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分析

蔡琦晟

摘要：本文考察了2010—2022年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变化情况及其影响因素。基于出口份额、显性比较优势、出口中心度和出口轮轴度四个指标，本文从不同的角度对中国绿色产品的出口竞争力进行了分析，还利用熵权法测算全球绿色产品竞争力综合得分。研究结果显示，近年来中国在全球绿色产品的出口份额中保持领先位置，绿色产品出口比较优势持续扩大，且在绿色产品出口网络中处于核心地位，全球对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的依赖性也在不断加强，中国绿色产品竞争力综合得分位居全球首位，绿色产品愈发成为中国新型国际竞争优势的源泉。进一步研究表明，科技创新水平和环境规制强度的提高是促进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提升的重要因素。

关键词：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显性比较优势；出口中心度；出口轮轴度

中图分类号：F746.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0753（2024）04-0052-12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在当前全球环境污染和气候变化等问题日益严峻的背景下，实现经济发展的绿色转型是全球可持续发展的必然选择。全球主要经济体纷纷推出碳中和目标，预示着以能源转型和节能减排为特点的绿色产品在全球贸易中的地位将日益上升。当下，我国面临的外贸发展环境发生了深刻变化，外部国际环境日趋复杂，内部传统产业比较优势逐渐削弱。绿色产品的发展一方面顺应了全球低碳转型的发展需求，另一方面也符合我国向价值链上游攀升的产业升级目标。因此，着力推动绿色产品发展，对我国在外贸新形势下稳出口、优结构具有重要的意义。随着我国绿色发展战略的不断推进，近年来我国以新能源产业为代表的绿色产业持续提质增速，绿色产品或将成为我国新型国际竞争优势的源泉。虽然近年来绿色产品在我国出口中的地位不断上升，但综合评估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相关文章仍较为缺乏。

本文旨在通过构建多种绿色产品出口指标，对中国绿色产品的出口竞争力进行考察，为评估当前中国绿色产品发展水平、判断未来绿色产品出口前景提供数据支持。

对于一国出口产品竞争力的衡量，已有研究提出了许多不同的方法。出口市场份额是一种直观反映产品市场竞争力的衡量指标（张金昌，2001），但市场份额大小受制于出口国的经济规模，因此无法准确反映规模不同经济体之间的出口产品竞争力。Balassa（1965）提出的显性比较优势将经济规模纳入考量，使得国家间得以进行比较，由此成为研究中主要使用的衡量一国出口竞争力的指标。魏浩等（2005）通过显性比较优势指标对中国不同技术含量的制成品在世界市场和美国市场的比较优势进行了对比。茅锐和张斌（2013）将进口因素纳入显性比较优势，从而构建反映2002—2012年中国出口竞争力的指标。张禹和严兵（2016）则基于贸易增加值数据计算中国不同产业的显性比较优势，对中国1995—2011年各个产业的国际竞争力进行评估。研究发现，这一阶段我国的竞争力优势部门仍然集中在劳动密集型部门，而资本密集型部门、技术密集型部门的竞争力仍处于弱势，有待增强。

除显性比较优势之外，已有文献也从国家间在贸易网络中的相互依赖性出发，衡量一国出口产品在贸易网络中的地位，进而反映一国在全球市场中的竞争力。Barrat等（2004）、De Benedictis等（2014）运用网络分析方法，使用中心度指数描绘了全球贸易网络结构。Baldwin（2008）通过构建出口轮轴度指标反映国家间的贸易依赖程度。崔晓敏等（2022）则借助出口中心度变异指数，通过产品在贸易中的集中程度反映脆弱性。总的来说，当一国在贸易网络中越处于中心地位，一国的出口产品越被他国所依赖，那么该国的出口竞争力便越强。此外，出口产品本身的特征也能够反映一国的出口竞争力。已有研究也通过度量一国出口产品的技术含量（杜修立和王维国，2007）、复杂度（Hausmann等，2007）、产品质量（张杰等，2014）、价值链位置（倪红福和王海成，2022）来反映一国的整体出口水平。

