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医结合视角下《伤寒论》“六经病篇”提要*
2024-06-10陈腾飞刘清泉
陈腾飞 汤 阳 刘清泉△
(1.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北京 100010;2.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 100027)
《伤寒论》是我国首部理法方药完备,理论联系实际的临床经典著作,得到历代医家推崇,注解著作颇丰。然考其注解多为发挥,力求还原张仲景及其著作原始面貌尚缺乏。《伤寒论》原序载仲景因宗族感染疫病死亡众多,故发愤而撰《伤寒论》。理解仲景面对的疾病和患者群体应是读懂原著的关键。笔者在ICU 从事中西医结合危重症救治工作,曾救治大量重症感染患者,并参与新冠肺炎、登革热、流感等急性传染病的医疗工作,并于发热门诊接诊大量各类发热患者,以上案例实与仲景患者群体接近,故重新研读《伤寒论》亦有诸多新的理解。《伤寒论》之“六经病篇”基本实现了张仲景诊疗感染性疾病的经验整编,但医者很难超越时代之局限性,每个时代之医家都会面临其所处时代之疾病谱和患者群,对于疾病之救治和总结,永远在路上。为了更好地完成我们这个时代外感病诊疗经验之系统整理,有必要重新认识张仲景之“六经病篇”。
以宋本《伤寒论》为例,其主体内容由“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上第五”至“辨厥阴病脉证并治第十二”构成(以下简称为“六经病篇”)。“六经病篇”条文数目差异巨大,且篇中条文并非均是仅围绕伤寒病论述,有诸多看似不同的条文归为同一篇中,对于此现象,尚缺乏医家深入论述。诸多医家尝试从当今的传染病视角,寻找一种明确的疾病如流行性出血、肠伤寒等[1-3],以期破解张仲景《伤寒论》之“六经病”。张仲景序言中所述之“伤寒”固是一种病原体明确的烈性传染病,待仲景勤求古训参与救治之时,该病恐已结束流行或死亡率已显著降低,故其对医治“伤寒”经验亦不会太丰富,推测仲景所述之疾病亦非以此病为主。再从传染病学之发展来看,即便当今医学高度发达,临床医生如不借助实验室微生物培养,亦很难准确鉴别症状类似之传染病,仲景时代更不可能准确识别出一种疾病并围绕其撰写专著,钱潢《伤寒溯源集》云“盖仲景以外邪之感,受本难知,发则可辨,因发知受,有阴经阳经之不同”,即中医的病因学本质上是以病患的表现总结而辨,其受狭义邪气、患者状态、治疗方法等多种因素共同影响极为复杂,故“六经病篇”必是多种感染性疾病诊疗经验之整合,期间又夹杂有基础病、不恰当治疗所致的“变证”“坏证”。笔者拟从中西医结合新视角,对于仲景“六经病篇”进行还原分析,研究提要如下。
1 太阳病篇提要
太阳病篇分上、中、下三篇,计178 条,为《伤寒论》中主要篇章。综观太阳病篇,主要论述了以下2 方面问题。
1.1 太阳病(即各类外感病初期,包括慢性基础病患者罹患外感)的发汗方法及禁忌证 《伤寒论》第1 条“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对于“太阳病”做出了定义,凡是符合此定义者均属于本病,可参考本病方案治疗。“太阳病”可通俗地理解为“外感病初期综合征”,诸多感染性疾病在发病1~2 d 内都表现为太阳病,表现出脉浮、怕冷、周身疼痛不适、发热等非特异性的症状。无论是从中医学角度来诊断的伤寒病、中风病、温病等,还是从西医学角度诊断的肺炎、流感、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SARS)、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等,都会在患者发病早期表现为“太阳病”,因此“太阳病”涵盖的病种非常广泛,患者群体也最多,这是不同于其他五经病之处。因为病种广泛、群体庞大,遇到的基础病患者亦多。对于不同的基础病要采用不同的治疗方法,如“喘家”之太阳病需要采用桂枝汤发汗,加厚朴、杏仁降气平喘;或如“亡血家”“衄家”不可发汗,仲景对此充分论述,亦反映此在当时临床中颇为常见。同时导致太阳病篇篇幅最长。
