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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超现实主义视角下《巨人传》的荒诞性

2024-07-01赵喆

今古文创 2024年23期
关键词:超现实主义

赵喆

【摘要】本文以超现实主义视角对《巨人传》中的庞大固埃讼案进行深入分析,探讨其荒诞性的表现和意义。庞大固埃讼案是《巨人传》中的重要情节之一,其荒诞性体现在该文本的语言运用之巧妙,拉伯雷通过支离破碎的意象与诗化错乱的文本营造出的梦境乌托邦与现实进行对比,从而展露主体与现实之间的疏离。通过超现实主义视角的解读,可以看出《巨人传》对理性的扬弃和对现实的批判,以及对人性的深度挖掘。

【关键词】超现实主义;《巨人传》;庞大固埃讼案;荒诞性

【中图分类号】I5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3-001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3.006

一、超现实主义和荒诞性

(一)超现实主义

1.超现实主义的定义

在20世纪20年代末的法国,超现实主义运动兴起。从1919年法国作家安德烈·布勒东的作品《磁场》至1924年的《超现实主义宣言》,“超现实主义”这一名词被定义为:“超现实主义,阳性名词。纯粹的精神无意识活动。通过这种活动,人们以口头或书面的形式,或以其他方式来表达思想的真正作用。在排除所有的美学或道德偏见之后,人们在不受理智控制时,则受思想的支配。”[1]

如果说达达主义是一场艺术与战争的较量,艺术家们在废墟之上遥望废墟,那么超现实主义则脱胎于达达主义的基底,青年们在战后开始逃避现实,成了被现实束缚住的无意识狂欢的囚徒。

与达达主义相似,超现实主义同样是即兴的、非理性的、反对权威的。但是人们为了摆脱现实世界中存在的“绝对传统理性”,在超现实主义中对逻辑的放弃更为彻底,其荒诞性来自人们对潜意识的投入。在超现实主义这种“纯粹的精神无意识活动”被与弗洛伊德的梦境理论与精神学说相关联后,人的原始本能与对欲望的追求在现实世界被显现。由此,超现实主义作品才显得尤为荒诞怪异。

超现实主义在经过布勒东的三次《超现实主义宣言》后,在经历了最初的思想革命、文字革命和政治革命后,又重新回到思想革命。其思想在从地区走向世界后迎来了更广阔的发展。超现实主义在不同地域皆有其包容性,在拉丁美洲,超现实主义的血液流淌在魔幻现实主义的躯壳里,根据其社会条件和民族意识注入神话和梦境,变现实为魔幻。

而在中国,超现实主义经历最开始的本土化改造后有了与原来法国超现实主义者自由理想远不相同的特征:“中国式超现实主义并不反对将超乎现实的、无所联系的事物堆放在一块,但堆放后产生的意义载体,却要归附于现实。”[2]由此可见,在中国式的话语体系里,超现实主义背后的语义场中,“现实”与“非现实”被相互缝合,超现实主义被弥合进中国本土审美体系与话语中。从最初法国青年对“梦境乌托邦”的追寻到中国本土的“大众与世界的现实”,超现实主义一直饱含非条理性、不真实性和隐喻性。

2.超现实主义写作

超现实主义成为20世纪重要的艺术流派后至今,众多学者对超现实主义的研究仍离不开美术领域。超现实主义作为一种理论视角,不仅仅只在电影、文学、美术等领域有所影响的一种艺术流派,更是根据不同地域历史文化的客体状态结合超现实主义者的意志从而构建出不同艺术现象的意志承载体。

超现实主义的包容性决定了它可适用于各个领域,而非单一的美术领域。而超现实主义在文学领域的发展通常是以“自动写作”进行开展的。对自动写作的研究也集中于写作手法、文本美学,再深入一点的则是对超现实主义作家的精神表征与背后的精神困境进行研究,少有的能进行自动写作的跨媒体研究。

