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奔豚气病脉证治

耿 琦，崔 晨，蒋 健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曙光医院，上海 200021）

古今奔豚气病脉证治

耿 琦，崔 晨，蒋 健*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曙光医院，上海 200021）

汉及汉之前“奔豚”发端主要有4种，即沉厥奔豚、奔豚疝气、肾积奔豚和奔豚气病，这4种“奔豚”既可以是器质性疾病，又可以是功能性疾病。其病因病机包括肾虚、气滞血瘀、阳虚、水饮内动、肝气郁结等数种。治疗方面未有涉及。汉之后“奔豚”在先贤的基础上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主要体现在临床表现方面强调与情志相关，病因病机方面提出“奔豚”可涉及五脏六腑及经络各端，治疗方面则以疏肝解郁、化痰瘀及温阳最为多见。近现代“奔豚”虽分类趋于简化，但辨证分型及用药却愈趋复杂，几乎各类中药、各种方剂（剂型）均可治疗奔豚。并且，随着现代医学的普及，临床上奔豚可广泛见于各类现代医学疾病。

奔豚气病;病脉证治;病因病机;疏肝解郁

“奔豚”乃古病名，因患者自觉有气从少腹上冲至胸咽，如豚之奔突状而得名。中医对奔豚气病脉证治的认识因历史而异，尤其在现代更是众说纷纭，导致在临床上难以把握本病的辨治要点，留存许多困惑。本文从还原奔豚气病脉证治的历史与现状的角度，将古今文献进行系统地梳理并进行归纳，以期理清脉络。

1 汉及汉之前奔豚气病

1.1 发病种类 《神农本草经》即有以独活、杏核治“贲豚”的记载，这是最早的有关治疗奔豚的药物记载。汉之前医家所论奔豚，主要有沉厥奔豚、奔豚疝气、肾积奔豚以及奔豚气病4种。

1.1.1 沉厥奔豚 见于《灵枢·邪气藏府病形篇》:“肾脉急甚为骨癫疾，微急为沉厥奔豚，足不收，不得前后”。明·张介宾认为“沉厥奔豚”即《难经》所言之“肾积奔豚”，其在《类经六卷·脉色类十九》道:“若微急沉厥足不收者，寒邪在经也。为奔豚者，寒邪在脏也。为不得前后，寒邪在阴也。按《五十六难》曰:‘肾之积气名曰奔豚，发于少腹，上至心下若豚状，或上或下无时。’其义本此”。

1.1.2 奔豚疝气 《素问·骨空论》:“冲疝为病，逆气里急”。后世医家认为似奔豚，并冠以“奔豚疝气”之名。如清代日本汉医学家丹波元简《灵枢识》:“《骨空论》云:‘督脉生病，从少腹上冲心而痛，不得前后，为冲疝。’又《史·仓公传》:‘涌疝，令人不得前后溲。’盖皆奔豚也。”清·李用粹亦持此观点，其在《证治汇补》写道:“凡疝久则成积，盘附脐之上下，为髒或瘕，作痛不已，或变疰癖，或发奔豚。”

1.1.3 肾积奔豚 《难经·五十六难》:“肾之积名贲豚，发于少腹，上至心下，若豚状，或上或下无时，久不已，令人喘逆、骨痿、少气。”其病因为正气虚寒，气血凝滞，结于肾府;其特点为腹内有积块，并伴有气上冲的症状。

1.1.4 奔豚气病 《金匮要略·奔豚病脉证并治第八》:“奔豚病，从少腹起，上冲咽喉，发作欲死，复还止，皆从惊恐得之”“发汗后，烧针令其汗，针处被寒，核起而赤者，必发奔豚，气从少腹上至心”“发汗后脐下悸者，欲作奔豚”。张仲景认为奔豚为惊恐或汗后伤阳，阳虚寒逆或水饮内动所致。创制了奔豚三方，一是奔豚汤，具有疏肝清热、降逆平冲的作用，治疗因惊恐所致肝气郁结、化火上冲者，症见“气上冲胸，腹痛，往来寒热者”;二是桂枝加桂汤，具有温经散寒、平冲降逆的作用，治疗汗后伤阳，阴寒之邪上凌，症见“气从少腹上至心者”;三是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具有通阳降逆、培土制水的作用，治疗汗后阳虚饮动，症见“脐下悸者”。

