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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高加索地区民族国家建设进程及启示

2023-09-06凌梦远王方圆

西部学刊 2023年16期
关键词:民族认同

凌梦远 王方圆

摘要:南高加索位于“文明断裂带”上,这片土地历史上屡经战争洗礼,文明交替和王朝更迭。如今该地区的三国已经成了领土、资源、民族、宗教和文化矛盾的多发地,域外大国地缘政治利益交汇区。南高加索地区要素构成的复杂性使其区域国家在民族认同、国家构建方面走过漫长而艰辛的道路。至今三国无法调节民族争端,群体归属,导致暴力冲突加剧和分裂势力膨胀。一个主要原因是缺乏永久性的、结构化的协商机制。三国仍需建立一个强大的公民社会,拥有自由的媒体和开放的政治平台,这些只有通过改革才能建立和完善。区域一体化融合进程应通过“妥协整合”,先实现安全经济方面的合作与一体化进程,加深“南高加索走廊”的概念,以增加地区凝聚力和影响力。

关键词:南高加索;民族认同;国家构建

中图分类号:D83/87文献标识码:A文章編号:2095-6916(2023)16-0033-07

Abstract: The South Caucasus is located on the “fracture zone of civilization”, an area that has been subjected to wars, alternations of civilizations and dynastic changes throughout history. Nowadays, the three countries of the region have become a place of territorial, resource, ethnic, religious and cultural conflicts, as well as a crossroad for foreign powers geopolitical interests. The complexity of the composition of elements in the South Caucasus has forced the countries there to go through a long and arduous road of national identity and state construction. To date, the three countries incapacity to resolve ethnic disputes and group affiliations has resulted in the intensification of violent conflicts and the expansion of separatist forces. One of the main reasons for this is a lack of permanent and structured consultation mechanisms. The three countries still need to build and improve a strong civil society with free media and an open political platform, which can only be accomplished through reforms. The process of regional integration and convergence should start with a process of cooperation and integration in security and economy through “integration by compromise”, and deepen the concept of the “Southern Caucasus Corridor” in order to increase regional cohesiveness and influence.

Keywords: South Caucasus; national identity; nation building

南高加索地区又称外高加索地区,面积约18.5万平方公里,如今包括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三国。南高加索地区位于“文明的断裂带”和“陆心地带”,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文明的冲突地和大国地缘政治利益交汇处。区域内宗教信仰民族构成复杂,分裂和冲突频发,区域外各方势力渗透追逐地缘优势,造就了南高加索地区民族及国家建设充满了波折。传统的南高加索国家从地域依赖发展到血缘传承,以宗教思想为辅助,实现跨血缘跨地域的文化身份的政治认同来构建国家。现代南高加索三国改革迥异,但都遇到西方民主制度与本土现实不适、国家制度改革与民主进程相矛盾的情况。本文将从历史的角度探析影响南高加索民族形成与国家建立的因素,分析南高加索三国的国家建设历史进程与实现路径,探讨民族融合和国家建设进程对区域未来的启示。

一、影响南高加索地区民族融合与国家建设进程的因素

(一)地理上“陆心地带”,历史上大国“角斗场”

地缘政治学家麦金德在《历史的地理枢纽》一书中,将世界划分成为枢纽地区、内新月地带、外新月地带。枢纽地带位于亚欧大陆的中部,枢纽区的游牧民族,即历史上的蒙古人,越过喀尔巴阡山向北入侵东欧平原,向南顺沿多瑙河侵占欧洲腹地,统治了世界。所以陆心说断言:谁控制了陆心地带,谁就统治了世界岛,谁控制了世界岛,谁就统治了世界。南高加索地区的地理位置优越,处于亚欧大陆的分界线上,是陆心说所指的枢纽地带。独特的地理位置与重要的地缘价值使其成为大国争霸的“角斗场”,大国对南高加索国家的侵占掠夺,从外部影响了其历史发展和民族国家的建立。

