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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悟 感悟 透悟

2023-05-22余黄倩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23年4期
关键词:生命意义我与地坛陌生化

余黄倩

摘 要 史铁生《我与地坛(节选)》包括对生命的沉思和母亲的怀念两部分,教学中可通过语言风格、表达方式、主题探究三步骤,引导学生往文本细腻处走,剖析抒情议论理路和技法,挖掘作品的深层意蕴。在体悟语境和感悟真情的基础上,理解史铁生聚个体经验之苦难对生命真谛的思考,从而实现深度阅读。

关键词 《我与地坛》 陌生化 情感的错位与圆合 生命意义

史铁生《我与地坛(节选)》是统编高中语文教材必修上册的一篇哲思抒情散文。哲思类散文往往富有较强的议论性,蕴含深邃的哲理,熔情感、哲理于一炉。对高中生而言,学习《我与地坛》需注重从情中悟理,在理中染情,体会于情理交融中揭示深刻主题,因此探究本文的抒情议论理路和技法是教学重难点之一。依据《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2020年修订)》,该篇课文所在单元对应的任务群为“文学阅读与写作”,旨在引导学生通过阅读尝试写作,借以提高审美鉴赏能力和表达交流能力。教学中通过体悟独特的语言叙述风格、感悟精妙的情感表达方式,引导学生领悟宏大的人类生存主题,不仅能使学生掌握文学语言运用的原理和散文抒情議论的艺术技巧,而且能提高学生欣赏能力,产生阅读兴趣,促进学生语文核心素养发展。

一、体悟语境:融多元叙述风格,绘壮美生命图景

1.陌生化的语言表达

语言“陌生化”与语言“程式化”相对,即“采用反常规的技法使人们对熟悉的事物感到陌生,从而产生全新的审美体验,延长了读者的审美时间”。[1]当作者使用的词语以及这种词语构成的句子和日常表达结构与方式相悖,可以理解为作者的表达存在其特殊所指。例如,“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 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看到”搭配“时间”,与习惯性认知相左,与正常表达相悖,强调史铁生多年孤身一人反复来到这荒废的古园中观察四周、感受自己、体会时间,从而参透生命。再如,“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首先节日并非是欢乐的,比如清明节,史铁生强调的是死亡对于生命而言所具有的仪式感与纪念感,是涅槃般的重生和洗礼,是庄重的纪念日。史铁生在此处强调的是经历了诸多煎熬而坚忍屹立的个体,这样的生命的终结便具有了值得他人参照、敬重的意味,史铁生自己也在庄重、肃穆的境界里,逐渐以更加豁达、释然的姿态迎接世界与自身的残缺,实现着他对于生命自觉的、具有哲性思辨的诗学的审美观照。[2]

2.诗性与哲理性语言的融合

作品中绝大篇幅围绕“反复地重访与探寻生命意义”这一主题,以平实、冷静、温情而透彻的态度娓娓道来,抵达到一种能为平常人所理解又难以企及的境界。史铁生擅长捕捉地坛自然景观中的细枝末节,感叹天地宇宙间生命之永恒,将景、情、事、议论融为一体,创设了如梦如幻而意味深远的诗境。《我与地坛》摘引《我之舞》当中对地坛的描写,多次强调古园的标志性特点——“荒芜但并不衰败”:“荒芜”证明地坛呈现出一种人工痕迹少、人迹罕至的生命样态,“不衰败”意味着地坛中野生的植物生长得蓬蓬勃勃,从露水到草叶到瓢虫到蚂蚁,各种各样的草木竞相生长,与“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呼应对照。“树干上留着一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房。”通过优美的比喻,一方面揭示了生物的线性延续状态;另一方面体现了每一种生命状态、生命阶段结束后皆无法回顾的惆怅,渲染出淡淡的哀愁。

