或仪式本都是生于民间、长于民间的乡土文化,在恢复与弘扬过程中,如果政府参与过多,很容易出现传统民俗“官俗化”的问题,即一些地方政府本着“做大”“做强”的心理,常常会置民间社会的传统于不顾,亲自接手传统节日与仪式的传承。这种做法尽管出发点是好的,但这种做法已经破坏了农业文化遗产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弱化了当地民众参与保护民间传统的积极性,所以,并不值得提倡。对于这样一些地区,现在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还俗”民间。
五、口述文学与表演艺术保护中容易出现的问题
民间文学与表演艺术是农耕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其中,有些是直接服务于广大农业生产实践的,如各种各样的插秧锣鼓、薅秧锣鼓,形形色色的农谚、气象谚以及服务于传统农耕生产的雨戏、神戏等等;有些则是间接服务于农业生产实践的,如民间传说、故事等等。如果我们因某种原因拒绝继承,中国的农业文化遗产就会变得支离破碎、无法解读,充满人文关怀的传统农业遗产也会因此而变得索然无味。故而,与传统农耕文明息息相关的民间文学、表演艺术,应该成为今后一段时间里需要我们认真整理的重要的农业文化遗产资源。这方面,云南省红河州世界遗产管理局已经做了大量工作,相继出版了《哈尼古歌》等多套民间文学丛书,这些古歌对于我们了解哈尼人是如何认知自身历史,如何教育自己的后人,如何培养一个民族敬畏自然、勤劳善良的做人品格,显然都有重要帮助。
但是,与红河州相比,更多的遗产地尚没有完全动起来。一些地方对当地农业文化遗产及其相关民俗的调查迄今仍未启动。当然,田野调查是一门专业性很强的工作,的确有难度,各级政府不妨将这项工作委托给当地的大专院校、科研院所来进行。
六、遗产地自然生态环境保护中容易出现的问题
绝大多数农业遗产地都有良好的生态环境做支撑,如云南的红河梯田、福建的联合梯田、广西的龙脊梯田等等,都是因为生态环境良好而成就了这些遗产项目。但是,也有部分农业遗产地环境并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良好。它们之所以能进入《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是因为经过长期的自然选择,这里培育出了非常能适应当地自然环境的特殊品种,为生态恶劣地区的农业发展,提供了某种可能。如内蒙古敖汉旱作农业系统、河北涉县旱作梯田系统、宁夏灵武长枣种植系统等为解决干旱地区农业发展培育出的耐旱小米、杂粮、大枣,都是人类为适应当地自然环境而培育出来的优秀品种。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实践告诉我们,充分利用大自然赐予给我们的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固然重要,但努力适应各种恶劣的自然环境,并在这样的生态环境中发奋图强,培育出更能适应当地生态环境的农作物品种尤为可贵。
目前,人类对自然生态环境的破坏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一些遗产地因开山挖石、破坏森林给当地环境带来的物理性破坏。一是因农药、化肥以及规模化养殖给当地环境带来的化学性破坏。相比较而言,后者给农业文化遗产带来的危害更隐蔽、更持久。在某遗产地,人们徜徉在万里油菜花花海之中,却很难发现一只蜜蜂;在另一处遗产地,人们静坐在层层梯田,却很难听到成片的蛙鸣。更令人担心的是,一些地区农药、化肥、规模化养殖对遗产地的污染不但没有降低,甚至还有逐年递增的倾向*《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2007年度环境状况公报》称:“使用农药2068吨。”(详见《红河日报》2008年6月5日)。《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2009年度环境状况公报》称:“规模化畜禽养殖情况:……畜禽养殖污染已成为较大的农村面源污染源”。“化肥、农药使用情况:全州使用化肥61.16吨。……使用农药1 351.78吨。化肥、农药的过量和不合理使用,成为农业面源污染的主要因素”。(详见《红河日报》2010年6月5日)。《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2011年度环境状况公报》称:“全州规模化畜禽养殖情况:……畜禽养殖污染已成为较大的农村面源污染源”。“化肥、农药使用情况:全州使用化肥64.50吨。……使用农药1 845吨。化肥、农药的过量和不合理使用,成为农业面源污染的主要因素”另外,该年度“全州使用农用地膜484吨。”(详见《红河日报》2012年6月5日)。