历史上,南高加索国家三国长期历经不同帝国王朝的统治。公元前860年,在现今的亚美尼亚高原上乌拉尔图人建立了统治。在乌拉尔图王国灭亡后,亚美尼亚人建立了第一个本民族的王朝——耶烈万杜尼王朝,开始有了“亚美尼亚”的称呼[1]。之后的亚美尼亚在先后遭遇米底王国和波斯帝国的吞噬后,迎来了短暂的独立,即美尼亚王国(公元前321年—公元428年),此后亚美尼亚历经阿拉伯人、蒙古人、土库曼人、奥斯曼突厥人和伊朗萨法维王朝的入侵。16世纪,亚美尼亚被奥斯曼帝国和伊朗萨法维波斯帝国瓜分成东亚美尼亚和西亚美尼亚。1828年,俄国吞并了东亚美尼亚。1918年俄国革命之后,亚美尼亚独立,建立了亚美尼亚第一共和国。1936年,亚美尼亚成为苏联加盟共和国之一。苏联解体后,1991年亚美尼亚共和国宣布独立,开始了现代民族国家的进程[2]。

公元前10世纪左右,在现今格鲁吉亚的领土上,形成了西部的科尔基斯王国,和东部的伊比利亚王国。公元前6世纪,科尔基斯王国逐步得到发展,成为格鲁吉亚第一个早期国家形态。之后,格鲁吉亚接连遭受罗马帝国、拜占庭和萨珊帝国的侵占。10世纪末巴格拉季奥尼家族建立了第一个统一的格鲁吉亚君主制政权。此后的格鲁吉亚走向强大,击溃了突厥人的入侵,将亚美尼亚北部并入格鲁吉亚王国,侵占了拜占庭和波斯北部部分城市。13世纪格鲁吉亚分别遭受金帐汉国和帖木儿帝国入侵,国家开始分裂成几个小主体。18世纪格鲁吉亚的领土均被俄罗斯帝国一一吞并,格鲁吉亚虽然失去了独立,但同时又重新成为一个统一的整体。1918年,独立的格鲁吉亚民主共和国宣告成立。1921年2月,苏俄红军进入格鲁吉亚,格鲁吉亚被迫并入苏联。1991年苏联解体,格鲁吉亚宣布正式独立。

阿塞拜疆则在公元前9世纪形成了以马纳为核心的奴隶制国家。公元前550年波斯帝国灭掉了米底帝国,马纳被并入波斯阿黑门尼德王朝。此后的阿塞拜疆被区域性大国波斯的苏珊王朝和东罗马帝国交替管辖控制。642年阿塞拜疆成为阿拉伯帝国的附属国。9世纪末期到10世纪初,阿拉伯帝国在一系列内乱和外部打击下日益衰败。在今外高加索、伊朗西北部、土耳其东部等地崛起了一系列伊朗人国家,包括萨吉德王朝(Sajids,889—929)、萨拉里王朝(Sallaris,919—1062)、白益王朝(Buyids,934—1062)、沙达德王朝(Shaddadids,951—1199,由库尔德人建立)等,阿塞拜疆便在其中。13世纪,蒙古人入侵,阿塞拜疆相继被伊尔汗国、金帐汗国、帖木儿帝国占领。16世纪30年代,奥斯曼帝国日益强大,先后两次进占阿塞拜疆。17世纪初,波斯萨菲王朝重新占领阿塞拜疆。之后阿塞拜疆被瓜分,由沙俄,波斯,土耳其交替控制。19世纪阿塞拜疆被沙俄控制,在1917年建立了苏维埃政权。1936年阿塞拜疆成为苏联加盟共和国之一。1991年10月18日阿塞拜疆共和国宣布独立[3]。

