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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经济基础

2024-06-03朱忠良

学习论坛 2024年3期
关键词:实践

[摘要]学界在研究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时,有可能出现把“结合”看成是“儒学复兴”以及否认“结合”的可能这两种偏颇。为防范这两种偏颇,有必要阐明“结合”的经济基础及其运行机制。社会化大生产是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基础,中国传统农耕经济产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因此,经济基础的不同决定“儒学复兴”是不可能的。但是,“结合”在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复杂运动中仍有可能空间、价值诉求和现实依据。社会化大生产之“社会化”的历史进程是“结合”得以可能的关键因素。两种经济基础在“社会化”内容、发展旨归和普遍交往中为“结合”提供了可能空间。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不可分割,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也具有相对独立性并反作用于经济基础。二者内在地统一于实践,并构成“结合”历史性展开的现实根据。

[关键词]社会化大生产;中国传统农耕经济;“第二个结合”;实践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608(2024)03-0090-06

习近平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出:“在五千多年中华文明深厚基础上开辟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必由之路。”[1]学界关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研究取得诸多成果,如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传统哲学在实践哲学理路上的一致[2],论述马克思主义与儒学的会通[3]。然而,学界在研究“第二个结合”时有可能出现两种偏颇:一是把“结合”看成“儒学复兴”,现代新儒家学者易形成此观点;二是基于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差异来否认“结合”的可能,西化论者易形成此观点。为防范这两种偏颇,有必要阐明“结合”的经济基础及其作用机制。尽管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具有不同的经济基础,但“结合”在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复杂运动中仍有可能空间、价值诉求和现实根据。

一、“结合”在“决定作用”中具有可能空间

经济基础对上层建筑具有决定作用。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所赖以成立的经济基础不同,那么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决定作用”中相结合的可能性空间究竟何在?答案是,两种经济基础在“社会化”内容、发展旨归和普遍交往中为“结合”开辟空间。

第一,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基础是社会化大生产。社会化大生产之“社会化”有两个要点:一是生产目的不是满足生产者的需要,而是满足他人即社会的需要;二是生产活动凝结了人们分工协作的社会关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只是马克思主义得以产生的经济前提,而非严格意义上的经济基础。这是因为,单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产生的观念上层建筑是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而孕育出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基础则是扬弃资本主义私有制并不断完成“社会化”的社会化大生产。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的社会化大生产是一个矛盾用语,它不具备完成状态的“社会化”,只有“社会化”的形式而没有“社会化”的内容。马克思认为,人天生是社会动物[4],“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5]。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人无法实现“社会关系的总和”的丰富性,无法支配自己的社会关系,只能被以生产关系为核心的社会关系(主要指资本)所控制,以至于出现异化劳动理论所揭示的一系列悖论。因此,这种社会绝不是“真正的共同体”,只是“虚幻的共同体”。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工人与工人被分割为彼此孤立的个体,他们被附着在机器上进行分工协作,没有完整的社会联合。资本家作为资本人格化的表征只有量的区别而没有质的区别,他们之间的关系主要是竞争而不是协作,无法构成“真正的共同体”。资本主义社会被称为“市民社会”,人与人之间除生存竞争外没有精神联系,人只是“……抽象的——孤立的——人的个体”[6],唯有“真实的共同体”即自由人联合体才是完成状态的“社会化”。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得以形成的经济基础是中国传统农耕经济,即马克思所说的“亚细亚”生产方式。这种生产方式以土地公有、小农经济和家庭手工业为主要特征。中国传统社会与西方封建社会在生产关系上的区别是:中国传统社会主要依靠道德伦理调节人际关系,西方封建社会则主要依靠契约来维持人际关系;中国传统社会中农民对地主没有人身依附关系,人们接受政府和宗族力量的约束,西方封建社会中农民对领主具有人身依附关系。中国传统农耕经济具有“国有化”甚至公有制的倾向。中国自古就是大一统国家,“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一统体制体现了社会整体性。

