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扬州
2024-12-31白晓辉
还未到扬州,先认识了扬州人陈晖。那是2012年春天,我在江苏太仓中集出差,陈晖也正好去出差,很早就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陈晖,就去办公室拜访他。他的办公室里放了一个用两个集装箱角件焊接的哑铃,重二十三四公斤。我进门的时候,他正在举哑铃健身。先左手把哑铃举起胸前,接着,手臂伸直过头顶,再屈下手臂,再伸过头顶,连续做了几十下。然后,右手也做相同的动作几十下。看他满身肌肉绷起,暗暗赞叹:好猛!
陈晖比我年长,性格豪爽、声音洪亮、酒量很大、喝酒从不怯场。谈笑风生中,觥筹交错间,酒水灰飞烟灭!他看我酒量太浅,就小声对我说:“不能喝就不要强喝。”然后,悄悄地把我分酒器里的酒倒到他的杯子里。
想象中扬州虽然位于长江北岸,却也属于江南城市,扬州人应该和大多数江南人一样,比较纤弱,像陈晖这样能喝的猛男应该是个例,到了扬州才发现这是错觉。2014年去扬州出差两次,先从春寒料峭的初春,到琼花盛开的三月,又从蝉声阵阵的夏天,到北风渐起的初冬,累计半年时间。其间和扬州人一起吃饭多次,发现扬州人大多数都很能喝,看得很羡慕。就问他们:“行业里的扬州人是不是陈晖最能喝?”他们却说:“晖哥喝酒是扬州的一面旗帜,但是,随着年岁渐长不敢喝得太猛啦,现在丁学亮酒量第一。”我又问他们:“丁学亮的酒量多大呢?”他们说:“从来没有见他喝醉过!”和丁学亮一起吃过几次饭而且邻座,他温文尔雅,很随和安静,没有想到居然喝酒海量!前几天打电话闲聊时赞叹他:“扬州的同行中,你酒量第一啊!太厉害了!”丁学亮却谦逊地说:“我哪是最能喝的啊!只不过占了正当壮年的优势!”丁兄,总是那么的低调!别的城市,也有很多喜欢喝酒的人,酒量很大的人,只是觉得没有扬州好酒人的比例这么高,这可能和扬州人的生活习惯是分不开的。扬州淮左名都、自古繁华,曾经经济发达,富商云集,这样吃喝应酬就自然多了起来,也形成了喝酒的氛围,再代代遗传下来!记得,一起喝酒的时候,丁兄看我酒量太浅,就帮我把分酒器里的酒喝掉,劝我多吃他们当地的水芹菜,水芹菜因为秆茎像一节节的竹子,秆茎内又相互连通,扬州人认为这是“路路通”,因此,特别爱吃,过年的时候必须要吃上水芹菜,祈求来年事事如意、顺利!那水芹菜炒得清脆爽口,味道很不错。
扬州美食繁多,但我认为品尝一个城市的美食,最好去品尝那些藏在老巷子里的小吃,因大多数高档酒店的饭菜口味都比较相似,反而不如巷子里的小吃味道纯正、地道!扬州位于长江以北,虽然气候和一江之隔的镇江没有多大区别,饮食区别就大了。镇江人爱吃米饭,扬州人却既爱米饭又爱面食。因此,扬州的面馆林立,早餐喜欢吃饺面、包子。扬州的包子很好吃,有点甜甜的味道,却不像长三角其他城市的包子那么甜,包子花样繁多、做工精细,有三丁包、五丁包、豆腐皮包、青菜包等。扬州人做面喜欢放入细碎的蒜蓉,再放红汤酱油,味道有一点甜,蒜香扑鼻!扬州的面条放入碱水,反复轧制,煮面只有六七成熟,因此,特别劲道!又喜欢放入饺子一起煮,称作饺面。饺面好不好吃,关键在于汤,而汤的好坏关键在于酱油。一般是各家面馆都有自己的祖传秘方,把买来的酱油按比例放入洋葱、八角、白糖等熬制!我比较喜欢去蒋家桥、必香居和共和春吃面。
扬州的烧饼也很好吃,外皮沾满了芝麻,烤得焦香,皮里面松软却又层层叠叠起来。那烧饼太酥脆,一口下去,芝麻和烧饼渣就簌簌落下。鲁山老家的人喜欢火烧夹猪头肉,开封人喜欢烧饼夹菜。我问陈晖:“扬州的烧饼是夹菜还是夹肉?”“夹油条”陈晖说,他看着我很吃惊,就说:“加油条很好吃,不信你试试。”一天,去上班的路上,路过皮市街就停车买了一个刚出炉的烧饼夹上一根冒着烟的油条,吃起来清脆焦香,确实不错!