总体来看,南高加索三国统一国家的建设、民族国家的形成经历了漫长而又艰辛的历程。早期奴隶制国家的雏形于公元前9世纪左右显世,这时的国家为原始居民部落组建,核心国家规模较小。以后的20个世纪里,该地区鲜少存在和平发展时期,国家被周边区域大国,米底帝国、拜占庭帝国、苏珊王朝、东罗马帝国、奥斯曼帝国、金帐汗国、沙俄帝国等列强交替侵占控制。列强对南高加索三国的侵略和控制使其丧失了国家主权及民族性,民族经济发展停滞,民族向心力遭到破坏,区域民族流动性大,也带来了复杂的区域民族问题。但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重组整合,形成了现有民族国家的主体。

(二)文明的断裂带宗教信仰民族构成复杂

南高加索在复杂的地貌和漫长的人口迁徙中,造就了50多个各自独立的民族,以语言社区来分,小的只有几百人,大的上百万。古罗马百科全书式的作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曾记述罗马人在此地经商要通过80多名译员,以语言社区来分,小的只有几百人,大的上百万。阿拉伯地理学家则称高加索为“语言之山”[4]。南高加索的语言属于三个语系:高加索人(或古高加索人)语系、印欧语系、突厥语系。从使用的语言来划分民族人种。高加索人:北支:阿布哈兹人、切尔克斯人、卡巴尔达人和卡拉恰伊人、印古什人、车臣人、巴茨人(一般分布在大高加索中部)。南支:格鲁吉亚人、明格列尔人、拉兹人、斯万人(在南高加索西部)。印欧白种人:第一支是亚美尼亚人;第二支是奥塞梯人或奥塞梯人(伊朗东部游牧民族的残余);第三支是斯拉夫人(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住在高加索北部);第四支是欧洲裔库尔德人、塔利什人、塔茨人、希腊人和罗姆人(吉卜赛人)等。突厥高加索人:高加索地区的6个民族说阿尔泰语—突厥语,阿塞拜疆人;巴尔卡尔斯人;卡拉恰斯人;库米克—诺盖人和土库曼人。另外还有塔里什人、塔特人、阿瓦尔人等不明属别的民族[5]。

高加索地区语言分布复杂,不同语系的多种语言在高加索地区的不同民族之间使用,而且这样的民族文化特点具有悠久的历史传承,反映出高加索地区民族历史和现实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不同民族在该地区的分布变化,也造就了独特的语言和文化环境。在数个世纪的历史进程中,高加索地區不同族裔对自身文化的世代传承,以及区域内外与民族因素相关事件带来的影响,共同塑造了区域内极为多样和复杂的民族性[6]。

民族政策是影响区域内民族问题复杂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在帝国主义时代,列强在南高加索地区普遍推行高压的民族主义政策,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对信奉基督教的亚美尼亚人、希腊人、亚速人,实行民族压迫。沙皇对高加索边疆区的政策以及苏联时期的民族政策都加剧了民族间的隔阂[7]。其后的苏联的解体引起了一系列民族冲突和地区动乱,加剧了南高加索境内的俄罗斯人与其他民族间利益纠纷,威胁到了俄罗斯南部边境的安全。从古到今南高加索的外来统治者都是通过各种方式,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各个方面压迫、剥削和奴役当地各族人民,甚至通过制造民族纠纷、挑动民族仇视以及镇压和屠杀等残酷手段,对少数民族进行血腥统治。加剧了该地区尖锐的民族矛盾,离间了民族的向心力。

此外,南高加索三国宗教类别繁多。亚美尼亚的主要宗教是基督教,主要教派是亚美尼亚使徒教会,93%的亚美尼亚人信仰基督教。阿塞拜疆穆斯林人口占96%,其中65%为什叶派穆斯林,逊尼派占35%。格鲁吉亚人口包括84%的东正教基督徒,10%的穆斯林,4%亚美尼亚宗教,1%天主教徒,1%其他宗教和1%没有明显宗教类别的人。尽管各国容忍宗教少数群体在国家内部存在,国家的宪法也给予不同民众信仰宗教的自由。但国家内部时常发生宗教抗议活动,非传统宗教团体及地方教派被视为对占主体地位宗教的威胁[8]。

