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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致远《黄粱梦》的浪漫主义和主体意识

2023-09-01陈兴安范学新

文学教育 2023年9期
关键词:主体意识浪漫主义

陈兴安 范学新

内容摘要:《黄粱梦》是马致远的神道剧中较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浪漫主义是《黄粱梦》的重要特色,它以巧妙的构思、恢弘的想象、大胆的夸张吸引着广大观众和读者,至今长盛不衰。它的浪漫主义羽翼下隐藏着马致远浓郁的的主体意识,包括他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对知识分子出路的思考,同时也暗含着作者的厌世思想和避祸的意识,这对于我们进一步探究作品的创作缘由和主旨具有积极的意义。

关键词:《黄粱梦》 浪漫主义 主体意识

马致远是元代著名的杂剧作家,在他的现存的杂剧作品中,神仙道化剧又占相当的比例。随着“神仙道化”剧研究的深人展开,对马致远的“神仙道化”剧也需要全面而客观地进行分析。透过其现象,我们可以考察当时社会文化诸因素,更可窥探其作者的文化心态。[1]《黄粱梦》就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黄粱梦》的产生,是同当时的时代特点、文化背景、作者的经历和深刻的社会体验分不开的。《黄粱梦》有着突出的浪漫主义色彩,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有者浓厚的现实意义,这些现实意义带有作者鲜明的主体意识的烙印。下面笔者从《黄粱梦》浪漫主义的表现和作者的主体意识探究两方面来解析这部作品。

一.《黄粱梦》浪漫主义的主要表现

《黄粱梦》用了非常明显的浪漫主义写法,这主要体现在以梦境构思了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塑造了一个璇霄丹阙、瑶草琪花的神仙世界。

(一)梦境叙事。《黄粱梦》的作者巧妙的梦境叙事的方法,并以此结构戏剧全篇。在杂剧创作中引入以虚用实的表现手法,此剧较早且颇具典型性。[2]全剧叙述钟离权奉东华帝君之命去下界度脱吕岩,为使吕岩了解生死无常,看破荣华富贵,在他神思困倦、昏昏欲睡之时,施展法术,让他一睡十八年,经历酒色财气、人是我非,使其看破红尘、入道修仙。等其醒来,方知黄粱未熟荣华已尽,方才醒悟,遂同钟离权修道超凡。以梦幻的浪漫主义线索叙事的手法原有先例,特别是沈既济的传奇《枕中记》,从内容和结构来看,应该在很大程度上受其影响。以梦幻叙事的方式之所以受到推崇,是因为这种叙事方式自有它的优势。既然是梦幻,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事情成为可能,虽为虚也不虚,不合理的事情变的合理。情节可长可短,更有利于作者故事的构思和情节的展开,作者更容易驾驭故事,更有利于作者想象力的发挥、故事情节的展开、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戏剧主旨的表达,也能增强戏剧的趣味性。梦境叙事在文学史上并不少见,但像《黄粱梦》这样以梦境开头,以梦醒大悟结尾,梦境就是全剧主体的并不多,何况《黄粱梦》在时代特点、人物形象塑造、戏剧主旨内涵的寄托上自有其独特之处,在情节安排上也是别具一格的。梦境叙事作为《黄粱梦》浪漫主义的重要特色,体现了马致远对现实的认识和对人生出路的探索,它和神仙道化剧的风格无疑也是非常协调的。

