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狼图腾》与《藏獒》谈新时期文学对传统狼形象与狗形象的颠覆

刘颖慧,杜若松

(长春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学院,吉林长春 130032)

在以往的文本中,关于动物的小说是有限的,关于狼形象与狗形象的文本更是少之又少,这种情况在新时期得到了巨大的改善。新时期以来,动物题材小说得到了一定的发展,以动物作为叙述主体的小说在当代文坛上演了一场又一场的销售奇迹,因此也引起了读者和评论者的巨大关注。贾平凹的《怀念狼》,姜戎的《狼图腾》,郭雪波的《沙狼》和《大漠狼孩》,杨志军的《藏獒》和《藏獒2》,陈应松的《太平狗》等等,这些以狼和狗为叙述主体的小说在当下的阅读环境中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在这些新时期的作品中,传统的狼形象与狗形象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对于狼,人们已经不像以往那样只看到其凶残的一面。这些作品或者从狼性优秀的一面来解构新时期的狼形象 (如姜戎的《狼图腾》),或者从狼温情的一面来颠覆传统的狼形象 (如郭雪波的《沙狼》),又或者通过人狼共存的现实问题来展现人与环境的关系。对于狗,也不只是仅仅展现其忠于主人这单纯的一方面,狗形象在新时期有了更大的内涵和意义。新时期的狗不光是人类最忠实的伙伴,更是能够读懂人们内心的朋友 (如杨志军的《藏獒》)。而这些作品中,也或多或少地伴随着对于生态和环境的危机感,人类与动物在当今这个日益现代化的社会里究竟能否更好地相处下去,是新时期的动物小说所要表达的主题,这也就使这些小说具有了更为深刻的文化意义。下面仅就对《狼图腾》与《藏獒》中狼形象与狗形象的解构,来探讨新时期狼形象与狗形象的颠覆。

一、《狼图腾》中的狼形象:智慧、精明、顽强,具有团队精神

《狼图腾》出版以来,成为全国的畅销书,也成为了评论界感兴趣的热门话题。有评论说《狼图腾》是世界上迄今为止唯一一部全面研究狼、描绘狼、与狼共舞、人狼合一、以狼为叙事主体的小说。而在该作品的编者荐言中,编者称其为“描绘、研究蒙古草原狼的‘旷世奇书’”[1]。在这部作品中,传统的狼形象被彻底颠覆了。狼不再是“自私、凶残、狡猾”的代名词,而是具备了全新的形象,这对读者一直以来的固定心理模式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冲击。

作者姜戎于30多年前以一名北京知情的身份去蒙古边境的额仑草原插队。在美丽的草原上,狼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插队的11年生活中,他与狼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养过狼,也杀过狼,钻过狼洞,也掏过狼崽。蒙古狼的各种品性深深地吸引着他,因此在他的笔下,狼是智慧、精明、顽强的,并且拥有团队精神和牺牲精神。这与传统的狼形象相比,可以说是有天壤之别的。通过《狼图腾》中的几十个狼故事,特别是几场惊心动魄的草原大战,如狼羊之战、狼马之战、人狼大战等,狼形象在作者的笔下有了超乎寻常的深刻性。

(一)狼的智慧

狼是极具智慧的动物。它们知道如何巧妙地利用地形和天气,来获得最大的收获。小说的开篇就用精彩的笔墨描写了一场草原大战,即狼羊之战。在这场战斗中,狼的智慧和狡猾发挥到了极限。想要抓到善于奔跑的黄羊,狼有自己的办法。“老人说:狼抓黄羊有绝招。在白天,一条狼盯上一只黄羊,先不动它。一到天黑,黄羊就会找一个背风草厚的地方卧下睡觉。这会儿狼也抓不住它,黄羊身子睡了,可它的鼻子耳朵不睡,稍有动静,黄羊蹦起来就跑,狼也追不上。一晚上狼就是不动手,趴在不远的地方死等,等一夜,等到天白了,黄羊憋了一夜尿,尿泡憋胀了,狼瞅准机会就冲上去猛追。黄羊跑起来撒不出尿,跑不了多远尿泡就颠破了,后退抽筋,就跑不动了……”。[2]由此可见,狼的确是十分狡猾。当真正的总攻开始时,狼群悄无声息地从东西北三面发起猛攻,已经失去速度的黄羊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整群的黄羊都落入了大雪窝,成为了狼群的腹中美食。连“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打仗都经常会用狼的兵法来指挥战役,可见狼的智慧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二)狼的团结