中国传统农耕经济的公有制倾向和社会整体性,决定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天下为公”“仁者爱人”“天人合一”等理念,這与社会主义公有制条件下的社会化大生产之“社会化”有相通之处。其一,“天下为公”理念与社会主义公有制相契合,构成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稳固根基。其二,“仁者爱人”与土地相关联,“安土敦乎仁,故能爱”[7]。“农耕型文明无疑构成这种价值取向得以孕育的发生学基础”[8]。这种价值取向与自由人联合体的精神追求相一致。其三,“天人合一”理念和大一统政治体制证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能突破小农经济的视野,形成与社会整体性相适应的大视野。人在农耕生产中自觉与土地、自然界融为一体,发展出“天人合一”理念,把人的视野从经验的农耕小生产扩大到整个自然界,从经验现象提升到超验本体。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把人生存的本真状态抽象为“道”,“道”内蕴一种超出经验的大视野,能适应社会化大生产之“大”。

第二,经济基础处于不断生长和变动中,社会化大生产发展过程中最显著的变化是社会主义公有制取代资本主义私有制,其发展旨归是自由人联合体的“社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正是在社会化大生产不断完成“社会化”的历史进程中进行的。由于缺失“社会化”的实在性内容,资本主义生产还不是真正的社会化大生产,凸显为商品价值与使用价值、私人劳动与社会劳动、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等一系列矛盾,矛盾自我展开的必然结果是资本主义私有制被社会主义公有制所取代、社会不断朝向自由人联合体前进。马克思立足于社会化大生产的完成状态反观资本主义社会,提出人体解剖是猴体解剖的钥匙。他说:“旧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市民社会,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则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9]社会化大生产之社会正是这种“人类社会”,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发展趋势在马克思“从后思索法”视野中变得清晰起来。

中国传统农耕经济的公有制倾向、社会整体性与社会化大生产完成“社会化”的发展旨归高度契合。熊十力甚至提出,孔子“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是在“为民主与社会主义导先路”,是在“创发天下为公之大道,废除统治阶层及私有制”[10]。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够在中国落地生根发扬光大的经济根源,正是中国传统农耕经济与社会化大生产的契合。西方启蒙现代性对中国传统农耕经济只有破坏作用,马克思主义却在社会化大生产完成“社会化”的历史进程中挽救了中国传统农耕经济,使之转变为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组成部分。中国传统农耕经济已经发生根本性变化,但农业、农村和农民依然存在。做好中国的事情,离不开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也不能脱离中国国情。“毛泽东正是抓住了农民,这是他最后走向成功的一大关键所在,因为这意味着他真正把握住了中国的最基本的国情”[11]。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恰是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与立足中国国情的有机统一。

第三,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能够相遇的机缘,就在于世界市场和世界历史形成后人类交往的普遍化。西方封建主义生产方式可以自动过渡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马克思描述的价值形式从简单的、总和的、扩大的向货币形式的依次发展,大致反映这一过程。西方封建社会的原有契约关系演变为资本主义的现代法权关系;摆脱封建人身依附关系的农民,为了生存却又不得不去资本家工厂里出卖劳动力,从而又套上了资本的枷锁。西欧各国进入资本主义后,资本无限扩张自身的本性使市场迅速扩大到全球,形成世界市场和世界历史,人类由此进入普遍交往的现代社会。与西方不同,“以亚细亚生产方式为基础的亚细亚社会却有着‘土地公有、‘农村公社和‘国家专制三位一体的结构”[12],这种社会不会自动进入资本主义。中国传统的生产方式、政治体制和道德文化都不允许出现资本原始积累的圈地运动、黑奴贸易和殖民扩张。马克思晚年把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转变的“历史必然性”“明确地限于西欧各国”[13],并提出跨越“卡夫丁峡谷”的设想。他认为,“如果它在现在的形式下事先被引导到正常状态,那它就能直接变成现代社会所趋向的那种经济体系的出发点,不必自杀就能获得新的生命”[14]。这是对俄国经济体系发展前途的判断,对中国同样适用,中国传统农耕经济是“现在的形式”,而“正常状态”和“现代社会所趋向的那种经济体系”则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的社会化大生产。

