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响生命的唢呐声
2024-02-20巩思伟王超
摘 要 《我与地坛》是中国当代作家史铁生所创作的哲理抒情散文,文中第七部分对“唢呐声”的描写对应着作者参悟时间与爱、苦难与救赎、生与死的哲学思考,唢呐声成为解读《我与地坛》凝神之处的关键。抓住“唢呐声”这一意象,从低吟高唱、悲怆欢快到缠绵苍凉,是追寻、救赎与超越、拥抱生命的过程,可以深入感悟作者对人类生命实相的终极关怀精神。
关键词 唢呐声 《我与地坛》 生命 终极关怀
《我与地坛》是中国当代作家史铁生所创作的哲理抒情散文,全文从自我、母亲、他者和地坛四季变化多个角度相互印证,既有个体,也有群体;既有生命,也有物体,对时间与爱、苦难与救赎、生与死的思考构成其解悟之道。文中第七部分描述了亘古不散的“唢呐声”,唢呐声是带有宗教意味的符号,它意味着生命的新生、消逝与终结。由爱而始,超越苦难,向上追求,参悟“生死二命”,从而拥抱人生,达至生命的完满。
一、唢呐声是时间与爱的永无止息
史铁生在《病隙碎笔》中写道:“爱是软弱的时刻,是求助于他者的心情,不是求助于他者的施予,是求助于他者的参加。爱,即分割之下的残缺向他者呼吁完整。”母爱给了史铁生思考爱的契机,进而懂得爱情的真谛,在时间流转中所望到的是永恒的爱。
四百多年来,地坛留下时间的痕迹,仿佛具有宿命的意味。“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太阳东升西落,满园静谧,万籁俱寂。天上神明,现世人间,天不变道亦不变,一位坐着轮椅的人更能真切地感受到时间的停滞;同样,从自然万物中可以看出时间的流动,满园里不断生长的草木声,窸窸窣窣,片刻不停。灿烂的落日光辉平铺大地,高歌的雨燕将天地叫得苍凉,雪地里孩子的脚印激发无穷浮想,古柏生死交替看尽世间生命,“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这样幽静苍凉又不失生命气息的时空为史铁生准备了人生的两件礼物:一为理解亲情,二为懂得爱情。岁月更替,爱却永无止息,爱是信者的路,扶轮问路的方向通向亲情与爱情。一是“我”从母亲的身上理解亲情,母爱是跨越时间的永恒存在。她将一生的爱融入作者的生命中,从家到地坛的路,有着母亲对“我”深沉的挂念;重走母亲在地坛中寻觅“我”的路,有着“我”对母亲刻骨的思念,路上的爱随着风从树林中穿过,永不停息。二是“我”从一对中年夫妻的彼此陪伴中懂得爱情,爱情是男女相恋的细水长流。“我”看到一对夫妻逆时针绕着地坛院子走,十五年间风雨无阻,同心携手;十五年后迈向老年,从始至终,如同钟表指针,走向了爱的新生。
二、唢呐声是超越苦难的救赎之道
人生下来就是赎罪的过程。在绝望中寻到生存希望,在困境中勇敢直面生活,在写作中勘破欲望,才能在苦难中真正地超越自己,这体现在长跑家与小女孩的生命故事中。
一是从长跑家的生命经历中体现作者在绝望中追寻希望的过程。“人不可以逃避苦难,亦不可以放弃希望。”长跑家将长跑比赛看作人生的希望,他有着“刑天舞干戚”般知其不为而为之的精神与西西弗斯般的反抗意志,希望给予他坚定的生活信念、向上的奋斗动力与平静的人生心态,这正是救赎自我的价值所在。二是从漂亮却不幸的小姑娘的故事中透露作者对自身苦难的关照与世界差别、命运无常的理解。上帝同时将漂亮与智力缺陷给了这位小姑娘,他从小姑娘的命运中重新审视自己的境遇,思考人与世界的关系:苦难的差别造就世界,世界的存在离不开辩证法,命运没有剧本,一切全凭偶然。“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直面生活、树立勇气、接受命运、面对挑战、继续前行,这样的生命态度便是接受苦难。之后史铁生寻到超越苦难的救赎之道:写作,发现自身存在的价值。
个体的价值在于能品味苦难过程中的悲怆与欢快,感受其充实与美丽,接下来作者将有限的个体生命放置于宇宙背景下,在对整个人类生命的宏观考察中得出生死轮回、生命永恒的真理,终于升华出“包容任何孤独的个体生命在内的更大的生命本相”。
三、唢呐声是向死而生的生命绝唱
史铁生在地坛看尽人间的悲欢离合,从宗教的角度理解“生死二命”,使其带有神性色彩。作者谈道:“基督教的初衷是如何面对生,而佛家智慧的侧重是怎样看待死,生的意义与死的后果,无论生死,都是一条无始无终地追求完美的路。”《我与地坛》从对个人与群体的命运思考上升到对人类生命实相的终极关怀,是作者用尽生命力气所得出的世间真理。
死亡是一条命定的归途。汪晖认为:“真正的死亡是人及其这个世界关系的全部失落。”肉体的死亡不是生命的消逝,只因世间的关怀让灵魂有所归处,而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史铁生在地坛目睹到生命的精彩与美好,将其看作自身的灵魂栖息与心灵庇护之所,在此终于明白:“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既然人迟早回归终途,生的意义就尤为可贵。作者从四季的更迭中感受到世间生命的周而复始且“与天地万物融合为一”:“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并在他人的身上看到了向上追求的生命力,热爱唱歌的小伙子、自得饮酒的老者、捕稀奇之鸟的男人、长跑家与作者的相互鼓舞。人生或多或少存在缺憾,奔赴理想的途中有的人实现目标,有的人自得其乐,有的人一直等待,有的人抱憾终生。在过程中坚持热爱,在完满中接受残缺,在遗憾中拥抱人生,在逆境中坚持生的信仰,“人们要携手抵抗苦难,以建立爱的天国”,这就是生的意义。
最后,作者站到死中去看生。在整理旧相册的照片时,看见“那个年轻人坐在轮椅上,背后是一棵老柏树,再远处就是那座古祭坛”,轮椅是努力生存的象征,意味着生的价值;古祭坛正是坟墓的化身,意味着死亡的后果,屹立地坛千年的老柏树是心中的园神,跨越生死,需要永恒的生命毅力作为支撑,这是人类亘古不息的源泉所在。“我一个人跑到这世界来玩真是玩得太久了”,不久便听到唢呐声的响起,“响在过去,响在现在,响在未来,回旋飘转亘古不散”,它来自生命固有的召唤。人的生命是万古轮回,死亡的终结亦是新生的开始,作者将天地万物的生命上升至太阳一般的永恒,夕阳从西边落下时,正是旭日从东边升起时,生的光芒布散大地。“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史铁生对生命的终极关怀在此体现,人类一直在前行的路上,浩浩汤汤地走向精神恒途,“人是宇宙生命之舞的一个瞬间,死与生不再对立,个体生命的苦难与死亡的阴影炼化消融于宇宙欲望中,人得以永生”,此刻真正地拥抱生命,达至生命的完满。
随着从祭坛传出的一阵阵唢呐声,悠远缠绵,哀婉苍凉,史铁生真正地参悟“生死二命”,爱消解对死亡的恐惧,地坛他人唤醒对生存的希望,写作是为实现自身价值,终极关怀指向人类生命实相:向死而生,犹如凤凰涅槃。
[本文系2023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新中国中小学教科书主流意识形态话语体系嬗变与进阶研究”(23YJA880046)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