二、感悟真情:运精妙写作技法,抒细腻人间温情

1.情感的错位与圆合

情感的错位是塑造人物情感张力的法宝,作家通过使原本有心心相通的人物心心相错,构成情感结构失衡,产生一种特殊的审美效应。在教学时,首先可通过“‘我为什么会感到愧疚?”这一问题,引导学生找出文中描写当下的“我”回忆那时的“我”对母亲的不理解,以及母亲健在时对“我”尊重与体谅的句子。第二部分的第二自然段中,连用五个“知道”来描述母亲,“她知道我心里的苦闷,知道不该……知道我要是……但她又担心……母亲知道……她料想……她知道……”仔细品味这段中的“知道”“担心”,尤其读到最后一句,却是“当年我不曾想过”,汹涌澎湃的情感瞬间跌落谷底,史铁生有意创设巨大的情感落差,母亲越是“知道”,“我”就越是“不曾想过”,对比中尽显“此情可待成追忆”的苦痛。

情感的圆合指的是相互间的情感吻合。父母与儿女经历过情感错位,但随着儿女个人阅历的增长,对父母的理解程度愈加深刻,错位也仅仅是外在形式,双方的爱与理解才是情感的内核。通过“如果《我与地坛》中只有情感的错位,那为何我们感到遗憾之余还夹杂着感动?”这一问题,启发学生找到史铁生爱母亲的证据。一方面,现在的“我”完完全全理解了母亲的用心良苦,字里行间皆直抒对母亲的思念以及对自己做过如此多伤害母亲的事的自责悔恨;另一方面,当时的“我”在一些蛛丝马迹中也渗透着青年儿子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母亲害羞的爱,比如儿子写作的最初动机是为了让母亲骄傲,虽然儿子并未以母亲期盼的方式过活,但仍在竭尽全力地奔赴母亲说的那句“好好儿活”;比如史铁生发现母亲寻他,虽赌气般地不同母亲交谈,但当他一次又一次默默将目光投向母亲,便是关心母亲的最纯粹最真实写照。也正因为他在意母亲,却没表现出来,母亲因病离世后“我”才会如此苦痛。

2.物我共感,主客交融

《我之舞》这篇小说对于理解《我与地坛》乃至史铁生作品,整体而言极为重要,其中初步揭示了史铁生在所有作品中涉及的基本主题和认知方式,最为关键的是剖析主体“我”和客体“世界”间的存在关系。史铁生强调,客体并不是由主体生成的,但是客体也不能脱离主体而孤立存在。在《我与地坛》中,史铁生进一步具体将“我”与“世界”的关系问题,转化为“我”与“地坛”之种种,可概括为由对地坛的同病相怜升华为对生命通透澄澈的彻悟。地坛是明清帝王祭祀场所,可史铁生并未对地坛的古今沿革进行记叙和考究,对地坛的理解与存在价值一开始就是与“我”有关,巧妙地将国家历史宏大公共的事实与隐秘而又带有个人生命体验的家庭史建构紧密联系:总是搬家透露出“我”生活的坎坷,为下文母亲在艰难中的坚守做了铺垫;越搬离地坛越近,紧紧扣住“我”与地坛的空间关联;“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史铁生将“我”与地坛间的缘分归咎于宿命,由自我生命的沉思继而转为对他者生命的痛悔。

“我”对地坛的细致观察体验都是在残疾之后发生的,而“我”关注的地坛也处于残颓当中,它是褪去了华丽的装饰以及艳丽的色泽,露出了本色。当空间的惨案带来了一连锁反应,历史的消失、时间的消失、生命的消失……可祭坛周围仍绿树成荫、野草遍布。“譬如祭坛石门中的落日……满园中播散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从落日到味道,都强调“我”与地坛独处而无他。身处逆境的史铁生,面对遗迹、面对深沉的大地、面对朝暮气候变换,思索生命与时间的消逝、感受世间万物的无所不在和周而复始、感叹沧海一粟般的生命内涵,感悟出落寞之时的坚守与镇定,实则是彰显生命意义的最佳时刻。于是“我”从残疾当中产生超越,以残疾之身思悟对生命和躯体的认识。

