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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乔伊斯作品中的现代主义元素

2023-08-22林欣怡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3年8期
关键词:阿拉比乔伊斯詹姆斯

林欣怡

内容摘要:《阿拉比》和《伊芙琳》是英国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的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中的两篇。这两篇小说从两个小家庭的生活折射出整个都柏林人生活的现实面貌——“肢体麻木”和“精神瘫痪”。乔伊斯取材凡人小事,以微观见宏观,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追踪他们绵延不断的意识的流动,采用独特的艺术手法,真实而生动地书写了生活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平民百姓所经历的困惑、无助乃至精神上的“瘫痪”。同时他又大胆地采用了内心独白、象征和顿悟等写作手法对人物的内心世界进行了细致的再现。乔伊斯巧妙地融现代主义的各个元素为一体,通过《阿拉比》和《伊芙琳》的故事刻画出了一幅真实的都柏林人的生活画卷。

关键词:詹姆斯·乔伊斯 《阿拉比》 《伊芙琳》 现代主义元素 精神顿悟

詹姆斯·乔伊斯是20世纪英国文学史上最有影响力的小说家之一。随着乔伊斯第一本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的出版,他也成为文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乔伊斯眼中,都柏林人总是过着沉闷、忧郁和压抑的生活,这种阴郁的气氛无疑扼杀了他们的理想和抱负。乔伊斯的小说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自己的生活经历,许多人物也可以在其亲戚和熟人中找到原型。该作品集由15篇短篇小说组成,其中《阿拉比》和《伊芙琳》分别是其中第三篇和第四篇,是对乔伊斯童年和青春期情感经历的艺术再创造。“它们描绘了都柏林这座城市普通人的生活,而这座城市在乔伊斯看来是‘瘫痪的中心”(王 344)。

作为现代主义文学大师,乔伊斯生活在现代主义浪潮席卷欧洲大陆的时代,因此都柏林人的所有作品都或多或少地带有现代主义元素。本文以《阿拉比》和《伊芙琳》为例,探讨了詹姆斯·乔伊斯作品中鲜明的现代主义元素、独到的艺术技巧和新颖的写作手法。

在《阿拉比》和《伊芙琳》中,詹姆斯·乔伊斯描绘的主要人物及其周围环境背后隐藏着大量的现代主义元素。这两个故事很好地体现了现代主义小说的典型特征:“对内心世界的关注和对传统情节的摒弃”(Hawthorn 73)。此外,不同视角的结合和顿悟也是现代主义小说中常见的关键元素。

一.摒弃传统情节

乔伊斯的短篇小说有着淡化情节的倾向,这是现代主义作家与传统现实主义小说家之间截然不同的写作技巧。现代主义作家不像现实主义作家那样运用情节来抓住读者的眼球,而是尽量减少故事的曲折性,注重人物的心理活动,用大量的象征主义和内心活动取代传统的叙事。乔伊斯摒弃传统情节的技巧可以体现在以下方面:突兀式的开头,开放式的结尾,以及大量象征手法的运用。“与传统小说那种先介绍人物、地点或时间、事件的开头方式毫不相同,他们的小说有很多好似从故事的“中间”开始的。没有任何提示,读者突然进入某个场景。”(郭 77)例如《伊芙琳》和《阿拉比》的开篇:

“里士满北街是条死胡同,平日里很安静,只有在基督教兄弟会学校的男孩们放学时才热闹一些。一幢空置的两层楼房矗立在死胡同的尽头,和周围的房子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条街上其他房子里的住户很清楚彼此都是体面人,因此也都只是板着一张波澜不惊的棕色面孔,冷静地审视着他人。”(29)。