狼还具有很强的团队合作精神。狼一直以来都是群体生活,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了狼的团结。狼群在发动每一次进攻时,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狼群中所有的狼都要听从头狼的调遣,各司其职,各尽其力。也正是因为这样,狼群才能够如此长久地存在着。小说中,毕利格老人的一番话,道出了狼群能永久地在草原上称霸的真谛。“老人说:狼群杀那么多的黄羊,不是为了好玩,也不是为了抖威风,它们是为了给狼群里的老弱病残留食。……狼打食想着自个儿也想着狼群,还想着跟不上狼群的老狼、瘸狼、半瞎狼、小狼、病狼和产崽喂奶的狼。你别看黄羊到了一大片儿,今儿晚上头狼一嗥,半个额仑草原的狼,还有跟这群狼沾亲带故的狼都会上这儿来,一晚上就把这些羊都吃完了。狼想着别的狼,别的狼也想着它,狼群才抱团;狼群报团,打起仗来才厉害。有时候狼王一声嗥,能调来上百条狼集体打仗。……狼可比人顾家,比人团结。”[2]老人这些话是很发人深省的,狼群的团结使其长久地成为草原上的霸主,同时狼的团结精神也是人类应该好好学习的。

(三)狼的顽强

在草原上,狼群的顽强是毋庸置疑的。老虎、狮子本应是最凶猛的动物,但却无法在草原上生存,这使人不得不佩服狼的顽强。无论在什么样的生存环境下,在什么样的恶劣环境中,狼都会顽强地抵抗,争取战斗的胜利。可以说,任何残酷的战斗都不能使狼群放弃抵抗,只能让它们更加顽强。小说中描写的人狼大战,狼群已经陷入了绝境,然而身陷绝地的狼群丝毫没有放弃,也完全没有失去理智,仍然紧密地配合,不断地改变战术,试图改变战斗的状态。“几条大狼巨狼还使出了蒙古狼极其残酷的战法:以轻伤换重伤,以重伤换敌命,故意露出非要害处让大狗咬住,然后置自己伤口于不顾,而猛攻狠咬狗的喉咙和肚子。大狼巨狼各个浑身是血,但倒下的却极少……”。[2]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狼群遭受到了空前的打击,受到了重创。然而给读者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狼群不畏强敌、不屈不挠、顽强拼搏的精神,狼群的奋不顾身和牺牲精神使其尽了最大的努力。蒙古草原狼正是在这样长期艰苦的斗争中,培养出了特有的品性,才使狼群得以成为草原的霸主。

(四)狼对自由的渴望

蒙古草原狼不光拥有智慧、精明、顽强和团队精神,同样它们还有强烈的自尊。姜戎曾经说过,狼的生存法则是:用生命捍卫自己的自由、独立和尊严。这点在小狼的身上体现得最为深刻,小狼在成长的过程中,对自由和尊严的渴望展露无疑。

当小狼在搬家前,被一根一米半长的铁链拴住时,它失去了自由,于是它“怒气冲冲地与铁链战斗了一个星期,半段铁链一直被咬得湿漉漉的”。[2]“小狼眼里总是充满愤怒:为什么小狗们能自由自在,而它就不能?”[2]在搬家去往新草场的途中,小狼拒绝被束缚的个性表现得最为明显。它不屑与小狗为伍,用自己的方式顽强地反抗。“陈阵发现,小狼不是不会跟着牛车跑和走,不是学不会小狗的跟车步伐,但是,它宁可忍受与死亡绞索搏斗的疼痛,就是不肯像狗那样被牵着走。被牵与拒牵——绝对是狼与狗、狼与狮虎熊象、狼与大部分人的根本界限。草原上没有一条狼会越出这道界限,向人投降。拒绝服从,拒绝被牵,是作为一条真正的蒙古草原狼做狼的绝对准则,即便是这条从未受过狼群教导的小狼也是如此。”[2]当主人试图把它带走时,它奋起反抗,力图战斗到死。

(五)狼的生态价值

在小说中,狼不光自身具备优秀的品性,它还有巨大的生态价值。可以说,狼是草原的清洁工。当草原灾害过后,草原上的牲畜尸体会腐烂,如果不能清理,就会造成瘟疫,草原上的人们和动物都会有危险。这时,草原狼就会及时地把这些草原垃圾清理掉,保证了人和牲畜的安全,也保证了草原的生态平衡。如果没有狼,草原的生态就会受到巨大的破坏,草原也会迅速地沙化。