南京人喜欢吃鸭,就有了名满天下的盐水鸭和鸭血粉丝汤。扬州离南京很近,扬州人却喜欢吃鹅。虽说十里不同俗,还是觉得奇怪,问扬州人:“你们怎么这么喜欢吃鹅啊?”“你看鸭子生长的环境比鹅脏多了。”扬州人骄傲地说。扬州的鹅做法很多,味道很好,因此,来扬州不吃鹅乃憾事也!
扬州是一座休闲的城市,扬州人常说:“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扬州人喜欢喝早茶,民国笔记小说家颂予在《扬州风俗记》中作了忠实记录:“扬州教场,茶馆林立,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倍可乐也。而抱陆羽之癖者,虽遇到烈风雷雨,不能愆期,盖亦习尚使然。”教场附近国庆路旁的一条小巷子里,有著名的“富春茶社”,每天去吃早茶的人排长队。几年前,我曾经带女儿去吃早茶,体验了皮包水的生活。那小胡同很不起眼,一米多宽。扬州一年四季烟雨连绵,去的那天正好下雨,走在红色石条地面,看两旁尽是低矮破旧的瓦房店铺,看雨水顺着瓦当滴滴答答落在石板上,很有历史沧桑感。走了百十米才看到一幢八角门楼茶馆,里面挂着“国家特级酒家”的匾额。门楼后是两层楼的大院子,开放的早餐厅能同时容纳两百人就餐。这家茶馆太有名气,又正逢旅游旺季,顾客太多。我们早晨七点排队,大约八点半的时候,才找到几个位置坐下来。先要一壶魁龙珠茶水,点盘清炒虾仁,又点了富春的蟹黄包。一个蟹黄包放在一个杯口粗细的小蒸笼里,包子皮很薄,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里面汤汁的颜色。再轻轻晃动蒸笼,汤汁就一漾一漾地晃动开来,包子皮也跟着汤汁起伏晃荡。服务员特别嘱咐:“汤汁很烫,会烧嘴哈。”灌汤包子源于北宋的开封,开封现在还有梅花灌汤包子,是去开封必须品尝的名吃。吃灌汤包的时候要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喝口汤,不懂行的食客,猴急地咬下去,那滚烫的汤汁就烧了喉咙,眼泪也哗哗地流出来。不过,看那富春的蟹黄汤包比普通的灌汤包子更大,就老老实实地插根塑料管子进去慢慢吮吸,闲看那些许酱红色汤汁轻轻地从吸管处溢出来,汤汁里浮动着点点蟹黄,真好!蟹黄汤汁味道很好,不过有点腻,这时候就喝一口茶,那清爽的茶香和汤汁的香味在口腔里混合氤氲起来,感觉真妙!
忙碌一天的扬州人,到了晚上喜欢去澡堂泡澡,这就是水包皮了。扬州的洗浴中心很多,如果图实惠就去老城区的澡堂泡澡,价格实惠,前几天还看到小东门附近的老澡堂挂出的招牌上写着泡澡三元一位。泡澡催生了修脚行业,扬州修脚天下闻名。东关街上和两边的巷子里有很多洗脚、修脚的店,起步价三十多元。不过,我总觉得扬州的修脚师傅光说不练,修脚时端着脚左看右看,然后建议:“修掉老茧后,皮嫩,更容易长出新的茧子,建议就轻轻刮一下。”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既然来付钱修脚,轻轻一刮等同于没修,就笑笑说:“长了新的茧子还来找你继续修。”那师傅就高兴地给我修了起来,技术倒是精湛,看那老茧如同片片雪花簌簌落下,感到很惬意、满足!
泡完澡,月亮也爬到了栖灵塔的塔尖,看那月华如水流到大明寺、瘦西湖、古运河,再流到古老巷陌的房子上!就想起了唐朝诗人徐凝的诗《忆扬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扬州人很爱月,桥啊、路啊、小区的名字等很多都带上了月字!
我想诗人在一千多年前看到的月色,应该和我今晚看到的没有什么两样,可是,扬州已经沐浴了多少风风雨雨!那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历史的长河里千年也不过瞬间!人呢,就更容易苍老,从青丝到白头,更不过是弹指间功夫!因此,想要做的事情千万不要总是等待,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作者简介:
白晓辉,男,汉族,1979年生,河南省平顶山市鲁山县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居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