南高加索三国的宗教信仰差异主要是在于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中写道:“在微观层面上,最强烈的断层线是在伊斯兰国家与其东正教、印度、非洲和西方基督教邻国之间。在宏观层面上,最主要的分裂是在西方和非西方之间,在以穆斯林和亚洲社会为一方,以西方为另一方之间,存在着最为严重的冲突。”[9]而南高加索地区正处于伊斯兰文明和西方基督教文明冲突的交汇地带,对抗带来地区秩序的紊乱,文明的冲突为地区的不安全增加了风险。宗教的对立直接带来的民族问题,影响到多民族国家的认同感,为多民族国家的建立带来了诸多政治难题。

(三)区域内分裂势力抬头冲突频发

南高加索境内武装冲突时有发生,和平进程缓慢,区域热点问题主要有:南奥塞梯问题,阿布哈兹问题和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冲突问题。

南奥塞梯位于高加索高原的南部,十月革命后并入格鲁吉亚,与属于俄罗斯领土的北奥塞梯之间被山岭分隔,与格鲁吉亚其他地区为库拉河所分隔。1990年9月南奥塞梯宣布成立南奥塞梯苏维埃民主共和国,并要求脱离格鲁吉亚而加入俄罗斯联邦[10]。在谢瓦尔德纳泽执政的十年多时间里,就南奥塞梯问题,达成了“达高梅协议”“达高梅协议”:1992年6月,俄罗斯、格鲁吉亚和南、北奥塞梯四方最高领导人在黑海之滨的休养地达高梅举行了会谈,达成了“达高梅协议”,内容包括停火、成立维和部队和建立出四方组成的监督委员会。,基本上保持和平状态。“玫瑰革命”“玫瑰革命”:是2003年11月22日在格鲁吉亚发生的反对当时总统谢瓦尔德纳泽及其所领导政府的一系列示威活动,其领导人反对党领袖萨卡什维利,每次公开露面都拿一枝玫瑰花,因此被称为“玫瑰革命”。后,格鲁吉亚亲美的萨卡什维利当选格鲁吉亚总统,南奥塞梯与格中央政府频繁发生武装冲突。科索沃宣布独立后,南奥塞梯声称“科索沃是有力的理据”,呼吁欧盟、俄罗斯和联合国承认其独立地位[11]。2008年8月7日,格鲁吉亚对谋求分裂的南奥塞梯采取军事行动,攻占南奥塞梯首府茨欣瓦利。8月8日,俄罗斯军队越过国际边界,进入南奥塞梯地区与格鲁吉亚军队激战,击退格军,重新占领茨欣瓦利。

阿布哈兹位于黑海和大高加索山的脊线之间,濒临黑海东岸,是格鲁吉亚通往黑海的重要出海口,与俄罗斯接壤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1931年,根据苏联政府的决定,阿布哈兹划归格鲁吉亚管辖,但由于民族、语言、文化等各方面的差异,格鲁吉亚政府与阿布哈兹矛盾不断。“1990年8月,阿布哈兹发布共和国主权宣言,自行升格为主权共和国,并宣布退出格鲁吉亚。”[12]加姆萨胡尔季阿政府出兵阿布哈兹,试图消灭阿布哈兹武装,但遭到失败,格军损失惨重。随后的谢瓦尔德纳泽政府展开了新一轮阿布哈兹平叛战争,且一度处于优势,阿布哈兹的武装力量在俄军的支持下,迅速夺回主动权。此后虽然历经多次谈判,但是格阿双方在阿政治地位和难民遣返两个实质性问题上始终难以达成一致,结果又是不了了之,双方始终处于不战不和的状态。