1.2 太阳病汗后未愈,出现纷繁复杂变证的应对方法 虽然诸多感染性疾病初期均表现为“太阳病”,大多数患者感染后均为轻症患者,经过“发汗”治疗可达到病势顿挫而逐渐自愈之效果。但仍有部分患者经“发汗”治疗并未诱导自愈,病势仍在进展,则在后续“五经病篇”中论述;而基础病比较严重者,因此次“太阳病”导致原有基础病显著加重,此时治疗就要转而兼顾基础病,故其仍在太阳病篇范畴论述;还有一种不可忽视的为“误治”,即无论在医学如何昌明之年代,医者之医疗水平均存在差异性,误治不可避免。与慢性疾病相较,早期、急性的病症更易出现误治,故其群体最庞大,变化最为多端,而又不具明显六经特征,因其多由“太阳病”误治而来,故亦在太阳病篇论述。徐灵胎《伤寒论类方·序》言“盖因误治之后,变症错杂,必无循经现症之理。当时著书,亦不过随症立方,本无一定之次序也”[4]。可见前贤亦多认识及此。
2 阳明病篇提要
阳明病篇为179 至262 条,篇幅仅次于太阳病,排第2位。主要叙述了3方面问题。
2.1 外感病中出现的,以“发热、汗出、恶热”为主的一组病症(既可见于发病初期,也可见于疾病进展期)《伤寒论》第180 条“阳明之为病,胃家实是也”,此被后世医家视为阳明病篇之“提纲证”,即定义,但诸多医家提出了补充意见,如赵洪钧[5]认为“阳明病”定义应为“发热,汗出,不恶寒,胃不和”。综观阳明病篇,论述最多的是“热邪弥漫,热邪进而可与燥屎内结,更加消耗津液”的一种病理过程,诸多感染性疾病在“太阳病”时未能治愈,病邪炽盛,正邪交争剧烈即会出现发热更高、汗出而热不减、怕热等症状,即182 条之“阳明外证”“身热、汗自出,不恶寒,反恶热”。病情的进展被仲景视为“传变”,即传到了“阳明病”。此即《伤寒论》第179 条论述的“阳明病”产生之原因中的其二,由“太阳病”“少阳病”传变而来,其三的“正阳阳明”即本次感染性疾病,一发病就表现出了大热、怕热、汗出热不退,即发病则为“阳明病”,此类患者在临床中亦时常遇到。
2.2 如何使用通下法治疗阳明病,包括方药的选用、通下时机的选择、通下力度的把握以及禁下之证 此部分是阳明病篇之核心内容,当热邪与燥屎互结进一步会耗伤津液,使疾病进入恶性循环而垂危。陆九芝[6]《<伤寒论>阳明病释》云“其生其死,不过浃辰之间。即日用对病真方,尚恐不及,而可药不中病,溷此中焦危急之候乎?”患者罹患阳明病,很快面临饮食俱废,津液乏源,而持续存在之热邪与燥屎相混不断耗伤津液,很容易转变为危重症,如“循衣摸床”“谵语如见鬼状”等危象均在阳明病篇。在西医输液疗法普及之前,只有清热之法和泻下之法,而采用大黄、芒硝、枳实、厚朴等泻下是“背水一战”,因泻下本身就极其耗伤津液。因此仲景需要反复鉴别诊断,从诸多细节判断患者是否可以采用下法,以使患者的医疗获益最大、副作用最小。此处之论述,构成了阳明病篇最核心之内容。
2.3 偶述外感病中夹杂的、非通下法可治的消化系统病症,如阳明中寒病、谷疸病等“阳明病”突出“阳明”部位受病,在感染性疾病中,实热证故为其常,但亦有非热证,如湿热证、寒湿证存在,此为临床复杂现象之真实体现,有因下法后大热已去而寒湿显露,若对此缺乏重视,疗效必然受限。故仲景在“阳明病”篇亦对此进行了论述,列出吴茱萸汤、五苓散、栀子柏皮汤等。
