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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廊艺术家高文秀的十二生肖摄影

2024-05-12高楠

艺术广角 2024年2期
关键词:文化传统天人合一时间

摘 要 摄影家高文秀用他的十二生肖摄影艺术营造了影廊艺术的新境界。为了寻找精英艺术与大众的融合之道,他找到了生肖摄影的题材。他从传统文化的根源中探寻生肖形象的深层意蕴,其生肖摄影体现出的是天人合一的哲学之思,同时作品在影廊中的展览,形成了全新的时间感和空间感。

关键词 生肖摄影;文化传统;天人合一;时间;空间

在殿堂巍峨的摄影艺术中,高文秀奉献的是独具一格的影廊艺术。在手机使摄影行为日常化与大众化的当下,高文秀的影廊摄影更显出艺术提升力度与令人振奋的艺术魅力。高文秀用他多年积累的摄影艺术功底与令人赞叹的文化敏感性,在纷纭复杂的历史文化现象与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现象中,抓住了一个众人皆在其中而又唯他慧眼独照的艺术摄影题材,这就是十二生肖。他开掘了十二生肖摄影艺术,又在这一摄影艺术中营造了影廊艺术的新境界。

一、终于推开了那道门——见诸影廊的十二生肖

“影廊艺术”的提法,是我从法国哲学家本雅明“文化长廊”之说中获得的一个空间象征,这里有一种文化具象的视觉效果,这是一种有历史根据的现实效果,又是令人神往的效果。2021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参观了高文秀的摄影艺术长廊——雅圣艺术摄影空间,就瞬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精神冲击,它是由一幅幅摄影艺术品长廊式的排列引发的,这种效果是连续展开的视觉流动感,一个个出乎意料的影像,一眼一乾坤、一景一世界地接踵而来,且又可以驻足细究,满足更有深度的观赏需求。那是一种透过迷彩灯光的窗棂,又可以看到室内精致美景的透彻感。事后,我写了一篇文章,称高文秀为安居于瞬间视象的“长廊艺术家”[1]。

在那篇文章中我提到影廊艺术所引发的四方对话,即作者、作品、观赏者及其他观赏者,在影廊中不断地进行着彼此交流,达到心领神会的审美沟通,并由此推断这是高文秀“不断推出作品、不断积累资本,执意创办影廊的初衷与动力”[2]。这一推断在他的系列摄影新作《十二生肖》中得到了进一步证实——他为他的长廊创造了可以生动展示的十二生肖,又通过这十二生肖的生动展示使他的艺术长廊常变常新,艺境高远。

随着大众文化日益活跃与繁荣,摄影艺术的精英地位不断地受到挑战,光与影的纯净世界在商业化的喧嚣中变得烟尘纷起、扑朔迷离。艺术家的孤独是难免的,失落也是难免的。是关起纯艺术的大门,在孤独与失落中孤芳自赏,还是迎着大众文化的风浪,打开一条大众与艺术的融通之路,这成为高文秀多年来不断思考的问题,也是他摄影艺术的执着求索。他就读于鲁迅美术学院艺术摄影专业,接受系统而且严谨的摄影艺术教育,少年时代便显露出摄影艺术才华的他对于纯粹的摄影艺术的迷恋及对摄影艺术手法的千锤百炼,使他很难在精英艺术中实现转向大众的蜕变,他很长时间地困惑于此,甚至可以说是挣扎于此。他曾在大自然中寻求突围之路,他攀登高山,深入大漠,在冰与雪的模塑中,坚守他苦心营造的艺术世界。他也曾不断地深入生活,国内的生活,国外的生活,城市的生活,农村的生活,工地的生活,历史的生活,在生活中提纯他的摄影艺术。高文秀是一个执着的敲门人,只要他相信这里有门,他就相信这门一定可以敲開。他敲过理念的门,在人文理念与生命理念中沉思,他用他的摄影触摸那大写的人,生命的魂;他敲过商业广告的门,用他的摄影及摄影活动探寻商业的喧嚣与繁华;他也曾敲过诗情画意的门,用他的摄影去弹拨缪斯的琴弦。他敲开了这些门,进入了这些门,在这些门里创造出属于他的艺术。但他并未如愿以偿,那道向大众敞开的艺术之门还待进一步探寻。也许是个偶然的机会,也许是天意酬勤,1999年,为完成清朝十二帝辽宁文化宣传的任务,他到北京故宫,拍了一批宫廷建筑的照片。其中有一幅中国红的宫门作品,宫门关闭着,正因为关闭着才有待开启,宫门上的铜钉显示着富贵与久远,显示着尊严与深邃,那门上的铜钉各八个,一种祥和之气在作品中生发出来。他把这幅作品挂到影廊,令他意外的是到影廊参观的企业界、商业界的朋友们竟都被这幅作品所吸引,为之感动,为之欢愉,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这作品与他们各自的事业、各自的发达与成功的企盼联系起来。记得我第一次去高文秀的摄影空间,他便有所强调地介绍过这幅作品,说不少商家朋友索要或者定制这幅作品。