1.2 证治特点 1）冲气特点:主要是患者自觉有气由少腹往上冲，或气往下冲（“或上或下无时”）。唯沉厥奔豚并无明确的气上冲症状，但张介宾认为其同肾积奔豚。冲疝具有逆气里急的特点，丹波元简认为即是奔豚。2）疾病类型:本病既可以是器质性疾病，也可以是非器质性疾病。前者如腹冲疝、肾积等腹部器质性疾病，后者如从惊恐所得者。3）病因病机:包括肾亏、气滞血瘀、肝气郁结（惊恐）、阳虚、水饮内动等数端。

1.3 临床表现 奔豚气病临床表现强调多情志症状。汉及汉之前文献记载奔豚气病的临床表现主要是气从少腹上冲心胸或咽喉（或气往下冲）、发作欲死、复还止，或伴腹痛、往来寒热。汉之后认识到奔豚气病多有情志方面的诸般症状，甚至提出了“忧思奔豚”这一专用名词及其新概念。如《诸病源候论·奔豚气候》云:“夫奔豚者，肾之积气，起于惊恐忧思所生。若惊恐，则伤神，心藏神也。忧思则伤志，肾藏志也。神志伤动，气积于肾，而气下上游走，如豚之奔，故曰贲豚。其气乘心，若心中踊踊如事所惊，如人所恐，五脏不定，食饮辄呕，气满胸中，狂痴不定，妄言妄见，此惊恐贲豚之状。若气满支心，心下闷乱，不欲闻人声，休作有时，乍瘥乍极，吸吸短气，手足厥逆，内烦结痛，温温欲呕，此忧思奔豚之状。”《外台秘要》还补充有:“如坐惊梦”“阴痿”“面乍热赤，喜怒无常，耳聋目视无精光”。

1.4 病因病机

1.4.1 外感寒邪可致奔豚 清·吴谦《医宗金鉴》指出:“外感寒邪，能病奔豚”。余无言《翼经经验录》认为外寒直中可致奔豚:“往往不因针处被寒而起，多有少腹直接受寒而起者”。

1.4.2 脏腑皆可致奔豚 《诸病源候论》上述记载明确提示奔豚与心、肾相关。宋《圣济总录纂要》明确提出了水气凌心的病机:“肾积也，盖肾水乘心，其状如奔如豚。”尤在泾《金匮要略心典》指出肝病可得奔豚:“奔豚亦有从肝病得者”。叶天士《临证医案指南》进一步指出肝气犯胃可发奔豚:“气冲偏左，厥逆欲呕，呕尽方适，伏饮在于肝络，少腹属肝，肝厥逆必犯阳明胃腑，故痛呕……”。吴贞《伤寒指掌》引王晋三观点，认为奔豚存在心火犯肺的病机:“犯肺之奔豚属心火。”王肯堂则认为几乎五脏六腑均可致逆气奔豚，其在《证治准绳·诸逆冲上篇》道:“逆气，五脏皆有。一曰心、小肠。经云:诸逆冲上，皆属于火。又云:少腹控睾，引腰脊，上冲心，邪在小肠，……二曰胃。经云:胃为气逆是也。胃逆有呕有吐有哕，……三曰肺、大肠。经云:肺苦气上逆，急食苦以泄之。又云:腹中常鸣，气上冲胸，喘不能久立，邪在大肠，……四曰肝。经云:肝气逆则耳聋不聪，肿，……五曰肾。即奔豚气逆、脚气冲心之类是也。……六曰肾。经云:督脉别络生病，从少腹上冲心而痛，不得前后，为冲疝是也。”

1.4.3 经络存患可致奔豚 张璐《张氏医通》直指奔豚“实冲脉为患。”《脉经·平奇经八脉病》:“（冲脉）动苦少腹痛，上抢心，……（任脉）苦腹中有气如指，上抢心，……”。《内经辑要》亦述:“冲脉发病时，则从少腹向上冲逆而腹中引急。”《骨空论》指出冲疝乃是督脉生病。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论冲气上冲之病因病状病脉及治法》从脏腑经络角度论证奔豚气与冲、肾、胃、肝等经脉的关联:“是以肾虚之人，冲气多不能收敛，而有上冲之弊。况冲脉之上系原隶阳明胃府，因冲气上冲，胃府之气亦失其息息下行之常，或亦转而上逆，阻塞饮食，不能下行，多化痰涎，因腹中膨闷、哕气、呃逆连连不止，甚则两胁疼胀、头目眩晕。其脉则弦硬而长，乃肝脉之现象也。盖冲气上冲之证，固由于肾脏之虚，亦多由肝气恣横，素性多怒之人，其肝气之暴发，更助冲胃之气上逆，故脉之现象如此。”

