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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本芭娜娜小说中的家庭解构与建构

2023-09-01南家琳

文学教育 2023年9期
关键词:解构共同体建构

南家琳

内容摘要:吉本芭娜娜的文学作品中很多涉及与家庭相关的内容,多表现由死亡带来的家庭解体及在主体行为选择后的家庭建构。通过家庭的解构和建构,芭娜娜向我们展现她对家庭及社会问题的多向思考。在《厨房》和《满月》的家庭叙事中,两个原始家庭的形态消解,主人公在双向选择中彼此靠近,共同体范式在人物关系中确立。他们在相互救赎的过程中形成新的心灵羁绊,进而呈现出最高级的“精神共同体”类型。当新型家庭因死亡被解体,在共同体指涉的情感力量的牵引下,一种理想的主体互动图景得以呈现。这两部作品在表达作者内心追求的同时,隐含地为日本后现代社会中的精神困境提供了方案。

关键词:吉本芭娜娜 家庭 解构 建构 共同体

吉本芭娜娜是日本20世纪八九十年代最为著名的女性作家之一。父亲吉本隆明是日本著名的文学评论家,芭娜娜自幼受其影响,立志要当一名作家。高中时期的芭娜娜广泛阅读文学作品,这为其奠定了之后的文学创作之路。她在大学期间完成的毕业作品《月影》获得了艺术学部长奖,创作于1988年的小说《厨房》一经出版深受读者欢迎,成功摘得第六届“海燕”新人文学奖及泉镜花文学奖。之后两三年内出版的《泡沫》(1988)、《哀愁的预感》(1988)、《鸫》(1989)、《甘露》(1994)、《不伦与南美》(2000)等作品同样受到大众的喜爱,纷纷登上畅销榜,夺得多项文学奖。她的作品多刻画女性人物,描写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处境,挖掘其内心世界,向读者展示女性真切的心灵诉求。《满月》是芭娜娜为《厨房》写的续篇,本文围绕《厨房》和《满月》两部作品,试图分析家庭解构和建构的过程,探讨人物关系中的共同体范式以及精神共同体在这一过程中的最终呈现,以揭示两部作品的价值和意义。

一.家庭叙事中的双重解构

家庭是心灵的庇护所,为疲于奔波劳累的人提供精神的补给。文学作品中不乏对家庭的多重探讨,关于家庭的话题也始终是芭娜娜作品中着力关注的。与其他有关家庭类型的小说不同,她在作品中并不描写强烈的家庭矛盾和冲突,反而将目光静态聚焦于家庭形态的破碎与消解,在轻柔的笔触下有力地展现家庭解构之后人物的挣扎苦痛与自我救赎。

作者在《厨房》中描写了两个人物家庭的第一重解构。主人公樱井美影在唯一的亲人——祖母死后内心孤独痛苦,精神疲惫而无法安然入睡。“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难以入眠。因此,我搬出卧室,不断在家中寻找更舒适的场所”[1](P3)。最终她发现在厨房的冰箱旁入睡,心灵可以得到暂时的安宁。厨房是家庭中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对厨房的依恋也是对完整家庭生活的渴望。在孤独的困境中,厨房代替人成为了心灵的陪伴,“剩下了我和厨房。这总归略胜于认为天地间只剩下我孤单一人。委实疲惫不堪的时候,我常常出神地想:什么时候死亡降临了,我希望是在厨房里结束呼吸”[1](P3)。厨房对于内心空缺的弥补已然成为美影生活的支撑。作者寥寥几句将美影亲人尽失、孤苦无依的情状描写出来,除此之外再没有提到更多关于家庭破裂的过程,唯一可以明晰的原因就是“死亡”。

