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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偏向与融合:数智时代口语传播具身性的回归与强化

2024-04-04姚争徐学明

传媒 2024年4期
关键词:播音员主持人在场

姚争 徐学明

摘要:口语时代,人与人的交流需双方同时“在场”,纸质媒介的出现打破了这一状态,使得人在传播过程中得以“离场”;及至大众媒介时代,广播传播人声、电视呈现人像,“面对面”的沟通再次回归;而数智时代,AI主播以及ChatGPT、文心一言等软件的大规模应用,让真实的人“再离场”。但正是由“再离场”所引发的人类隐忧,使得口语传播活动对于具身性的原初关怀再次得到凸显和呼吁。“具身化”得到前所未有的回归与强化,真人之间的在场交流感更加不可替代。人们更多地期待身体的“在场”。

关键词:具身性 口语传播 在场 播音员主持人

在数字智能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无论新闻写作还是语音播报,AI技术都可以部分甚至全部独立完成。我们是否还需要传统意义上的“播音员”“主持人”?如果仅从文字信息和视听信息转译的角度来看,视听内容的创制工作已经可以由AI完成;但从当前的传播实践来看,各种类型的主持人并没有被AI大面积取代。反之,面对“冰冷”的科技感,人们愈发期待在场交流所带来的亲近感。由此,一些在场感更强,更加符合原始口语传播形态的视频内容大量出现。口语传播活动中的具身性特点和优势,在数智时代再度成为一把标尺,测度着传播活动的温度和质量。在数智时代,重新关注“肉身人”的意义,也是对作为言说主体的“人”的再度标举。

一、媒介偏向与异化过程中的口语传播

媒介偏向常被与时间、空间联系在一起,但这一概念最重要的意义不是重新划分媒介,而是改变了人对世界认知的既有建构方式。延续媒介偏向的思考,我们可以发现,媒体在强化传播效率的同时,剥奪了人最原始具身传播的身体感官体验性。随着社会深度媒介化,媒介偏向最终改变的是社会形态和作为传播主体的人。人的意义是否已“退化”为媒介的肉身铭刻对象?回顾媒介与人的互动历程,我们认为媒介“异化”人类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从报纸到广播电视再到新媒体的媒介技术演进是一个从文字书写重回影像化的过程。如同沃尔特·翁及其后继学者所指出,相较于广播,电视直播并未增加信息传递速度,但电视直播创造了一种在同时间、不同地点进行交流的场景,且这种交流无限接近于“面对面”交流。当下的智能媒介中的AI主播相较于此前的电视媒介中的播音员主持人,固然拥有许多优势,但亦缺乏真实性和情感共鸣,没有显示出口语传播活动的人际交往性质和情感表达功能,此即真实人的“再离场”。

数智化强调的是数据的智能化,通过数据挖掘、机器学习、人工智能等技术,实现数据和信息的深度挖掘,从而驱动业务和决策的创新。数智化媒体的主要特征有三。一是泛媒化,万物互联,万物皆媒。随着媒介技术的发展,媒介突破了既有形态,扩展到了各个物体和领域,这意味着任何物体都可以成为信息传递的介质物,使得信息的传播和交流更加广泛和便捷,推动了信息传递和社会交往的快速发展。二是场景化,精准画像,场景传播。这在移动传播中被精准运用,基于场景的服务,进行精准感知和信息适配,制定用户画像,通过对用户所处场景的理解和把握,提供更加个性化、精准的信息和服务,以满足用户的需求。三是临场化,沉浸体验,虚实融合。通过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等方式使用户置身于环境之中,提供更加沉浸式的体验。

然而,数智化的另一重要特征——具身化暂未得到足够关注。大众传播时代,技术造成的媒介偏向和异化使得身体经常处于分离和缺席状态。受此影响,现有智能媒体的运用方式严重忽视了物理人形的具身意义。换言之,如果从效率层面考量,智能媒体完全有更好的表达形式,但“仿真机器人”和“脑机接口”等技术,仍然执着地追求着智能数据与肉身人的连接。这一技术演进路线与传统媒体时代(报纸—广播—电视)的技术演变路径无异,均凸显着人形的重要价值。因此,从智能技术的发展历史和趋势来看,数智时代将使传播的“具身化”得到前所未有地回归与强化。在数智化时代或许我们也要重温梅洛·庞蒂等对“身体”的定义,虚拟世界里的身体并非现实世界里的“肉身”,但作为肉身与意识统一体的身体,在虚拟世界中仍然具有重要价值,甚至因为愈发稀缺而弥足珍贵。