1.5 治疗方法

1.5.1 疏肝理气（行气解郁）、清肝泻热、降逆平冲为主类方 如《肘后方》之奔气汤，《备急千金要方》之下气汤，《圣济总录》之木香槟榔散、七宝丸、木香郁李仁丸、压气木香丸、木香槟榔丸，《广济方》之牡蛎奔豚汤，《太平圣惠方》之甘李根散、赤茯苓散、槟榔散、木香散、硫黄丸，《扁鹊心书》之定痛丸，《医垒元戎》之苦楝丸，《医极》之川楝丸等。

1.5.2 化痰消积，行气散瘀，降逆平冲为主类方 如《太平圣惠方》之沉香丸、硼砂煎丸，《济生方》之大七气汤，《圣济总录》之四味丸、香槟榔散、木香丸、吴茱萸饮、三神煎、桃仁丸、木香硫黄丸、香子丸，《普济方》神效方、海藻丸，《医学切问》之木香顺气散，《证治准绳类方》之地黄膏子丸、东垣奔豚丸等。

1.5.3 温阳散寒（暖肝散寒），降逆平冲为主类方 如《外台秘要》之牡蛎奔豚汤、奔豚汤，《圣济总录》之天雄丸、四味丸，《本事方》之一捻金散，《是斋百一选方》之茴香金铃丸，《奇效良方》之气通治方，《玉机微义》之元戎苦楝丸，《医方类聚》之沉香散，《医学心悟》之奔豚丸，《东医宝鉴》之葫芦巴丸等。

1.5.4 其他 此外尚有以下方剂治疗奔豚的记载，如温补脾肾之人参半夏散（《广济方》），温心肾阳气之安豚丹（《辨证录》），健脾化痰之参苓桂术汤（《辨证录》），益气养血之十全大补丸（《活人方》），平肝潜阳、调理冲任之桂枝加桂汤（《医学衷中参西录》）等。

2 汉之后奔豚病证治特点

《诸病源候论》提出“忧思奔豚”，指出这类奔豚气多具有情志类症状。多种脏腑病变皆可致奔豚气病发生，冲任等经络疾患亦可致奔豚气病发生。治疗奔豚气病可用疏肝理气、化痰蠲饮祛瘀、温阳散寒以及补益等多种治疗原则及方药。

3 近现代奔豚气病证治

3.1 分类趋于简化 近现代医家所论病脉证治主要是基于张仲景《金匮要略》之奔豚气病。秦伯末在《谦斋医学讲稿》将其类型简化为:“奔豚气有两种，一种是肾脏寒水之气上逆……，另一种是肝脏气火上逆。”刘渡舟在《金匮要略诠解》中亦责之于肝肾，一是肝体不足而肝用太过，二是肾寒水气凌心。其谓:“奔豚气病多因惊发激动肝肾之气上冲而成，抑或血不养肝而肝气上冲以及心阳虚，水寒之气上犯之所致。”崔月犁遂将奔豚分为肝气奔豚和肾气奔豚两种，而肾气奔豚又进一步分为欲发和已发两类［1］。

3.2 辨证分型及用药趋于复杂 程桂真等［2］将奔豚气分为肝郁气逆型，肾寒气逆型，阳虚水气上犯型，寒饮郁肺气冲型。杨吉忠［3］将本病分为肝气郁结、挟热上冲型，寒气上冲型，寒水上冲型，气血虚弱、日久成积型等四型辨证论治。闫永彬等［4］将奔豚病分为心肾阳虚、饮邪上逆，心阳虚衰、寒邪上犯，心阳痹阻、肝气上逆，肝气郁结、化火上冲，中焦湿热、挟冲上逆5型进行辨证论治。在遣方用药方面有龙胆泻肝汤［5］、一贯煎［6］、镇肝熄风汤［7］、芍药甘草汤［8］、柴胡龙牡汤［9］、百合地黄汤［10］、旋覆代赭汤［11］、补中益气汤［12］、少腹逐瘀汤［13］、血府逐瘀汤加安神定志丸［14］、乌梅丸［15］、独活寄生汤［16］、香砂六君子汤［17］、清胃散［18］、导痰汤［19］、温胆汤［20］、黄连汤［21］、当归四逆汤加吴茱萸生姜汤［22］、小建中汤［23］、射干麻黄汤［2］、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24］、瓜蒂散［25］等。还有用自拟方治疗者，如吴少怀自拟平豚汤，以疏肝理气，平豚降逆法治疗［26］;张伯臾自拟止冲汤，以温阳利水、平冲降逆治疗［27］;张梦侬拟镇豚汤，以镇逆降气、温中散寒治疗［28］，不一而足。此外治疗本病还可用针灸［29］、推拿［30］方法和手段。