虽然已有文献通过不同的衡量指标对我国的出口竞争力进行了综合考察（陈昌盛等，2022），但对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更为细致的探讨仍较为缺乏。已有文献主要基于我国对特定地区的绿色产品出口展开比较分析（王艳华等，2020；史沛然，2021），且所使用的衡量指标也主要为显性比较优势，难以从全球的视角和不同的衡量角度认识中国绿色产品的出口竞争力。同时，已有文献也很少从产品层面对我国的绿色产品竞争力发展进行分析。此外，虽然已有较多文献考察了中国整体出口竞争力的影响因素（茅锐和张斌，2013；鲁晓东，2014），但分析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影响因素的实证文章尚不充分。已有文献多基于绿色产品出口数据本身，采取CMS方法从贸易规模、贸易结构和出口市场三个方面分析绿色产品出口的增长（卫迎春和张梅梅，2016），缺乏从其他非贸易因素考察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变化的决定因素。

基于此，本文的潜在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第一，在当前绿色产品重要性不断提升的背景下，本文利用全球贸易数据考察了世界各国的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并由此将中国的绿色产品竞争力同其他国家的进行综合比较，为评估当前中国绿色产品发展水平、判断未来我国外贸优势提供经验证据。第二，本文利用多种反映产品出口竞争力的指标，从多个角度对近年来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变化与现状进行了更为全面的考察。同时，本文还从产品层面分析了我国出口竞争力领先的绿色产品，更为细致地描绘了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发展状况。第三，本文实证分析了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影响因素，为未来进一步提升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提供了政策方向。

二、数据来源和衡量指标构建

（一）指标构建

为了综合衡量我国绿色产品的出口竞争力，本文借鉴陈昌盛等（2022）、崔晓敏等（2022）的做法分别使用出口市场份额、显性比较优势、出口中心度和出口轮轴度对我国绿色产品的出口竞争力进行不同维度的测度。

1.出口市场份额

出口市场份额为一国出口某种产品的出口额占该产品的全球出口总额的比重，反映了一国出口的某一产品在全球市场中的总体地位。

2.显性比较优势

显性比较优势（RCA）为一国某种商品出口额占其出口总额的份额与世界出口总额中该种商品出口额所占份额的比率。其被广泛地应用于衡量一国某种商品在世界市场上的优势程度。RCA指数的表达式为：

其中，Xik表示i国产品k的出口额，Xi为i国的出口总额；XWk和XW则分别表示产品k在全球的出口总额和全球所有产品的出口总额。若RCA>1，则表示i国在出口产品k上具有比较优势。

3.出口中心度

中心度（centrality）是网络分析方法中一类常用的指标，其衡量的是网络节点在整体网络中的重要程度。一国产品的出口中心度则反映该产品在全球贸易网络中的出口集中程度。该指标可以表示为：

4.出口轮轴度

出口轮轴度（hub-ness measure）由Baldwin（2008）提出，该指标捕捉的是国家之间在贸易上的依赖程度。本文测度的出口轮轴度公式表示为：

在上述指标中，出口份额展现了一国产品在其他国家的市场渗透程度，但出口份额的度量受国家规模的影响较大，大国和小国之间的出口份额并不对等。显性比较优势的衡量方法考虑了国家间的规模差异，但其无法区分一国在不同地区的竞争力，同时不同产品间显性比较优势的数值差异也无法反映一国产品竞争力绝对水平的差别（茅锐和张斌，2013）。出口中心度和出口轮轴度从贸易网络的角度为描绘出口竞争力提供了新的视角。其中，出口中心度在衡量出口竞争力时考虑了进口国进口来源多样性的影响，但该指标无法区分一国在不同地区的竞争力。出口轮轴度指标能够在国家之间进行计算，但这一指标同时受到出口国和进口国规模的影响，其数值在跨国比较时可能存在不准确的问题。由此可见，虽然上述能够从不同的角度反映一国的出口竞争力情况，但也各自存在不足之处。为了对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进行更为全面的分析，本文同时利用上述四个指标进行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测度，并利用熵权法测算全球绿色产品竞争力综合得分，以期更为全面地考察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在全球的位置。