二、具身性:数智时代口语传播的本质要求

现代口语传播学脱胎于西方修辞学,而西方修辞学发源于“口头文化”盛行的古希腊时代。口语传播的基础情境是人际传播,从具身性的视角看,人际传播是人形和人性高度统一的肉身人之间的对话,这是口语传播最为本质的特征之一。相对于文字信息,人可以通过口语的音调、语速、语气等传递更为丰富的信息。由此,口语传播中的有声语言表达更具有人情味和亲和力,能够更好地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身体缺席和时空压缩“使现实和传播者同时不在场也成为可能”,对传播研究造成的直接影响是“‘以技术为中介的大众传播研究和‘无需中介的人际传播研究的相互割裂”,注重媒介技术的“主流传播学”研究都或多或少且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身体。虽然媒介技术使得人的肉身得以“离场”,但在数智化场景下我们依然在追求“人”的形态和与“人”交流的惯习。在这个被5G、VR/AR、AI、机器人、自动驾驶等名词所包裹的时代,重访口语传播及其具身性特征具有两点重要意义。

第一,人机共生的媒介生态下,“人性”“人声”的研究依然重要,不可偏废。在数字时代的口语研究中——无论是AI主播和人形机器人的语言、表情、动作研究,还是ChatGPT等软件的生成内容研究——口语传播理论依然具有重要意义。口语传播有着语言传播和非语言传播要素相互匹配的优势。当下,AI技术的一项重要攻关课题就是尽可能使其信息输出方式贴近自然人的信息表达风格。为此,各个AI技术团队都在努力研究人类语言的规律和特点,甚至发音方式和习惯,从而更好地模拟和生成人类语言,实现更高水平的自然语言处理和生成能力。即便是如ChatGPT般的最新AI技术,其本质上仍是海量汲取既有人类语言成果的技术物。概言之,AI不可避免地具有类人的逻辑与惯习。

第二,无论媒介技术如何迭代,口语传播对于具身性的原初关怀应始终贯彻于技术的开发和使用过程中。美国实用主义先驱威廉·詹姆斯(Williams James)认为,人的心理活动都有生理构造基础,生理上的隔绝可以导致心理上的隔绝;而试图破除人与人之间的生理隔绝,则必须通过人与人之间的信息“传播”才能实现。口语传播是人类最基本的沟通方式之一,是人类社会赖以存在、人类文明得以延续的重要传播载体。正因如此,传播学在现代社会科学中才占有一席之地。AI主播和人形机器人的技术形态正是源于人在沟通中对于“人形”的期待,因此可以说,无论媒介技术如何迭代,口语传播对于具身性的原初关怀应始终贯彻于技术的开发和使用过程中。

三、数智时代口语传播的具身回归与角色迁移

媒介的发展有两种演化方向。一种是人的逐渐离去,甚至消失,如口语媒介时代过渡至印刷媒介时代后,面对面的口语沟通变为纸张上的文字读写,纸张在空间上的可运输性,带来了人在传播过程中的“离场”;另一种是人的回归,亦即原始口语传播场景“具身性”的回归,如书籍、报纸等纸媒上最初只有文字,后来出现带有人形的图片、照片,再到后来广播中出现的人声,电视中呈现的人像。

