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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期待视野视角下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
——以《茶馆》两英译本为例

2013-09-27隋荣谊郭黎阳

当代外语研究 2013年8期
关键词:译作茶馆译本

隋荣谊 郭黎阳

(大连外国语大学,大连,116002)

1.引言

从西塞罗(Marcus Cicero)提出作为解释员和作为演说家(Cicero 46 B.C.:E)两种翻译方式以来,围绕直译与意译、归化与异化等展开的探讨就贯穿于翻译研究的整个发展过程。从施菜尔马赫(Eriedrich Schleiermacher)对翻译与理解关系的探讨——让读者靠近作者或让作者靠近读者(Schleiermacher 1813)——到直译与意译的明确提出(Jeremy 2000),从对归化形式对等(formal equivalence)和动态对等(dynamic equivalence)的划分(Nida 1964)到对异化的追捧(Venuti,1995),译界始终对翻译策略进行着锲而不舍的宏观探索。2001年,英国翻译理论家彼得·纽马克(Peter Newmark)在《翻译教程》中总结了十三种不同的翻译方法,如字对字翻译(word for word translation)、直译(literal translation)、忠实翻译(faithful translation)和语义翻译(semantic translation)等(Newmark 2001)。这十三种译法从微观角度解决翻译过程中的实际问题。国内译界历来也不乏对翻译策略的探讨,如支谦主张的“自由式”意译、玄奘“新译”主张的“直译为主,意译为辅”、严复的“信、达、雅”、傅雷的“形似”与“神似”、钱钟书的“化境”、马建忠的“善译”等。国内外翻译研究的共同点是两种对立翻译策略的争鸣,为翻译实践提供宏观的理论指导;但对实践中如何遣词、造句、谋篇的具体翻译策略的探讨却相对沉寂。

2.国内基于期待视野理论的翻译策略研究

20世纪60年代以来,接受理论的兴起使西方文论实现了从“作者中心”和“作品中心”向“读者中心”的转移,特别是对读者期待视野的论述创造性地着眼于读者研究,将作家、作品和读者联系起来考察,为文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仇蓓玲、陈桦2003)。目前国内从期待视野角度对翻译策略的研究可归纳为3个方面:(1)翻译流程上,强调两次视野融合,即原文文本与译者视野的融合以及译者与预期读者视野的融合。对融合过程中译者翻译策略选择的影响及发生的文化误读进行阐释(曹立勤2006;孙青2002;姚艳波2008;张秦2011;文小兵2008;陈琪2008);(2)根据读者期待视野随着阅历和先结构的改变而变化这一原理,对同一作品在不同时期使用不同翻译策略重译展开历时研究(仇蓓玲、陈桦2003;胡君2009);(3)翻译方法研究:靳伟程(2009)、林宝珠(2008)等基于期待视野理论,分别提出文化替代法、直译加注法、解释法、重组法等;李音霞(2010)根据读者期待视野,将译者翻译策略选择概括为词汇选择(叠词使用、避兔生僻词、适当使用成语)、修辞选择(拟声词和拟人手法)以及对文化词汇处理的归化、异化手段。目前国内对期待视野下译者翻译策略选择的研究均为定性研究。本文以读者期待视野的两极与审美距离的关系为理论依据进行定量研究,呈现《茶馆》两译本在词汇层、句法层和语篇层的译作特点,分析两译者的翻译策略及其选用条件,为翻译过程中策略选择提供新的思考角度。

3.期待视野、审美距离与翻译策略的关系

“期待视野”是在阅读一部作品时,由读者阅读经验构成的一种思维定式或潜在结构,是读者在阅读前的一种潜在的对作品意义的期待(Jauss 1982)。它是读者理解和阐释作品立场、观点、方法的前提(毛荣贵2005:387)。可分为直接期待和创新期待。“直接期待”(文学作品的审美极)是促使读者寻找熟悉、先在的常规经验的倾向和习惯;“创新期待”(文学作品的创新极)是促使读者寻找全新的、不同于先在经验的推动力(吴娜2008:14)。审美距离是读者既定期待视野与出现的新文学作品的差异(张中载2002:264)。翻译策略的选择与读者“直接期待”和“创新期待”之间的审美距离有关。其关系及在读者中产生的审美效果可用G·格林的图表说明(参见罗悌伦1985:108):