马克思、恩格斯曾预言社会主义革命在世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同时发生,但历史实际走的却是“跨越论”道路。在人类普遍交往中,中国不得不进行现代化运动,但中国的现代化不可能也没有必要跟着西方重复资本主义道路,西方资本主义不允许后起现代化国家建立独立完整的经济体系,且社会主义制度更具有先进性。毛泽东说中国之所以选择社会主义,“就是为了便于把国家发展起来,社会主义比私有制更有利于发展国家的经济、文化,使国家独立”[15]。俄国十月革命和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证明了“跨越论”的真理性。在“跨越”中,中国传统农耕经济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转化和发展为现代社会化大生产,其公有制倾向进一步实现,且马克思主义通过社会化大生产扬弃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理论本质也成为现实。在思想文化领域,中国的“跨越”正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历史过程。

在社会主义制度确立初期,我国建立了纯粹的公有制经济,后来,逐渐开创出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的经济制度。这种以公有制为主体的“混合经济”基础是实现发展和共同富裕的根本保障[16]。“混合经济”基础无疑会得到长期坚持,社会化大生产完成“社会化”是一个“自然史的过程”,它拒绝人为干预,否则会引发历史的惩罚。“混合经济”基础的长期性决定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長期性和稳定性。

二、“结合”在“反作用”中获得价值诉求

经济基础是上层建筑的来源,但后者一旦形成便获得相对独立性,即使离开原有经济基础也能继续存在和发展,并反作用于经济基础。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相互结合中维护社会化大生产不断发展,推动社会朝向自由人联合体前进。

马克思主义的“反作用”主要包括批判作用和指导作用。在资本主义社会,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内在矛盾进行批判性揭示,对工人运动和无产阶级革命进行指导。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指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不断前进,并通过批判作用对市场行为进行“划界”,不能让市场行为僭越出市场范围而造成权钱交易、公有财产流失、贫富分化、环境污染、生态危机等问题。

在批判作用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需要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马克思宣称“工人阶级永远可以把我当做一个忠诚的先锋战士”[17],并提出共产主义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18],这种立场和诉求是马克思主义批判作用的价值根据。理论批判性离不开人文精神,就西方哲学的文化批判而言,是将人文因素注入理论思维前提的反思,这不仅拓展了辩证法的理论内容,也深化了其批判本性[19]。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丰富的人文因素能为马克思主义的批判作用提供材料,使之更有效地批判资本主义带来的全球性问题。例如,马克思提出的自然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的思想与中国“天人合一”理念相结合,有利于解决人与自然的关系紧张问题;自由人联合体思想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人生观相结合,有利于解决人的生存意义问题。

人文精神的核心是道德,马克思主义的批判作用恰恰根源于道德。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问题可以概括为:“超验道德在经验历史中何以可能?”[20]超验道德的概念来源于康德哲学,“马克思主义道德哲学也可以说是一种历史化了的康德道德哲学”[21]。康德把道德概念建立在上帝存在、意志自由和灵魂不朽三个公设之上,但这只是指出了道德存在的可能性,并没有提供道德存在的实在性根据,其道德概念是空泛的。他对道德进行理性思辨,但“思辨无法为这些概念(上帝、自由和不朽——引者注)的可能性觅得充分的保障”[22]。他揭示了西方启蒙现代性自由与自然之间的二律背反,但没有证明道德的实在性,反而通过为知识提供必然性证明了自然的实在性,这使道德概念更显空泛。道德概念的空泛性还体现在道德只有存在的可能,其存在与否以及如何实现都是不可知的。马克思转换了讨论问题的语境,把问题的发生、发展和解决都放在实践中,通过实践在经验历史中展开并完成自身来实现道德,道德于是有了逻辑可能和实现路径。尽管如此,道德内容仍有极大充实的空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恰能提供丰富的道德资源。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化进程中不断汲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道德因素,在价值维度上保障社会发展的正确方向,避免在抽象思辨中再次滑入西方启蒙现代性的窠臼。

