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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匮要略》之针药并用临证探微

2024-04-09陈红秀王宏烨孟祥宇

吉林中医药 2024年2期
关键词:奔豚金匮要略仲景

陈红秀,王宏烨,孟祥宇,李 铁

(长春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学院,长春 130117)

《金匮要略》是东汉末年张仲景原著《伤寒杂病论》经后人整理的杂病部分辑要。张仲景创立六经辨证,在精研方药的同时,善于针灸,注重针药结合。《金匮要略方论》[1]全书分三卷,共计25 篇,40 多种病症,所载针灸相关条文散见于12 篇,共计17 条,尽管条文相对较少,但内涵丰富,仍值得深入探讨。本文期望从针药结合角度探寻《金匮要略》中针、灸、药的有关学术思想,阐发针药结合之理,浅述于下,以求同道指正。

1 欲行针药,首辨阴阳

仲景六经辨证强调脉诊辨阴阳的重要性,在辨证用药的同时,也辨证用针。《妇人杂病脉证并治第二十二》云:“三十六病,千变万端,审脉阴阳,虚实弦紧,行其针药,转危为安。其虽病同,脉各异源,子当辨记,勿谓不然”,指出疾病千变万化,临证时要凭脉辨证,审查阴阳虚实,即便疾病相同,但脉象各异,仍应以脉为先,辨脉以明阴阳,之后再采用针灸或药物或针药结合等方法,使病情转危为安。这是妇人治病的总则,笔者认为此处亦是杂病的治则,运用针药治病的治则,即中药、针灸须建立在辨脉的基础上,以阴阳为总纲,这是针药运用的前提。

2 针药临辨,脉证合参

2.1 临证辨脉——脉象各异,针药分治 仲景重视脉诊,在辨证过程中,以脉象为依据,辨别疾病的寒热、表里、轻重程度[2],灵活选用针灸或中药之法,具体见于疟病和血痹病。

《疟病脉证并治第四》,仲景言,疟病多见弦脉,然而根据表里寒热之别,有弦数、弦迟、弦紧、浮大等,不同的脉象采用的治疗措施略有不同。其中,“弦紧者可发汗、针灸也……”,弦紧表明了病机变化,弦为本脉,紧主收引,为风伤于表致腠理闭塞,且兼有表证,《黄帝内经·素问》有“夫痎疟皆生于风”之论[3],仲景这里指出疟病见弦紧脉可以采用针灸或发汗,即针灸与发汗的机制和效果一致,提示针灸具有发汗之功,可以祛风散寒。至于温疟,表现为热多寒少,“其脉如平,身无寒但热……白虎加桂枝汤主之”,此处是热邪久伏,里热炽盛,脉如平当为弦数,“骨节疼烦”知兼有表邪外束[4],宜清解为主,解肌为辅,用白虎加桂枝汤。同为疟病,脉象不同,病机有别,仲景采用针药分治。关于针灸治疗疟病在《黄帝内经》中有充分的发挥,对于脏腑疟、六经疟、疟病发热等采用针刺放血之法[5],为针灸刺血疗法在急症中应用的发展。

血痹病,为机体脾肾不足,感受外邪,血脉运行不畅而致,有轻症和重症之别,治疗也有针、药之分。对于血痹轻症,仲景写道:“但以脉自微涩,在寸口、关上小紧,宜针引阳气,令脉和,紧去则愈”。脉微涩,寸口、关上小紧,为阳气不足,外感风寒,血与风寒搏击于内,血运受阻,阳气闭塞,宜针灸治之,通调气血,引动阳气,温通经脉,令脉和而愈。对于血痹重症,“阴阳俱微,寸口关上微,尺中小紧……黄芪桂枝五物汤”,从脉象来看,此时机体正气进一步受损而虚弱,外邪深重,《金匮要略论注》云: “此即桂枝汤去草加芪也,立法之意,重在引阳,故嫌甘草之缓小。若黄芪之强有力耳”,表明血痹重症,当以药物补充振奋阳气,针灸之力略显单薄。承淡安曾指出,针术“但在体力未至十分衰弱时有效……及体力已衰, 针术即不发生效用”[6],黄芪加桂枝汤治疗血痹病就说明此时机体正气已衰,针灸施治已无效用或效用不大,当中药以补阳。这里,同为血痹病,脉象各异,病情轻重不同,轻证用针灸有引阳气之功,重证用中药以补虚。

2.2 临证辨经——经脉损伤,针灸通之 《金匮要略》之趺蹶病是针灸辨经施治的应用,针灸临床以经络理论为指导,以经络理论为核心,通过经脉循行路径,突显出辨部诊疗的特色[7],根据病变局部或远端而施以针灸之法,可以疏通经络、利于气血恢复。