3 少阳病篇提要
少阳病篇为263 至272 条,共10 条,以篇幅论,在“六经病篇”中排名第5,仅比太阴病篇多2 条,有1 条涉及方证,即小柴胡汤方。必须承认的是,“少阳病”和“小柴胡汤”在后世治疗外感病及内科杂病治疗中地位极高、应用极广,以下结合条文对此现象进行研究。
3.1 “少阳病”崇高临床地位 第263条“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为“少阳病”之提纲,但后世诸多医家均认为尚需补充,如刘绍武、余无言认为应补上“胸中烦热,寒热往来,小便黄赤”“胸胁苦满”[7-8]。但即便补齐少阳病之提纲证,亦难以解释“少阳病”在临床中之崇高地位。“少阳病”的地位,首先是中医认识疾病之“正邪观”所决定,既然感染性疾病的全程是“正气”与“邪气”之交争,则从逻辑分类来看必应分出“正胜邪却”“正衰邪盛”“正邪相持”3 种状态。《伤寒论》第97 条所述小柴胡汤证之病机有“血弱气尽,腠理开,邪气因入,与正气相抟,结于胁下”之语,恰好描绘出了“正邪相持”的中间状态,小柴胡汤与“少阳病”之高度绑定,使得“少阳病”成为“正邪相持”这一中间状态之代名词,如祝味菊所云“少阳伤寒,人体对于伤寒之邪,其抵抗之力,持续不济,未能长相继也”[1]。其次“少阳”部位之广泛性亦决定了“少阳病”之地位,“六经病”即“六经”之部位受病,“少阳”之部位在于胸胁、膜系,与肝胆、淋巴系统等密切相关,足少阳胆经分布区域最广,故其临床病理意义亦突出。此外,少阳与“枢机”“气机”之绑定,使得“少阳病”在内科杂病中被广泛重视[9]。
3.2 小柴胡汤临床广泛应用 小柴胡汤为《伤寒论》文本中“少阳病”的唯一主方,“少阳病”既在临床中意义重大,本方自然因此而被重视,正如刘渡舟所言[9]“若能领悟少阳为枢之奥义,掌握小柴胡汤解郁利枢的作用,反复实践,逐渐体会,即可以执柴胡剂而治百病,起沉疴,去顽疾。因此说,小柴胡汤擅开肝胆之郁,故能推动气机而使六腑通畅,五脏安和,阴阳平衡,气血谐和,其功甚捷,而其治又甚妙。无麻桂而能发汗,无硝黄而能通便,无苓术而能利水,无常山、草果而能治疟。所谓不迹其形而独治其因,郁开气活,其病可愈”。但小柴胡汤在临床中,广泛应用于外感病、内科杂病,成为超越名义“经方群方之冠”的桂枝汤,成为实质的“经方群方之冠”,尚需从方剂本身进行认识。小柴胡汤寥寥7 味药物,却包含了寒、热、补、泻之性,临床之疾病单纯者少,而寒热虚实错杂者多,小柴胡汤照顾最为全面,此为小柴胡汤能被广泛应用之物质基础。
4 太阴病篇提要
太阴病篇为273 至280 条,共计8 条,在“六经病篇”中篇幅最短。《伤寒论》273 条云“太阴之为病,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亦甚,时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下结硬”,此为“太阴病”定义。从“提纲证”中难看出感染性疾病痕迹,故有医家将此篇归为内科杂病,如陆渊雷认为[11]“至于太阴,虽有误治少阳而致者,然大多数为独立之原发病,此则当属杂病,根本不属于伤寒”,“盖伤寒阴证,本只少阴一种,必欲成六经之数而分为三阴……太阴既是杂病,则伤寒之部不得不略耳”。