(二)仙度脱和修道成仙。《黄粱梦》虽然不长,却塑造了东华帝君、钟离权、骊山老母等神仙,他们自由自在、逍遥快活,生活在空气新鲜、绿草如茵,鲜花盛开,雨露滋润的地方,羽衣霓裳、酒醉瑶池、袖拂白云,这些神仙过着令人羡慕的生活,与尘世间的追名逐利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些仙镜没有严刑酷法的约束,没有名利的欲望,没有铜臭的气息,没有贫贱和富贵,这些神仙神通广大、变幻莫测、长生不老,他们度脱凡人修道成仙,也是为了拯救世人。神仙图景的塑造一方面反衬出当时社会面貌的满目疮痍、污浊不堪,另一方面反映出元代历经皇帝更替、战乱不断、政治腐败、饱尝苛捐杂税之苦的对现实的厌倦和对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神仙世界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是诱人的,既能够说服自己潜心修道,以求成仙;也能够劝说他人看破世事,身归三清。这不过是作者美好的幻想罢了,这样虚幻的神仙世界当然是不存在的。但神仙世界的塑造有利于作者寄托理想,增强戏剧的神秘色彩和吸引力,有利于阐释作者意图和戏剧的主题。神仙世界的塑造在文学史上并不少见,有的是寓言,来说明某个道理;有的则是增强文学作品的审美趣味,为平实的人物和故事增添一些神秘色彩;有的是寄托,使自己的理想和意志在虚幻中得以满足。纵观此剧,神仙世界的塑造意图三者兼而有之,而后者的意味较为浓重。因此我们说,《黄粱梦》浪漫主义色彩的神仙世界的塑造凝聚着作者深沉的创作心力。

(三)瑰丽想象和大胆夸张的故事情节。作者运用丰富的想象力,让吕洞宾在一顿饭的时间内,经历了一个历时十八年的故事,让其饱受酒色财气之祸。戏剧故事是讲吕岩应举,官拜兵马大元帅,被高太尉招为女婿,和高翠娥有一儿一女。时逢蔡州吴元济谋反,吕岩奉命统兵征讨,把儿女托付给高太尉父女。吕岩到了阵前,违背了初衷,收了三斗珍珠、一提黄金,受贿卖阵归还。谁知高翠娥与魏舍有些不伶俐的勾当,正好被归乡的吕岩撞见。朝廷得知吕岩卖阵,派使捉拿,其妻索要休書改嫁,吕岩带儿女出逃。天寒地冻,遇樵夫相救,又有虎狼野兽的威胁,有壮士和道姑的点化。孩子饥饿难忍,向师父讨要茶饭,师父却趁机将孩子摔死。吕岩要拉师父见官,师父却说吕岩受贿卖阵正要将他捉回送给朝廷。吕岩慌忙逃走,却一梦惊醒,黄粱饭还未煮熟,荣华富贵却已是过眼云烟。原来樵夫和师父是钟离权所化,王婆和山中道姑是骊山老母所化,让其饱经酒色财气,点化他修道成仙。吕岩看破了人间的一切,遂同钟离权和骊山老母而去。戏剧情节既有巧合,又有夸张;既有意料之中,又有意料之外,这些皆是作者匠心独运的结果。构思巧妙,情节离奇,既引人入胜,又合乎情理。马致远运用大胆的想象,不但让吕岩平步青云,而且让他大起大落,把酒色财气的经历全部凑齐,最后让他落荒而逃,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全,真正展现了荣华富贵如镜中花、水中月,也如我们的虚幻梦境一样,最终都是一场空。受贿卖阵这样的情节虽有些夸张,揭示出当时的将帅为了钱财腐败至极,但放在作者生活的元代社会,这样的事情也并非不可能发生。虽然吕岩的孩子被神仙所化的凡人摔死,吕岩又随同神仙而去有些令人费解,但这些情节毕竟前者是在梦境之中,后者是在梦醒之后,前后并不抵牾。这样的大胆的想象和夸张,又同梦境结合在一起,自有其合理性。

二.《黄粱梦》作者主体意识的探究

《黄粱梦》的作者虽然出现过一些争议,有人认为戏剧的部分内容为花李朗、李时中、折红字李二所做,当然也出现过一些争议,既然朱权的《太和正音谱》将《黄粱梦》置于马致远的名下,朱权生年和马致远的卒年相差仅几十年的时间,想来他的看法自有其充分的依据和道理,这里不做过多的探究。对于神仙道化剧这种体裁的作品人们一般的评价是:对现实采取虚无主义态度,认为人生是一个恍惚迷离的梦,什么也不能肯定;对于一切逆来顺受,不加抵抗。但是《黄粱梦》作为这样的作品并不是单纯的具有消极的一面,它也有积极的一面。[3]显而易见,马致远应该在《黄粱梦》戏剧的编写过程中起了重要的作用,本剧作也无疑体现了他的心路历程和自主意识,体现了他对当时的社会现实和自身出路的深刻思考。