“纳戈尔诺—卡拉巴赫”,位于阿塞拜疆境内,面积4 400平方千米。纳卡问题是典型的原苏联地区被“冻结的冲突”。解体前,苏联亚美尼亚族人的纳卡地区被划给了阿塞拜疆。苏联时期,由于同属于一个国家,且彼时民族冲突处于冰封状态,亚美尼亚人和阿塞拜疆人相安无事[13]。1988年,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两个加盟共和国之间就纳卡归属问题爆发战争,战争一直持续到苏联解体后的1994年。在俄罗斯的斡旋下,纳卡冲突双方签署停火协议。亚美尼亚占领了纳卡地区和周边原属阿塞拜疆的7个行政区,建立起“阿尔扎赫共和国”。但阿塞拜疆始终坚持认为,纳卡是本国领土,其独立决定非法。20年来,纳卡问题虽历经多次国际会议协商,均没有得到实质性解决。2022年该地区再一次爆发武装冲突。

南高加索地区的区域热点领土争端问题既是历史遗留的产物,更是区域内民族意识觉醒,寻求独立的结果。随着苏联解体,南高加索地区的民族主义势力兴起,以民族和国家独立为诉求,形成了热点问题,成为区域动荡不稳定的主要原因。其中,奥塞梯族与格鲁吉亚族,阿布哈兹族与格鲁吉亚族,亚美尼亚族和阿塞拜疆族裔之间的民族矛盾逐渐激化为区域内多次激烈的武装冲突。奥塞梯族和阿布哈兹族要求民族独立,纳卡地区领土的归属至今未果,复杂的民族构成产生的分离问题以及冲突一直是南高加索地区国家在完成民族国家构建过程中的挑战。

(四)区域外各方势力渗透增加不确定性

南高加索地区战略意义深远,位于亚欧大陆交汇处,濒临里海和黑海,是欧洲通往中东和中亚的咽喉处。其战略能源丰富,是世界主要的石油产地,被称为:“第二个中东”。但南高加索地区国家是传统意义上的小国家,区域及国家常年动荡。周边大国的影响及对区域内部的渗透,成为该地区发展建设中不可回避的重要因素。

南高加索一直被视为俄罗斯的势力范围,被称为俄罗斯的后院,是保障俄罗斯南部领土安全的缓冲地带。作为对国际地缘政治具有重大影响的“心脏地带”,它既是俄罗斯地缘政治的战略前沿,是抵御北约东扩的最后一道屏障,又是俄羅斯能源出口的重要交通要道,还在打击车臣恐怖分子中发挥着重要作用[14]。

俄罗斯军事上支持南奥赛梯与阿布哈兹的独立,支持地区分离主义,利用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冲突,增强地区影响力,经济上追寻垄断里海的能源运输。但近年来,格鲁吉亚境内随着俄罗斯军事基地的撤出,格鲁吉亚迅速靠向北约和欧盟。2022年纳卡重燃战火,俄罗斯调停失效,战火殃及巴库—第比利斯—杰伊汉石油和天然气管道的通行,破坏了俄罗斯对能源的垄断。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俄罗斯在南高加索地区的影响力减弱[15]。

美国对南高加索地区的控制影响力主要体现在苏联解体后。克林顿政府时期的南高加索战略主要在于消弱俄罗斯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同时关注里海的能源问题,出台了《里海地区能源发展报告》,将解决冲突与能源开发并进。布什总统时期强调保持美军力量在南高加索地区的长期存在,配合北约在东欧地区的部署,北约连续在波罗的海—黑海—里海一带举行军演,“海上微风—2017”“高贵伙伴—2017”“敏捷精神—2017”等,对俄罗斯形成从巴伦支海、黑海到里海的弧形包围之势[16]。近年来,美国在独联体地区推动的颜色革命践行“扩展民主”,数起独联体范围内的“颜色革命”就是这一战略的集中体现。

南高加索对欧洲联盟来说意义重大,里海能源作为一条重要的能源运输路线,在欧盟能源安全中的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9·11事件后恐怖分子盘据在一些弱国对国际安全构成威胁引起了国际上的普遍关注。欧洲需要实现必要的区域安全,及以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CFSP)为目标,建立一个欧洲各地即周边安全的区域。在欧洲睦邻政策(ENP)和东部伙伴关系(EAP)政策下,南高加索地区的重要性日益提升。