随着数智化程度不断加深,口语传播活动的具身化特征不断得到回归与强化,这或许可以归因于人类对“人形”和“人性”两方面的孜孜求索。其一,人类本身就抱有对“人形”的亲近和期待。纵观目前被设计出的机器人,大多数都具有“人形”,即便不具有“人形”,多数也具有“人声”。但这种仿真有时也会有相反效果,甚至带来“恐怖谷效应”。有研究表明,当一个物体看起来足够像人类,人们在开始时会对其产生亲近感和喜爱。然而,当这个物体的外观和行为与真人非常相似,但并不是完全相同时,人们的情感反应会突然变得消极,甚至产生恐惧感。因此,越是在数智时代,越要重视“人”的回归,同时把握其回归尺度。其二,人类从未放弃对“人性”的关注和探析。口语传播是一门与人相关的社会科学,人性是其绕不开的话题。口语传播始终关注人,长久以来,它的基础假说是人类的传播行为无论透过什么媒介,信息传递的起点和终点都是人。这种观点在AI已经可以自主创作的今天看来,似乎显得有些过时。但是,当我们深入了解AI的设计研发与推广使用后就会发现,其所有的程序都源于人类工程师的编写,所有生成内容的原始数据库都是现有人类社会的智慧成果,AI的自我进化也依赖于人类社会提供的基础材料。“人性”依然是数智媒体时代口语传播学的基础关怀。

在数智时代,真人主播的角色意识更加凸显。传统广播电视时代,主播的角色按功能可分为播音员、主持人、解说员等,而数智媒体时代主播则以各种身份出现。在口语传播理论中,人的角色与角色意识也是重要议题。在戏剧五要素、幻想主题分析等传统的修辞分析方法中,人物主题和人物设定都是重要的研究内容。

在社会表演学中,口语传播行动可以被视为一种社会表演,即在特定的社会情境中,人们通过语言交流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和态度。数智时代的社会是深度媒介化的社会,人们越来越多地通过中介化的语言(天然的或合成的)进行语音交互、信息交换、情感交流。传统的媒介口语传播者,如广播电视的新闻主播更多地扮演媒介机构发言人的角色。这一角色定位在数智时代仍然不可或缺,但其作为大众媒介时代的一项传统职业与岗位的属性色彩将不断减弱。网络主播等口语传播主体的话语实践,已经从传统的广播电视媒体挪移至新媒体平台。按照戈夫曼的拟剧理论,人们通过扮演不同角色来展示自己的社会身份和角色定位。数智时代,口语传播者的角色迁移是必然的,选择合适的角色定位才能达到最佳的传播效果。这种角色迁移通常具有以下四个特点。一是角色的多元化。数智时代,传播者可以扮演不同的角色,并在不同的媒介平台上有不同角色定位,与之相关的“前台”和“后台”以及“戏班”亦各不相同。二是角色的虚实转换。在虚拟现实技术的支持下,传播者可以更加自由地切换角色,并在现实和虚拟世界之间进行转换。这将带来更多的创意和表现机会,但也需要传播者在表演和行为上更加精准。三是角色的交互性。数字交互技术使传播者和受众之间,传播者和机器之间的互动更为频繁和紧密,这也意味着角色之间的互动和“对话”变得更加重要。但同时,随着在场感的进一步回归,情绪表达的进一步丰富,“面具”下的分寸感将愈发难把握。四是角色的数智化。随着数智技术的发展,传播者可以借助纷繁多样的数字工具和软件来帮助自己扮演角色,并流转于不同的数字平台上进行角色展演。这将带来更多的表现机会和創新思路,但也需要传播者具备使用数智技术进行创作和展演的能力。数智时代,口语传播是实现媒介人性化回归的一种基本策略,“重获早期技术丢失的、面对面传播中的元素”。

四、结语

媒介人类学者丽莎·吉特曼认为,新媒介的出现并不总是革命性的,与其说是新媒介与旧的认知论“全然断裂”,不如说新媒介必须设法去镶嵌入既有的社会场域中,并持续协商其存在的意义。面对AI等智能化媒体对既有口语传播秩序的颠覆,“具身性”的回归与强化为数智时代的口语传播复兴提供了新的可能。以“具身化”整合“口语”与“数智”,既是在技术发展过程中对人为尺度的重申,也是对口语传播实践中人本精神的再度呼唤。

作者姚争系浙江传媒学院副校长、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

徐学明系浙江传媒学院播音主持艺术学院讲师

本文系浙江省普通本科高校“十四五”教学改革项目“基于文化自信导向下的‘以创促学在艺术语言教学中的探索与实践”(项目编号:jg20220411)、浙江传媒学院2023年第十二批校级课程教学模式创新实验区项目“文化自信导向下口语传播课程数字化创新与探索”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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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钱尔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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