笔者结合发热门诊和肠道门诊大量诊疗经验,认为太阴病篇是特殊群体的外感病。其非常吻合于发病率高且具有自限性的“急性胃肠炎”。某些群体易反复出现“急性胃肠炎”,多可自愈。第278 条云“至七八日,虽暴烦下利日十余行,必自止,以脾家实,腐秽当去故也”。医家辨析本条多认为脾阳来复,正邪交争。此乃据词解析。脾阳因何而复?为何至七八日?当虑仲景所载或为其当时病例所现,经验之得其病急、而可自愈,更符合自限性的“急性胃肠炎”特征。此类群体罹患其他感染性疾病,也容易出现腹满腹痛腹泻,尤其是稍用寒凉、泻下药物,导致279 条所云“本太阳病,医反下之,因而腹满时痛者,属太阴也”。由急性胃肠炎入手,则对于太阴病篇所推荐之桂枝汤、桂枝加芍药汤、桂枝加大黄汤很易理解。但须知急性胃肠炎的症状在不同患者表现有异,在中医诊疗中亦有差异,如以发热恶寒为突出症状而不以下利为突出症状者,则属于32条“太阳与阳明合病,必自下利,葛根汤主之”;如以下利灼热为突出症状而不恶寒,则属于第277 条“太阳与少阳合病,自下利者,与黄芩汤”;若以“自利不渴”手足不温为主,则又可参考太阴病篇277 条“以其脏有寒故也,当温之,宜服四逆辈”。
5 少阴病篇提要
少阴病篇为281至325条,篇中各条所述病症轻重程度差异巨大,病程由1~8 d 不等,各条病症之预后完全不同。从各条所述之症状来看,无法用“患者体质不同”或一种“具体疾病”所出现的各种变证来解析。《伤寒论》第281 条“少阴之为病,脉微细,但欲寐”是为提纲证,看似简单之病症,实则蕴含了危症之先兆——神志改变与循环改变。至今重症医学领域对于危重症之各种预警评分,均涵盖“神志”和“血压”两项。少阴病是以“脉微细”“但欲寐”“手足不温”(“下利”也常见,但非必见症)为初起症状的疾病的汇总,主要包含了后世所说的“寒邪直中”(伤寒)病,以及少量的“伏气温病”。
5.1 寒邪直中“寒邪直中”亦即伤寒学中所述之“少阴寒化证”,平素正气虚弱之人,感受外邪后很少出现恶寒、高热等阳性症状体征,反而表现为严重的恶寒、低体温,神清淡漠,嗜卧,一般辛温发汗方法治疗无效,必须使用附子、细辛等温阳散寒才能取效,如第304、305 条附子汤证,316 条真武汤证。一般医家在临床中常遇到的即所谓之“阳虚感冒”,但笔者在临床中亦常见到老年患者之胆系、肺系重症感染,起病即表现为低体温、WBC 降低、意识差,往往预后极差。如果积极治疗后,能转为高热、WBC、CRP 等炎性指标升高,则有转为“厥阴病”之趋势,预后稍佳。
5.2 伏气温病“伏气温病”,即感染性疾病发病现手足冷、嗜卧、脉微细、数日后,变为以发热、口干、烦热为主(其实是转为厥阴病范畴了),此是未经医疗干预,自行转为发热者,阳气尚存,如303 条黄连阿胶汤证、320至322 条之少阴三急下证,此与伤寒学所谓之“少阴热化证”近。后世温病学家,提出“伏气温病”是对于少阴病篇的完善补充,如伏气温病集大成之作——柳宝诒之《温热逢源》即围绕“伏温少阴”发挥而成[12]。《伤寒论》第7 条“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此开宗明义,将感染性疾病的发病类型分为了“发于阳”和“发于阴”两者,“发于阳者”患者正气充沛,多表现出三阳病特点,治疗易;“发于阴者”患者正气虚衰,多发病即为三阴病范畴,易引起死亡。故仲景极其重视,302 条“少阴病,得之二三日,麻黄附子甘草汤,微发汗,以二三日无证,故微发之”,意在早期干预扶正透邪之意。
5.3 少阴下利 下利虽非少阴病必见症状,但却贯穿了少阴病篇始终。少阴病篇之下利可分为3 类。1)因阳气虚衰不能固摄之下利,表现为完谷不化,以后世所说的“寒邪直中”病较为常见,此类较好理解,如314 条白通汤证,316 条真武汤证。2)因严重感染出现的胃肠道反应(感染灶不一定在胃肠),后世称之为“漏底伤寒”,此类常见于“伏气温病”,少阴病篇有少量涉及,更多在厥阴病篇。3)一小部分为“痢疾”等感染性腹泻。少阴病下利严重脱水,也会由手足不温进而发展为“四逆”“厥逆”。
6 厥阴病篇提要
厥阴病篇为326至381条,各类条文的危重程度各异,实因构成厥阴病篇疾病种类的混杂性使然,也因此造成了“千古疑难厥阴病”之局面。