自动写作和半自动写作往往被运用在诗歌的写作上,由于诗歌的魅力往往在于其跳跃、出人意料的想象之中,超现实主义则是成为了诗人跳下梦境之海的一个跳板。就连传统的格律诗在诗人经过超现实主义的洗礼后也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格律不再是束缚,限制也成为了解放。自动写作使诗歌意象与意象之间的连接反常识地飞跃,诗人在梦境与幻觉中自发语言,从而在文本中再现出梦幻之感。

超现实主义诗歌的写作属于超现实主义文学的一环,超现实主义文学则归属于超现实主义艺术。因此回到整体来看,这类作品同样拥有在超现实主义美术作品上展现的怪诞美感。反映到文本上则是出人意料的比喻和想象,晦涩难懂的语言相互连接,在语言组织上缺少逻辑性,如同疯人呓语。这个文本特征的展现对于本文从超现实主义视角分析《巨人传》有着重要作用。

本文认为,自动写作只是超现实主义写作的一条路线,而超现实主义写作的文本也并非诗歌一家之言。超现实主义写作受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念的影响,强调梦境和无意识的自由表达。精神分析将梦和无意识认作是被压抑的欲望,因此超现实主义写作也与现实息息相关,可作为反抗现实的一种手段,通过对现实的扭曲和颠覆,以及对理性的挑战,来揭示现实的真实面貌。超现实主义写作常常运用象征、隐喻、梦境等手法,创造出超越现实的奇异世界。

(二)荒诞性

1.荒诞性的定义

“荒诞”作为一种现代美学中重要的审美体验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其意义随时代发展被不断丰富。荒诞在文艺复兴后人类的理性发展到一个较高的阶段时得以体现,正如本文所选取的文本《巨人传》,正是荒诞文学的一个开端。拉伯雷所创作的这部长篇小说看似荒诞怪异,实则通过对现实黑暗的揭露来高举人文主义的旗帜,文艺复兴的时代也正是人从神转向人的时代。

20世纪,在战争后与弗洛伊德的“潜意识”上,哲学家在虚无与黑暗中将注意力转向“荒诞”,而同是法国的哲学家加缪则是将荒诞拉到了美学与哲理性的高度,他对荒诞的定义是:“清醒的理性对其局限的确认。”荒诞是理性发展后对现实的认识,也正是主体性清醒认识现实后对理性的扬弃,而荒诞的本质正是人与现实的疏离关系。

荒诞性这一记非理性的重炮打开了对现实的反抗,荒诞性是对人类局限性的反思,因此在荒诞性与文艺作品的结合中,人类用荒诞来对抗荒诞,用超现实来反思现实,从而显现出现实的真貌。

2.荒诞性与怪诞现实

“怪诞”被用来称呼15世纪时罗马某洞穴内奇形怪状的原始壁画的风格,在17世纪才正式被用来指代这种审美形态。怪诞审美在文艺复兴时期得以确立,它存在于文学艺术的各个领域。雨果在《克伦威尔序》中为怪诞下了一个定义:“一方面创造了畸形与可怕,另一方面创造了可笑与滑稽。”[3]因此在怪诞之中,滑稽和可怕并存。

很多人会混淆荒诞与怪诞这类相似的概念,但是怪诞意味着通过滑稽的形式去否定丑恶,进而进行反思。怪诞与超现实主义相辅相成,有异有同,其本质是理性的。读者在对怪诞的文艺作品进行鉴赏时所选择的参照物是现实,由此才对怪诞的异常有所认知。超现实主义与怪诞有着相同的现实基础,在超现实主义者将无意识的梦境与现实相融合时,非理性与理性达到统一。由此,怪诞现实便产生了,怪诞现实的本质是虚幻和现实的混合。

荒诞性与怪诞现实有着密切的关系,荒诞性与怪诞现实同样离不开现实基础,但荒诞性更注重主体对于现实的反抗特征,怪诞现实则是注重对超现实艺术的表现形式的展现,一者更偏向于精神层面,一者偏向于物质层面。

(三)超现实主义与荒诞性的关系

荒诞性是超现实主义的重要特征之一。从时代背景看荒诞性和超现实主义的发展可以发现,两者都处在科技生产力发达的20世纪,资本主义发展使得人们的生活物质富足而精神匮乏,尤其是战后的精神危机感带来了对现实与人本身的质疑。与文艺复兴运动一样,荒诞性与超现实主义的作用同样具有反抗现实黑暗,将关注聚焦于人本身的作用。

