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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论》厥阴病证治探析

2024-04-09吕艳杭韩景波吴姗姗陈卿倩张以昆

吉林中医药 2024年2期
关键词:厥阴乌梅吴茱萸

吕艳杭,韩景波,吴姗姗,陈卿倩,张以昆

(1.厦门大学附属龙岩中医院,福建 龙岩 364200;2.广西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南宁 530023;3.广西中医药大学,南宁 530000)

《伤寒论》第337 条“凡厥者,阴阳气不相顺接,便为厥,厥者,手足逆冷是也”。从这个条文中可以看出,厥阴状态是阴阳气相顺接,而厥阴病是阴阳气不相顺接。厥阴病篇主要体现在3 个方面来阐述:其一,厥阴病阶段面临的生死预后,阳返则生,阳不返则死,第345条“伤寒,下利至甚,厥不止者死”,第368条“下利后脉绝,手足厥冷,晬时脉还,手足温者,生,脉不还者,死”,均阐述了阴阳气接不了,即厥热胜复,以厥、热胜复来判断其预后;其二,从厥阴篇原文所占比可以看出厥阴病主症是“厥”;其三,厥阴病亦是外感热病的最后阶段,是六经之末,立意也是十分明显的。

1 厥阴病概念

《素问·至真要大论》“帝曰:厥阴何也?岐伯曰:两阴交尽也”,即有太阴之阴,少阴之阴,两阴交尽,发展为厥阴,因此“厥”有“尽”之义,厥阴为阴将尽、阳欲生之界,故阴极则阳生,阳气升发转出于阴,为阴阳“气机”之要,故此时能有阳气来复。而厥阴所生之阳最小,但势却最大,因此,厥阴之阳气盛衰是疾病转机的关键。《黄帝内经》阐述厥阴风木之气,应四季之春,五方之东方,代表万物生机萌发状态。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1]中所述:“人之阳气,根基于肾,萌发于肝”,亦体现万事万物生命活力,只要有一息阳气尚存,其生机便未全灭。

从外感热病的传经规律来看,厥阴病是六经病中最后一条亦是邪正斗争的最后阶段,大多由少阴病传来。《伤寒论》第326 条“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体现了厥阴病以上热下寒为主要特征。表现在4 个方面:一是消渴,渴是口渴,消渴即为口渴到极致并且能饮水;二则是气上撞心,即为气逆上冲心胸;三是心中疼热,即为胃脘部灼热疼痛;四是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即为腹中虽饥,但没有食欲,饮食可出现呕吐。以上论述结合《伤寒论》第345 条、第368 条(详见上文),可见厥阴病有以下特点:厥阴病阶段多表现为厥热胜复,并可根据阳气是否来复判断其预后;厥阴病的主症是手足厥冷;厥阴病是外感热病的最后阶段。

2 厥阴病主症

张仲景认为厥阴病主症可归纳为“厥、热、利、呕”,但主要症状是寒热错杂之厥证,临床表现为四肢逆冷、寒热交作、下利。徐灵胎曰:“厥阴有晦朔具合之理,阴尽阳生”,因此,厥阴“阴尽阳生”的特点是疾病向愈、关乎生死的转折。厥热胜复是手足逆冷与发热交替出现,是外感病危重阶段邪正交争过程中的临床表现。《医宗金鉴》云:“厥阴病不问寒热皆有厥,若无厥则非厥阴也,阴气衰微到极点则热厥,阳气衰微到极点则寒厥”。《伤寒论》第336 条“伤寒病,厥五日,热亦五日,设六日当复厥,不厥者自愈”,故厥能反映正邪的进退。

吴鞠通认为厥阴病主症是体温升高、神昏痉厥、性情烦躁、神志不清。结合现代医学的认识来看,无论脱证或厥证,均以四肢厥冷为主要症状,与休克的临床表现基本相符合,症情逆乱后还出现呕、吐、下利、哕等,进入急重、难以救治状态。例如中毒性休克,分为高动力型与低动力型休克,分别与热厥、寒厥相对应。高动力型休克以高热、烦躁不安、神昏、皮肤潮红而干燥、四肢厥冷,脉充实有力,类似于热厥。低动力型休克以体温不高、深度昏迷、皮肤苍白湿冷、四肢厥冷,脉沉细无力,类似于寒厥。