（二）数据来源及处理

当前国际上对于绿色产品的定义并无统一的标准，其界定主要依靠国际组织和机构发布的环境产品清单。国际上比较有影响力的清单包括APEC清单、OECD清单和WTO清单。各清单制定的主要目的在于推动各机构成员对环境清单上的产品实施贸易自由化措施，以促进绿色贸易的发展。其中，OECD对全球不同的环境产品清单进行比较分析，合并形成一个包含255个HS6位代码的产品列表①。该列表将产品根据其用途分为：大气污染控制，清理或修复土壤和水，清洁或节能的技术和产品，环境监测、分析和评估设备，基于最终用途或处置特性的环保产品，发热和能源管理，固体和危险废物管理及回收系统，可再生能源，噪声减少，废水管理和饮用水处理，共10类环境相关产品。本文的绿色产品界定主要在这一清单的基础上做一定的删减。由于该清单中噪声减少、废水管理和饮用水处理两类产品中包含了较多钢铁类材料，考虑到钢铁类产品也可能较多地被用于其他非绿色类产品，本文将其中的钢铁相关产品剔除。同时，部分产品由于在不同年份中HS代码的界定差异较大，从而导致贸易数据出现较大幅度的波动，本文也将该类产品剔除②。最终，本文选定的绿色产品目录一共包含194个HS6位代码的产品。

本文主要使用的数据为：2010—2022年CEPII-BACI数据库中的全球双边产品贸易数据、2016—2023年中国海关总署网站发布的中国同全球其他经济体的产品层面进出口贸易数据③。由于构建出口竞争力指标需要使用全球的双边产品贸易数据，因此本文在进行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分析时使用CEPII-BACI数据库。为了反映我国最新的绿色产品出口状况，本文也使用了2016—2023年的海关数据描绘的中国绿色产品的出口规模和主要出口市场情况。本文首先将上述HS6位代码的产品转换为各年份对应的HS编码版本，而后将其同各年份的贸易数据进行合并，得到各个年份全球绿色产品的详细贸易情况。本文使用的贸易数据货币单位皆为美元。

三、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状况

（一）中国绿色产品出口总体情况④

近年来，中国绿色产品贸易发展迅速，出口规模不断扩大。2023年，中国绿色产品出口金额达到3 361亿美元⑤，较2016年增长了179.6%。绿色产品在我国总出口中的占比也在稳步提升，由2016年的7.4%上升至2023年的13.1%。中国对绿色产品的进口则增长相对缓慢，2023年中国绿色产品进口总额为994亿美元，较2016年增长29.2%。中国绿色产品的贸易顺差逐年扩大（图1）。

出口结构方面，可再生能源类产品是中国最为重要的绿色出口产品种类，清洁或节能的技术和产品则在近两年发展迅速。2016年以来，可再生能源类产品占中国绿色产品出口份额始终在40%以上，2023年出口总额达1 612亿美元。该类产品中，光电池组件、静止式变流器、电力控制器、电动机和发电机零件等太阳能、风能产品位居出口规模前列。随着近年来中国在全球电动汽车市场上的快速崛起，电动汽车出口拉动清洁或节能的技术和产品的出口快速增长，2023年该类产品出口金额达到636亿美元，在绿色产品出口中的比重上升至19.4%，位列第二位。其他类型产品中，发热和能源管理类产品在2023年的出口金额为456亿美元，LED灯具、其他电气灯具是该类别下的主要出口产品（图2）。

具体产品方面（表1），光电池组件是我国出口金额最高的绿色产品，2023年出口金额达到了395.3亿美元，且较2016年增长了137.3%。出口金额第二大的产品为“仅装有驱动电动机的主要用于载人的机动车”即电动汽车，出口金额为341.3亿美元。第三大产品为静止式变流器，出口金额为335.5亿美元。比较2023年和2016年前十大出口绿色产品，可以发现两个较为显著的特征：一是我国在光伏、风能产业链中的产品出口规模进一步扩大；二是绿色产品的出口结构进一步向高技术含量产品集中，电动汽车在中国出口中的重要性愈发突出，而LED灯具、自行车等较低技术含量的产品地位正逐渐下降。

出口市场方面（表2），美国、荷兰、德国、日本是我国主要的出口目的国。美国仍是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的最大消费国，2023年我国对美绿色产品出口总额为344亿美元，其中最为主要的出口产品为静止式变流器、LED灯具、其他电气灯具，灯具产品仍占较大比例。同时，我国近年来对荷兰和德国的绿色产品出口增长较快，2023年较2019年分别增长187.1%和85.5%，光伏产品是出口增长的主要拉动力量。此外，近年来中国绿色产品的出口市场呈现出多元化趋势。若使用前十大出口目的地计算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的赫芬达尔指数，这一数值在2016年、2019年和2023年分别为55.8、52.0和43.2。我国绿色产品的出口市场集中度呈现逐年下降趋势，绿色产品的出口市场不断拓展。