如《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2012年度环境状况公报》称:“全州规模化畜禽养殖业主要污染排放情况为:化学需氧量7 563.83吨,总氮1 658.75吨,总磷208.45吨,氨氮400.19吨。化肥、农药使用情况:全州使用化肥65.55吨。……使用农药1 504吨。化肥、农药的过量和不合理使用,成为农业面污染的主要因素”另外,该年度全州使用农用地膜778吨。”(详见《红河日报》2013年6月3日)。《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2013年度环境状况公报》称:“全州农业污染源主要包括:规模化畜禽养殖业、种植业和水产养殖业。农业污染排放情况为:化学需氧量7 691吨,总氮6 952吨,总磷713吨,氨氮1 089吨。化肥、农药、地膜使用情况:全州使用化肥68.42吨。……使用农药2 030吨。使用农用地膜977吨”。(详见《红河日报》2014年6月4日)从以上并不完全的统计资料看,这里的农业污染问题仍比较严重。有些指标非但没有减少,有些还在增加。。
目前,我们对自然生态环境的监测还处在一个“缺少蛙鸣”“百里花海很少看到蜜蜂”这样一些直观判断阶段,缺少科学而明确的量化数据的支撑,这个问题需要尽早得到解决。改善大的自然生态环境的最简单、最经济的办法,便是“封山育林”。改善小的生态环境的最简单、最经济的做法,就是尽量减少直至最终取消农药化肥的投放量。同时注意外来物种的入侵*2006年底,元阳县新街镇一名村民从通海县带回来几只龙虾放在梯田里养殖,并将种虾赠送给更多的人。由于小龙虾喜欢打洞筑穴,常常会打穿梯田,造成梯田田埂的崩塌,对水稻生产产生极大影响。随着小龙虾的大量繁殖,2011年小龙虾已经蔓延到元阳县新街镇、攀枝花等6个乡镇、35个村委会,危害到3万亩梯田。打洞后的梯田无法留住水,水田无法栽种,村民开始痛恨小龙虾。。不减少直至取消农药化肥的使用,不阻止外来物种的入侵,自然环境保护就是一句空话。
七、遗产地人文生态环境保护中容易出现的问题
当然,我们这里所说的生态环境,既包括自然生态环境,也包括人文生态环境。许多农业文化遗产的传承靠的并不是自然环境,而是靠人文生态环境。如有关遗产地历史的追述靠的是传说故事、史诗神话,农业生产知识的传承靠的是农谚以及各种各样的个人经历故事,祭神拜神所用高跷、旱船、舞狮、舞龙的延续靠的是形形色色的庙会活动。这些人文生态环境一旦因某种原因发生改变,与之相关的农业文化遗产项目也就会因此而发生骤停。作为农业文化遗产可持续发展的基础,各遗产地应该在保护自然与人文生态环境上下足功夫。
除口传文学、表演艺术外,传统村落作为最重要的人文生态环境之一,也是农业文化遗产的重要载体。朱启臻认为,“土地只有在村落的怀抱里,在农民的守护下,才能保持其耕地的形态,才能不断地增加肥力,村落具有显著的耕地修复功能,是土地保护的重要屏障”[2]137。 一个最明显的事例,就是越靠近村落,耕地就越容易得到及时的维护,就越容易及早地阻止病虫害的蔓延;越靠近村落,地力就越容易得到培养,土地就越容易获得更多的施肥的机会;越靠近村落,土地的利用率就越容易得到提高,田边地头就更容易得到利用。
与自然环境相比,农业遗产地的人文生态环境问题会更多些。这些问题主要表现在对遗产地传统节日仪式的恢复还不够全面,即或有所恢复,也由于政府的不当参与而使原有的民间庙会具有了明显的“官俗化”倾向和“娱乐化”倾向。在民间社会中,他们所传承的踩高跷、划旱船、舞龙、舞狮,不是简单的舞蹈表演,而是祭神祈年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原始功能在民间通常都有保留。然而,上述仪式或庙会一旦变成可以炒作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被政府接管,这些原始功能就会因“迷信”等原因被削枝减叶,一个完整的仪式最后演变成寓意不明的艺术表演。
作为农业文化遗产重要载体的传统村落,存在的问题会更多些。其中既有新农村建设给传统村落造成的破坏,也有因旅游开发给传统村落带来的影响。可以说,由于缺少专业指导,错位开发给传统村落固有文化带来的冲击非常之大。这些冲击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对传统村落固有文化资源认识不足,挖掘不够,拆旧建新,问题十分严重
走进传统村落,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新建筑越来越多,而传统建筑越来越少。有些新建建筑尽管样式传统,但在体量、材质上与以往建筑已有明显区别。体量的增加与材质的更换尽管有其可以理解的理由,但对原有景观的破坏也是不言而喻的。庞大臃肿的新建建筑不仅不再具有以往传统建筑秀气妙曼的身姿,同时也给村落的防火带来诸多隐患。其实,一个好的开发应该是既改善了旅游环境,同时又感受不到开发的存在。而目前的开发具有太多的盲目性,甚至开发商在根本不知道一个村落好在什么地方的情况下,便大兴土木,其结果必然是拆掉了一个村落最值得保护的东西。实践证明,缺少专业指导的商业性开发只能是死路一条。