土耳其作为奥斯曼帝国的继承者,与周边南高加索三国有着复杂的历史渊源。土耳其把与阿塞拜疆的友好外交视为南高加索地区外交的优先方向,确保南高加索地缘政治的稳定性,“巴库—第比利斯—杰伊汉”输油管线,“巴库—第比利斯—卡尔斯”铁路等项目的合作建设增强了地区合作的维度与深度。但它与亚美尼亚关系矛盾重重,存在种族屠杀的历史问题,在纳卡冲突中也是秉持阿塞拜疆的立场。与格鲁吉亚则达成了战略伙伴关系,向格鲁吉亚提供军事援助、训练军事人员、修缮格方军事设施等。近年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推行泛突厥主义,试图增强在南高加索地区的影响力。

伊朗,重视其北部边境领土安全,积极发展与区域国家经济政治关系,是最早承认并与南高加索国家建交的国家之一。在纳卡问题上,伊朗愿意调解冲突,不以任何方式支持阿塞拜疆,重视培养和提高其与亚美尼亚的关系。与南高加索三国普遍奉行独立友好的外交政策,排除依赖于该地区的单一国家,加强了其政策行动的独立性。作为该地区的利益攸关方和地区强国,伊朗尽量克制同为伊斯兰强国土耳其在该地区的优势,联合地区被孤立国家制衡其他势力以实现其战略和利益平衡。

俄罗斯、美国、欧盟、土耳其、伊朗是南高加索地区最重要的外部力量。域内大国俄罗斯、土耳其将南高加索地区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充其地区影响力。伊朗力图制衡其他区域大国实现其战略和利益的平衡。欧盟在诉求安全的前提下,侧重发展与南高加索地区的经济往来。美国“扩展民主”意在消弱俄罗斯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大国势力在该地区相互制约平衡,伊斯兰势力入侵,南高加索三小国在夹缝中生存,寻求依托,为原本区域局部热点问题,增加了不确定性和国际性,从而将局勢变得更加复杂,更加悬而未决。

二、南高加索国家认同的形成和国家建设的实现路径

从人类学角度来讲,人们定义自己以及民族和种族的区别往往集中在显而易见的特征上——身体特征和语言。而作为一个国家公民的政治身份构建,依赖于群体历史、传统文化、宗教以及地理归属的相互作用。历史上南高加索国家认同的塑造,与其政治制度、民族文化的发展紧密相连。传统国家的建设形成主要依靠于专制制度和宗教文化,从而构建成为一个政治和社会实体。从最初的地域依赖发展到血缘传承,由多神教要素形成族群认同,到之后引进宗教视为国教,以宗教思想为辅助,实现跨血缘跨地域的文化身份,同时借由抵抗外族接受专制集权的统治,在此基础上构建国家的政治认同。这其中地理归属是该地区最具争议的问题,在政治生活中发挥着核心作用,在国家认同建设方面,往往成为备受争议和操纵的因素。

自独立以来,现代南高加索各国都经历了相似的国家认同阶段。第一阶段,国家刚刚创建,领土完整受威胁。在外忧内患下,格鲁吉亚很可能解体,阿塞拜疆即将失去更多的领土,亚美尼亚则几乎从地图上消失。随着世界地缘政治局势趋于稳定,除了争议领土,三国基本确定各自的范围。第二阶段,南高加索国家基本组成了精英政体,在公众高度期望的背景下建立起了社会秩序、公共安全和不同群体精英的承诺,保证了南高加索地区国家的社会稳定发展。可见,政治环境极大地影响并加速了该地区的国家现代化进程。尽管如此,这一过程的驱动力大多是内生的,多民族的共生存在始终是无法跨越的问题。总的来说,由族群认同上升至国家认同,是该地区推动国家建设的渠道之一。南高加索国家建设缺乏经验,以民族主义作为国家构建的主要原则,所造成的民族冲突和分裂问题如今依旧威胁着三国的生存和发展。国家缺乏相应的机制来调节民族争端,群体的归属不断被重新协商,和平稳定的诉求反复出现又消失,导致了暴力冲突的加剧和分裂势力的膨胀。民族间的不融合也加剧了领土纠纷。因为它缺乏一个永久性的、结构化的协商机制,而且协商只在某些特定的时期发挥作用——即精英们需要的时候。