他对自己进一步的感受没有作更多的阐述,但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这幅宫门作品应该是他十二生肖影廊艺术灵感的一个由来。他是在我国的历史传统中发现了那道在大众与艺术间通达的门。我国有五千年的悠久历史,有大量的深入人心的历史文化形象,把这类形象以艺术的形式展现出来,大家就可以感受到共同的文化光照,达成彼此间无障碍的交流。于是我推断,高文秀是由此发现了中国传统文化摄影题材的价值,在民族传统的共求共享的企盼中推开了那扇传统的祈福求祥的门,那是国人皆有的美好生活愿望的门。在那道门中,他借助影廊的通亮光照,找到了他的十二生肖题材。差不多正是这时吧,他把芝麻开门的咒语启动了。

二、终于找到了那种感受——文化传统的凝思

高文秀十二生肖的艺术尝试,起于个别生肖动物的拍摄。据他说,1989年上峨眉山,一只猴子自己跳到他肩上并蹲坐下来不肯离去。他心头一惊接着又是一喜,惊的是突然,喜的是缘分。他父亲生肖属猴,他幽默地说:“我搞艺术总是站在巨人的肩膀,现在我父亲这是站上了我的肩头。”

借助于“马上封侯”的成语,他与猴子的这幅合影引来了很多观赏者的佳话,他对生肖的关注由此被引发。2014年,他出版了一本马年生肖台历,著名书法家李仲元先生很是欣赏,因为他属马,年轻时又在部队当骑兵,因此为台历每幅作品赋诗题字。

这是高文秀生肖摄影的第一次大众化的艺术实践。由于那段时间他尚未形成十二生肖的整体意识,生肖题材的艺术创作并没有连贯而下。生肖题材整体意识的获得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国势密不可分。那是党的十八大之后,在这一国势中他感受到来自传统的巨大力量,这是整个民族所共有的力量,它在民族成员间不问职业、不问性别、不问年龄、不问身份地共同生发着、交流着、应答着、企盼着,只要在传统中找到根基,就会获得最为广阔的共识、理解、接受与欣赏。这正是他苦苦寻觅的那道连通摄影艺术与千家万业、亿万百姓的门。

为此,他搜集各种生肖资料,研究具有中国特色的生肖文化,探索民族的生肖心理,并着手生肖动物的摄影表现。他认识到“五千年来生肖文化无形中渗透进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不仅成为民间形象的哲学符号,是东方文化的象征,更伴随着全球瞩目的崛起地位,成为全球文化艺术爱好者们的共宠”。他说:“生肖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早已被民众所认定、接纳并取得共识,广泛运用到物质与精神的重要层面,在无形中已成为中国人的一部分民俗属性,它像影子一样与每个人相伴相随,难分离。”高文秀在对于十二生肖文化不断深化的理解过程中,与省内外文化专家多有交往,他的影廊时常高朋满座,大家喝着香茶、品着醇酒,彼此的交谈能不断切入到传统文化的纵深处。高文秀是个肯于思索的艺术家,他有很好的理性思维,他的生肖思考涉及原始神本文化与宗法血缘关系文化。他曾提到一些很有学术研究价值的问题,如为什么中国生肖文化与动物相配伍?十二地支的时段划分与十二生肖动物形象相类比,其分类标准是怎样获得的?他甚至还谈到十二生肖的象征意义应该是配合着我国古代农耕经济形态的遗传密码的,这遗传密码以生命体验的方式为一代代的中国人所悟知,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一代一代的中国人在巨大的时间跨度中形成相同的体认与感受?他的这类思考与发问又都指向一个焦点,即摄影与大众文化的融通性与共同性。他用他的摄影去深思,又用他的摄影去求解。不过,高文秀毕竟是艺术家,他的理性思维是形象化的理性思维。比如谈到龙这个生肖,他不仅能绘声绘色地讲龙源起于伏羲的故事,龙是伏羲之母与雷神所孕,而且,他更能从龙袍、龙椅、龙船、龙辇,以及龙的行云布雨、飞腾九天的形象中体会龙的文化寓意,概括辰龙的地支属相,为十二生肖中龙这种唯一的虚幻动物天南地北地寻找造形根据,并将之拍摄出来。经由形象的理性思考,他确认生肖是每一个人都无法选择和更改的终身标记和烙印,是维系我们民族的情感纽带。