3.3 奔豚气病广泛见于多种现代疾病 据文献报道，奔豚气病可见于诸内科系统疾病如咳嗽［31］、支气管哮喘［32］、高热惊风［33］，冠心病［31］、风心病［34］、心绞痛［35］、慢性心功能不全［36］、高血压头痛［37］、高血压危象［38］，浅表性胃炎［39］、胃溃疡［39］、腹型癫痛［31］、胆囊炎［31］、胆石症［40］、术后肠黏连［40］，肾结石［31］、慢性肾功能衰竭［40］，甲亢［41］等疾病;亦可见于外伤性头痛［37］以及更年期综合征［42］、经期呕吐［43］、结扎后腹痛［43］、小儿急性扁桃体炎［44］等外、妇、儿科诸疾。尚可见于胃肠神经官能症［36］、癔症［31］、失眠［45］等精神神经障碍症。甚至有报道饮酒过度［46］与房事后［47］亦可引发奔豚。

3.4 近现代奔豚气病证治特点 虽有少数学者将奔豚气病简单分为肝气奔豚和肾气奔豚两类，但多数医生在临证中自行分成多种证型并依证施治。至于治疗遣方用药方面，几乎各种类（剂）型的方剂均可用于治疗奔豚气病。随着近现代西医学的普及，逐渐发觉奔豚气病实际可见于内、外、妇、儿各科、各种疾病及各种人群。

4 结语

通过以上汉代前后以及近现代有关奔豚气病的文献梳理，一方面可以看出，随着时代的发展，奔豚气病脉证治日益完善与丰富;但是另一方面同样不难看出，近现代文献所报道的奔豚气病脉证治已繁复到难以归纳的地步。大量临床报道提示，迄今为止，人们其实尚未真正了解奔豚气病的本质所在。对此将进行深入的研究，以揭示奔豚气病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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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erview on the therapy and syndromes of“Bentun qi”disease throughout past and present

GENG Qi，CUI Chen，JIANG Jian*
（Shuguang Hospital Affiliated to Shanghai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Shanghai 200021）

“Bentun”had four inceptions during the Han Dynasty and before the Han Dynasty，that is，“Chenjue Bentun”，“Bentun hernia”，“Shenji Bentun”，and“Bentun qi”.These four“Bentun”could be either organic diseases or functional diseases.The etiology and pathogenesis of them included renal weakness，qi stagnation and blood stasis，yang deficiency，water and retained fluid，and depression of liver-Qi.But the treatment was unconcerned.After the Han Dynasty，“Bentun”was developed on the basis of founders.In the aspect of clinical manifestation，“Bentun”was considered to go with emotion.In the aspect of etiology and pathogenesis，the viscera and meridian pathogenesis were be related to“Bentun”.In the aspect of treatment，dispersing stagnated liver qi for relieving qi stagnation，dissolving phlegm and blood stasis，and warming yang were most widely used.To the modern and contemporary，although the classification of“Bentun”was tended to be simplified，the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 medication was complicated.Almost all kinds of herbs and any types of formulation could be treated“Bentun”.Moreover，with the popularization of the modern medical science，“Bentun”could be widely found in various kinds of modern diseases.

“Bentun qi”disease;therapy and syndromes;etiology and pathogenesis;soothing liver and removing stasis

R222.15

A

2095－6258（2015）04－0860－05

10.13463/j.cnki.cczyy.2015.04.076

耿 琦（1988－），女，硕士，主要从事中医内科临床研究。

蒋 健，电话－13918104069，电子信箱－jiangjiansg@126.com

2014－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