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伏邪理论探讨迟脉症的辨治思路
2021-11-28梁津焕蔡银河林莉雯褚庆民赵新军李荣
梁津焕,蔡银河,林莉雯,褚庆民,赵新军,李荣
1.广州中医药大学,广东 广州 510405;2.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广东 广州 510120
临床上,迟脉症以成人心室率低于60 次/min 为特征[1],《脉经》所谓“迟脉,一息三至,去来极慢”,现代医学的缓慢性心律失常即属其范畴。迟脉症早期患者心率在40~60 次/min 时可无明显症状,随着病情加重,尤其心率低于40 次/min 时出现较明显的临床症状,如心悸、胸闷、气短、乏力、头晕,甚则黑矇、晕厥等[1],与伏邪致病具有高度一致性。兹从伏邪理论尤其少阴心肾伏邪方面探讨迟脉症辨治,为中医治疗迟脉症提供参考。
1 伏邪理论溯源
有关伏邪理论的阐述,《灵枢•贼风》“此亦有故邪留而未发”,即指出邪气侵袭人体未即发,可留而 不发,过时而发;《素问•疟论篇》“此病藏于肾,其气先从内出之于外也……衰则气复反入,入则阳虚,阳虚则寒也”,指出伏邪有一定的潜藏部位,且易伤阳气;此外,《素问•金匮真言论篇》“夫精者,身之本也,故藏于精者,春不病温”,指出肾气亏虚是伏邪发病的决定因素。在之后的发展中,伏邪理论的重点多属伏气温病范畴。至清代扩展到外感“六淫伏邪”,王燕昌《王氏医存》将伏邪进一步扩展为“一切不即发的邪气”,所谓“伏匿诸病,六淫、诸郁、饮食、瘀血、结痰、积气、蓄水、诸虫皆有之”,丰富了伏邪理论的应用范围。至现代,任继学教授[2]认为,伏邪即隐藏于人体正虚之处之邪,且有外感、内伤、先天、后天之分。
随着认识的不断深入,目前有学者提出伏邪涵盖伏风、伏寒、伏痰、伏瘀、伏毒等,其致病具有动态时空、隐匿潜藏、自我积聚、潜证导向等特点[3]。其中,动态时空是指随着时间推移或机体正邪斗争,伏邪位置发生由浅入深或由深入浅的变化,具体体现于伏邪系统的“隐匿”和“积聚”两方面;隐匿潜藏是伏邪致病最本质的特征,体现伏邪在时间上的迟发性及空间上的隐匿性[4]。隐匿潜藏反映伏邪在机体的2种状态:一是邪气侵袭时,或因邪气式微,或因同气相求,邪气直接深入潜藏,导致机体出现潜证状态而无不适症状,临床无证可辨;二是邪气潜藏后,正邪交争态势的伏匿,其暗中消耗正气,而无外在症状或无典型症状可查。自我积聚反映机体正邪胜却的态势,伏邪潜藏和损害部位可由小到大,由少到多。当伏邪积聚到一定程度,超出正气控制范围,即可发病,表现出一种突然从无明显症状到严重且典型症状的爆发性转变。
目前伏邪理论已用于指导肾病综合征[5]、类风湿关节炎[6]、冠心病术后[7]等辨治,并取得满意疗效。
2 对迟脉症的病机认识
关于迟脉症的病机,《诊家枢要》有“迟为阴胜阳亏之候,为寒,为不足”,《难经•经脉诊候》“迟者藏也”“迟则为寒”,《濒湖脉学》“迟来一息至惟三,阳不胜阴气血寒”,可见,心肾阳虚是迟脉症的重要病机。
心主阳气,心赖阳气以维持其正常生理功能,鼓动血液运行。若心阳不振,鼓动血脉乏力,故见脉迟。当病程较浅或正气尚足时,仅表现为心动过缓,即心率<60 次/min。随着病程进展,当心率<40 次/min,此时心阳愈亏,胸阳不振,阴寒诸邪趁虚而入,心悸、胸闷痛等出现。心阳亏虚,以致血行迟涩,或寒邪侵袭,寒凝血脉,使血脉闭阻而见胸痛、心悸。心主血脉,居上属阳;肾主水、藏精,居下属阴。肾阳为诸阳之本,肾阳虚衰,开阖失司,膀胱气化不利,饮停湿聚,寒饮上逆,加之心阳失于温煦,气化失利,水液不得下行,停于心下,上逆以致心悸。心肾阳虚日久损及脾阳,脾失健运,传输失权,以致痰湿聚生,痰浊水湿闭阻心脉,导致心悸,《血证论•怔忡》所谓“心中有痰者,痰入心中,阻其心气,是以心跳不安”,又脾为后天之本,脾阳亏虚,气血生化乏源终可致气血阴阳失衡。可见,迟脉症病机宜从虚、痰、瘀立论,阳(气)虚、痰阻、血瘀是其基本病理因素,病属本虚标实、虚实夹杂之证,以气血阴阳亏虚为本,血瘀、痰浊为标,其病位在心,病本在肾,以心肾阳虚为首要病机[8]。