显然,这涉及中华民族先在的、延续的共同想象的问题,涉及历史与现实的共同情感问题,也涉及共同想象与共同情感的集体无意识形象符号系统问题,这都是心理学、思维学、人类文化学不断地深入思考的问题。高文秀形象地谈论着这些问题,艺术地谈论着这些问题,这就是他对于十二生肖题材的文化开掘、心理开掘与艺术开掘,这样的开掘激发出他巨大的艺术创造热情,由此也就不难理解他何以会如醉如痴地沉迷于十二生肖艺术创作之中,起大早贪大黑、顶酷暑冒严寒地劳作其中。

我专事美学与文化研究,高文秀的十二生肖艺术摄影之所以吸引着我,就是因为十二生肖动物题材的确是一座有重要文化价值与艺术价值的富矿。在世界四大原始生态中(农耕、捕捞、游牧、狩猎),中国是典型的内陆农耕生态,中华先民内陆生态的天文地理格局,决定了原始农业的优势发展,而与农业相关的四季轮回、晴晦转换和昼夜更替,这类最为寻常的自然现象便成为原始先民性命修养的世界本象与世界大象。先民们在天地自然的参悟中,在天地自然的顺应中,成为天地自然的灵秀,探索着天地自然的奥秘。于是就有了最初的星宿说、星岁说、图腾说,而这一切又都围绕春种、夏育、秋收、冬藏的原始农业生产过程展开,进而又有了天地万象的取数序列,有了这被后来称为地支的十二的天之大数,有了与天干十数的配伍。数是抽象的,数的提炼与把握过程则是具象的,通过原始人狂热的万物互渗的联想力,他们把农耕中最常见、最富于想象的十二种动物联系起来,是这种联想产生了故事,还是这类故事引发了联想,这已不得而知。现在所知的便是那十二生肖,即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龙在远古,必有其相应的动物。其他民族也有生肖,但唯有中华民族的动物生肖,是根据原始农耕生态的生肖,是由大地而寰宇的生肖。由于这些生肖动物每一岁每一天每一时都与农耕先民的生老病死相关,这些与时相应的动物也就与彼时彼刻的原始生存须臾不可相离。生肖与每一个华夏人的终生相伴与随时相伴也就不言而喻,这就是十二生肖的时时的、人人的普遍性的所在。最高的文化普遍性就是生存所不可或缺的普遍性。高文秀牢牢地抓住了这个普遍性,艺术地展示了这个普遍性。

三、终于抓住了那种哲思——天人合一的体悟

面对高文秀十二生肖摄影,一个很深刻的感受就是他把原本不属于对象的另外的东西赋予对象。这里有一个特殊的困难,就是赋予对象以文化的意蕴,这是一种历史的、民族的、生存的、艺术的彼此整合为一体的意蕴。而且,这意蕴是预先就存在于人们心中的,人人心中都有但又人人都言说不清。谁不知道自己的属相、不知道自己的本命年,不知道一些与自己属相相关的传统与故事呢?这不是专门的学问,因为尚没有这样的专门的学问,而且对于日常生活来说,也很少专用这样的学问,它是一种感受、一种情感、一种哲思、一种体悟,它随时可以理解、可以认同、可以心领神会,它也随时可以辨伪、可以否定、可以拒绝。当有人对子鼠丑牛说话时,拥有子鼠丑牛属相的人,很容易就可以判断那个说话者是真的懂子鼠丑牛还是在胡说,因为这是人们与生俱来就熏陶着其中的意蕴。对此,高文秀说:“生肖作为每个人相伴一生的动物形象,既是一个人的出生符号,也是一个人的吉祥物,被人们赋予了许多祝愿与祈求。”