三、南高加索地区现代国家建设进程

南高加索国家在苏联时期,作为其加盟共和国,与苏联的政治体制一致。苏联解体后,新的公民—宗教运动合法化,民主社会主义思潮影响到苏联多个共和国,南高加索地区各国也不例外,加上三国各民族的民族意识觉醒,纷纷要求实现本民族的民族自决、民族独立,要求给予最高程度的自治权或者独立建国[17]。

阿塞拜疆可以说是南高加索三国中政治最为稳定的。独立后的阿塞拜疆逐步确立了多党制和总统制,1991—1993年国家政权多次和平轮替,先后出现过5人担任总统或者是代总统。1993年阿利耶夫执政后,阿塞拜疆的政局更加趋于稳定。在借鉴西方的多党制民主制度,实行私有化市场经济的基础上,结合本国的突厥民族传统,构筑政治体制。阿塞拜疆实行三权分立的总统制,和多党派的国民议会。总统与议会的权力制衡机制较差,总统阿利耶夫为首的执政党——新阿塞拜疆党社会根基深厚,影响势力较大,反对派主张各异,影响力较弱。2003年,原总统之子伊尔哈姆·阿利耶夫顺利上台。父子实行集权体制的政体,打压反动派,整顿军队和执法机关稳定国内局势,大力发展以石油为基础的经济,积极参加欧洲委员会、欧安组织等国际合作组织,拓展国家影响力[18]。

亚美尼亚独立之初的目标是建立具有市场经济、民主政治特征的公民社会和法治国家。亚美尼亚被认为是独联体国家中最有利于实行民主政治的国家之一,其实行议会代表民主共和国的政治体制。亚美尼亚总统是国家元首,亚美尼亚总理是政府首脑,实行多党制。行政权力由总统和政府行使,立法权属于议会。20世纪90年代,自独立建国以来国家政权几经更迭,在经历特·彼得罗相连续当政之后,亚美尼亚政局出现动荡,1999年10月27日亚美尼亚议会发生惨案,总理议长等人遇刺身亡。科恰里安当选总统时期,政治依旧不稳定,由前亚美尼亚政府成员领导的反对派试图迫使当选总统辞职未果,但其对政局造成严重震荡。2018年,亚美尼亚总理大选,爆发“天鹅绒革命”“天鹅绒革命”:狭义上是指捷克斯洛伐克于1989年11月(东欧剧变时期)发生的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瓦解,分离为捷克与斯洛伐克两个独立国家的历史事件。从广义上讲,天鹅绒革命是与暴力革命相对比而来的,指没有经过大规模的暴力冲突就实现了政治制度更迭,如天鹅绒般平和柔滑,故得名。21世纪初期一系列发生在中欧、东欧、亚洲独联体国家亲美化的颜色革命基本上都是属于广义的“天鹅绒革命”类型。,彼时的反对派领导人帕希尼扬一度号召断绝与俄罗斯的关系,要求俄罗斯撤出在亚美尼亚的军事基地,让亚美尼亚彻底倒向西方。而随着原总理萨尔基相(俄罗斯的盟友)宣布辞职及帕希尼扬的亲自执政,其本人也修改了自身的立场,主动维持与俄友好关系。亚美尼亚的议会和总统选举以及宪法全民投票缺乏有效性,权力的有效性掌握在该国政治精英层手上。然而,亚美尼亚的反对党和候选人已经能够开展自信有力的运动,且民众的政治参与监督促进了其司法公正和选举公平。