（二）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分析

为反映近年来我国绿色产品的出口竞争力状况变化，本文进一步通过出口市场份额、显性比较优势、出口中心度和出口轮轴度等指标对我国绿色产品的出口竞争力进行不同维度的测度。

1.出口份额

从绿色产品的出口份额来看，中国在全球绿色产品的出口份额中保持领先位置，且领先优势正逐步扩大。我国绿色产品出口金额占全球绿色产品出口总额的比例从2010年的16.6%上升至2022年的21.4%，这一比例领先居第二的德国，且两国间的差距从2010年的2.4个百分点扩大至2022年的7.9个百分点（图3）。

从中国不同种类的绿色产品出口份额来看，发热和能源管理类产品在全球的市场份额最高，2022年达到了38.9%。在该类产品中，我国的市场份额优势主要集中在节能灯具等产品上。譬如我国在LED光源的吊灯、LED光源的其他照明装置上的出口份额分别为63.9%和56.9%。在发热和能源管理类产品中的隔热材料上，中国的出口份额相对较低，如氨酯聚合物泡沫塑料板、隔温玻璃组件等产品占我国出口份额的13%左右。中国可再生能源类产品的出口份额逐步增长，从2010年的20.5%上升至2022年的28.7%。此外，环境监测、分析和评估设备，大气污染控制，废水管理和饮用水处理类产品的出口份额也呈现出稳步上升的趋势，2022年分别达到11.5%、13.3%和18.5%。

从中国在不同国家的绿色产品出口份额来看，市场份额较高的多为发展中国家。在2022年绿色产品进口总额大于10亿美元的国家中，中国市场份额最高的国家为巴基斯坦、柬埔寨、印度尼西亚和尼日利亚，出口份额分别为66.6%、64.3%、57.2%和51.7%（图4）。在绿色产品进口市场上，中国对日本的出口份额最高且较为稳定地保持在40%左右。虽然美国仍是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的最大消费国，但自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以来，我国在美国的出口市场份额呈下降趋势。同时，我国对德国的绿色产品出口份额近年来呈上升态势。

进一步地，我们通过份额分析法对具体产品的出口竞争潜力进行考察。首先计算中国每一个绿色产品2022年与2019年出口份额的差值。同时计算每一个绿色产品在2022年和2019年的全球出口增速，并取两个年份间的增速差值。将出口份额的差值作为横轴，出口增速差值作为纵轴，从而构成一个衡量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潜力的坐标系（见图5）。若产品落于第一象限，表明在该产品的出口份额提升的同时，该产品的全球需求正在增长；该类产品的国际市场前景和中国的出口优势相契合。其中的代表性产品是电动汽车。此外，光电池组件、静止式变流器等出口金额较大的产品也位于第一象限。中国在全球需求旺盛的绿色产品中具备显著的正向竞争优势。

2.显性比较优势

中国在出口绿色产品上具有明显的比较优势。中国绿色产品的RCA自2010年以来始终大于1。从变化趋势上看，2014年后中国绿色产品的RCA整体略有下降，但在2021年后显著回升（图6）。进一步地，考察中国具有比较优势的绿色产品数量变化。本文分别计算了历年不同绿色产品种类中RCA大于1的产品数量占比，总体来看，中国具有出口比较优势的绿色产品数量占比呈现上升趋势（图7）。其中，固体和危险废物管理及回收系统、可再生能源中具有比较优势的产品数量占比最大。在环境监测、分析和评估设备这一类别中，我国具有比较优势的产品数量还相对较少。

3. 出口中心度

从出口中心度来看，中国、德国和美国是全球三大绿色产品出口中心。在三国之中，中国绿色产品的平均出口中心度最高，且呈逐步上升趋势。从图8和图9可知，2022年中国绿色产品出口中心度较2010年增长了91.1%，而德国和美国则分别增长5.4%和-8.9%。从产品类别来看，中国不同种类绿色产品的出口中心度都呈现上升趋势。其中，发热和能源管理以及可再生能源类产品的出口中心度最高。