父母的早逝和祖父的离去让曾经的美影承受着巨大的心理悲痛,祖母的死更带给她难以愈合的创伤。美影感觉自己像是陷入“宇宙黑洞”,在痛苦中迷失而浑浑噩噩、不知所措,同时也感到“痛快淋漓”,“世界如此的广袤无涯,黑暗如此的深邃……在这以前,我是闭着一只眼睛在看世界啊”[1](P12-13)。她将之前的生活方式比作閉着一只眼睛,如今孑身一人反倒能用双目仔细打量世界。这也许是她对自己的揶揄和安慰,亦或是作者自己对传统家庭的态度和潜在思考,即:脱离原初家庭,抛却传统束缚。查尔斯·泰勒在理解黑格尔共同体思想后,提出“共同体被看做是一个生活或主体性的场所,诸个体是那个共同体的诸片段”[2](P521)。当所谓的家庭共同体因“死亡”而解体时,这个生活性、主体性的场所消失,成员个体也不再是这个共同体的一部分,进而表现为脱离状态。这不单单是家庭形态上的解构,也是对规束的精神的解构。

亲人逝去,葬礼后还面临着搬家事宜,美影始终处于绝望状态,而雄一的出现为美影的内心带来了光明,使她感觉“奇迹悄然而至”。雄一的家庭同样也不完整:母亲早已去世,父亲雄司觉得自己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便通过变性手术成为雄一现在的母亲,改名为“惠理子”,开了一家夜店维持家庭生活。对于惠理子的外貌,作者把她描写得异常美丽,称她“全身上下洋溢着摄人心魄的生命力的光辉”[1](P14)。值得关注的是作者对惠理子的人物架构,惠理子从男人变成女人是在雄一母亲去世后才做出的选择。在传统家庭中,男人是一家之主,对于家庭的存在不可或缺。而在作者笔下,家庭中缺失的女性,甚至要通过以变性的方式来补充,企图颠覆传统意义上男性的权威,推翻固有认知,在二元对立中表达自身话语。作者“有意识地通过模糊性别界限来减少男女差异,缩小他们之间的距离,从而达到改变传统家庭理念的目的”[3](P227)。因此,惠理子的变性不仅代表着家庭形态的解构,更是一种对传统固有观念的解构。

家庭的第二重解构始于《满月》的首句:“秋末,惠理子死了。”[1](P63)作者简单明了地直接传达了惠理子的死亡,美影、雄一、惠理子组成的新型家庭以一种毫不加修饰的方式被解体,短促有力地给予了读者最大的心理冲击。惠理子在自己的酒吧被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男人用刀刺死,这个事故是第二次家庭解构的直接原因。失去了唯一的亲人,雄一无法接受现实,直到入冬才给搬家离开的美影打了电话。美影得知惠理子的死讯,感觉自己像是“被剜去了心头的肉一样”万分悲痛,失魂落魄地走在前往雄一家的路上,内心的力量如被抽空般离自己而去,“父母去世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而爷爷死的时候,我正在恋爱,然后就轮到了奶奶,我成了孤身一人。但是,与之相比,现在的我感到更加孤独”[1](P68-69)。

惠理子的死不仅带给美影与雄一亲人离世的悲哀与苦楚,还将他们置于一种身份确立的彷徨之中。他们不知如何判断自己与对方的关系,甚至无法面对对方,对于他们之间情感距离的把握,两人都选择了逃避。当烹饪课老师让美影去伊豆出差时,她立刻答应,觉得“眼下,离开东京,离开雄一,暂时远行,应该是个好主意”[1](P98)。而雄一也去了知花推荐的山间旅馆,暂时离开东京。因此,第二重解构是一种新型家庭模式中秩序的解构,促使内部成员不得不重新思考自我身份及情感定位。

在《厨房》和《满月》的家庭叙事中,美影和雄一各自原生家庭的破裂是第一次解构,之后组合的新型家庭的再次解体为第二次解构,双重解构中人物内心经历着心灵的冲击与巨大的考验,形式上是家庭形态的消解,其背后更深层的含义仍值得发现和探讨。

二.主导意志下的选择

亚里士多德曾指出:“人的每种实践与选择,都以某种善为目的。在各种目的中有些是从属性的。主导的目的优越于从属的目的。”[4](P349)在《厨房》和《满月》中,我们可以看到在新型家庭建构之前美影和雄一双方的努力,以及在新型家庭解构之后二人在自我救赎中的付出。无论他们做出什么样的抉择,都是出自于对对方的善,而这些选择无疑是在主导意志的带动和影响下产生的。在社会学家滕尼斯看来,“行动是愿望的表达,‘没有愿望也就没有行动。这样,行动的概念便与意志、愿望的概念联系起来”[5](P45)。