格鲁吉亚独立后实行立法、司法、行政三权分立制度。格鲁吉亚总统是国家元首兼武装力量最高统帅,有权提名总理和国防、内务、安全等强力部门部长人选,由议会批准。议会由众多政党组成,各党派缺乏明确的政治纲领,对重大问题难以达成共识,决策时经常摇摆不定。1991“自由格鲁吉亚圆桌会议”领导人加姆萨胡尔季阿当选格鲁吉亚首任总统,同年,格鲁吉亚反对派与政府军爆发内战,反对派占据了内战的主导权,结束了加姆萨胡尔季阿政府对格鲁吉亚的统治。1992年前苏联外长谢瓦尔德纳泽回国执政,但是国内局势依旧混乱。2003年爆发“玫瑰革命”,萨卡什维利在随后举行的选举中当选总统,2008年连任。2012年至今,格鲁吉亚政局动荡频繁,现总统为萨洛梅·祖拉比什维利。

苏联解体以来,三个南高加索国家风格迥异,进行自有的政治变革,但都存在着民主化方面的缺陷。格鲁吉亚经历了一个快速的、残酷的现代化过程,其特点是打击腐败,严厉自由化改革,试图建立强大的区域国家。亚美尼亚具有在政治开放不透明,权力缺少制衡和多元化不足的缺点。而阿塞拜疆是三个南高加索国家中民主化进步最少的国家,西方将其归类为巩固的独裁政权。阿利耶夫控制了整个政治和经济超过20余年,国内不存在成型的反对派力量。南高加索国家在国家建设进程中常常遇到民主与现实不符,国家制度改革与民主进程相矛盾的情况。总结来说,南高加索国家建设仍处于民主化过渡的初期阶段。

四、南高加索民族融合和国家建设进程对区域未来的启示

民族融合在南高加索地区实现困难,不仅是源于南高加索地区民族构成复杂,宗教信仰不一,更是源于历史上民族纠纷,伊斯兰教与基督教的对立。南高加索的外来统治者通过民族政策,制造民族纠纷、挑动民族仇视加剧了民族间的冲突和地区动乱。在国家建设方面,南高加索国家通往民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受到领土冲突,经济困难,政治精英權力垄断等问题的冲击,三国仍需建立一个强大的公民社会,拥有自由的媒体和开放的政治平台,这些只有通过改革进程才能建立和完善[19]。

南高加索地区作为一个整体,也面临着重大的政治和社会挑战。近年来,南高加索地区一体化动作频繁,虽然区域冲突频繁热点问题不断,但一体化趋势从区域国家始建初期就存在。根据地缘政治形势的实际情况,南高加索地区国家开始逐步发展同联合国、欧安组织、欧洲委员会、北约、黑海经合组织和欧盟的合作关系。其中,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希望更接近北约,以期成为北约东扩的对象。而周边强国,如土耳其、伊朗,也推行出区域政策集体安全条约组织(阿古姆),这些都给南高加索区域带来了新的地缘政治风险和问题[20]。在一体化进程方面,需要考虑到国内因素,即南高加索三国政治精英和民间社会机构的差异,重视民间社会机构的政治参与度,扩展其在各行各业的一体化进程中的作用。

南高加索地区民族构成复杂、文化差异大,历史遗留问题至今悬而未决,使得一体化进程缓慢。随着地区内组织和区域外合作的发展,区域一体化融合进程深化,一方面,会增强区域间整合和联系,加强融合接触;另一方面,也容易导致区域整合间冲突加剧,将原本民族历史问题扩大化。尽管困难重重,“妥协整合”的概念仍然有效,在原本的社会政治文化差异上,实现整合异常困难,但可以在不同层次上先实现安全经济方面的合作与一体化进程,加深“南高加索走廊”的概念和空间连续体的逻辑,以增加地区凝聚力和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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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方圆(1992—),女,汉族,河南濮阳人,博士研究生,单位为北京外国语大学,研究方向为区域国别、政治文化。

(责任编辑: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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