3 厥阴病的病机

厥阴病至今争议颇多,成无己《注解伤寒论》中的厥阴病篇提及“邪传厥阴,热已深也”,认为厥阴病是邪深热甚[2];梁华龙[3]则认为厥阴为两阴交尽,故为阴之极也,其所见热象是本经受寒,引发少阳相火上逆。刘渡舟[4]和胡希恕[5]一致主张厥阴病是上热下寒之寒热错杂证,但两者主张病机略有不同,刘渡舟认为该热为相火被郁之虚热,胡希恕则认为该热是胸中阳虚、寒气上逆、阳气不得下布导致上焦虚热。综上所述,厥阴证病机有寒证、热证及寒热错杂证,而寒热错杂证之寒凝阳郁是厥阴病的主流观点。

“厥阴”实则是“阴尽阳生”,其阴盛渐退,阳虚渐聚也是自然界演变趋势。《黄帝内经》五运六气说厥阴风木之气,应四季之春,五方之东方,说明阳气积聚是为了万物萌发,因此厥阴病的阳气积聚过渡到少阳阳气升发,则疾病向愈,如若阳气不能突破阴寒,此时阳气被阴寒闭郁在里,四肢不得温,出现寒厥,此为厥阴病态,故产生了厥阴病。因此厥阴病的病机可能为寒凝阳郁,阳气不得温煦四肢出现“厥”也。《伤寒论》第337 条“凡厥者,阴阳气不相顺接,便为厥,厥者,手足逆冷是也”。厥阴状态是阴阳气相顺接,而厥阴病是阴阳气不相顺接,阳气不得外出于周身,四肢不得温,故见四肢厥冷。而“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下之,利不止”,该条文所阐述的症状是寒热错杂证,而下利、呕吐之症是因厥阴处阴阳交界,转归取决于阴阳胜复,而肝属厥阴,肝木易犯脾土,故其转归可见下利、呕哕。笔者认为寒热错杂证成因是厥阴病病机所致,寒凝阳郁正是其病机所在。

4 厥阴病治疗

4.1 当归四逆汤 《伤寒论》第351 条:“手足厥寒,脉细欲绝者,当归四逆汤主之”,刘绍武[6]对厥阴病篇研究亦认为“厥阴之为病,手足逆冷、脉细、恶寒、肢节痹痛,当归四逆汤主之”,当归四逆汤组成为当归、桂枝、细辛、白芍、木通、甘草、大枣。上文明确厥阴病的病机可能为寒凝阳郁,故予桂枝、细辛温经散寒、通阳,木通加强通经助阳气突破寒邪郁闭,阳气得通则顺厥阴风木春生之性,阳渐长阴渐消,而非同四逆汤以干姜助阳散寒致使阳气更加郁积;肝体阴而用阳是其生理特性之一,故用当归、白芍以补肝体而助肝用,使肝血充足、肝气升发以助肝阳之气更加通达;《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第1 条:“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故加大枣、甘草以培土安中,防止肝病传脾。

4.2 乌梅丸 现代医家多认为乌梅丸是厥阴病的主方,故而也多认为寒热错杂证是厥阴病主证[7-8]。《伤寒论·厥阴病篇》第338 条:“伤寒,脉微而厥,至七八日肤冷……蚘厥者,乌梅丸主之”。乌梅丸组成为乌梅、黄连、黄柏、细辛、干姜、当归、桂枝、人参、附子、蜀椒,其证属上热下寒证,寒闭则阳气久郁不能从正道出而沦为邪热,黄连、黄柏以清邪热;阳气清轻上升,多出于上,则下之阳气减少,阴寒更甚,下肢厥冷,故用干姜、附子、蜀椒以温下焦之寒,但阳气仍不能从正道出,故仿当归四逆汤通阳之法,辅助阳气复且从正道出。方中当归、乌梅以养肝体为肝用,使血足肝旺,肝气升发;桂枝、细辛、蜀椒通阳散寒,干姜以助阳散寒,共奏阳气通达不郁之效,上述养肝通阳之品功效较当归四逆汤大,故而通阳效果更强;以人参培土,防止肝病传脾。