在指导作用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样需要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两种经济基础的契合、融合和发展决定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价值理念上的相通。马克思主义指导中国坚持社会主义公有制、人民立场、理想信念以及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过程,同时也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过程。

第一,在“结合”中坚持和发展社会主义公有制。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视域下,资本主义私有制既不是永恒的也不是合理的。资本家无偿占有工人的剩余价值,无偿占有无限扩大的必然结果是经济危机、工人运动和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灭亡。剩余价值因违背等价交换原则而取消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合理性。另外,资本主义私有制在诞生之初也并非天然合理。资本主义经济采取市场规则来运行,商品交换的依据是交换价值,交换价值的内容是商品的价值,商品价值是无差别的一般人类劳动的凝结。因此,没有价值的东西不能以商品形式进行交换。一些重要生产资料如土地在被开垦之前没有凝结人类劳动,因而没有价值,私人占有并买卖这些生产资料的依据并不是市场规则,而是市场之外的其他力量。“在平等的权利之间,力量就起决定作用”[23]。事实上,资本主义私有制不仅是靠强制力建立起来的,而且在建立之后依然要靠国家强制力来维持其存在和运行。中国跨越了“卡夫丁峡谷”,必然发展社会主义公有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并存的基本经济制度。指导中国公有制发展的马克思主义必然经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天下为公”的理念、修齐治平的情怀、以义制利的财富观等构成促进公有制发展的精神力量。

第二,在“结合”中坚持人民立场。中国共产党的人民立场既是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质的现实性展开,也符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民本思想。民本思想和唯物史观都赋予人民群众根本性地位。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不断探索人民当家作主的道路、不断创造美好生活。“结合”使马克思主义获得中国风格和中国话语,同时使民本思想得到升华。

第三,在“结合”中坚持理想信念。共产主义社会是自由人联合体,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个体与类的对立得以消解。对于处理个体与类的关系问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独到之处。中华文化是群体文化,具有整体性,整体性是道德人必备的视野,否则就无法做到逻辑上的自洽。道德人把自己和他人看成一个整体,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整体,为了整体也是为了自己。儒家修齐治平要求突破个体小我,为了“天下”大我而奋斗,大我代表社会整体,奋斗同时实现了个人的人生价值,因而也是为了“小我”。《老子》:“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24]西方个人主义过度强调自我,其结果只能是每个人反而无法得到自由和安全。《老子》:“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25]这些理念对如何实现自由人联合体具有文化启示,能为马克思主义充实价值性内容。

第四,在“结合”中坚持实事求是路线。实事求是出自《汉书》,讲述河间献王刘德“修学好古,实事求是”。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逻辑基础是实践哲学,实践哲学认为实践优先于理论。马克思翻转了西方理论哲学的传统,走向现代实践哲学。他认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26],“生活决定意识”[27]。生产劳动是实践,马克思主张通过劳动发展史来把握世界。中国哲学同样认为实践优先于理论。例如,老庄认为作为理论的六经是“迹”,而不是“履”,履踐比理论更重要,庄子贵道不贵书,甚至把“圣人之言”说成糟粕。王南湜指出,中国认同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中国传统哲学作为古代实践哲学的典范与马克思哲学作为现代实践哲学的典范,在思维范式上的相近或亲和性”[28]。实践哲学中实践高于理论的旨趣意味着回归实践、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

三、“结合”在“内在统一”中历史地展开

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的“决定作用”和“反作用”并不说明两者是彼此外在的、孤立的,它们内在地统一于实践。马克思说:“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只能被看做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29]人被环境塑造,同时改变环境,实践是一个不断自我缠绕的有机整体。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都是“革命的实践”的内在要素。社会化大生产不断完成“社会化”、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都是实践的内部事务,“结合”在实践统一体中不断历史地展开。