另外,在小说中,我们还看到,狼吃掉了黄羊、兔子、老鼠等小动物,实际上是在保护草原,如果没有狼,这些小动物就会数量泛滥,从而毁坏草原。狼实际上是在维护草原生物链的平衡,维护草原的安定。狼在与人和马的斗争中,间接地造就了马,使蒙古马成为优秀的品种。如果没有与狼的长期对抗,蒙古马是不可能有如此良好的品性的。正是有了狼,才成就了草原,成就了草原上的人们和动物。

二、《藏獒》中的獒形象:忠诚、勇猛、有尊严,有责任感

《藏獒》是继《狼图腾》之后又一部产生巨大影响的动物题材小说的畅销书。小说以其特有的文学色彩吸引着众多的读者,通过对藏獒的深入刻画,塑造了一批活灵活现而又具有优秀品质的藏獒形象。这群藏獒身上集中具备了令人类也望尘莫及的美好品德,它们忠诚、勇敢、勇于献身、舍己为人、见义勇为、大义凛然、威风凛凛,而且具有非常丰富的心灵世界。尽管忠诚和勇敢一直以来也被认为是传统狗形象的特点,然而在这部作品中,这些形象特点被发挥到了极致。藏獒的优秀和高贵,即使是人类,也应该努力学习。可以说,《藏獒》这部作品对传统的狗形象有了巨大的颠覆,全新的獒形象以其丰富的形象特色吸引着众多的读者。

《藏獒》的作者杨志军生于青海,家养藏獒多年,做报社记者时经常驻守在青藏高原。在青藏高原四十多年的生活经历使他对青藏高原怀有深厚的感情,怀着对高原的思念,对父亲的思念,《藏獒》破茧而出,一群令人向往的藏獒展现在读者面前。

(一)藏獒的忠诚

狗的忠诚是众所周知的,而这并不影响我们继续探讨藏獒的忠诚。藏獒对于主人的绝对忠诚达到了极高的程度,即使是多年未见,它们仍然能够认出自己的主人,而且会誓死保护他。在《藏獒》的序言《父亲的藏獒》中,作者提及7岁时父亲给自己带回来的小藏獒,作者和哥哥不喜欢它,于是用它换了一只哈巴狗。没想到,过了两天,小藏獒就自己跑回来了,父亲咧嘴笑着说“这就叫忠诚”。更为难得的是,14年后,当作者回到青藏高原时,已经长成大黑獒的小藏獒仍然认出了自己的小主人。14年的光阴并不短,可是小藏獒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小时候的主人。作者仅仅喂养了它一个月,14年后小藏獒仍然亲切地对待他。就算是作了藏獒一天的主人,它都会一辈子记得,一辈子都保护主人。这种深厚的感情即使在人与人之间也是很难建立的,然而藏獒却做到了。藏獒的忠诚令人惊叹和佩服!

(二)藏獒的勇猛

除了忠诚以外,勇猛是藏獒最重要的品质。它们用自己的勇猛保护着藏区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守护着牛群和羊群。一只藏獒可以战胜五只狼,这个数字令人惊叹,但的确如此。在青藏高原上,也只有藏獒才敢于和狼斗,敢于和虎斗,和豹斗。而藏獒在身体受伤之后,也绝不躲闪,它们不畏强暴,继续勇敢地战斗。藏獒的勇敢和拼搏精神使其成为最优秀的犬种,它们在任何危险面前都能够奋不顾身,不怕牺牲。

在青藏高原上,没有哪种动物能有藏獒的勇猛,能够成为藏獒的对手。连生性凶残的金钱豹在遇到藏獒的时候,同样成为藏獒的手下败将。獒王虎头雪獒在与金钱豹的打斗中,始终保持着王者的姿态。这场打斗并不激烈,虎头雪獒直扑对手,以硬碰硬的打法迅速地解决了这场战斗。而在以白狮子嘎保森格为首的三只大藏獒与荒原狼的战斗中,三只大牧狗一眨眼的功夫就解决掉了三只荒原狼。在藏獒面前,无论是多么凶狠的动物,都失去了反抗能力。藏獒的嗅觉、视觉、听觉之灵敏,大脑思维、打斗的速度之快都让人惊叹。

(三)藏獒的忠于职守

藏獒是一种极其忠于职守的动物,在它们的心中,没有什么能够比保护人类的生命财产安全更加重要。即使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在《父亲的藏獒》中,牧民家的大黑獒由于与作者分开,变得没有精神,不吃不喝。主人把狼毛沾在死羊身上,以此来刺激大黑獒,激起大黑獒的斗志。果然,大黑獒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马上就“按照一只藏獒天赋的职守看护羊群牛群去了”。[3]可见,在藏獒的心中,责任感是放在第一位的。它们时刻都牢记着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并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这一切。的确如此,“它们没想过人应该记住并感谢它们的恩德,反而总希望自己记住并报答人的恩德,这就是藏獒。”“藏獒就是这样一种猛兽:把职守看得比生命更重要。永远不想着自己,只想着使命;不想着得到,只想着付出;不想着受恩,只想着忠诚。”[3]

