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博弈

【摘要】本文通过囚犯困境、万元陷阱、智猪博弈、懦夫博弈、性别博弈、信任博弈、监督博弈、最后通牒、讨价还价9个博弈论经典案例，点评《红楼梦》中的36个故事情节。

【关键词】《红楼梦》；博弈；故事情节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6-003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6.012

一、引言

“博弈”最早源于《论语·阳货篇》的“不有博弈者乎”，特指下棋娱乐；而《孙子兵法》与《田忌赛马》等都是经典的博弈历史典故，因此在曹雪芹的年代与《红楼梦》的世界中也一定存在博弈。阎盛国先生曾研究《孙子兵法》对《红楼梦》的影响；范传新先生曾编著《〈红楼梦〉与〈三十六计〉》。博弈论是现代经济管理领域的前沿学科，鉴于读者大都是《红楼梦》爱好者，对于博弈论经典案例兴趣远大于理论计算，因此本文仅用通俗语言方式，换一种思路点评《红楼梦》。

蒋文华先生著作《用博弈的思维看世界》讲述了囚犯困境、万元陷阱、智猪博弈、懦夫博弈、性别博弈、信任博弈、监督博弈、最后通牒、讨价还价9个博弈论经典案例，并附上易于理解的生活例子。本文从前八十回中选取读者耳熟能详的故事剧情，将有限的篇幅聚焦博弈点评。

二、博弈点评

（一）囚犯困境

两个共犯小偷被抓，分别接受独立审讯：若都坦白，都坐三年牢；若都抗拒，都只坐半年牢；若一人坦白，一人抗拒，坦白人不坐牢，抗拒人坐五年牢。若另一人抗拒，自己应坦白（不坐牢优于半年牢）；而若另一人坦白，自己也应坦白（三年牢优于五年牢），因此无论另一人的选择，自己坦白总是最优，最终两人都坦白。囚犯困境是博弈论最经典的入门案例，由于规则设置，每个理性人都会作出利个人而不利集体的选择；也存在一定规则下，无论是否坦白都无法改变的结局。环境保护、价格竞争、公共卫生都是囚犯困境常见例子，《红楼梦》人物之间情感恩怨与利益瓜葛都被禁锢在封建社会的监狱中。

第二十七回：宝钗甩锅。宝钗误听到小红与贾芸之间的丢手帕丢人事儿，因自顾大家闺秀规矩，权衡下甩锅给黛玉在听墙角，金蝉脱壳。坠儿与小红身为下人是无法对抗黛玉，而宝钗平时为人稳重，即使撒谎也不会被发现，甩锅黛玉是紧急下的最优选择。

第四十回：刘姥二进。刘姥姥在宴会时，头插花扮老妖精，扮母蝗虫作俗诗，既编故事又装糊涂，毫不做作地坦白自己的庸俗，对贾府高贵人生的肯定与讽刺。

第七十四回：抄检风波。面对私藏绣春囊的审讯，凤姐明知刑夫人故意挑拨与王夫人的关系而反抗；晴雯明知王夫人故意撵她走而反抗；探春明知家族落败但为了尊严而反抗；木讷老实的迎春对司琪被赶而无动于衷；与世无争的惜春任由丫鬟们被欺负，都揭示主仆之间自相残杀，无论坦白或反抗，最终无法避免贾府被抄家的命运。

第七十八回：婚姻困境。宝玉与黛玉都是被关在大观园封建社会婚配制度下的囚犯，而王夫人就是审判监狱长，无论是否坦白了爱情，也无法改变包办婚姻的结局。

（二）万元陷阱

两人相互竞价，1元起拍，每次加价100元，最终出价高者能获得10000元，而另一人将支付他最后的出价。假如一人已出价9900元，若不继续加价，则失去9900元，从而加价至10000元，直至一方破产。庄家利用人的贪婪心理、缺乏远见、爱好面子等劣根性，一旦陷入陷阱，只能孤注一掷。炒股投资、网络游戏氪金都是万元陷阱常见例子。《红楼梦》有人自我沉迷沦陷，有人则被慢慢拖入陷阱。

第十二回：风月宝鉴。贾瑞私迷心窍想调戏凤姐，凤姐欲擒故纵，第一次吃了亏贾瑞仍执迷不悟，第二次仍中招，最后暴毙于风月宝鉴中。贾瑞本该有多次机会回头是岸，但却一味沉沦，被凤姐利用万元陷阱反复折磨致死。