在“革命的实践”中,上层建筑的独立性可以被取消。由于“生活决定意识”、实践决定理论,上层建筑作为“意识”被“生活”所决定,从而失去“独立性的外观”,但“反作用”仍然存在,表现为理论指导实践。毛泽东以“主要的决定的作用”来强调“反作用”,“生产力、实践、经济基础,一般地表现为主要的决定的作用,谁不承认这一点,谁就不是唯物论者。然而,生产关系、理论、上层建筑这些方面,在一定条件之下,又转过来表现其为主要的决定的作用”[30]。

由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统一于实践,“决定作用”“反作用”都是实践的内部事务,甚至可以说,两种作用都是实践的自我决定和自我选择。“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实质则是实践的自我决定论和自我选择论”[31]。在自我运动、自我决定和自我选择中,实践为社会化大生产完成“社会化”的运动注入历史必然性,同时为主体能动性开辟广阔空间。“生活”是人在“生活”,人始终是有“意识”的实践主体。“生活决定意识”是说,人在“生活”中的具体“意识”即体验、意愿和思想,决定体系化、理论化的抽象“意识”,而非外在于人的抽象物质决定“意识”。

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被实践推动而不断展开的,甚至其本身就是实践的自我运动。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历史实践,是社会化大生产的自我完成过程,同时也是中国共产党总结历史规律、凝聚人民意愿、进行理论创新,进而用理论指导实践的过程。中国人民和中国历史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创建了中国共产党,进而党领导人民进行创造历史的伟大实践,进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结合起来。

鸦片战争后,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要救亡图存就必须实现现代化,要独立自主就必须建立新民主主义国家,要繁荣富强就要在确立社会主义制度基础上建立和发展公有制的社会化大生产,这是实践安排给中国人民的历史使命。就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言,对马克思主义的接受、认可和发展都是社会化大生产完成自身的必然要求;就“反作用”而言,认可马克思主义是“西化论”和“复古论”反复论争后的结果,体现了主体选择性。洋务运动、甲午战争和百日维新的失败使国人对传统文化感到失望。“中国人对自己的古典文化和西方现代文化的双重失望”[32],促使中国走出一条不同于西方的现代化道路。陈独秀、李大钊、瞿秋白等早期共产主义者提出第三条道路的构想,第三条道路就是社会主义道路。在这条道路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经历了波澜壮阔的历史过程。

毛泽东提出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而中国具体实际的精神内容应当蕴含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毛泽东汇通中西、学贯古今,反对看待马克思主义的教条主义态度,对传统文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历史性飞跃。毛泽东思想体现了中国风格,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典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形成,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第二次历史性飞跃。马克思认为,在“吸取资本主义制度所取得的一切肯定成果”的基础上可以跨越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中国改革堪称“跨越”中的“吸取”。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原理构成改革开放的理论根据,同时改革开放又是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的生动呈现。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从新的实践出发,创立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并明确提出“第二个结合”,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三次历史性飞跃。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包含经济、政治和文化等全方位的复兴,重视文化建设是中国人民的必然性选择,是习近平文化思想的实质性内容,文化建设的根本内容则是进行“第二个结合”、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

四、结语

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经济基础在于社会化大生产不断完成“社会化”的自我运动。在自我运动中,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本性得以实现,中国传统农耕经济的公有制倾向及整体性视野得到实现和升华。“结合”不仅具有被经济基础所决定的历史必然性,同时具有维护经济基础、促进社会发展的“反作用”的价值诉求。

斯宾格勒认为“种族并不迁徙”[33],照此说来,文化也不迁徙,“结合”后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仍是中华文化,但成为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进行现代化的中华文化。马克思主义激活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使之不断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充实了马克思主义的价值理念,实现了不同思想文化在特定历史机缘和经济基础上的成功“嫁接”,正在结出新的文化形态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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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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