4. 出口轮轴度

从出口轮轴度来看，中国绿色产品的出口轮轴度逐步上行，并在全球处于领先位置，显示出全球对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的依赖性不断加强。此外，中国在多类绿色产品的出口中具有最高的轮轴度水平，在发热和能源管理、可再生能源和清洁或节能的技术和产品上具有更难被替代的出口地位。德国在清理或修复土壤和水（主要产品为离心机及其零件）的出口中具有最强的市场优势，美国在环境监测、分析和评估设备的出口上也具有一定的市场优势（图10）。

（三）中国绿色产品的综合出口竞争力水平测度

在前文中，本文通过出口份额、显性比较优势、出口中心度和出口轮轴度等指标分别从不同角度对全球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进行了分析。为了进一步综合评估中国绿色产品的整体竞争力水平，本文借鉴陈昌盛等（2022）的做法，在上述各分项指标的基础上，利用熵权法测算全球绿色产品竞争力综合得分，由熵权法得到的各个指标的权重如表3所示。基于各国竞争力综合得分，对各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水平进行排序，排名结果如表4所示。

2010—2022年，中国始终在全球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排行中处于首位。同时，综合得分不断上升，相对其他国家的领先优势也在逐步扩大。中国在绿色产品的全球市场中具有显著的综合竞争优势。除中国以外，德国和美国在绿色产品市场中也具有较强的竞争力。同全球商品贸易格局类似，绿色产品的出口格局也显示出以中、德、美为中心的“三足鼎立”的格局。在绿色产品贸易格局下，中国作为其中一极的核心地位更加明显，绿色产品已愈发成为中国出口竞争力的源泉。

分产品类型来看，中国在发热和能源管理、可再生能源类产品上具有显著的竞争优势，两类产品的综合竞争力得分大幅领先其他国家。此外，随着近年来中国厂商在全球电动汽车市场上的快速崛起，中国在清洁或节能的技术和产品上的国际竞争力也正逐步增强。此外，固体和危险废物管理及回收系统、大气污染控制类型的产品也是中国的优势出口产品。在清理或修复土壤和水以及环境监测、分析和评估设备这两类产品上，中国的出口竞争力相对偏弱，德国则在这两类产品的市场中最具竞争力。

四、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影响因素分析

本文研究发现，我国的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取得了快速发展，综合竞争力已跃居全球首位。进一步地，本文将分析影响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因素，探讨哪些因素推动了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增长。

（一）回归模型

茅锐和张斌（2013）在探讨中国的出口竞争力决定因素时指出，出口竞争力取决于出口产品与本地产品的相对价格，他们认为贸易成本、生产效率、生产成本和实际汇率决定了出口竞争力。由此，本文在考察中国绿色产品的出口竞争力时，也将上述因素纳入考量。

除上述因素外，本文还基于绿色产品的特征，提出科技创新水平和环境规制这两个可能影响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影响因素。绿色产品具有高技术含量的特点，绿色技术代表着当前全球科技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因此，国家间绿色产品的贸易竞争也蕴含着国家间的科技实力竞争，我国近年来科技创新水平的不断提升可能对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产生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此外，绿色产品作为一类环境友好型产品，同一国的环境规制强度密切相关。环境规制强度的提升将促使企业转向清洁产品的生产，使我国的工业贸易比较优势集中于干净类行业（李小平等，2012）。环境规制也能通过“创新补偿”效应激发企业开展研发创新，从而提升企业的技术水平和竞争力（张成等，2011）。由此，本文认为环境规制会对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产生正向的影响。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通过构建以下回归方程以探讨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影响因素：

Scjt = τcjt + Wct + ULCct + RERcjt + Techct + ERct +αj + ?cjt                                                      （4）

其中，下标c，j，t分别表示中国、出口目的国和年份。被解释变量Scjt表示中国向j国出口的绿色产品占该国绿色产品总进口的比重，即中国在j国的绿色产品出口份额⑥。τcjt表示中国和出口目的国j之间的贸易成本，Wct为中国的劳动力成本，ULCct表示中国的生产效率，RERcjt表示人民币相对j国货币的升值幅度，Techct表示中国的科技创新水平，ERct为中国的环境规制强度。RER表示人民币对j国货币的升值幅度，?cjt为残差项。此外，还加入了出口目的国固定效应αj，以控制目的国和中国之间诸如地理距离等不随时间变化的变量。