《阿拉比》的开篇描绘了城市的死寂和黑暗,象征着“处于这种环境中的人们的精神世界也是一片黑暗,没有明亮的角落,如荒漠一般,毫无生气,颓废堕落。”(刘96)。

“她坐在窗边,痴望着夜幕降临,一点点侵染林荫道。她的头抵在窗帘布上,鼻腔里充斥着遍布尘土的窗帘布的腥味。她十分疲倦。”(39)。

这个不同寻常的开头似乎是从伊芙琳的生活中提取的片段。而它的突然性和特殊性可以看作是当时都柏林人心理上的麻痹的反映。

在阅读这些开篇时,读者似乎被带入了一个场景,小说毫无提示的从人物生活中的某个时刻开始,这也让读者更接近当时人们的真实生活状态。这与传统小说交代说明故事背景的做法截然不同。在这两短篇小说的结尾,人物的生活在继续,然而作者并没有透露他们的生活将如何继续。小说在高潮处戛然而止,给读者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回味和无尽的遐想空间。

突兀式的开头和开放式的结尾使得小说在开始和结束时都不用作过多的解释,这样情节要简单得多,即削弱了情节。在故事的发展过程中,情节也随着大量的象征的出现而逐渐淡化,作者也将重点转移到描绘气氛和人物的内心世界。例如,标题《阿拉比》和《伊芙琳》带有象征意义。集市的名字具有异国风情和东方世界的魅力。由于它是由小男孩爱慕的姐姐推荐的地方,所以它成了小男孩心中的圣地。在夜晚十点小男孩到达阿拉比市场时,迎接他的是一派失望和荒凉的景象。原来,令他朝思暮想的圣洁世界竟是如此的寂静、寒酸和凄凉,这正是爱尔兰社会空虚和毫无生气的缩影。因此,理想与现实的强烈冲突,无情地扼杀了小男孩天真灿烂的感情。至于“伊芙琳”(Eveline)一词与“傍晚”(Evening)同音,则寓意著青年的凋零。这些手法让读者沉浸在小说创造的世界中,体验人物的内心世界,从而获得一种静态的美。

总而言之,对传统情节的摒弃是为了突出“精神麻痹”这一主题,因为都柏林人的生活并不正常安逸,而是陷入一种麻木和死气沉沉的精神状态。

二.关注内心世界

“现代主义小说通常会更加关注主要人物的内心的状态和活动,而不是外部世界的公共事件”(Hawthorn 71)。乔伊斯一直关注人类的精神世界,他的小说以独特的写作技巧揭示了人类意识中最微妙和隐秘的变化。其中,内心独白是他最常用的意识流技巧之一。以下两个来自《伊芙琳》和《阿拉比》的片段可以反映乔伊斯在作品中运用内心独白的手法:

“她猛地一下惊跳起来。逃!她必须逃!弗兰克会救她的。他会给她新生,也许,还会给她爱情。她想要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她要活的这样惨?她有权利过上幸福的日子。弗兰克会用他的双臂拥她入怀。他会拯救她的。”(45)。

这一片段描绘了伊芙琳的内心活动,使读者能够体验到她内心的痛苦斗争和冲突,感觉就像身处于这个主角的意识活动中。此外,这种表达还突出了伊芙琳表面平静和内心躁动的强烈对比。

“我想象着自己正手捧圣餐毫发无损地从一大群敌人中走过。我口中念着自己都不知道含义的奇怪祈祷和赞美词,她的名字时常莫名其妙地脱口而出。我的双眼时常饱含热泪(我也不明白原因),有时从我的心底喷涌出一股热潮,像是要充满我的胸膛。我极少为将来做打算。我不知道有一天我会不会和她交谈如果我真的能和她讲话,那我该如何告诉她我对她迷惘的一往情深。而我的身躯就像一架竖琴,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就像手指一样划过我的琴弦。”(32)

在《阿拉比》中的这一幕,乔伊斯描绘了一幅美好的画面,只能从主人公的视角看到,展现了这个年轻男孩对爱情的细致观察和渴望。从“满眼泪水”和“充满我的胸膛”的表述中,读者可以感受到此时他的爱情是无知和天真的,因为他总是毫无理由地想着他所依恋的人。