(一)对现实的揭露和批判。《黄粱梦》叙述考取功名的吕岩官拜兵马大元帅,春风得意,八面威风。身处宦海,却历经喝酒吐血、受贿卖阵、妻子情变、孩子被害等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件,自己也在争执中被杀。本来以为稳稳的荣华富贵却一朝化为泡影,伴随仕途的处处凶险,伴随功名利禄的是无边苦海。剧情故事是作者苦心孤诣的编造,虽然为度脱吕岩进行的精心构思,但是作者对现实社会环境的批判。元朝政局不稳,社会动荡,皇帝更替频繁,在马致远短短的一生里就经历了六位皇帝,他们大多荒唐残暴。元朝实行民族等级制度,汉人和南人处于社会底层,实际上就是当时蒙古人的奴隶。统治集团争权夺利、卖官鬻爵、贪污腐败,元朝百姓所承担的赋税,加起来差不多是南宋时期的一百倍,百姓苦不堪言,各地纷纷揭竿而起。《黄粱梦》的内容正是当时社会状况在戏剧中的反映,受贿卖阵揭示出当时官场和政治的腐败;吕岩的妻子与人私通揭示出当时社会世风日下;吕岩被落井下石揭示出当时的社会魑魅魍魉横行,人心不古,充满了险恶和欺骗;孩子被摔和自己被害揭示当时社会下层人民朝不保夕、人人自危的现实,这也是作者对社会现实的暴露和批判。

(二)厌世思想和避祸意识。作者对现实的不堪深恶痛绝,迫于当时的社会政治环境,不能直接表达出来,只能通过戏剧的梦境隐晦的体现。元朝不仅实行等级制度,而且实行严密的保甲制度,每二十家编为“一甲”,指派一个蒙古人当这二十家的总管,实际上这二十家就是他的奴隶,人口、财富他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支配。元朝禁止汉人打猎、禁止汉人练武、禁止汉人集会、还禁止汉人夜间走路,象马致远这样的汉人知识分子显然也是没有言论自由的。元朝统治者视生命如草芥,广大的汉人朝不保夕,一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法律规定“诸蒙古人与汉人争,汉人勿还报,许诉于有司。”“如有违犯之人,严行断罪”,[4]甚至因而被杀以惩众。[5]作者通过戏剧表达思想情感,既可以躲避灾难,又可以一吐心曲。因此《黄粱梦》鲜明的体现了作者的厌世思想和避祸意识。在元代统治者的残酷暴戾和各种腐朽的社会制度的重压下,下层人民的生命如草芥一样,各种苛捐杂税、兵役徭役把他们压榨的奄奄一息,老百姓敢怒不敢言,甚至只能苟且偷生。神仙道化剧所宣扬的修道成仙的现象之所以出现,一是因为他们不愿随波逐流,与统治者同流合污;二是他们不愿直面社会,无力与社会抗争;三是因为他们在社会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甚至没有人生出路。被度脱者们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在许多灾难来临面前都作出了同样的选择:在面对死亡时情感事业家庭都不再是考虑的重心。[6]这在《黄粱梦》中体现的非常明显。马致远对这种社会实现不但失望至极而且深恶痛绝,他没有力量与社会正面抗争,又不敢直接抒发自己的情感,只能另辟它途,通过戏剧委曲婉转的揭露社会现状,借神仙之口杯、浇自己之块垒。这种方式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虽然说不上技法高超,但也算尽了一个下层文人的一己之力。

