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缕缕炊烟

2023-06-20何八骏

青年文学家 2023年14期
关键词:灶台榕树劳作

何八骏

我后来走了很远的路,也一年比一年年长。但是,无论时光这一台钟嘀嘀嗒嗒走了多远、多久,一旦想起“家乡”这个名词,一旦回忆起童年这段时光,在我的脑海里,第一个映入的总是家乡升起来的那一缕缕炊烟。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小村庄里度过的。小村庄跟其他的村庄一样,平平无奇,唯一特别的是有一棵特别大的榕树。村庄虽小,住的人却并不少,每日里热热闹闹,充满了烟火气。白日里,大人们总是忙于劳作,是无暇管束孩子的,而且大人们也不觉得这里的孩子需要管束,都是邻里,放心自在。

清晨,孩子们一路吆喝,一家家寻,一家家接,不落下一个,结伴一起去学校上学;放学后,孩子们释放天性,又结伴一起回到村里嬉戏。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气,孩子们即兴发挥的小游戏项目不断:或去采摘春日的野菜,或下池塘捞一把小鱼,或一起趴在地上看一队蚂蚁搬运食物,或待在村里最大的一棵树下,静静地听小鸟们窸窸窣窣。无论那一天玩儿的是什么即兴小游戏,最后的结尾都无一例外—随着家家户户的炊烟升起,大人们开始一声声呼唤自家孩子回家吃饭了。只要看到谁家的炊烟升起来了,那一家的孩子便知道要回家了。

孩子回到家,农家的饭菜并不会特别丰盛,但胜在应季,都是一些自家種的鲜嫩的菜。玩儿累了的孩子吃着无比可口和香甜的饭菜,倒头就能马上进入梦乡,那升起来的缕缕炊烟和声声关于名字的呼唤便是孩子们最温暖的家,也是孩子们最美的梦乡。

等到农忙的时候,大人们忙着收割,轮到孩子们负责升起炊烟了。孩子们先是点燃一点儿蓬松物引燃火种,然后再把稻秆塞进灶台,等灶台暖起来了,再把木头块儿扔进去,架成一个空心的形状,便能燃烧顺畅。

由于孩子们年龄不一,升起炊烟的水平也各有差异,有些孩子熟练,一次到位,有些孩子手慢,总是弄很多次都不成功。大人们在农田里观望自家的烟囱,迟迟不见升起来的,便知道自家孩子还没成功,然后从忙碌的农田里拔脚而起,抽空回去帮助孩子生火,等到炊烟升起来了,才又匆忙折返回农田。

我属于手慢的孩子,还多次把自己的头发点着了,闻着头发发出的丝丝焦味,当下心生委屈,就要哭起来。但是,想起还在田里干活儿的大人已经饿了,还需要一盆热水到家暖身,就又开始鼓起勇气重新再来一次,直到生火成功,烟囱升起炊烟。住在我隔壁的小伙伴跟我情况差不多,她每次点火都要被烟呛着,看着她被黑灰染满的小脸儿,闻着我的头发的焦味,我们总是一边继续烧着,一边在空隙时间互相大笑对方的狼狈样。

当时年纪小,并不懂事,但是心里早已经明白在农田劳作的大人有多不容易。他们下雨天需要披着蓑衣,冬天里则是顶着寒风,栽种时顾不上吃饭,丰收时要抢占时间。孩子代替大人升起了炊烟,便是升起来延续的人间烟火,升起来家的温暖。劳作的大人们,在田间远远望到这缕缕炊烟,便知道自家孩子又长大一些了,顿时心生安慰,身上充满使不尽的力气。

农家的生活就是如此简单,像一首缓慢的歌谣,悠扬而饱含感情,那些微不足道又闪闪发亮的人间暖意,在一辈又一辈的人手里,得到传递,构成一个个悠悠而美好的村落。

长大后,为了求学,我被父母带离了家乡,离开了小伙伴,去了城里上学。城市里都是高楼,没有烟囱,我便很少再见到缕缕炊烟的场景。但是,我对家乡的思念从未停止,无数次梦回家乡,梦里出现的第一个场景,大多时候还是那升起来的缕缕炊烟,炊烟一旦升起,我就知道,大人们要叫我回家吃饭了,我名字的呼唤声便要在村庄里萦绕好一阵。这声声呼唤,便是我对家乡的无尽思念了。

出于对家乡的思念,出于对那缕缕炊烟的执念,在一个假期,我执意回去了一别多年的村庄。

当我再次踏入家乡,家乡已经大变样:家家起了高楼,大人们也不用像往日一样辛苦劳作,他们的劳作形式变得更为灵活;当年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也陆续离开了家乡,一部分早早就工作了,还有一部分跟我一样还在求学;村庄里的大人们也变老了,他们一遍遍地喊着我的小名,确认是不是我,得知确实是我,都异常欢喜,连声问候我的家人的近况。

随着乡村楼房的兴起,我心心念念竖立在天空中的烟囱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变得怅然若失,我甚至后悔这一趟的执意归来,就像一个美梦,如果我不回来,这个梦就会一直停留在这里,停留在我的记忆里,停留在我的童年里,而我的执意归来,像一个固执的孩子,非得打碎了这个美梦。

正当我懊恼之时,突然有人叫我的小名,跟小时候的呼唤声一样。我循着声音来到村庄的一户奶奶家里,一桌丰盛的应季饭菜正摆在我的面前。奶奶慈祥地看着我,跟我说:“吃饭了,爷爷还在给你加菜。”我向爷爷的方向看过去,爷爷正在小院里坐着生火,用的正是我儿时再熟悉不过的灶台,升起的正是我魂牵梦绕的炊烟。爷爷说:“现在条件好了,家家户户用上了煤气,但在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保留了这种灶台,只不过设计得更科学,现在是小而精巧,烟也更小,不呛人了。”

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立马追问爷爷:“那棵榕树呢?”爷爷笑着伸了伸手。我沿着爷爷给我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棵榕树非但还在,而且枝叶开得越来越茂盛了。

爷爷补充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村里从未动过砍伐榕树的心思,相反认为这棵榕树代表村庄的吉利,它能带给我们更好的生活,所以大家建房都是绕着它走的。有人曾出高价买它,可村里没卖,我们会世世代代陪护好这棵榕树的。”

原来,我忘不掉的那缕缕炊烟便是永远的家乡了,而这缕缕炊烟便是我们的父辈们一代代守护、传承而来的。炊烟不会中断,家乡便是永恒的牵挂,无论我将来走得多远,都是永不磨灭的牵绊,待我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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