(二)重“硬”轻“软”,缺少对传统村落的整体关照
以往,人们对传统村落的开发,主要集中在对道路、房屋宅院的改造与修缮,而很少注意到对民间文学、表演艺术、传统服饰艺术以及传统美食等民俗事项的梳理与挖掘。因缺少民俗气息,开发后的传统村落更像是一座座缺少烟火气的博物馆。因此,传统村落的保护,除要保护那些街道、桥梁、老宅、深院等硬件设施外,还要保护好民间文学、表演艺术、传统工艺技术以及生产知识、生活知识等“软件设施”。传统属于民间,恢复传统所依靠的当然也是民间。政府的工作不是越俎代庖,用自己取代民间,而是动用自己的行政手段积极扶持、鼓励当地传统传承组织的恢复,通过当地人的手让当地传统活起来。
(三)“腾笼换鸟”,本土居民流失严重
对于村落而言,当地居民是其文化的重要载体。无论是当地的传说、舞蹈、戏剧,还是生产、生活知识,都是由这样一群人世代相传。但是,许多遗产地的传统村落一旦开发出来,很快就会聚拢来一批批逐利者。他们通过房屋租赁等方式,在挤走当地村民的同时,也挤走了当地传统。许多传统村落开发后只见商业气息,不见风土人情,原因就在这里。建议在今后传统村落开发过程中,要将还保留有多少当地村民,作为开发是否成功的重要尺度。
(四)分配不公导致人际关系淡化
从目前的调查结果看,许多具有旅游资源的农业遗产地,都遇到过因分配不均而导致的人际关系恶化的问题。这些问题归纳起来主要表现为以下几方面矛盾:一是开发商与当地村民的矛盾。一些景区在开发伊始,许多开发商便在当地人尚未意识到景区旅游资源所具有的潜在经济价值的情况下,便以极低的价格拿到并垄断了这些资源。在一些地方,开发商甚至只需在田头寨脚建起入口,便可以收票挣钱。而当地居民一旦觉醒,势必会因分配不公而与开发商产生矛盾。应该说这种矛盾是遗产地旅游开发过程中我们所遇到的最为激烈的矛盾。这些矛盾不解决,当地居民不配合,这里的旅游开发很难搞好。二是当地居民与政府的矛盾。这些矛盾主要表现为具有决策权的某些官员,在当地村民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以极低的价钱买断当地传统民居或其他旅游资源,通过开设旅馆等获得高额回报,从而引发当地居民的不满。三是村民之间的矛盾。从已经从事旅游接待业的村落看,从旅游中获益的主要有这样几类村民:第一类是手艺人。他们平时靠手艺挣钱,旅游开发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客源,他们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当地旅游开发的直接受益者;第二类是能歌善舞者。他们凭借着自己的表演才能,也在旅游开发中获得了属于自己的“那杯羹”;第三类是有一定经济头脑的当地农民。他们可以通过贩卖土特产等获得一定的经济回报。而作为普通农民虽然他们的房子田地已经成为旅游景观,他们穿戴的服装饰物已经成为旅游风景,但在旅游分配时,他们却没有得到一分钱的回报。这在制度建设上显然不够公平。那么,如何将他们的房产地产变成旅游设施投资的一部分,将他们的劳作出行变成旅游景观投入的一部分,需要我们从旅游资源利益分享机制的建构的角度进行更为深入的思考。
八、传统农业生态系统维系中容易出现的问题
只要研究过农业文化遗产的人都会注意到,无论是联合国粮农组织,还是中国政府,都将农业文化遗产视为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联合国粮农组织是这样说的:所谓农业文化遗产,是指“农村与其所处环境长期协同进化和动态适应下所形成的独特的土地利用系统和农业景观”。中国政府也认为所谓农业文化遗产,“是指人类与其所处环境长期协同发展中,创造并传承至今的独特的农业生产系统”*农业部《关于开展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发掘工作的通知》,中国政府网,2015年10月8日。。如果这个生态系统出现问题,哪怕是一个极小的局部上的生态链条出现断裂,整个农业文化遗产都会因此而走向灭亡。作为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农业的发展与持续,除需要传统农耕技术、农耕制度等做支撑外,还需要更多的实实在在的农家肥做支撑。但是,随着旅游观光、新农村建设、美丽乡村建设以及农民上楼等社会现象的出现,传统的庭院式养殖业已彻底消失。而传统养殖业消亡带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农业遗产地所需传统农家肥供求关系的严重失衡。如果中国农业文化遗产在肥料给养供应链上出了问题,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将会陷入怎样的窘境!更令人难堪的是,虽然规模化养殖取代家庭养殖后同样可以获取农家肥,但此农家肥非彼农家肥。由于规模化养殖过程中,人为地使用了大量抗生素,它所产生的农家肥,在为地力提供养料的同时,也为土地的另一个污染埋下了祸源。