根据茅锐和张斌（2013）的研究，国家间的贸易成本的计算公式可以表示为：

其中，Ecjt、Ejct分别为中国对j国的出口额、j国对中国的出口额，GDPct、GDPjt分别表示中国和j国的GDP， Ect、Ejt分别表示中国和j国当年的总出口额，s和ρ则分别设定为0.8和8。

（二）变量说明

Wct表示中国的劳动力成本，用城镇制造业就业人员平均工资的增长率表示。ULCct表示中国的生产效率，采用单位就业人员产出的工业增加值来衡量。RERcjt表示人民币相对j国货币的升值幅度，计算公式为：

其中rct、rjt分别表示人民币和j国货币在t年相对美元的汇率。Techct表示中国的科技创新水平，使用中国R&D支出占GDP比重来衡量。ERct为中国的环境规制强度，参考任力和黄崇杰（2015）的研究，本文采用每万元GDP的能源消费量来衡量中国的环境规制强度。若该值越小，则说明中国的环境规制强度越严格。上述变量的数据来源为中国统计年鉴、世界银行WDI数据库以及CEPII-BACI数据库。

（三）回归结果分析

表5为根据式（4）估计的回归结果。其中，列（1）的回归样本为全体出口目的国。回归结果显示，贸易成本和人民币升值幅度都和中国绿色产品出口份额显著负相关，表明贸易成本的上升会抑制中国绿色产品的出口竞争力，同时人民币汇率的升值也不利于中国绿色产品的出口。劳动力成本和生产效率的回归系数皆不显著，说明生产成本因素对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作用较小。一个可能的解释是绿色产品一般具有较高的附加值和技术含量，劳动生产要素在其生产过程中的影响比重较低。回归结果也显示，科技创新水平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中国整体科技实力的增强提高了绿色产品出口的竞争力。以每万元GDP能源消费量衡量的环境规制强度系数显著为负，由于每万元GDP能源消费量和环境规制强度负相关，故回归系数为负表明每万元GDP能源消费量下降（环境规制强度上升），使得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提升。由此可见，贸易成本、人民币升值幅度、科技创新水平和环境规制强度是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主要影响因素。其中，贸易成本、人民币升值幅度和出口竞争力负相关，而科技创新水平和环境规制强度的提高则提升了中国绿色产品的出口竞争力。

进一步地，本文考察我国对不同收入水平国家的绿色产品竞争力的影响因素。世界银行把全世界经济体划分为四个收入组别，即高收入、中等偏上收入、中等偏下收入和低收入组别。根据2020年的标准，本文将样本内的国家进行分组，其中中等偏上收入和中等偏下收入组别统一划入中等收入组。本文按照高收入组、中等收入组和低收入组进行分样本回归，结果如表5的列（2）—（4）所示。结果显示，对于高收入经济体的出口市场，我国的科技创新水平是影响绿色产品竞争力的主要因素。对于中等收入国家，科技创新水平、环境规制强度的提升会增加我国绿色产品的出口份额，而人民币升值幅度则会削弱出口竞争力。对于低收入国家，影响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因素主要集中在贸易成本和人民币升值幅度这两个价格因素上。

五、结论和建议

本文基于2010—2022年全球产品贸易数据，通过多个指标对中国绿色产品的出口竞争力进行了考察。研究结果表明，在近年来中国绿色产品出口规模不断扩大的同时，绿色产品的出口竞争力也在不断增强。中国在全球绿色产品的出口份额中保持领先位置，具有出口比较优势的主要绿色产品不断增多，且在绿色产品出口网络中处于核心地位，全球对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的依赖性也在不断加强。中国绿色产品的综合竞争力在全球位居首位。从绿色产品的类别来看，中国在发热和能源管理、可再生能源类产品上具有更加显著的竞争优势。随着中国在电动汽车产业中的快速崛起，中国在清洁或节能的技术和产品领域中的国际竞争力也正逐步加强。此外，本文还对影响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因素进行了分析，研究发现贸易成本、人民币升值幅度和出口竞争力负相关，而科技创新水平和环境规制强度的提高则提升了我国绿色产品的出口竞争力。

结合上述结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以进一步提升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