4.3 吴茱萸汤 《伤寒论·厥阴病篇》第378 条“干呕,吐涎沫,头痛者,吴茱萸汤主之”,寒浊上逆,胃气不和致使干呕、吐涎沫。《金匮要略·呕吐哕下利脉证并治》第5 条“呕而胸满者,茱萸汤主之”,缘由寒邪客肝,导致气机舒发不畅,胸胁胀满,常因午后阳气甚,经气舒缓故而减轻[9]。方中以吴茱萸大辛大热,常用于祛寒,归于肝、胃经,疏肝理气止痛,善治止呕及厥阴、阳明头痛;佐生姜加强止呕散寒之效;《黄帝内经》曰“邪之所在,皆为不足,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寒邪侵袭,必伤正气,故加人参益气养阴、大枣补中以和营血[10]。

5 病案举例

5.1 案例1 陈某(病案号2339723),女,71 岁,2019 年11 月28 日初诊:主诉:四肢厥冷苍白2 年。就诊时患者自诉2 年来出现四肢厥冷,见肢端苍白,尤以天气变冷时加重,不敢触碰冷水,自感四肢麻木,时有头晕,无头痛,舌暗红,苔薄白,脉缓,尺沉弦。中医诊断为厥阴病-厥阴证,治之以当归四逆汤加吴茱萸汤加减:当归15 g,白芍15 g,桂枝10 g,肉桂4.5 g,细辛3 g,大枣15 g,饴糖10 g,炙甘草10 g,吴茱萸5 g,党参15 g,熟附子15 g,生地黄30 g,木通5 g,4 剂,水煎服,每日1 剂。

2019 年12 月2 日二诊:患者诉服药后四肢厥冷好转,肢端苍白亦消失,四肢麻木减少,但仍有头晕,舌暗红稍嫩,苔薄白,脉左沉缓,右沉弦少力,续用上方加黄芪10 g,钩藤15 g,7 剂。

2019 年12 月26 日三诊:药后患者四肢厥冷苍白好转,麻木畏寒消失,头晕减少,舌暗红嫩,苔薄白,脉左沉缓,右沉弦少力。患者症状缓解,效不更方。

按:本患者四肢厥冷日久,肢端苍白,天气变冷时加重,自感四肢麻木,舌暗红,苔薄白,脉弱,尺沉弦。《伤寒论》第337 条“凡厥者,阴阳气不相顺接,便为厥,厥者,手足逆冷者是也”。考虑患者年老,素体血虚而又经脉受寒,寒邪凝滞,血行不利,阳气郁闭于内不能达于四肢末端,营血不能充盈血脉,遂四肢厥冷,脉弱;阴寒凝滞日久,肌肤失养,故四肢麻木。故辨为厥病-厥阴证。《伤寒贯珠集》中曰:“手足厥寒,脉微欲绝者,阳之虚也,宜四逆辈;脉弱,血虚不能温于四末,并不能荣于脉中也;夫脉为血之府,而阳为阴之先,故欲续其脉,必益其血,欲益其血,必温其经。”故治以温经散寒,养血通脉。方选当归四逆汤加减,方中当归甘温,养血和血,既补营血之虚,又行血脉之滞;桂枝尖辛温,温经散寒温通血脉;白芍养血和营,助当归补血充脉;细辛温经散寒,助桂枝尖温通行血;木通通经脉,以畅血行;炙甘草、大枣健脾益气,以资生血之源;患者内有久寒,吴茱萸养血温经,驱内之久寒,肉桂和附子温肾中之阳,加生地黄防化燥伤阴。诸药合用,温而不燥,补而不滞,共奏温经通脉之效,使阴血充,客寒除,阳气振,经脉通,手足温,诸症自愈。二诊四肢厥冷好转,仍有头晕,考虑患者气血虚,上不能温养头目,下不能输布四肢,且肾阴素亏,肝失所养,以致肝阴不足,阴不制阳,肝阳上亢,故守前方加黄芪、钩藤,仿黄芪桂枝五物汤之意,通经活络,平肝抑阳以加强缓解四肢麻木之功效,并止晕。5.2 案例2 郭某(病案号434049),女,79 岁,2019 年10 月15 日初诊:主诉口干舌燥10 月。就诊时患者自诉近10 个月来出现上症,伴有腹胀,矢气频繁,双下肢厥冷,无反酸,无烧心感,舌暗苔黄厚腻,脉沉缓少力。中医诊断为厥阴病-寒热错杂证。治之以乌梅丸加减:乌梅20 g,细辛3 g,肉桂5 g,桂枝10 g,黄连6 g,黄柏15 g,当归15 g,佩兰10 g,党参15 g,熟附子15 g,川椒4.5 g,芦根40 g,吴茱萸5 g,生姜30 g,广藿香10 g,7 剂,水煎服,日1 剂。