这种意蕴是先在于人们心中的,它先在心中但又说不出它如何在,就像看了某个演员演的关公、某个演员演的林黛玉就觉得像,别人演的就是觉得不像,尽管大家都没有见过原本的关公和林黛玉。格式塔心理学把这样的情况称为“预成图式的相似性”,这是一种相互作用的心理动力所组合成的心理结构,它不是基于具体经验,也没有确定的形象,它是上面所说的感受、情感、哲思、体悟等诸种心理活动的动力相互作用而成的隱隐约约地活动着的“类形象”。十二生肖在人们心中就属于这类具有“预成图式的相似性”的类形象。高文秀的十二生肖作品,会使人感受到他每拍一个生肖动物都努力地汇集并展示这样的类形象。以他拍摄的兔生肖为例,他介绍说,兔,卯兔,卯,清晨5至7时。这个时间月亮已落,旭日东升,它带着日月交替的自然感受而来,这是一种天地朗彻的感受,是青春蒙发的感受;它又带着嫦娥奔月的故事而来,嫦娥偷食丹药、叛逆,于是,这里有飘然升月的自由,也有寂寞长夜的孤独,这些都凝聚为玉兔相伴的亲柔。进而,他又谈到玉兔捣药的遐想,由此引发护生延寿的企盼,然后,便又联系到以阴生阳、以柔克刚的阴阳之说,以及月盈月缺的道化情怀。兔的生肖形象是在多种心理的作用下而活跃在人们心中与眼前的。高文秀就这样有力地证明了这种感受,并将之融合到具体的兔摄影中去。

这样,见诸摄影的兔就不再是自然之兔,而是被高文秀匠心独运地予以表现的兔,它或是一只直立着眺望朝阳的兔,那眼神能使人感受到欢愉与企盼;或是两只似乎在月光下冥思的兔,一种期待被人轻拂的感觉,陪伴嫦娥的亲柔感可以油然唤起;或是一只蹲伏的老兔,做辛勤的捣药状,把观赏者的联想带入天上的明月。对所拍摄的这些兔的形象,高文秀解释说:“嫦娥在月中有玉兔相伴,以阴生阳,以柔克刚”,“民间传统中的捣药兔,一般出现在西王母身旁,捣制长生不老药丸。”他还引用了《淮南子》考据中国历史上350多位皇帝属相为兔的最多,并引申出“蛇盘兔,必定富”的北方吉祥比照。由此看出,高文秀为获得卯兔的类形象——某类动物的形象而不是哪个具体动物的形象,确实下了极大的功夫,也证明他的十二生肖动物形象的赋予,是一种深刻的哲思成果。

动物的文化类象与动物的具体形象的差异在于前者体现着某种文化一般性。这种文化一般性,在高文秀乃是他多年积累的文化理解,具有文化的历史传承根据。当文化一般性与承载这文化一般性的具体对象相映照时,文化一般性就在具体对象的加工中发挥对于形象因素的选择、加工、组合的作用。比如一只具体的虎,它拥有虎的自然形象,那眼睛、耳朵、牙齿、皮毛、身形,都是这类动物的自然生成,一看便知这是一只虎。但按一定的文化一般性拍这只虎,如认为虎是威严而华贵的至尊者,那么,虎的自然形象就要按照威严而华贵的至尊者去加以表现,高文秀却要从无所谓威严不威严的虎的自然眼神中,无所谓华不华贵的虎的自然耳朵中,无所谓至不至尊的虎的自然体魄中,通过光影、通过动态、通过背景,把威严、华贵与至尊这类人文理解体现出来。这完全是不同于写实摄影或特征摄影的另外一种摄影,这里首要的便是文化理解,然后才是这种理解见之于虎的体现。高文秀对这种文化类象的十二生肖动物拍摄,已然摸索出一套驾轻就熟的路数。他拍摄的水中虎,以其正面对着相机奔跃过来,那对被水花溅得微微眯起的眼睛透露着不畏遮目、逼视对象的凝神,那浸水的皮毛,浸水而不失柔滑,那竖起的虎耳,警觉而高贵地耸立,那飞溅的水花,正托起那生猛的身躯,这确然是一只虎,但又确然是一只威严、华贵、至尊的文化类象的虎。