图1 审美距离与审美效果关系曲线

图中,原点对应读者的直接期待,抛物线最高点对应读者的创新期待。当文本的审美距离与读者的直接期待重合时,译者全部采用归化策略,文本在读者中的审美效果为0;随着文本与读者直接期待的审美距离逐渐增大,翻译时归化为主、异化为辅,文本在读者中的审美效果递增;如果审美距离过大,超越读者的创新期待,译作中异化多于归化,作品在读者中的审美效果会逐渐减小趋零。

这一原理要求译者选择翻译策略时,要充分考虑到目标读者的期待视野与译本的审美距离:既要运用归化迎合目标读者先结构中对熟悉事物的期待,缩小读者直接期待与译作的审美距离;又要适当异化,满足目标读者的创新追求。只有适度把握归化与异化的度,掌握使用归化和异化的条件,才能使译作在目标读者中达到最佳审美效果。

4.期待视野视角下《茶馆》两译本译作风格对比与翻译策略分析

读者的期待视野取决于自身的文化素养和社会背景。“不同的读者层有不同的审美趣味,对翻译各功能的重视程度各不相同”(辜正坤1994:66)。辜正坤(1994:67)大致将读者划分为七个层次,他认为语言专家及一般语言工作者崇尚异化居多,主张语言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都要传达;获取新知的读者层重在获取知识,丰富自己,很看重译文的准确性;一般娱乐层读者重点在于娱乐,把翻译的审美价值看得高于一切,一个译本让他们快乐就赞扬,不能感到快乐就拒斥。

《茶馆》两译本翻译策略的选择也取决于译者对不同读者层的预期。Howard是加拿大人,以英语为母语。在加拿大主修汉语,对中国文学极为感兴趣。他翻译《茶馆》主要出于对北京方言、文化和社会的新奇;其目标读者是热衷中国语言文化的语言研究者和通过研习《茶馆》译本满足对异域文化期待的获取新知者。英若诚翻译《茶馆》主要为了演出。“一九八零年,北京人艺被邀请去欧洲演出《茶馆》。我第一次被迫急就章地把老舍先生的名作译成英文”(英若诚1999:6)。可见,英若诚译本的目标读者是演员、导演和观众,是一般娱乐层读者,注重译本“语言的直接效果”(4)。明确两译本的读者层和读者的期待视野,对研究译者翻译策略选取意义重大。

译作风格是存在于文本本身和文本中每个词之中的另一个声音,即译者的声音(Hermans 1996:27);是通过一系列语言学和非语言学特征呈现出来的个性化(Baker 2000:245)。“对原文理解上流露出来的个性,加上具体转化时语言表达上所显示的个性,就构成了译者的风格”(黄源深1994:85)。对译作风格的描述是研究译者翻译策略的前提和探究不同翻译策略使用条件的基础。莫娜·贝克(Mona Baker)提倡运用基于语料库的实证研究来研究译作风格,即在真实语料的基础上分析源语文本和不同译语文本中词汇、句式和语篇信息的处理方法,综合运用计算机软件自动生成和人机互动技术,相对客观、全面地描述译者风格。本文用wordsmith、SPSS和claws等统计和编码软件分别从词汇、句法和语篇三方面统计描述《茶馆》两英译本的翻译策略,并从读者期待视野视角分析选择不同翻译策略的条件。

4.1 词汇层

4.1.1 类符/形符比(Type/Token Ratio,TTR)

类符是语料中出现的不同词的数量。形符是语料中出现的所有单词的总数。类符/形符比是语料中类符数与形符数的比率(周世界2004)。语料库研究中通常将标准化类符/形符比作为衡量词汇多样性的标准之一(邓耀臣2013)。“该值越高说明语料库中词汇变化越大,相反该值越低说明语料库中词汇变化越小而词汇重复程度越高”(Baker,Hardie&McEnery 2006:162)。TTR是比较译作选词策略的重要方面。下面是英若诚译本,简称英译(英若诚1999)和Howard译本,简称霍译(Howard 2001)的TTR统计及对TTR的卡方检验:

表1 英译与霍译TTR统计

表2 TTR卡方检验(Chi-Square Tests of TTR)

表1显示霍译的形符数和TTR均多于英译;表2对TTR的卡方检验P值为.000<.05,两译本的TTR具有显著性差异。表明霍译比英译用词更丰富,更加注重词汇变化,词汇量更大。

两译作词汇上呈现的不同风格主要由于译者对目标读者期待视野和审美效果的不同预期。为了迎合不同目标读者的期待视野,英若诚和Howard在选词方面采取了不同的翻译策略:Howard选用丰富的、富于变化的词来传达剧中的“京味儿”,用较多的词汇来转换原文的表层和深层结构,迎合目标读者的创新期待,保证译文“可靠”,使其“忠实于原作,没有歪曲、遗漏”(王佐良1994:3);英若诚选用变化不大的重复词汇,降低目标读者理解的难度,使译作的“文学手法、结构形式等保持原貌”(2),戏剧译本“上口、顺耳”(3),便于读者瞬间理解并感到快乐,从而迎合其直接期待。因此,应根据预期读者的期待视野调整词汇的翻译策略:当侧重目标读者的直接期待时,倾向于高频词,多重复;当着力满足读者的创新期待时,词汇重复频率相对较小,词汇突出变化。

4.1.2 词长

词长指单词中包含的字母数。对词长的统计能反映译者选词类型(简单词或复杂词)。语篇中不同词长单词的分布,可以反映译文选词的总体难易程度。表3和图2是对英译和霍译词长及其分布的统计。

根据表3所示,霍译的平均词长为4.15,英译的平均词长为3.9,即英若诚倾向于选择短词、简单词;Howard选择的单词相对较长。另外,两译本使用频率最高的词词长主要集中在2-4个字母。由图2分段比较得知,英译使用包含1-4个字母的单词多于霍译;而霍译使用5-11个字母的单词多于英译;在包含12-13个字母的单词中,英译虽数量不多,但仍高于霍译;而在包含14或14个字母以上的单词段上,霍译用词数量多于英译。

表3 词长统计数据

图2 词长分布图

两译本在选词类型方面的共性:平均词长较短,且出现频率最高的词都集中在2-4个字母的单词。这表明,译者翻译词汇时,首先要考虑目标读者的直接期待,措词要易于读者理解、符合读者期待的先结构,得到读者对内容的认可。两译本词汇类型选择的差异:霍译平均词长比英译长,相对英译选词较复杂;在多数选用短词的基础上,选用一定量的长词以便于原文深层结构和信息的传达。措词差异主要由于两译者对潜在目标读者期待视野的不同预期。英译的目标读者是一般娱乐层读者。简单词便于演员阅读、表演,易于上口;对观众来说,戏剧台词转瞬即逝,没有停下来思考、品味的时间,因此“口语化和简练就成了戏剧翻译中必须首先考虑的原则”(英若诚1999:4)。Howard的目标读者是对中国语言文化感兴趣的语言研究者和新知探索者。在翻译措词时,他考虑的不是舞台的“直接效果”,而是运用一切手段将“原文中丰富的旁征博引、联想、内涵一点不漏地介绍过来”(同上),用长词满足目标读者的创新期待。从整个词长分布曲线看,英译中长短词相间,各段分布变化较大。霍译主要用长词和比较正式的词,词长主要集中在5-11个字母段上,词长相对单一,节奏感和听觉效果变化不大,较单调。因此,翻译词汇时,首先要确定译本的目标读者及其阅读期待,据此判断翻译策略应更多倾向于读者的直接期待还是创新期待。在首先考虑读者直接期待,运用简单词保证原作意义准确传达的前提下,进一步丰富措辞方式,适当选用长词、复杂词,满足读者创新期待。

4.2 句法层

“就语料库来说,该语料库的平均句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句子的复杂程度”(杨惠中,2002:135)。Butler(1985:121)按句长将句子分为三类:短句(1-9个单词)、中长句(10-25个单词)和长句(多于25个单词)。因此,对《茶馆》两英译本句长的统计可以反映译作句法翻译风格。