三、透悟生死:聚个体经验之苦难,思人类困境与拯救

1.沉思生命中对立双重境界

《我与地坛》中存在诸多矛盾对立的双重境界,例如福祉与苦难、短暂与永恒、偶然与必然、沉寂与活力,彼此间聚合于同一生命体,和谐共融,交替轮回。开篇写了历尽沧桑的地坛,地坛昔日繁华不再,如今处处都是苦难的痕迹,荒芜冷落,这是福祉与苦难轮回的象征;就这园子本身在总体颓败的表象下,却也有亘古如新的太阳冉冉升起,苍翠的老柏树屹立,葳蕤茂盛的野草荒藤,竞相繁衍的生物,花草繁芜开谢,这是沉寂与活力融合的象征;“我”在园子里为自己是生还是死的难题寻找着答案,也在园子里找到了该如何生如何死的答案,这里又是幸福与苦难聚合的象征……其他的人呢?后几节出现的情侣、歌唱家、长跑者、嗜酒者、捕鸟者等都在这里寻找着幸福,品味着磨难。在长达十五年的思辨中,史铁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幸福与苦难的意义和价值。从“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中,史铁生豁然醒悟:人生本就是不可捉摸的命运造就,生命中的不幸与伤痛是无法选择的必然,被局限的个体面对由超越个体本身的外在力量所设定的现实显得无能为力。人要做的,就如园中老柏树般历无数春秋寒暑依旧镇定自若,活得慷慨而从容,智慧而宽宥。由个人严酷的命运上升到生命永恒的流变,史铁生最终超越个体生命中有限的必然,沉思中所体现的个人对苦难的承受,演变为对人类整体存在的担当。

2.担当人类“广义残疾”的领路人

史铁生于情思中张扬着诗意与智慧,于叙述间隐逸着超越世俗的灵魂高蹈,于字里行间渗透着精神洞开的伟力,于追问中阐释着生命过程并完成不竭的思考与反问,他用残缺的身体向读者展示最丰富、最深沉的感悟。因疾病而写作的史铁生往往比同代作家更关注疾病、命运、孤独、痛苦和死亡的主题,同时,也更关注上述主题与写作之间的关系。在史铁生看来,残疾与写作是天生有缘的。换言之,既然困境与残疾是人类生存要面临的普遍问题,那书写这一主题便可归结为自剖式的反思。可以说,残疾人是史铁生笔下的“常客”,例如《务虚笔记》中的残疾人C,《我之舞》中的四位残疾人——“我”、老孟、世启和路,《山顶上的传说》中的瘸腿小伙子以及《命若琴弦》中的一老一小两个瞎子等,如何面对残疾后的人生道路(包括爱情、工作、理想、生存价值等)以及承受他人对残疾固而有之的成见,成为残疾主人公和叙述者倍加关注的焦点,而主人公呈现出的生命姿态则投射出写作者自身的人生哲思。史铁生对生命本身的思考,仿佛是自我的一次次思想涅槃,他不断地在反思中逼问生命存在的价值意义。

3.拯救困境的途径之一:爱的感染

(1)地坛为“我”提供心灵栖息之地

第一部分第四段写道,“自从那个下午我无意中进了这园子,就再没长久地离开过它。”无意中的邂逅,不断产生有意义的再访以及寻找意义的重访,构成了事件的发展线索,照应开头“我”与地坛的亲密关系。“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前后两句的区别在于由以“我家”为中心向外辐射延及地坛,转为以“地坛”为中心,实质表现了史铁生的心路历程,潜意识中将地坛视为最敬仰、最值得依赖的去处。“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人口密集”和“宁静的去处”本身是一对悖论,用于此处看似矛盾,实则史铁揭示出地坛的处境。“我”与地坛地遭遇十分相似,因双腿残废找不到工作和出路,原来身心有所依托,此时空无所凭,生命陷入了空虚状态。于是整日待在园中,不管坐在园中的哪一个角落,任何地方,喧嚣都在远处。史铁生在《想念地坛》中提及:主要是想念地坛的安静,地坛的静并非无声,园中暮鸦吵闹、雨燕吟唱、蜂飞蝶舞从不间断,而是四周的荒旷能引领一个无措的灵魂走回到生命的起点。“我”多年反复在这样一个荒废的远郊区,观察周边、感受自己、体会时间,也许在这漫长的古园岁月中,有关时光的流逝以及在时光流逝当中产生的各种各样生命况味,已记忆模糊,但通过与地坛的相处,“我”比当初活得更丰盈充实,对生活更自信,对生命的感悟更透彻,这才是“苦心安排”的目的。