高文秀说:“如何将我对生肖动物的理解表现出来是关键,观赏者能否在作品中获得共鸣是核心。”这理解与共鸣当然有其历史根据,十二生肖的意蕴、十二生肖的文化类象,都是我国历史久远的传统文明的凝聚。我国的传统文明有两大特征,即血缘宗法关系的氏族体制及显现出理性理解水平的巫史传统[1]。这两个特征延续为我们古代特有的天人合一哲学,天人合一的哲学体系与西方人与世界两分的哲学体系形成明显差异。天人合一源于原始农耕经济,人以天为命,天以人为成,天是人在其中的天,人是顺天而在的人;由天人合一关系体蕴生出宗法血缘关系体,在宗法血缘中人与天浑然一体。这样就有了王权天授、天巫相通。因此,有学者说:“三代文献大量记载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等这些远古和上古人物沟通天地人神的事迹,他们都是集政治统治权(王权)与精神统治权(神权)于一身的大巫。”[2] 其间的要点在于人与世间万物的相通相融,亦即天人合一的“合”,这是世界原始思维共有的特点。不同的是其他地区原始氏族的后裔,均因灾难与战争而难寻其宗,惟有中华文脉一以贯之,“从远古到上古如同一条大河源远流长,文脉相传”[3]。原始的理解方式,原始既有的宗族血缘关系,原始的巫术体验,至今仍然活跃在人们的思维中、生活中与交往中。十二生肖的文化活力,作为文脉相承的历史延续,在当今生活中也仍然无所不在。高文秀在十二生肖的座谈中曾表述说,天干所以与地支配伍,配伍后的天干地支所以与十二生肖动物形象融为一体,这样的动物形象又所以与岁月、时辰、命象、气运、家族、亲缘密切关联,都是因为延续于原始的天人合一哲思在发挥作用,这就是为什么十二生肖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原因。高文秀的这类表述合于中华文化史的实际情况。现实生活从个人之用,到宗长之孝,到待宾之礼,到见悌之敬,到怀祖之祭,到亲幼之赐,再到修身之德,可以说时时处处都相关着生肖。高文秀对十二生肖的天人合一的哲思,形成他对生肖文化与生肖习俗的见解。他说:“十二生肖即十二地支,是中国人民乃至整个中华文化圈中普及率最高的传统文化符号。人们把动物身上的一些特点人格化,表达了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愿望,希望寄托于生肖来给自己带来运势,在每个春节这个传统的节日里,生肖更成为新年的主角。”由此可见,倾心忘我地拍摄生肖作品的影廊艺术家,已然成为生肖文化的专家学者。

四、终于获得了影廊艺术的创新

十二生肖动物世界是绚烂多采的,生肖文化的延续发展是源远流长的,生肖动物与生肖文化的有机融合又是充满玄机的。这三个要点,为高文秀影廊艺术的创新带来了丰厚的资源与丰硕的成果。

影廊不仅是高文秀展示十二生肖艺术的空间场所,更开启与规约着他的艺术创新思路与艺术整体性构思。影廊本身的空间延续性,提供了一个时间秩序,这一时间秩序正与十二生肖的岁月时辰秩序相统一,由此产生一种时间凝固的效果,十二生肖动物形象就在这凝固的时间中逐一展开。不过,这凝固的时间又正成为灵动的生肖空间形象的底衬,观赏者在凝固的时间中止步观赏,高文秀则在凝固的时间底衬中,讲述这些灵动的形象,讲述拍摄的经历、体会与感受,由于他的講授已积蓄了很深的传统文化底蕴,因此娓娓道来、绘声绘色。他的讲述延续在长廊的凝固时间中,给人以弹拨琴弦的体验,十二生肖便如一曲充满生机的乐曲,流入观赏者心中,与他们心中那个各自的生肖相碰撞相融合。这就是前面提到的对象、艺术家与接受者的对话。接受者不断发问,艺术家随时作答,作品与接受便在生肖文化中沟通。我享受着这种乐曲般的生肖文化的沟通,一幅幅生肖作品把我凝固在它们的时间中,又通过高文秀的解说灵动于艺术形象的音乐中。我参观影廊的第一次生肖作品展时,不觉间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高文秀指着生肖作品对我说,拍生肖摄影,这创作既是音乐又是绘画,音乐从时辰中流淌出来,而绘画,那相机就是画笔,那光影就是油彩。这时,影廊入口处的光亮正投到他的脸上,他洋溢在终有收获的愉快中。