表4 句长统计表

表4说明:英译句数多,标准句长为8.77,是Butler界定的短句;霍译句数相对少得多,标准句长为24.69,是英译句长的近3倍,属中等偏长句。两译本中平均句长P值.000<.05,句长存在显著差异。

译本句长差异,源于读者的不同期待。英译读者为演员,服务对象是剧院观众。“翻译时,译者一方面要使译文的对白便于演员在台上说出;另一方面,要为观众着想,用于聆听的语言必须比供阅读的语言通俗易懂,更口语化。即,戏剧翻译是用笔译的方式讨求口译的效果。句子长度要与源语句子长度相当”(刘肖岩、关子安2002:6)。所以,英译在句式翻译上更靠近目标读者的直接期待,主要采用短句、简单句以保持与原文本体裁和演出目的的一致。霍译的目标读者主要是语言文化研究者和获取新知者。文化传真是指导Howard文学翻译的基本原则。“它要求译语要准确再现源语所要传达的意义、方式及风格。换言之,就是把源语的文化因素在译语中原汁原味地体现出来”(陆军、马春芬,2009:293)。为了说明《茶馆》原文本中广泛涉及的“文化和文字(比如文字游戏、双关语)的特殊现象,为阅读进行的翻译剧本对应该加注的地方在文内处理”(刘肖岩、关子安,2002:6)。因此,霍译更偏向于用中长句深度翻译文化和文字的特殊现象以满足目标读者对中国文化的创新期待。如Howard将“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译为“Like the Eight Immortals crossing the sea.We each have our own strengths”,而英若诚则意译为“Let's both try our best”。霍译为了迎合读者的创新期待采用长句,保留原味文化的同时诠释文化。可见,考虑目标读者直接期待时宜用短句意译;迎合创新期待时,倾向于用中长句诠释源语文化和语言现象,用直译加注等翻译策略。

4.3 语篇层

衔接与连贯有助于文本紧密结合、平滑过渡。连接不同部分实现整体协调是通过在段落内部或段落之间使用衔接词实现的。因此,英译和霍译在语篇中呈现的风格和使用的翻译策略,可通过对两译本中连词的统计来反映。

图3 英译与霍译衔接词比较

根据UCREL CLAWS5 Tagset词性赋码集,图3中CJC代表并列连词and、or等;CJS代表有语义的从属连词although、before 等;CJT 代表连词that。由图可见,英译比霍译使用更多简单口语化连词(CJC),在语篇衔接方面,英译过渡更自然、体现口语化。霍译更频繁地使用CJT,即that引导的复合句,文体更正式。表意从属连词(CJS)的使用在两译本中没有明显差异。因为易懂(graspability)是评判戏剧翻译的标准,“比如重视常用词、短句以及句与句之间的连接”(任晓霏、朱建定、冯庆华2011:57)。CJS的使用有助于明晰译本句与句、段与段之间的语义关系,达成语篇的衔接和语义的连贯。

译者选择语篇翻译策略时,首要考虑目标读者的直接期待。由于汉语重“意合”,英语重“形合”,在将汉语译为英语时,要将表意衔接词显化,意译出来,使其符合目标语表达习惯和读者先前阅读的先结构。选择表明结构关系的衔接词时,若侧重目标读者的创新期待,可用正式的复合句诠释源语信息;若考虑目标读者的直接期待,宜用易于理解的衔接词,译成简单句。

5.结语

通过对英译和霍译译作风格的实证研究,发现在遣词、造句、谋篇时,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主要取决于对目标读者期待视野的预期。任何一部译作都首要考虑读者的直接期待,在词汇选择、句式选取、语篇结构上尽量简化,以降低理解难度,缩小审美距离,达到读者与译作视阈的融合;再根据读者不同程度的创新期待,适度丰富词汇、选用长句和从句结构,增加译文词汇和句式变化,满足读者对“新”的期待。一部审美效果较好的文学译作,总是归化与异化并存,且归化用的多,异化用的相对较少。但目标读者创新期待的程度和由此决定的译者使用异化策略的度仍需不断探讨才能准确把握,以使译作达到最佳审美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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