第五十七回：紫鹃试玉。紫鹃说黛玉以后长大要回苏州，宝玉信以为真而陷入痛苦与痴呆，直到紫鹃承认是为了考验宝玉对黛玉的感情。她知道一旦宝黛婚姻时间拖得越久则越不利，因此想尽快破除陷阱，先发制人，让所有人知道宝玉非黛玉莫属。

第六十九回：二姐被害。尤二姐同时面对两个陷阱，她贪慕虚荣与轻浮，当寒门嫁入大户，就自我陷入美貌及傍大款的陷阱；而凤姐却塑造自己贤妇形象，暗地里一步步设置陷阱。二姐最终看透后，用自我吞金自杀的方式摆脱陷阱。

（三）智猪博弈

猪圈里的大猪小猪若要吃食，需要其中一只猪消耗体力跑到自动投食机处拍下按钮，而另一只则不劳而获可以先吃起来。仅通过一方付出才能够给集体获益，则应从制度建设角度保护大猪这样的先驱者，从而平衡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冲突与和谐。山寨现象、三个和尚没水喝、顺风车都是智猪博弈常见的例子，《红楼梦》展示了不同封建阶级之间的攀附关系。

第一回：雨村攀附。贾雨村在官场上，从底层阶级一路攀附甄士隐、林如海、贾府等上层阶级，他有才干但本性贪婪，不断算计着护官符；但他却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趋炎附势，放弃了香菱，背叛倒戈了賈府，为了自己利益不断践踏大猪，是典型农夫与蛇的故事。

第六回：刘姥一进。刘姥姥与王夫人原本是没有多大的亲戚关系，知道自家穷，为了讨口饭吃，厚着脸皮进荣国府走亲戚。姥姥一进贾府则是底层攀附上层；但不知在未来，上层也会得到底层的恩惠。

第十八回：元妃省亲。贾府倚重元春重视亲情，将她作为贾府庇佑的护官符，大操大办兴建大观园，不断挥霍、奢侈靡费，虽给贾府带来了盛世，但也埋下了巨大亏空。最终元春死了，贾府也沦落被抄。

第五十一回：丫鬟偷懒。袭人家里人生病回家几天，小丫鬟们居然都不会照顾宝玉了。在怡红院里，同为底层阶级的丫鬟们之间也有攀附意识。

第四十五回：赖家升官。赖嬷嬷的长子赖大是荣国府总管，次子赖二是宁国府总管，在贾府的几代人里，中饱私囊，少不了积累了主子的财富。到了孙子赖尚荣已是自由身，积累了经济实力买官获得仕途。赖家的底层阶级崛起了，而贾府的上层阶级卻没落了。

（四）懦夫博弈

两只公鸡要么相互厮杀，两败俱伤；要么一方不战而胜，另一方没有损失；要么握手言和，均有收益。若一方鱼死网破先发制人，另一方应退，从而赢者通吃；反之，双方对抗则两败俱伤。核武器冷战、小区内汇车先让都是懦夫博弈常见例子，《红楼梦》描述了不同人物之间的冲突与妥协。

第二十二回：宝玉悟禅。湘云直爽的性格开玩笑说戏子长得像黛玉，而宝玉立马给眼色制止，却同时得罪了湘云与黛玉。后来每当宝玉面对冲突时，都会选择当懦夫，对家族责任的逃避，看透红尘，只能切断情感才能摆脱烦恼。

第二十五回：嫡庶之争。贾环生长环境恶劣，原生家庭式的卑微，使得他一直憎恨报复宝玉。宝玉深知封建嫡庶地位的不公，同时也反感自己身份的枷锁，因此每当遇到诸如泼油及冤枉被打的冲突时，都主动选择退让避免矛盾。

第三十一回：晴雯撕扇。前文晴雯因摔坏了扇子而被宝玉说了，晴雯马上大吵大闹要走；后来宝玉为了博晴雯一笑，任她破坏斯扇，谁说扇子只能扇风，也能博红颜一笑。

第七十三回：迎春丢凤。迎春被乳母偷走了累丝金凤当赌资，却不敢惩罚；抄检大观园时，任由丫鬟司琪被欺负。不曾获得色鬼老爸贾赦与嫡母邢夫人真正的疼爱，自卑使得她成为《红楼梦》第一懦夫。