而每当西结古草原上出现瘟疫的时候,得了狗瘟的藏獒就会“主动离开主人和草原,走得远远的,走到雪山里来,然后孤独地死去”。[3]“一是它们不想把瘟疫传染给别的狗和人;二是它们死了以后就会成为狼食,狼吃了它们也会得病,也会死掉,这样草原上就不会出现狼吃羊的时候没有藏獒保护的局面了。可以说,病死一只藏獒,就会同样病死好几匹狼。”[3]忠于职守的藏獒,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忘记要保护人类和牲畜,更没有忘记要对付草原的最大危害——狼。它们在生命结束之后,也仍然用自己的尸体来保护着人们。这样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也许让很多人都望尘莫及。

(四)藏獒的尊严

藏獒具有很强烈的尊严和耻辱感,当它们的尊严受到伤害时,藏獒宁愿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当白狮子嘎保森格成为冈日森格的手下败将之后,一向骄傲的它无法忍受自己遭受到的巨大耻辱,选择了跳崖自杀。尤其是当它遇到獒王虎头雪獒时,嘎保森格内心的尊严立刻上升到了极限。它忍受不了在獒王面前自己是这样的无能和软弱,当獒王用关切的吼声询问它时,它的心思是“耻辱啊,我居然需要它的怜悯。它用怜悯伤害了我,比敌人利牙的伤害还要残酷一百倍”。“此刻,耻辱茧食着白狮子嘎保森格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那曾经是不可一世的骄矜的心正在跌落成咬死或撞死獒王虎头雪獒的决心。它大叫一声,从冷杉森森的高地悬崖上扑了下来,直扑獒王虎头雪獒。当然它是扑不到的,悬崖很高很高。当然它是活不了的,因为它实际上是跳崖自杀。”[3]藏獒有着其他任何动物所没有的自尊,当它们那颗骄傲的心受到严重的屈辱时,它们的尊严就会被毁灭,这时藏獒宁愿选择自杀来结束生命。

(五)藏獒丰富的心灵世界

小说中,藏獒的心灵世界非常丰富,獒与獒之间、獒与人之间经常有深刻的心灵沟通。冈日森格与父亲之间就有着丰富的情感交流,冈日森格这只来自其他领地的藏獒,在西结古草原引发了巨大的冲突。而当它就快要丧失生命的时候,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救了它。它感动得流过眼泪,最后父亲成为了这只雪山狮子的主人。大黑獒那日本来是仇恨父亲的,它盯着父亲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愤怒,然而在大家都认为大黑獒那日已经无药可救的时候,是父亲的执着给了它第二次生命。在父亲的爱抚之下,大黑獒那日渐渐对父亲消除了敌意,成为忠诚保护父亲的大黑獒。父亲对它的温暖和慰问使大黑獒的心里产生了深刻的变化,通过与父亲的亲密接触,大黑獒那日开始把父亲当作自己的主人一样对待。

除了人与獒之间,獒与獒之间也存在着深刻的感情交流。冈日森格与那日是属于不同领地的藏獒,由于两个领地之间的互相仇恨,这只雪山狮子和这只大黑獒之间也充满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它们互相仇恨,一见面就要置对方于死地。然而,当两只优秀的藏獒都受了重伤之后,它们一起养伤,一起生活,仇恨慢慢地转变为爱情。本来互相仇恨的不同领地的藏獒之间,居然产生了如此刻骨铭心的爱情。这种由恨到爱的感情纠葛渗透着藏獒之间情感的细腻和丰富。

此外,还有白狮子嘎保森格与獒王虎头雪獒之间的心理较量,大黑獒那日撞墙自杀的心理冲突,那日与果日的姐妹情感和领地狗立场之间的矛盾等等,这些都深刻地表现出藏獒心灵世界的丰富。可以说,藏獒是一种感情丰富而又细腻的动物,它们有着寻常动物所不具备的心理历程。

[1]安波舜.享用狼图腾的精神盛宴[M]//狼图腾.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1.

[2]姜戎.狼图腾[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17,157,119,190,190,324.

[3]杨志军.藏獒[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4,46-47,150,150,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