《趺蹶手指臂肿转筋阴狐疝蛔虫病脉证治第十九》:“师曰:病趺蹶,其人但能前,不能却,刺腨入二寸,此太阳经伤也”。仲景认为趺蹶病,乃太阳经所伤,出现行动不利,脚背僵直,仅能向前不能后退的临床表现。太阳经脉行于身后,经脉或经筋受损则出现牵引受限、拘急痉挛之状。《灵枢·寒热篇》:“腓者,腨也”。腨,指胫骨后的肉,即小腿后方腓肠肌和比目鱼肌。有研究认为“腨”约在承筋、承山、飞扬等穴位处[8-9],结合意象思维[10]、腧穴主治、现代解剖特点,承山以承筋之凸,承山巅之势,位于肌腹之间,故现多指承山[11],此穴属足太阳膀胱经,所属经脉主筋所生病,针刺此处可以疏通太阳经气,恢复气血功能,经脉得养,则经筋得利。“二寸”表明了针刺的深度,此处肌肉丰厚,适宜深刺。

2.3 临证辨证——实证热症,针灸泻之 针灸作为传统中医药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然也离不开辨证论治。《金匮要略》中针灸辨证体现在妇人病篇的热入血室证,无论是妇人伤胎还是中风,凡热入血室,表现为实证、热证,均可采用针刺之法以泻实热。

《妇人妊娠病脉证并治第二十》中曰:“妇人伤胎,怀身腹满,不得小便,……此心气实,当刺泻劳宫及关元,小便微利则愈”。妊娠七月,当太阴肺脉滋养之时,心气实,心火乘肺金,肺失宣降,通调水道功能受损,水液运行失调,致小便不利,宜刺劳宫及关元,泻心火通利小便。劳宫为心包经荥穴,可泻心之实热,关元为小肠募穴,能引心火下行,利小便,二穴相配,荥募相合,亦有表里经配穴之意。然怀胎者,腹部本不宜针刺,此处为急则治其标,体现了“有故无殒”的学术思想,谨慎掌握针刺方向及深度,在辨证准确的情况下,适时采用针灸治疗。

《妇人杂病脉证并治第二十二》中曰:“妇人中风,……此为热入血室也,当刺期门,随其实而取之。”及“阳明病,……此为热入血室,但头汗出,当刺期门,随其实而泻之,濈然汗出者愈”。热入血室证,见于妇人中风或阳明病,前者正值经期,机体处于较虚弱的状态,外感热邪乘虚侵入血室,后者则是里热炽盛,热邪迫入血室。血室通常认为是子宫,故而热入血室证是妇人特有疾病之一,血室与冲任、肝经密切相关,肝经受瘀热阻扰,表现肝实热证,如寒热往来如疟,胸胁满痛,下血谵语等。当刺期门,期门为肝经募穴,是十二经脉气血输注的最后一个腧穴,是经气入里之处所,针刺期门可以泻肝经实证、清瘀热,调肝血。结合《伤寒论》,发现单穴期门主治疾病甚广,凡辨证属肝乘脾证、肝乘肺证、太少并病、热入血室者[12],均可取之,且此一穴即可。

3 针药法变,杂合以治

《金匮要略》所论针灸条文中有以针之,以灸之,针灸之,或药灸之、针灸药并施之。在此,提示临床要结合病人病情、实际情况选用适合的治疗方法。针、灸、药作为治病干预措施,各有所长,临证时要谨守病机,灵活应用,遵圣人“杂合以治,各得其所宜”之法。

3.1 单一针刺 针刺可谓是《金匮要略》针灸主要治法之一,主要用于实证、热证,经络不通之证。如趺蹶病中“刺腨入二寸”,妇人伤胎中“刺泻劳宫及关元”,热入血室证中“刺期门”,均是采用单纯针刺以治疗。除此,在血痹病轻症中,因机体正气尚充,单独使用针刺可以激发经气,引动阳气以驱邪外出,体现了针刺作用的实质是启动、促进和调整。

3.2 单纯灸法 仲景以灸法起沉疴,温壮阳,急回阳,多用于治疗危急重症[13],《呕吐哕下利病脉证治第十七》:“下利,手足厥冷,无脉者,灸之不温……”,是指因下利而致阳脱,手足厥冷,急用艾灸以回阳救逆,振奋阳气。