（五）性别博弈

情侣两人一起看一台电视，男生喜欢看球，女生喜欢看电影：看自己喜欢看的一方得2，另一方得1；若无法协商一致都不看，则都得0，只有一方妥协才均衡。性别博弈与懦夫博弈相反，性别博弈强调了人与人的合作互赢。麦琪的礼物、好心办坏事都是性别博弈常见例子，《红楼梦》体现了人物之间的爱恨情仇与价值观选择。

第一回：木石前盟。宝玉初见黛玉就摔玉，而黛玉嫉妒宝钗的金木良缘，与湘云的金麒麟，只为宝玉属于她一个人；两人三日好了，两日恼了，在性别博弈中，懵懂的爱情中不断升温，但最终木石前盟未实现。

第二十六回：宝玉拒官。宝钗与湘云都劝过宝玉封建社会的男人需要经济仕途，但宝玉称作混账话儿，即痛恨贾雨村，又反对贾兰逐鹿游戏；而黛玉只为宝玉开心，共读西厢、让他吃酒、帮抄作业，宝黛两人性别博弈的结果就是放纵宝玉对于经济仕途的否认。

第四十三回：琏凤恩仇。贾琏在凤姐面前无法作为只能寻欢作乐，一个越堵，一个越偷。第一次贾琏偷腥被抓后凤姐大闹而吃了亏；第二次贾琏从偷腥变成偷娶，凤姐则暗地里假扮贤妻，最终逼死尤二姐。此时贾琏幡然醒悟，死心休妻。琏凤本应有情，但性别博弈最终分离。

第五十二回：晴雯补裘。宝玉不小心把贾母送的孔雀大裘烧了一个洞，晴雯只能病通宵补洞，却烙下了无可挽回的病根；黛玉也曾带病为宝玉临摹字迹补作业。她们明知身体不佳的情况下，却用自己的生命来解救深爱的人。

（六）信任博弈

两人玩石头剪子布，一方事先告诉对方将出石头，那么另一方是否应该相信他而出布呢？或是怀疑而反出石头？若两人缺乏信任，都将损失；若利益相同，选择相信而各取所需。华容道捉放曹、股市内幕消息、员工持股激励计划都是信任博弈常见例子，《红楼梦》人物之间信任与不信任都导致不同结局。

第十八回：宝玉题额。宝玉在大观园题额时，即便充分展示才华，贾政仍摆出封建家长权威来压制束缚，总以批判的眼光去质疑。好在宝玉内心强大，越挫越勇，稻香村的题额最终获得元春的认可。

第二十一回：平儿周旋。平儿夹在琏凤矛盾之间，即使受到委屈也要不断周旋平衡。平儿不让贾琏知道凤姐放债，也不让凤姐知道贾琏偷腥，同时获得两人的信任。但后来由于被凤姐揭穿，也败坏了主仆之间的信任。

第四十一回：刘姥取名。刘姥姥看到巧姐生病，建议取名为巧姐，用土办法以毒攻毒。刘姥姥高寿与大智若愚，是凤姐为数不多信任的人。

第二十一回：袭人箴玉。袭人曾充分利用宝玉对她的信任，劝说宝玉答应她三件事，同时也获得了王夫人的信任成为了姨娘。但后来当王夫人把同一生日的丫鬟都赶走后，宝玉就开始怀疑袭人在通风报信，袭人选择了王夫人的信任，却失去了宝玉的信任。

（七）监督博弈

企业雇主检查雇员工作时，雇员工作效率将提升，但雇员会失去休闲；反之，雇员增加休闲而降低工作效率，但雇主无需投入检查成本。当雇员休闲、工作效率及检查成本最合理搭配时达成均衡。打假等都是监督博弈常见例子，《红楼梦》的主子对仆人监管缺失且贾府治理混乱。

第八回：宝玉双标。宝玉对于仆人采取双标监管：对老妈妈们非常严格，李嬷嬷把丫鬟们东西吃了，就摔杯大骂她仗着奶妈作威作福；而对丫鬟则各种宽松平等，唯一次发火是对袭人踹的一脚，但也后悔不已。

第九回：贾政监学。贾政盘问书童平时宝玉读了什么书，书童只回答出了诗经，就骂道不读四书就扒皮；贾政作为贾府学堂的校董，也从来不管不问，也不顾顽童闹学。贾政对于宝玉的教育只看结果，不管过程，这种教育模式注定失败。