从思想内容上看,荒诞性与超现实主义同样注重于非理性,荒诞性对于传统理性的扬弃与对于现实的批判与反思正是超现实主义的延伸。

在文学作品上,超现实主义者通过拼凑支离破碎的文本意象从而营造“梦境乌托邦”,文本所营造幻境的疏离感正是荒诞性的本质特征,荒诞性在人与现实的疏离感中得以产生,而超现实主义文艺作品普遍具有荒诞性也就不足为奇了。

二、庞大固埃讼案

(一)庞大固埃讼案的构成

法国作家拉伯雷所作的《巨人传》是16世纪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重要著作。《巨人传》作为法国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主要讲述了巨人国王卡冈都亚和他的儿子庞大固埃的故事。拉伯雷将“巨人精神”化为“庞大固埃主义”,在文艺复兴的思潮中高举人文主义的旗帜,对抗法国教会,从而反封建、反神权的统治,唤起对人本身的关注。

本文所选取的“庞大固埃讼案”是《巨人传》中第二部里庞大固埃事迹中的一个重要情节。本文将第二部中第十章“庞大固埃断案”、第十一章“庞大固埃听案”、第十二章“允罗子的答辩”、第十三章“庞大固埃对讼案的宣判”共四章内容合称为“庞大固埃讼案”。为方便叙述,本文将该四章流程简化为“断案——听案——答辩——宣判”。

(二)庞大固埃讼案中的荒诞性

庞大固埃讼案是巨人传的重要情节之一,本文选取该文本进行分析也是因为其文本在《巨人传》的整体情节中较为特殊。

从《巨人传》的创作技法上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大多评论家或是从其文本语言上探究其人文主义精神,或是结合狂欢化理论连接小说中的情节、人物形象和语言进行分析,只因《巨人传》是文艺复兴时期“狂欢化”的典型案例。最终都会回归到拉伯雷在《巨人传》中独特现实主义手法。上至国王、法官、教皇,下到农夫、乞丐,从战争到宴会,从法律到航海,可以说《巨人传》就是拉伯雷创造的一个法国社会的镜像。虽语言粗犷滑稽,可其细节生动令人叹为观止。当然可以说拉伯雷是善用现实主义手法的,但是绝非仅有现实主义。

拉伯雷绝非想在作品中完全复刻一个现实,他通过注入幻想色彩,强烈,甚至是过分的夸张与滑稽描写带来了怪诞,怪诞现实虽是虚幻与现实的结合,但不是模糊现实。相反,拉伯雷正是通过对肉身物欲在梦境乌托邦中的再现去揭露现实的本质,从而达到批判现实黑暗,反叛封建神权,唤起个性解放的目的。

所以庞大固埃讼案不是现实主义或怪诞现实的单一产物,在笔者看来,运用超现实主义视角对该情节中的荒诞性分析是十分有必要的。

首先,庞大固埃讼案中有怪诞现实的成分,但是在这一情节中“滑稽”与“可怕”并不是主要表现手法,因此转向对荒诞性的探讨。在断案部分,拉伯雷通过对庞大固埃的辩论才学之高引入这桩讼案,其实正是荒诞性的显露。

荒诞性主张对传统理性束缚的扬弃,而在这一情节中代表理性的正是“讼案”,或者说是“法律”。拉伯雷在小说中引入当时有名望的法学家,通过贬低法国、英国、意大利的著名法学家,如:“会议进行了四十六个星期,依然毫无结果,弄不清本案的情由,即使根据法理稍稍理出一个眉目也未做到,只落得大家一肚子怨气,满面羞愧,拉了一裤裆臭屎”[4],进而达到对“理性”的批判,对现实中死板、华丽无用法学典籍挑战。这正是拉伯雷对客观现实的反抗。