美影在原生家庭解体后始终渴望着新的家庭生活,雄一的邀请为之后新型家庭的组建提供了契机。雄一的行为源自于他对自身家庭生活的体验,源自于他对类似经历的共感以及内心真诚的善,正是这些最终结合为主导意志,促使他前来邀请美影。雄一和惠理子很少同时在家,雄一白天上课或打工,惠理子夜晚工作,互相给予的陪伴也非常少,正因如此,他们反而期待美影的到来。雄一也表达了他和惠理子的心情:“我和妈妈都盼望着美影你来呢。”[1](P7)雄一对美影不称呼姓氏(樱井),却直呼其名(美影),在日式礼仪中,这是一种近距离关系的称谓方式。雄一有意识地拉近与美影的关系,或者说他本身就已将美影看作是一种经历相似、心灵相近的朋友,而无意识地表现了出来。在葬礼上,雄一在烧香时看到祖母的遗像,眼泪瞬间流出。他觉得祖母在世时很疼自己,担心祖母去世后美影的处境艰难,所以主动邀请了美影。因此美影搬来就是雄一和惠理子的期盼与愿望。

在新型家庭的建构中,雄一的邀请是必要条件,美影的选择才是直接原因。对于自己答应搬去雄一家,她认为:“可能我是着了魔吧。可是,他的态度那么‘酷,使我信了他。也如同着魔的人一样,我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条大道,一条光芒四射的确确实实的光明之路。”[1](P7)此时的美影选择相信雄一的善意,相信眼前光亮的道路和那颗毫无私欲杂念的内心。滕尼斯认为:“共同体之确定意志的总体形式如同语言本身那样,是自然地形成的,因此在它自身之中就包含了‘共同領会的多种样式。”[6](P98)看似美影毫无理由地答应了雄一,其实在不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新型家庭共同体建构之前,美影已经被雄一的 “冷酷”和 “遗世独立”所吸引,两人在以往的见面过程中已经无形地产生了“共同领会”,即产生了滕尼斯所说的“参与另一个人的生活、同他人一同分享幸福和悲伤的倾向”[6](P96)。

滕尼斯将人的意志分为本质意志和抉择意志,在他看来,本质意志是一个有机体的心灵结构,其中的情感要素相互关联且都从属于心灵整体,它最终指向良知,拥有本质意志的人,其品质中存在着真性情,且行为和目的相一致。[6](Pxx-xxi)诚然,雄一在自身性情和良知的支配下,以“本质意志”为主导意志,发自于真实的情感,在此驱动下选择了与善的目的相一致的行为,出发点和回归点的统一是一种在自然的情感互动中产生的共同融洽,不掺杂任何其他特殊动机,更不存在所谓理性中的利益关系。

美影与雄一的双向选择除了两人之间潜在的“共同领会”,还有一种无形的地缘联结的驱使。“田边家住的大厦和我家正好隔着一个中央公园。穿过公园,夜色中绿叶绿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被雨打湿的小路反射着彩虹般的光芒,我吧嗒吧嗒从上面走过”[1](P9)。两人的家有着特定的地理关系:由中央公园隔开,互相成对称构造,需要穿过才能到达另一处。公园中的花草树木代表着绿色和生机,穿过它也意味着经受生命的洗礼才能到达彼岸,象征着在雄一的家中即将找到未来的希望。美影步行到雄一家证明两人的家离得并不远,属于都市中的“近邻关系”。在桑德尔看来,“本土共同体”中的一种便是以空间(地理)为基础的共同体。[7]二人的家庭位置在地理上相近且对称,美影于公园中穿梭形成了空间上的移动,联结两处,从而形成空间意义上都市本土中的共同体,这种地缘的隐性引力也同样预示着两人在主导意志下做出的选择。