第十三回：凤姐治宁。在秦可卿办理丧事期间，宁国府请来了凤姐的强势管理，立马杀鸡儆猴并颁布了五个规矩，极少的投入却获得很好效果；在兴建大观园时，任人唯亲、贪污腐败，给贾府崩坏埋下隐患。

第五十六回：探春治家。探春上任贾府总管后立即划清了与生母赵姨娘的关系，杜绝特殊化；随后重新制定贾府经营管理模式，兴利除弊，开源节流，分田承包，一下子调动了贾府上下的工作积极性，但最终却未获得上层支持，以失败告终。

第五十八回：下人风波。藕官烧纸被训、司琪大闹厨房、芳官因蔷薇硝惹怒姨娘、五儿被冤枉偷玫瑰露等一系列干亲关系、血缘关系、无血缘关系的下人阶级冲突，而主子却从不监管，混乱的管理最终辐射至上层。宝玉面对阶级冲突，只能主动认错才化解矛盾。

（八）最后通牒

两人共分100元，先由第一人拿走任意金额后，需第二人同意，否则均一无所得，当第一人拿走越少，则越能获得第二人同意。最后通牒结合了经济利益与公平道德，但《红楼梦》中到处都是被逼无奈下的灭亡。

第七回：黛玉拒花。薛姨妈让周瑞家的送宫花，恰巧把最后两只给黛玉，黛玉却认为是挑剩下的不要，在黛玉眼里面子比花更重要，总以直接拒绝来表达自己态度。

第二十五回：赵姨施巫。赵姨娘对宝玉与凤姐积怨已久，马道婆让她暗地里花钱诅咒，用极其毒辣的手段发出死亡通牒，但未得逞，之后故技重施而曝光。

第三十二回：仆人自缢。《红楼梦》中有太多仆人因无权拒绝而被逼自缢：金钏儿忍不下王夫人的屈辱而投井；鸳鸯宁死也不愿意嫁给贾赦；司琪与潘又安偷情被发现后而撞墙。

第六十五回：三姐反抗。贾珍在饭桌上想调戏尤三姐，被她强势拒绝，扬言只嫁自己喜欢的人；柳湘莲因误会三姐人品而悔婚后，三姐为表清白立马饮恨自刎。刚烈的三姐是无法忍受对方的拒绝，也不给对方第二次悔改的机会。

（九）讨价还价

与最后通牒不同，在讨价还价交易中，只有双方愿买愿卖时才能实现均衡。当一方越看重长远收益、越能承担交易风险、掌握越多信息、越多时间作决策，则更占谈判优势；当双方合作时间越长，也越能达成一致。例如股票价格等都是讨价还价常见例子，《红楼梦》有的人与命运讨价还价，有的人用权谋讨价还价。

第十五回：老尼激将。虚净求凤姐摆平官司，凤姐原本不愿掺，但被虚净充分利用了她爱面子、贪婪、恣横的心态，成功挑拨凤姐，最终弄权铁㨫寺，徇私枉法，包揽官司，葬送人命；与凤姐相比，净虚比凤姐的计谋更歹毒。

第十五回：凤姐谋权。贾珍让宝玉游说凤姐主持宁国府，凤姐虽表面推脱，却正中她下怀。上任后，赵嬷嬷奉承为她两个儿子讨工作；贾芸买礼物孝敬而获得肥差。凤姐获得权力后，因人设岗、任人唯亲、铺张浪费、审核不严，纯粹是利益的讨价还价。

第四十八回：香菱学诗。香菱本是小姐出生，但命运不济，因遗传了甄士隐的风雅基因，和小姐们一样痴迷作诗。后来即使被夏金桂毒打、改名、陷害，依然毫不屈服，香菱在与自己的命运讨价还价。

三、結论

本文将囚犯困境、万元陷阱、智猪博弈、懦夫博弈、性别博弈、信任博弈、监督博弈、最后通牒、讨价还价9个博弈论经典案例与36个《红楼梦》故事情节建立联系，给读者带来不同的思路去解读《红楼梦》。

参考文献：

[1]范传新.《红楼梦》与《三十六计》[M].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8.

[2]阎盛国.略论《孙子兵法》对《红楼梦》的影响[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36（04）：47-51.

[3]蒋文华.用博弈的思维看世界[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

[4]孙逊.红楼梦鉴赏辞典[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5.

[5]彭书平.《红楼梦》数理批评[J].今古文创，2023，（09）：10-12.

作者简介：

冯凯梁，男，上海人，管理学硕士，高级经济师，注册会计师。研究方向：工程项目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