在《现代英国小说史》中,侯维瑞阐述了他对现代主义小说结构布局的独特观点:“现代主义在艺术上的创新尤其突出地表现在小说的结构布局方面,现代主义小说不是按照抄袭外部世界活动的程序来谋篇布局,而是按照内心精神活动的特点来安排结构的”(24)。在《阿拉比》和《伊芙琳》中,为了真实地描绘人的精神世界,主人公的内心活动贯穿整个故事情节,并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内在自我形象。

三.多种视角的结合

“对于现代主义者而言,不同的视角必须被结合起来,因为尽管它们揭示的东西看似矛盾,但没有一种“超级视角”可以有效揭示故事的含义。”(Hawthorn 72)《阿拉比》和《伊芙琳》都体现了多重视角的结合:《阿拉比》总体以第一人称视角叙述。但故事以昏暗的里士北满街场景开始,使用第三人称叙述。然而,在接下来的章节中,叙述视角发生变化,出现了第一人称视角“我发现”和“我喜欢”等等。视角的转变使读者能够走进主人公的内心世界,理解其心理变化,并与之一起经历从希满怀望到最终绝望的情感变化,也使人物描写更加细腻生动。《伊芙琳》总体以第三人称叙述。然而,在故事结尾处,视角从叙述者转向伊芙琳,然后再转向弗兰克。视角的转变凸显了伊芙琳在做出决定时的内心冲突,并将她置于一种被动的处境,使读者自然而然地感受到她的犹豫不决。最终,她向生活屈服,向现实低头,因为她习惯了被现实支配,已经忘记了如何掌控自己的命运。

四.结尾中顿悟的体现

乔伊斯最突出的技巧是“顿悟”。在《乔伊斯的美学思想与小说艺术》一书中,李维屏解释说:“几乎在每一篇小说的结尾处,主人公不禁豁然开朗,顿时看清了自己的困境,并从中悟出了人生的本质。这一人物觉醒的关键时刻被乔伊斯成为‘精神顿悟,即一种猝然的心灵神会”(90)。“顿悟”总是发生在小说的结尾,暗示着故事的高潮,通常引出结论。这两个故事都体现了“顿悟”,但它们之间也有一些区别。在《阿拉比》的结尾,“顿悟”通过人物之间的“某些低俗的言语或行动”表达出来,以下对话给了男孩一个“顿悟”:

我留意带他们讲话带英格兰口音,就竖起耳朵断断续续地听他们交谈。

“哦,我从没说过那种话!”

“哦,但你说过的啊!”

“哦,我可没说过!”

“她难道不是说过的吗?”

“是的,我亲耳听她说过的。”

“哦,这是……乱讲!”(38)

成年人之间低俗和轻浮的挑逗,打破了男孩心中所向往的纯粹和真挚的爱。至此,男孩心中那个无限神秘的东方世界化为泡影,他痛苦地意识到阿拉比不过是一个被利益所驱动的地方,而他浪漫和美好的幻想只不过是自欺欺人。通过这一“顿悟”,男孩迈出了迈向成熟的第一步。因此,最后的场景是这样的:“我抬头望向那黑暗,我看到那个被虚荣心操纵着,又被狠狠嘲弄的可怜的自己;痛苦和愤怒烧红了我的双眼。”(38)

在《伊芙琳》的结尾,伊芙琳的反应似乎让读者惊讶。她突然拒绝弗兰克,似乎与小说前面预示的情节完全不同。“一瞬间她的心头涌起了无数惊涛骇浪。他正在把她拉入那苦海之中:他会溺死她的。她双手紧紧抓住铁栅栏。”(40)此时,海洋成了弗兰克的化身,带给伊芙琳的是无尽的恐惧和危险,甚至克服了她对现有生活的厌倦。在未知和熟悉之间,她放弃了前者:

“不!不!不!我做不到!她的手死死地扣住铁栏杆。在怒海狂涛之中她凄厉地发出一声惨叫。

“伊芙琳!伊薇!”