雷蒙德·威廉斯指出:“有些小说通过充分显示直接的关联,可以达到某种给人深刻印象的社会经验范围,这些小说具有某种可认知的共同体。”[8](P242)作者通过《厨房》和《满月》显示了两部作品直接的关联性,呈现了文本语境中家庭得以建构的多方原因及人物在主导意志下做出的选择,这种建构过程将人物的心理、行为和人际关系表现为“可知状态”,在指涉后现代社会经验的作用下创造了这种“可认知的共同体”,在人物彼此的相处中为精神共同体的实现创造可能。

三.精神共同体中的契合

韦伯认为:“无论是个别情况、一般情况还是纯粹类型——的取向是基于各方同属的主观感情,这种社会关系就可以叫做‘共同体关系。”[9](P132)显然美影和雄一一家人有着相似的家庭经历,在彼此的接触中容易产生相近的情感共鸣和内心体验,这种“同属的主观感情”就处于人物的共同体关系中。在心灵层面,滕尼斯则进一步提出“精神共同体”的概念,他认为精神共同体“意味着人们朝着一致的方向、在相同的意义上纯粹地相互影响、彼此协调”[6](P87),是一种属于人的且最高级的共同体类型。在《厨房》和《满月》中,新型家庭的解构或建构对精神共同体的形成产生特殊关联和影响。

精神共同体中的成员必然要经历个体间的接触和语言沟通,“没有深度沟通,就没有深度共同体”[10]。美影第一次来到雄一家的晚上,雄一主动向美影说起自己的家庭,告诉美影惠理子之前是男性,通过手术变性为女人,成为了自己的“母亲”。在美影到来的第一天,雄一就对其说出这种类似于家庭“秘密”的事情,除了他内心真诚,更重要的是他对即将形成的新型家庭组合——共同体的内在性认可。这种内部交流使得与对方共有的情感更多呈现出来,互为呼应,实现共感。相比于雄一的前女友奥野,她与雄一是交往一年的恋人关系,却对雄一的情况丝毫不了解,准确来说是雄一从没有想过让她了解,这也恰好从反面验证了精神共同体下的共同生活是“亲密的、隐秘的、排他性的”[6](P68)。

美影住下的第二天,她和惠理子一起吃了早饭,惠理子告诉美影:“我是真的希望你在这里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能留下来的话,我会很高兴的。而且人在困难的时候,最怕无处安身了。你安心住下吧。”[1](P26)美影由此打开了心扉,在心底里感激惠理子给予她的温暖。当她回忆起祖母去世前自己内心的空虚和孤独,因害怕祖母离去而对死亡产生恐惧,她立刻想到“大概雄一也是如此吧”。这种想法给予美影精神上的共振,也理解了雄一和自己产生共鸣的原因。

“彼此的需求和依赖不是出于异性的吸引和互补,而是源于共同的感受,对异性的思慕被淡化到了极致”[3](P228)。这种来自于异性感情之外的“共同的感受”可以说是精神共同体中最普遍的特征。美影在见过宗太郎之后,知道因为自己,雄一和女友分手了。在两人当天晚上的谈话中美影两次提及这件事,雄一对话题不自然的回避让美影知道了他心中有着“无限的悲伤”。美影并没有对雄一产生恋情,但是心里自然而然产生的共同感受使自己的内心向他无限靠近。雄一对自己的关爱帮助及体贴让美影发自真心感谢,同时清晰地感受到“现在终于可以触摸到他了。在这里同住了近一个月,这是我第一次触及他的内心”[1](P42)。

“在共同体中,我们相互都是很了解的……我们都不希望对方遭遇厄运,我们会相互祝福,我们相互依靠,相互帮助,相互信任”[11](P104)。这是鲍曼描绘的值得憧憬的共同体式样,而这种美好的共同体图景在作品中得以呈现。《厨房》的后半部分中,美影在沙发上做了一场梦,梦境中雄一告诉美影:“最能明白你心情的,恐怕也得算是我了。……你没有亲人可以去倾诉苦闷,所以我才代为照顾你。”[1](P54)二人醒来在厨房相遇,发现彼此做的竟是同一个梦。这是现实与梦境的交织,亦真亦假,是两人心意相通的表现。作者借助梦境使雄一将深藏在心里的话吐露出来,越过现实而最大力度地传递出这些话语的力量,也最充分地将雄一对美影的担心、友善和理解表现出来,使得二人在建构新型家庭的过程中于精神层面达到同一。