在听案和辩论的过程中,名为“闻璧公”和“允罗子”,实际谐音为“闻屁公”和“吮卵子”的两位贵族人物开始辩述,拉伯雷对这两位的语言刻画可谓是荒诞不经,牛头不对马嘴,如:“可巧有六大制正经南北回归线,向赤道边英国舞厅旧址前进。”[4]文本所营造混乱而又梦一般错乱的疏离感正是荒诞性的本质特征,在读者阅读文本时,文本营造的幻境与现实的比较已经悄然产生,因而荒诞性也在这种疏离感中产生了。

在宣判的过程中,拉伯雷让庞大固埃用同样错乱的言语进行宣判,却使得两方当事人同表悦服,这般游戏文字却解决了各大法官都无法解决的难案,甚至被称为“判得一清二楚,头头是道”[4],其荒诞性和讽刺意味一清二楚,在此章结尾,拉伯雷更是用“感谢天主”反讽了神权教会,不可谓不荒诞。

(三)超现实主义视角下的庞大固埃讼案

超现实主义是20世纪法国作家的产物,庞大固埃讼案是16世纪法国作家的产物。这二者在对现实的反抗与对非理性的投入上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可谓是同根同源。因此用超现实主义视角对庞大固埃讼案进行分析不是说拉伯雷采用了超现实主义的技法,而是对其文本中所蕴含的超现实主义思想进行分析。

在断案部分,拉伯雷在一些细节上夸张的叙述着,如借助庞大固埃的辩论题目有九千九百六十四款,涉及一切学科,且他能不眠不休辩论六个星期来说明他的才情智慧。通过这些细节将读者引入超现实的梦境,又在一些如众人传言他学识高深,街边妇孺争相夸他的细节上将读者拉回现实,其刻画真实而又荒诞。这是文本中超现实主义的初步展现,也是梦境乌托邦的营造形式之一。

在听案和辩论部分,读者才被真正拉入梦境乌托邦内,深刻体会超现实主义语言的梦幻。拉伯雷的语言组织能力精妙绝伦,虽看似错乱混杂,但是又暗合超现实主义写作的特点,如文本“因为缝衣女偷窃衣料,用七尺黄麻裁一领蟒袍,给大西洋作寿衣”“将书信阅读之后,就偿还他的母牛”[4]。文字意象破碎混乱,出人意料的比喻和想象在此相互连接,这正是超现实主义的风格。诗歌化的语言、粗俗的口语、毫无逻辑的文字等同时混杂在一起,拉伯雷成功在这起讼案的辩论中营造出了一个超现实主义梦境。

在宣判时,庞大固埃用错乱的言语回应错乱,正是超现实主义者的惯用手法,用荒诞回应荒诞,用超现实对抗现实。案件被可笑地解决也代表拉伯雷将梦境拉回现实,将故事引入对现实黑暗的反抗中。再看法律条文的精致无用、结尾对天主教的赞美,结合法官对庞大固埃的吹捧,法庭的严肃性和审判性在一场闹剧中被消解,其讽刺性反映到文艺复兴时期的封建神权使得超现实主义在这一文本中被彻底展现。

通过超现实主义的视角可以看到,现实中强弱价值的对抗性模式在文本营造的梦境中更加清晰,封建神权所暗含的巨大政治能量被文字所消解,权势者的想象性角色结构在超现实主义视角下丧失了“法”之承担者的地位,超现实主义文学的所指回归到现实暗含着超现实主义者在不同时代背景下对新的社会前景的展望。

三、结语

作为文艺复兴时期的代表作,《巨人传》的魅力有待更多研究者探索。庞大固埃讼案仅是该著作的情节之一,本文将法国的超现实主义与该文本相联系试求探索对该著作研究视角的更多可能性,最终还是回归到两者共同对于现实黑暗的反抗上,从而有利于提高对《巨人传》的整体认知与评价。

参考文献:

[1]布勒东.超现实主义宣言[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0.

[2]陈庆.“大众”“世界”与“现实”——论1930年代中华独立美术协会对“超现实主义”的译介[J].中国比较文学,2018,(04):101-112.

[3]维克多·雨果.雨果论文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4]拉伯雷.巨人传[M].鲍文蔚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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