第一，绿色产品已愈发成为我国新型国际竞争优势的源泉，其在我国外贸中将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政府应当继续加大对绿色产品的出口支持，进一步提升自贸协定开放水平，重视自贸协定中绿色贸易相关条款的制定，以自贸协定谈判为抓手，降低绿色产品出口面临的贸易成本。加快制定《绿色低碳产品进出口货物目录》，对目录内产品实施优惠贸易政策。提高企业出口绿色产品的通关便利程度，完善绿色产品标准、认证、标识和服务体系，降低企业出口的合规成本。帮助企业进一步开拓海外市场，在办好国内贸易交流展会的同时，构筑境外绿色产品资讯平台，协助企业更为便利地获取国际市场信息，降低企业的信息成本。

第二，在我国绿色产品出口规模快速增长的同时，进口国可能为了保护本国相关产业，采取更为频繁的贸易保护政策。针对这一风险，相关政府部门应针对重点绿色产品组建贸易摩擦协调机制管理机构和贸易调整援助机构，为企业提供国际贸易摩擦的监测预警、行业分析、信息发布，帮助企业应对贸易救济案件，为涉案企业提供对外交流的窗口，同时开展应对贸易摩擦的相关培训活动。此外，可以鼓励行业组织和专业服务机构为企业提供贸易风险规避和应对的相关业务，增加企业对目的国贸易保护政策的应对手段。

第三，当前我国具有较大竞争优势的绿色产品中，高技术产品的占比仍有待提高。科技创新是推动我国绿色产品出口提高的重要因素。一方面，政府应鼓励绿色产品企业持续开展研发创新，通过建立合理的考核和审批机制对企业的绿色创新进行有效补贴。例如，对高技术绿色产品出口给予税收优惠，并通过贴息、风险补偿等手段引导信贷资金向高技术绿色产业倾斜。另一方面，鼓励金融机构积极开展绿色信贷产品创新，推动绿色资本市场发展，为绿色企业研发创新创造良好的融资环境。

第四，环境规制强度的提升对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具有正向作用。我国应继续加强对企业污染行为的监督和治理，健全环保相关法规，对污染企业形成有效的法律制约。除行政命令式的环境规制外，还应重点实施环境税、碳排放权交易等基于市场机制和经济激励的环境政策，以市场化机制激励企业绿色转型。进一步完善全国统一碳交易市场建设，不断扩大交易主体范围、丰富交易品种和创新交易方式。同时推动我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同国际市场接轨，推动国内和国际各项规则和标准的衔接和互认，进一步打破绿色产品出口企业面临的制度壁垒。

注释：

① 该产品列表的HS编码为2007年版本。

② 主要为液晶显示面板（HS901380）。

③ 本文所涉及的中国贸易数据特指中国大陆地区的贸易数据。

④ 该部分数据来源为中国海关总署。

⑤ 绿色产品为经本文数据处理后的194个HS6位代码产品。

⑥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前文中计算的中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综合得分是年份层面的数据，若将其运用在回归分析中，便会存在回归样本偏少的问题。因此，本文借鉴茅锐和张斌（2013）的研究，以我国对贸易伙伴国的出口份额来分析我国绿色产品出口竞争力的影响因素。此外，表3显示出口份额在绿色产品出口综合竞争力得分中的权重也是最高的，因此本文认为使用出口份额作为出口竞争力的代理变量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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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n the Export Competitiveness of Chinese Green Products

Abstract：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changes in China's green product export competitiveness from 2010 to 2022 and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of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ompetitiveness.This paper analyzes the export competitiveness of China's green products from different angles based on four indicators： Export share， revealed comparative advantage， export centrality and export hubness. This paper also uses the entropy weight method to construct a comprehensive score of global green product competitiveness based on the above four indicators. Our research results show that China has maintained a leading position in the global export share of green products， and the comparative advantage of Chinese green product exports has continued to increase， and it is at the core of the green product export network. The world is also increasingly dependent on China's green product exports. China's comprehensive green product competitiveness score ranks first in the world， green products have gradually become the source of Chinese new international competitive advantage. Further research shows that the improvement of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level and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are important factors in promoting the export competitiveness of Chinese green products.

Keyword： Green product; Export competitiveness; Revealed comparative advantage; Export centrality; Export hub-ness meas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