影廊又给高文秀提供了另外的时空变化格局,在这种格局中灵动的空间反倒凝固了,凝固为一张张叠落的相页,每一叠落为一组,即一个生肖动物,封面那张是提领,下面四五张、六七张不等,均为高文秀在不同时间、不同场景中精心拍摄的神态各异的同一种生肖动物。这就有了凝固空间中的时间鉴赏。如子鼠生肖,封面是一只机警蜷缩的小白鼠,鼠的两只眼睛作了强调处理,是凝视的眼神,那眼神能令人联想到它凝视的正是那丰收的粮囤,“仓鼠有余粮”的吉祥意蕴顿然生出。

下面叠落着的几张照片,在鼠的颜色上有白、黄、灰、黑,及灰黄相间的纹道,在种类上有家鼠、松鼠、狸鼠等,都是活泼乖巧的神态,唤起人的喜悦富庶之感。观赏者可以自己去翻页观赏,高文秀也会随手翻动几页,于是又一些生肖故事便由他随口讲来。

不同的艺术家有不同的艺术理解与艺术追求,各自创造着自己的艺术,由此,艺术园地才千姿百态。很多在概念层面上寻找机遇的摄影艺术家,把概念视为理性,于是便在对象中开掘理性的概念,如冰冻的南极、沉睡的南极、神秘的南极,南极便被这类关于南极的理性所俘获。勘探宝藏的摄影艺术家痴迷于对其特征的概括与凝聚,把特征的表现视为艺术的真谛,而在特征被刻意地突出时,特征就成为营造,天地水域特征的营造,沧海巨浪特征的营造,树木生机特征的营造,对象在特征营造中丢失了自然。更有追求表现的摄影艺术家,在心灵中捕捉艺术灵感,情绪的袭来,情感的波动,梦幻的诡谲,心动则眼随,眼随则心到,对象在心灵的表现中成为心的对象,对象自身的物性便在心中消弥,孤独、恐惧、癫狂、愤怒、悲哀、绝望,成为这类摄影艺术的主旋律,也成为这类摄影艺术难以避免的向内的自闭。当然,这只是举例,还有更多其他的摄影艺术的理解与追求。可以肯定地说,这类摄影艺术家,也都在创造他们各自的摄影艺术,也都守护着他们各自艺术的纯粹。但高文秀却不是这类概念的、特征的、表现的摄影艺术家。他也求概念、特征与表现,但他更属于他的对象,他在他的对象中“安居”,他在对于对象的“安居”中揣摩对象、思考对象,找回对象在匆忙中被遗忘的东西,在粗疏中被疏忽的东西,在浅尝中被误解的东西,在固执中被扭曲的东西。他也会另外地赋予对象一些什么,如胡杨的生命、南极的柔情、宫门的喜庆、落日的依恋等,但这类赋予又总是对象的自我赋予。对象凭自己的自然自在,在摄影家的心里唤起了这些东西,摄影家只是把对象的唤起交还给了对象。高文秀就是带着这样的艺术执着,去敲他的十二生肖的艺术之门。

十二生肖动物形象的创造过程,成为他在大自然中寻觅动物对象的过程。他四处打听,八方搜集,只要听说哪里有十二生肖中的某种动物出现,谁是某种十二生肖动物的养殖者,他便千方百计地找时间去探查、去拜访,去创造拍摄机会。他为了有更充分的时间从不同角度抓住虎的文化类象,便和虎园的主人交朋友,讲述拍摄虎及十二生肖的用意,希望能通过身体力行实现此项愿望,最后感动了老虎园主人,获得了自由的拍摄机会。雪中的虎、水中的虎、幼年的虎、衰老的虎,三四只、四五只,甚至成群的虎,这样,他的影廊里,就有了虎的文化类象的充分展示。他用同样的方法去拍蛇、拍猪、拍猴,等等。为此,他交了一些饲养生肖动物的朋友,成为他们的座上宾,彼此多有交往。他说,如今,纯自然的野生动物已不多见,更难获遇,他用诚心、用艺术的真诚感动那些饲养者,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机会去观摩那些动物,去发现它们的文化形象因素,才能用相机瞬间抓取。他指着一条蛇的照片告诉我说,拍蛇,很容易拍得很可怕很冷血,如抬头昂首的眼镜蛇,那不是作为生肖的蛇的文化形象。蛇的文化形象,要轻柔、要灵活、要飞动与缠绵,如他在十二生肖摄影集的“蛇矛百炼”中所述:“人们常以‘龙蛇比喻豪杰,以‘灵蛇之珠象征才气,以‘衔珠之蛇赞美恩义,以‘金蛇狂舞形容动人的艺术。”他按照这样的蛇的文化类象在沈阳棋盘山寻到一位养蛇的主人,与他交上朋友,有了常去拍蛇的机会。他拍了一条在树枝上悄然滑行的蛇,蛇身呈金色褐斑,蛇眼平和,舌信初探,看上去很温柔。我正欣赏这幅蛇照,他叹口气说,这条蛇已经不在了,蛇主人入冬弄了几只小鼠喂蛇,却忘了蛇是冬眠的,结果小鼠把蛇咬死了。由此可见,高文秀不仅用心于拍摄生肖动物,而且还动情于这些可爱的动物。