惠理子死后,雄一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很久之后才给美影打了电话。惠理子的离去让二人处于同样的境遇中,美影深知自己当时失去祖母时的痛苦,十分理解雄一现在经受的折磨,况且这对她来说同样也是一次巨大的打击——“两次”变成孤儿。依据鲍曼的观点,共同体中双方的理解是“内在于本体而存在的,是‘自然而然产生的,不是经过艰难的谈判和妥协的产物;共同体依赖的这种理解,先于所有的一致和分歧,是一种‘相互的、联结在一起的情感”[12](P28)。对于雄一,美影产生的这种相互联结的同一之感便包含在自然而然产生的理解当中,而这种联结在一起的情感反过来也维系了精神共同体的持续,使它免遭破坏,即使三人组成的新型家庭被解構,精神共同体也能够不受其影响而得以保持。

桑德尔认为一个共同体中的成员都有情感和欲望,而这些情感和欲望不尽相同,“在各不相同的人的情感与欲望之中,会有一种和他人联合并推进共同体目的的欲望,即相互友爱的情感与欲望”[13]。美影去伊豆出差,晚上在餐馆点了猪排盖浇饭,同时拨通了雄一所在旅馆的电话。美影在某个瞬间产生了强烈的感觉:“我们俩的心在被死亡围困的黯黑中,正沿着一个缓缓的弯路,紧紧相依、彼此扶着前行。然而,一旦绕过坡去,就会各奔东西。”[1](P42)美影和雄一在相似的境遇中体味着同样的艰辛和困苦,一直以来他们相互靠近又相互鼓励、相互扶持。然而即使相隔两方,即使各自有不同的想法和抉择,他们最终也会按照“定好的道路”前行,即精神共同体自然地赋予他们一种相同的“情感和欲望”而最终指向“相互友爱”——这是不受现实距离约束的心灵契合。在品尝到盖浇饭的美味后,美影随即再点了一份,跨过黑夜和距离送到了雄一身边。他们越过彼此内心的沟壑,在最疲惫的时候没有放任消极情绪,在无形之中拥有“推进共同体目的的欲望”,在竭力避免即将到来的悲哀中选择去追寻。

解构的意义并非否定,而是在于肯定后的建构。《厨房》中建构新家庭的过程是三人在残酷的生活中寻找希望的过程,也是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精神共同体形成的过程。《满月》中虽然解构了三人的“家庭”,最后也没有描写失去惠理子的二人是否会再次建构家庭,但是经历磨难后的他们互相拯救,在行为和选择中决定内心走向,始终保持着精神共同体中的心灵契合。而二人之间未来是否会有新的家庭建构,作者以一种开放式的结尾任由读者想象。无论解构后的家庭是否得以建构,都不能忽视在追寻形成或维持精神共同体过程中的努力,这种努力本身就是一种建构。

日本进入后现代社会之后,经济高度增长,社会中的个人化趋势增强,同时极端个人主义盛行,原有观念解体而新的价值观尚未建立,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精神紧张空虚,内心充满孤独。吉本芭娜娜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她看到了日本社会在后现代转型中普遍存在的“后现代性焦虑”,通过自己的作品,呈现流动状态的社会缩影,突出社会中的普遍心理,试图“在工业主义逻辑和骚动的都市生活中寻求稳固的‘阿基米德点”[14]来缓解精神世界中的不安。无可置疑,《厨房》和《满月》便是作者做出的努力和探索——通过家庭的解构和建构,反射社会中的家庭现状,创造一种超越普通人际关系的共同体范式,进而以精神共同体的表现形式为大众心理谋求出路和对策。在这两部作品中,从精神共同体的形成及延续角度看,家庭解构是必经过程,而家庭建构是有力条件,却未必是必然阶段。无论家庭形态发生什么样的改变,只有在集体内部形成联合,达到精神共同体上的同一,才能获得心灵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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