3.3 针刺非灸 关于疟病篇中“弦紧者可发汗、针灸也”,吴蕾等[14]认为此处为针灸并用,笔者存疑。有关针灸汗法的记载始于《内经》,详尽于宋,丰富于宋以后[15]。《伤寒论》载“太阳病,初服桂枝汤, 反烦不解者, 先刺风池、风府”,指出针刺具有发汗解表的作用。仲景喜用艾灸治疗少阴病、厥阴病,为阳衰、阳脱重症,因此,笔者以为此处针灸为针刺。当然,现代研究[16]表明艾灸的温热刺激产生的温通效果可以开腠理,祛表邪,同样有发汗的作用。故结合现代临床来看,针刺、艾灸或针灸并举皆可。

3.4 灸药并用 《金匮要略》中灸药并用的经典条文是奔豚病篇的记载,《奔豚气病脉证治第八》:“必发奔豚,……灸其核上各一壮,与桂枝加桂汤主之”。由于误治,寒邪之气入里,气机逆乱,出现气从少腹上冲于心,治疗用艾灸以温心阳、驱寒邪,防止邪气深入,汤药以降冲逆之气,灸药相合,各有发挥,具有协同增效之功,体现了内外合治之法。

《杂疗方第二十三》中曰:“救卒死而张口反折者方,灸手足两爪后,十四壮了,饮以五毒诸膏散”。“救卒死而四肢不收、矢便者方,马屎一升,水三斗,煮取二斗 ,以洗之。又取牛洞稀粪也一升,温酒灌口中。灸心下一寸、脐上三寸、脐下四寸 ,各一百壮,差”。《订正仲景全书金匮要略注》注解此为阴厥脏病,可灸任脉穴鸠尾、建里、中极各一百壮,灸法具有回阳固脱之效,可用于急证、阴盛阳竭脱证。此处亦是灸药并施之法,然前者是先灸后药,后者是先药后灸,启示在杂合以治的同时,要注重各治法的先后顺序,明确治法施治的时机,以求达到最大疗效。

3.5 弃针从药 寒疝,在《金匮要略》中的发病既有正虚内寒又有外寒内侵,属于正虚邪盛,邪正交争[17],病情较重,“灸刺诸药不能治”,既表明针、灸、药对于寒疝病皆可运用,又指出各法也存在局限性,那么该如何治疗呢?“抵当乌头桂枝汤主之”,用乌头散凝聚之阴寒,温阳止痛。这对医者临床的启示是要清晰的认识到疾病中各治法的合理应用,善于及时寻求有效的治疗措施,而不是一味的固执己见或厚此薄彼。

4 针灸误治,灸药予之

针灸禁忌证一直是针灸临床必须高度重视的问题之一。《金匮要略》中多次提到关于针灸应用的慎宜事项。如《痉湿暍病脉证第二》中曰:“太阳中暍,……若发其汗,则其恶寒甚;加温针,则发热甚;数下之,则淋甚”。本就困扰于阳热之邪,再加温针无异于火上浇油,更加助长热邪。又“痉病有灸疮,难治”,指出痉病本为津血亏虚所致,如若艾灸甚至形成灸疮,则会加重阴液耗伤,此为难治也。“湿家,身烦疼……慎不可以火攻之”,寒湿为患,慎用火攻,一则汗泻恐伤阴之弊,一则恐湿热内结,欲生他变。《奔豚气病脉证治第八》:“发汗后,烧针令其汗……必发奔豚”。汗后再汗,腠理开,阳气泻,寒邪侵袭,发为奔豚。《黄疸病脉证并治第十五》:“病黄疸,……火劫其汗,两热所得,然黄家所得,从湿得之”。里热炽盛,然复以火劫之,以热遇热,两热相得,热势犹增。

火攻、火劫、温针、烧针在这里均是以温热刺激失衡的机体,产生误治或变证。总结《金匮要略》中慎用温针、烧针、艾灸及其他火疗法的情况有以下几点:1)表证防引邪入里;2)阳证、热证防热盛耗伤津液;3)阴津亏虚防加重伤津之弊;4)湿证防与热结变生他病。然而,针灸虽有禁忌症,但并非教条,误治之后,仍有补救之法。如奔豚气病因烧针后感寒而发作,治疗时仍使用艾灸,其目的是温阳散寒,阻断寒邪入里。再比如湿热内盛,火劫发汗致热势剧增,表现为热重于湿的黄疸病,治以茵陈蒿汤以清热利湿。万法不离其宗,明禁忌,慎误治,旦法变,理常在,药灸之。

5 小结

《金匮要略》中有关针灸、针药结合的条文虽较少,但通过分析总结,仍可窥见仲景相关针药结合的学术思想,涵盖了欲行针药,首辨阴阳的指导原则;脉证合参,辨脉、辨经、辨证论治的临辨方法;针、灸、药杂合以治的治疗措施;以及针灸误治,灸药补之的防变之法,形成了较为全面的针药辨治体系,对针药结合的理论与临床运用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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