他冲过栅栏,大喊着让她跟上。有人朝他喊叫让他上去,但他还在朝她呼叫。她绷着一张苍白的脸望向他,不知所措又茫然无奈,像一只无助的困兽。她的眼中既没有爱意,也没有告别,好像他是个陌生人一样。(46)

伊芙琳紧抓栏杆,仿佛它们能给她安全感和决心。也许,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撤退,但故事的结尾,伊芙琳又回到了她最初的地方,回到了无法忍受的生活中。她经历了一次虚幻的旅程,但在它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了。乔伊赋予伊芙琳未能实现的逃脱计划象征意义,这一行动象征着伊芙琳无法从精神麻痹中解脱出来,寻找新的生活和希望。最终,读者突然意识到了她那瘫痪和无法改变的本性。两个故事之间最显著的区别在于,《阿拉比》的主人公自己有了顿悟,而《伊芙琳》则是让读者产生了顿悟。

“顿悟”作为人物描写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实际上代表了从小说的外部到内部的视角革命性转变,并推动了角色心理意识成为现代文学学者关注的一个重要领域,反映了人类历史从匮乏到丰富的物质世界的转变,更重要的是展现了人类精神世界的转变。现代主义者強调需要直觉经验来捕捉每个时刻的“自我意识”,抓住生命的冲动和意识的延伸,从而理解整个人类世界。乔伊斯独特的写作方式,生动地描绘了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贫穷人民所经历的困惑、无助,甚至是精神“麻痹”。他的新叙事风格和众多的哲学主题使他成为现代主义的先锋。

现代主义元素,包括放弃传统情节、关注内在自我、多重视角的结合和顿悟,在《阿拉比》和《伊芙琳》中,都得到了具体体现。一沙一世界,透过这两部短篇小说,读者可以窥见19世纪末20世纪初都柏林居民的生活状况,足以显示乔伊斯写作和他所处的环境中的现代主义元素。因此,读者与伊芙琳和《阿拉比》中的男孩一同经历精神顿悟时,会感受到压抑和窒息。小说的背景就是一个微缩的爱尔兰世界,其中蕴含的现代主义元素则体现了乔伊斯整个现代主义思想。从主题和心理描写方面来看,《阿拉比》和《伊芙琳》都挣脱了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的束缚,注入了现代主义的文学魅力。虽然连一个无辜、天真的孩子都无法挣扎出都柏林社会的瘫痪的“泥潭”,但年轻男孩的顿悟仍然象征着乔伊斯为爱尔兰的精神解放努力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参考文献

[1]Hawthorn, Jeremy. Studying the novel. London: Bloomsbury Academic, 2017.

[2]Joyce, James. Dubliner. New York: Bantam Classics, 1990.

[3]Оksana, Halchuk and Shvets Alla. “James Joyces Dubliners and Nataliia Kobrynskas Galicians: Concurrences, Mirrorings and Differences”. Life Writing, 19 (2022): 499-516.

[4]郭海霞.曼斯菲尔德与乔伊斯短篇小说的比较研究,2010,上海外国语大学.

[5]周晶.乔伊斯与曼斯菲尔德短篇小说写作技巧对比研究,《北方文学》3 (2018): 51-53.

[6]李维屏 著.《乔伊斯的美学思想和小说艺术上海》,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7]李维屏 著.《英国短篇小说史》,上海: 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

[8]刘筱妍, 王松林.浅谈《阿拉比》中几种意象及其象征意义,《江西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 》4(2006): 95-97.

[9]盛世教育西方名著翻译委员会译.《都柏林人》,上海:上海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5.

[10]王松林,朱卫红 著.《英国文学史》, 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

[11]王占九,“小说《阿拉比》主人公心理体验分析”,《外语与外语教学》2(2009) :42-44.

[12]李蓝玉.“西方《都柏林人》研究概观”,《外国文学研究》5(2014):166-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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