九、传统农耕技艺后继人才培养中容易出现的问题
农业文化遗产是传统农耕文明的杰出代表,是中国传统农耕技术的集中体现。这些农耕经验虽然有些已经被载入史册,有些作为文物被保留了下来,但是将这些农耕经验实际应用于当代农业实践者,可谓少之又少。这是因为无论是简约的典籍记载,还是已经被“化石”化了的文物,都很难从技术层面,将中国历史上的某种传统农耕技术原原本本地描述清楚,更不用说将这些传统农耕技术原汁原味地呈现出来。相反,目前已经进入《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名录》的各项目,由于一直都是由一代又一代的农民以活态的形式原汁原味传承至今,故而,在传承上很少出现问题。由此我们不难得出如下结论:与农史典籍、考古文物相比,中国农业文化遗产在中华农耕文明传承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会更大些。但是,与典籍、文物等其他遗产类型不同,农业文化遗产是以人为载体来传承的。若没有人,没有懂行的农民,特别是那些在农家活儿方面技艺高超的老庄稼把式,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只能是一句空话。
但是,从目前形势看,中国农业文化遗产的传承并不乐观。据不完全统计,目前,生活在绿春、红河、金平、元阳四县哈尼梯田核心区的农民中,20~40岁者外出打工已成常态,这个年龄段的留守人员不足总人数的20%,而真正在乡下务农者基本上是50岁以上的老年人。一个更精确的数据认为:在元阳普高老寨打工族可以占到当地总人口的52.87%。其中,当地务工者为12.64%,外出务工者为14.94%,而真正在家务农者,仅占总人口的25.29%,即四分之一强[3]。“村落几乎很少见青壮年群体,基本上都是老人及小孩。家里的务农工作基本上由老人承担”[3]。虽然他们目前还能维系中国农业文化遗产的有序传承,但是他们老去后,后继无人势必会成为中国农业文化遗产传承的最大瓶颈。
[参考文献]
[1]苑利,顾军,徐晓. 农业遗产学学科建设所面临的三个基本理论问题. 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1)
[2]朱启臻,赵晨鸣,等著. 留住美丽乡村.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3]张文鹏. 梯田旅游对促进元阳哈尼地区农民增收研究. 上海交通大学硕士论文,2014
(责任编辑:常英)
Several Common Problems Involved in Agricultural Heritage Conservation Practice
Yuan LiGu Jun
AbstractThrough the great efforts for over ten years, China’s agricultural heritage protection has achieved a huge improvement, however, many obvious problem still existed. All these problems are concentrated in areas including traditional farming techniques heritage, traditional crop varieties protection, sticking to traditional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systems, maintaining aspects of traditional farming beliefs, governance ecological heritage and cultivating traditional farming techniques. Authors considered all these problems above had direct affection on the protection and inheritance of China’s important agricultural heritage.
Key wordsAgricultural heritage; Heritage; Protection; Problem
[收稿日期]2015-12-03
[作者简介]苑利,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邮编:100029;顾军,北京联合大学应用文理学院教授、历史系主任,邮编:100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