《伤寒论》原貌中厥阴病篇到底有多少条文,实难考证。有一种说法是,“厥阴病篇”原本只有4 条,即326 至329 条,在厥阴病篇后还有一专篇“厥利呕哕病篇”,如《伤寒论》的另一种版本《金匮玉函经》即保留此种篇章分布[13],钱超尘先生亦赞同此种排列。钱超尘先生指出,宋林亿校正本《伤寒论》,在厥阴病篇名下有“厥利呕哕附”一行小字,自从成无己《注解伤寒论》起便将此行小字遗漏[14]。按照钱超尘教授认可的篇章分布,确实可以使厥阴病篇脱却“千古疑难”之局,但《伤寒论》体系之完整性,以及其在危重症救治中的指导意义,则会显著降低,因此种排列将使重症感染性疾病中常见的“热深厥深”状态(即感染性休克,现在ICU统称脓毒症休克)排除在了六经病之外。因此,笔者较赞成现在通行的“宋版《伤寒论》厥阴病篇的排列内容。
笔者结合临床感染性休克救治体会以为,厥阴病之本意是论述“热深厥深”的病症,但在目前通行的“厥阴病篇”中纳入的疾病可以分为3 类。1)在发病初以手足厥冷为主,但很快出现以发热为主,或手足厥冷与发热并见的症状,主要为后世所说的“伏气温病”,如354 条“伤寒发热,下利至甚,厥不止者,死,此类病证仲景并未给出太多方剂。2)夹杂了一部分慢性的手足厥冷证(不是继发于感染性疾病的),如338 条之蛔厥、脏厥,340 条之冷结膀胱关元等。3)严重的下利病症,因在无法静脉补液支持的时代,严重下利是引起厥逆的重要原因。但目前厥阴病篇保留的“下利”,以重症感染性疾病伴随之下利为主,又区分为两类,其一是感染性腹泻,便脓血、里急后重为其主要特征,如334 条“伤寒先厥后发热,下利必自止……若不止,必便脓血”,371 条“热利,下重者,白头翁汤主之”;其二是重症感染继发胃肠功能障碍出现之下利,即后世所谓“漏底伤寒”,348 条“发热而厥,七日下利者为难治”此类患者危重预后差。有医家对于“漏底伤寒”论述正可借以理解此类厥阴病[15],“有人于此,初起一二日,身发大热;至三四日,热甚而为焦渴烦躁;至五六日,躁甚而至于四肢忽然厥冷,甚则过于肘膝;厥甚则神情烦躁者,至此转为呆钝。当此之时,设大便忽尔泄泻如注,甚则纯下清水……似为三阴虚寒之证……乃巧立漏底伤寒之名。证情如此,无经验之医必以为非救逆回阳不足以挽回……以为九死一生,回春无计矣。不知所谓漏底伤寒者,大多为热结旁流之证”。
厥阴病篇尚遗漏了一大类“热深厥深”之疾病,即感染性疾病起初不严重,但经过十余日迁延或误治而不断进展,最终变为“热深厥深”以至厥脱者,此类可看作由太阳病一步步传变而来之厥阴病。但此缺陷被后世温病学者所补充完善。
7 结 语
六经病篇看似完整的外表之下,实则每病之间并不能成为一贯之体系,太阳病未能自愈或治愈,固然可进展为阳明病、少阳病,但绝难成为三阴病,除非经过反复多次的强烈误治,使得正气严重损耗。三阴病中之太阴病更多是论述自限性的胃肠感染,而少阴病和厥阴病篇则涵盖了另一种发病类型——发病即为危重症,其进展尚缓者在少阴病,其进展急速者则传为厥阴病,后世温病之“伏气温病”“伏邪”发病,即是对于张仲景少阴病篇、厥阴病篇之完美补充。
我们所处的时代,外感病(包括急慢性感染性、传染性疾病)的诊疗亦有其不同于仲景时代之特点。笔者因工作经历原因,经手大量感染性疾病之诊疗,如何进行经验之总结、理论之提升,以构建符合当今时代特点之“中医外感病学”,是我们亟待解决的问题。为了将此项工作做好,势必回归经典,剖析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之缘由,方能使当下的研究得到“源头活水”,聊赘数辞以为结语,期诸同道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