(2)母亲授“我”奋进谦虚生存之道

选文的第二部分,史铁生从自叙以及“设想”母亲的心理活动这两个角度交叉观照,我们看到如下母亲形象:第一,母爱是充满苦难却坚忍的,母亲默默接受二十岁的儿子双腿残废的事实,《合欢树》中写道母亲四处寻医问药,将全部的心血倾注在儿子身上,无言地抗下生活和精神的重压;第二,母爱是睿智并善解人意的,对儿子人格表现尊重和理解,哪怕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加倍的;第三,母爱是纯粹无私并毫不张扬的,儿子任性时从未对儿子说过“你为我想想”,当儿子正顽强地朝着健康积极的人生道路迈进,母亲仿佛完成了她的使命悄然离世,甚至没来得及共享儿子的成功与荣耀。作为读者,除了深刻体会到母爱伟大的本质特征,更要意识到母亲展现出的优秀品质时刻成为了孩子的榜样。一方面,母亲教会了逆境中的儿子沉稳坚忍,永不丧失奋进拼搏的动力。史铁生在无数个日夜的苦思冥想后,也渐渐产生了活着试试的乐观想法。生命最终皆会走向虚无,但生存的意义更在于体验争取、拼搏的态度和过程,目标的实现相较而言是次要的;另一方面,母亲给儿子传递低调为人处世、毫不张扬的价值观念。《想念地坛》中提到人天生就是一活脱便要嚣张的动物,当“爱”和“美”变得喧嚣和招摇,惟柔弱是爱愿的识别。柔弱不仅是历经百年沧桑的古园的镇定自若,也是母亲言传身教给儿子的做人之道,即使饱经风霜,依旧保留低调谦虚、坚韧挺拔的人格品质。

(3)“我”对生活展以积极乐观之态

地坛使“我”平和豁达地对待生死,解决了为什么生的问题;母亲使“我”找到了生存的意义,解决了怎么活的问题。

史铁生在采訪中面对“您理解的乐观应该是怎样”这一问题,他表达出与“绝望之于虚望,正与希望相同”相类似的观点:“在生活中,既然选择了活着,干嘛要痛苦地活着呢?”《我与地坛》中史铁生也提及“剩下的就是怎样活的问题了”,经历长达十五年的沉思和默想,他窥见了“自己的心魂”。浏览史铁生从青年一直到1991年的照片的过程中不难发现,生活中的史铁生是个实打实的乐天派。相较于面色深沉、严肃古板的姿态,绝大多数时候的他展现出的是咧嘴大笑的容颜,给外部呈现出积极乐观的生命状态。而且,史铁生在90年代后喜好广交朋友,对于当时的娱乐、美食、潮玩皆耳熟能详,涉及这些话题时他能与别人侃侃而谈,使得周围的人都忘却他是一个身患重病的人。余华在《我在岛屿读书》这一节目中,提到史铁生曾给他写的一封信,信的结尾一句是:“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余华不禁强调:“史铁生时刻在赞美这个世界,没有恶意也完全没有怨言,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爱,他真的是这样的一个人。”

参考文献

[1]刘婉莹、马 会.《我与地坛(节选)》的陌生化特色解读[J],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09):106-110.

[2]关岫一.沉实、自觉的生命阐释学——以史铁生的短篇小说为中心[J],当代文坛,2021(06):69-75.

[作者通联: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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