高文秀拍生肖动物,很注意捕捉动物的动势。他按照他所理解的生肖动物应有的文化形象,去寻找、发现,等待生肖动物可能出现的动态,一旦这种动态展现出来,常常是稍纵即逝,他便立即拍照。为了这种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常常要等很长时间,或是冻在风雪里,或是热在酷暑中,或是蹲居隐藏在树窠草丛中,或是奔跑追赶,拍摄出他所需要的生肖动物的动势。他指着一只在树丫里探出头来的白兔照片说,这是在野生动物园的雪地里遇到的,为了要它的动态,我就追它,它跑了几步蹿到树上,就从树杈里探出头来。那白兔双耳后顺,目光微惊,两只小爪乖巧地搭在树叉处,正是玉兔伴嫦娥所需的温柔相伴的文化形象。

而在动物形态的动势形式上,他有自己取象的艺术追求,即寓动于静。他称此为打太极的感受,不能张扬,张扬则浅薄,就失去了文化深度,文化味就会消失在张扬之中。他让我看一张馬的照片,那匹马静立着,侧过头来,马鬃马尾像梳理过一般,两耳间的鬃毛像头帘式的微微卷起。他在十二生肖摄影集的“马到成功”篇中说:“午者,阳极而一阴甫生。马者,至健而不离地,阴类也。故午属马。”他又说“‘乾为马,良驹似龙,龙马相随,与人类同呼吸共命运的马,地位等同于龙。”对马的这样的文化类象理解,使高文秀注意突出它的温顺待驭的静态,而那健硕的马腿,收紧的腰身,又显示出那马一经奔驰便千里如电的气势。高文秀就这张照片介绍说,当时正在草原上驱车前行,不想拍马的奔跑、马的吃草,正寻觅着,见到了这一匹,正回过头来静立,怦然心动,下车即拍,就有了这回头马的作品。

高文秀十二生肖艺术摄影把自然摄影、文化摄影、艺术摄影有机地综合起来,使自然形象、文化形象与艺术形象获得了以自然为形式,以文化为意蕴,以艺术为审美的整体化特征,这是一个独创性很强的特征,在这个特征中一个长时期纠缠的难题得以解决,即摄影艺术能够做到既是精英的又是大众的,既是传统的又是当代的,既是民族的又是世界的。高文秀介绍说,一些国家的文化部门及大学已与他确定到国外办展。国外的很多国家进入现代与后现代的历史阶段,经历着传统艺术与大众接受相断裂的苦恼,经历着艺术碎片化的现实。十二生肖艺术摄影,以它天人合一的哲思整体性,以令人惊叹的生肖文化类象而成为当代世界摄影艺术的一朵奇葩。高文秀用镜头为生肖留影,表述了自己的心声。他说:“我们度过一年四季,却不只是春夏秋冬,从镜头中我发现世界深邃而有趣,世界本无垠……愿我的镜头依托影廊留住无限的记忆和美好。”他筑起了一道表述他心声的艺术丰碑。

【作者简介】

高 楠:辽宁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 任 艳)

[1][2]高楠:《安居于瞬间“视象”的长廊艺术家——高文秀摄影艺术》,《艺术广角》2022年第1期。

[1]李泽厚:《说巫史传统》,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版,第6页。

[2][3]于建设等:《红山文化与中华文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年版,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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