(三)对知识分子出路的思考。马致远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不主张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却主张像吕岩那样放弃功名利禄修道成仙,体现出马致远对知识分子出路的深邃思考。与众多古代世人一样,马致远自幼接受儒家教育,恪守儒家礼乐文化,年轻时热衷求取功名,曾向太子孛儿只斤·真金献诗并因此而曾为官,之后大概由于孛儿只斤·真金去世而离京任江浙行省务官,晚年隐居于杭州直至病逝。马致远中年中进士,但他只担任过一些卑微的官职,他想建功立业,但面对的是官场的尔虞我诈、相互倾轧,官员们的贪污腐败、骄奢暴虐和对汉人歧视的政策使他对现实非常失望,空有满腔理想却无力实现,随着年岁的一天天增长,他立功扬名的愿望也成为泡影。现实的苍白使他不得不对知识分子的命运进行深沉的思考。元代不但汉人地位低下,而且鄙视汉文化,认为汉人传统的知识分子是社会的寄生虫,元朝把人的社会地位按职业分为十级,儒生是第九级,只比第十级的乞丐高一点点,连娼妓都不如。元朝科举时兴时废,元代官僚总数为两万六千多人,通過科举入仕的人不足百分之五,同时由于元代科举制度中存在着严重的民族歧视问题,汉族知识分子通过科举入仕的更是少而又少。可以说,对于古代汉族知识分子来说,想通过科举入仕几乎是行不通的,在加上官场的腐败很难建功立业,马致远的对知识分子的立场发生了转变,思想逐渐由儒家转为道家。以马致远为代表的神仙道化剧剧作家们虽并未在形式上皈依全真教成为道士,但他们的思想观念已经深受全真教的影响并在神仙道化剧作品里透露了出来。[7]人生和事业的久不得志,使得元代文人的“济世”之心逐渐消失,避世远祸、归隐山林成为了他们的最佳选择,于是,具有“避世”性质的全真教便成为了文人遁世逃逸的容身之所。[8]《黄粱梦》体现了马致远对如何摆脱苦难的思考,既然科举出仕道路行不通,在内心十分苦闷又无法摆脱的情况下,他主张像全真教徒那样性命双修,珍重自身,认识“真吾”,不但要自渡,还要渡人。他宣扬人生在世,应与世俗社会保持不即不离的关系,以求取心理上的安慰和平衡,化解生活中的种种痛苦。但他实际上并未真正为自己和大众找到出路,只不过是逃避社会现实;他关心社会和民生,又不能真正解除大众的痛苦,只能在出世和入世之间彷徨徘徊,用修道成仙和自我安慰来麻木自己,虽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也不乏消极作用和局限性。

三.对《黄粱梦》浪漫主义和作者主体意识关系的思考

《黄粱梦》作为马致远有代表性的神仙道化剧之一,浪漫主义无疑是作品的重要特色,但作品同时也具有鲜明的现实主义色彩,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结合体,鲜明的体现了作者对现实的认识和自己的处世态度。面对元代污浊的社会现实,作者想有所作為,但无能为力;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他无法改变社会,甚至也不能大声呐喊,只能把自己的主体意识寄托于作品以表心迹。他主张远离社会,保持自身的高洁,参悟人生真谛,但他并未领悟到人生真谛,他的人生理想也不能完全实现。他想入世,又不得不出世,在出世和入世之间徘徊不定,实际上是作者的理想意识和残酷的社会现实的矛盾对立的表现。在梦想和现实之间,他进退失据,却只能主张性命双修、修道成仙,这也是一种“不得已而求其次”的无可奈何之举。当然,由于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性,对于《黄粱梦》和马致远所表现的自己的主体意识也存在着不完善的地方,我们要以包容的眼光来看待,不必过于苛责。我们研究《黄粱梦》的浪漫主义、主体意识以及它们两者之间的联系,对于探究元代的历史政治文化真实、探究作者的思想意识和心路历程、探究元代知识分子的生存状态、探究元朝文学作品的时代特色,都具有积极而深刻的意义。

参考文献

[1]王鑫.从《黄粱梦 》看马致远“神仙道化”剧的文化意义[J].湖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8,8:81.

[2]王亚伟.神仙题材与元杂剧创作——以马致远神仙道化剧为例.社会科学论坛[J].2017,5:95.

[3]张静雅.黄粱梦的故事流变及简评.消费导刊[J].2009,3:230.

[4]《元史》卷105《刑法志四·斗殴》;《通志条格》卷28《蒙古人殴汉人》;《经世大典·站赤三》(《永乐大典》卷19418).

[5]《元史》卷148《董俊传》.

[6]黄卉.元明时期“神仙道化剧研究”[D].湖南师范大学.2012,5:33.

[7]刘梦雅,王夔.元代神仙道化剧的价值新探——以《邯郸道醒悟黄粱梦》为例.阜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2022,(2):152.

[8]张巍.论马致远文学作品中的隐逸文化[D].辽宁师范大学.201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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