2019 年10 月24 日二诊:药后口干舌燥、双下肢厥冷好转,仍有腹胀,矢气频繁,舌暗苔白腻,舌苔较前变薄,脉沉缓少力,继予上方加佩兰15 g,豆蔻10 g,麦冬25 g,淡豆豉10 g,厚朴15 g。

2019 年10 月30 日三诊:近期稍感腹胀,矢气多,舌暗苔白,脉左沉缓,右沉紧。改芦根30 g,麦冬20 g。

2019 年11 月7 日四诊:药后口干舌燥、双下肢厥冷、腹胀、矢气均好转,但仍存在,且以下午为主,舌暗苔白,脉沉缓。上方加龟甲15 g。

按:本案以口干舌燥为主症,就诊时患者口干舌燥、饮水多,双下肢厥冷,舌苔黄厚腻。肝寒时,阳气馁弱,肝失条达升发,肝中相火内郁,郁而化热,故而不能布散四肢,出现口干舌燥、饮水多、双下肢厥冷、舌苔黄厚腻等上热下寒之象;患者腹胀、矢气多是厥阴受损,肝木乘土,脾胃受损,运化失常致所使;脉沉缓少力是因脉中缺少阴血濡养、阳气温煦。方中用乌梅、当归以补肝之体,泻肝之用,使血足肝旺,肝气升发;合熟附子、肉桂、桂枝、蜀椒、细辛之辛热之品,酸辛通胃阳、开气结以缓腹胀、矢气多;合党参之甘以益胃生津;合黄柏、黄连性苦寒以泻厥阴之热;肝寒致使肝气升发不足,故用吴茱萸、生姜以散肝寒;患者舌苔厚腻,故而用广藿香、佩兰以芳香化湿;加芦根以防止热药太过伤津液。二诊,患者腹胀,矢气频繁,舌暗苔白腻,舌苔较前变薄,脉沉缓少力,故加佩兰15 g 加强芳香化湿、醒脾开胃之效,佐豆蔻、厚朴以行气开胃消胀。三诊,患者腹胀、矢气多较前好转,改芦根30 g,麦冬20 g以缓滋阴清热之效。四诊,药后上证好转,双下肢厥冷,腹胀,矢气好转,但仍存在,且以下午为主,故加龟甲以增滋阴潜阳之效。

6 讨论

厥阴本身具有少阳之气是“阴尽阳生”的转机,少阳之气一发便推动阴阳气相顺接。春、夏阳气浮于地表,秋、冬阳气潜伏于地下,两阴交尽便是处于冬春交替节点,春为少阳,夏为太阳,秋为少阴,冬为太阴,所以这份少阳之气是经过秋冬收纳封藏不断积蓄下来的,待阳气升发便能使万物生机盎然,因此也是疾病治疗的转机。《儒门事亲》[11]记载某妇患病3年,症状均为寒象,而张子和却以冷水淋之,以寒治寒,几日后病竟得愈,其所凭借的是“脉皆有力,一息六七至”,判断其病机为阴寒凝滞、阳郁于内,故施此计,如若是阳气虚极,此操作必死无疑。故笔者认为厥阴病中如若出现阳气来复,是以人体阳气不虚为前提,故厥阴病阴阳顺接多将借助四逆汤以复其阳。

笔者认为可将厥阴病归纳为病在三焦、寒热错杂,上焦有热表现为呕、哕、口干口苦或口干舌燥,中焦寒热交阻表现为腹胀,矢气多,饮水多,下焦有寒表现为厥、利,厥阴病病机转归即是阴阳顺接变化及阳气恢复程度,故而把握阳气的恢复,厥阴病即可得到及时救治而不耽误病情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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