3 迟脉症具有伏邪致病特点
3.1 肾气不足是伏邪内藏的先决条件
伏邪致病有其内因,《素问•金匮真言论篇》所谓“藏于精者,春不病温”,《温热逢源》“伏温之邪,冬时之寒也。其伤人也,本因肾气之虚,始得入而据之”,指出伏邪致病与体质相关,肾气不足是伏邪内藏的先决条件,“若肾虚不能托邪,则伏于脏而不得外出”。此外,少阴心肾是邪气伏藏的主要位置。心本乎肾,肾本乎心,二者同为少阴,故《伤寒总病论•解仲景脉说》有“伏气之病,谓非时有暴寒而中人,伏毒气于少阴经,旬月乃发”,《温热逢源》所谓“寒邪之内伏者,必因肾气之虚而入,故其伏也每在少阴”。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有“年四十,而阴气自半”,其阴气即肾气,包括肾精、肾阴、肾阳,人到中年以后,肾气渐亏,犹以肾阳亏虚为甚。《素问•五脏生成篇》“脉者,源于肾而主于心”,指出心阳根于肾阳,五脏之阳气非此不能发,肾阳不足以致心阳日损,心肾阳气偏虚。因此,若素体肾气不足,中年以后,心肾阳气愈虚,感邪时寒邪更易直中,窜伏少阴,其对伏邪具有易感性,且既病后,有从寒而化的演变趋势,故《温热经纬•仲景伏气温病篇》有“少阴为阴,寒邪亦为阴,以阴遇阴,故得藏而不发也”。
3.2 少阴心肾伏寒是始动因素
素体肾气不足,中年后心肾阳气愈虚,寒邪直中,伏于少阴心肾,待时而发。寒为阴邪,易伤阳气,少阴伏寒不断损耗机体心肾阳气而心率愈缓。此外,“寒气生浊,热气生清”(《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心肾阳虚致机体寒湿浊邪内生;又“浊者其气涩”(《灵枢•阴阳清浊》),浊邪内生,气机不利,致水谷精微代谢失常,日久产生痰湿瘀积,所谓“阳虚生寒,停痰留饮”。心肾阳虚,一者血脉鼓动日渐乏力,血行迟缓而瘀滞丛生;二者阴寒诸邪逐渐累积。日久损及脾阳,气血生化乏源,机体气血阴阳失衡,致血瘀、湿阻、痰凝、浊毒等病理产物蓄积机体,形成伏寒、伏瘀、伏痰之象,为迟脉症提供了发病条件。
3.3 伏寒、伏痰、伏瘀内动是根本原因
《医述》“伏邪甚则病甚,伏邪微则病微”。一般而言,伏邪处于隐匿状态,当积聚到一定程度,超出正气控制即发病。此时若“外邪乘之,触动伏邪”,则伏寒、伏瘀、伏痰诸邪内动,可骤然出现心悸、胸闷痛等症。伏寒暴动,寒性凝滞,血行瘀阻,而见心悸、胸闷痛;伏痰、伏瘀内动,致脉络瘀阻,血行涩滞,则胸闷不舒;伏痰内动,痰入心中,阻其心气,则见心悸。更有甚者黑矇、晕厥等,盖因阳气虚甚,阴寒独胜,瞬时阴阳之气不相顺接所致,《素问•厥论篇》所谓“阳气衰于下则为寒厥”。可见,伏寒、伏痰、伏瘀隐匿潜藏,积聚日久,暴而内动,是迟脉症发病的根本原因。
4 伏邪理论在迟脉症辨治中的运用
迟脉症病机以心肾阳虚为主,兼夹血瘀、痰湿、寒凝、气滞等,故多采用温补心肾为基本治法,佐以行气、逐瘀、化痰之品,正如《素问•至真要大论篇》所言“寒者热之”“劳者温之”“损者温之”。
鉴于伏邪深藏,不易且不宜攻伐,“非透不尽”,当以“透邪”为要,使邪有出路。故其治疗原则在于“扶正”和“透邪”[9];又正气及肾气状态在伏邪致病中起决定作用,故扶正是关键,通过滋阴、助阳、益气以扶正,助机体透邪外出。
由于伏邪隐匿潜藏,“发则有证可辨,伏则无机可循”,故在隐匿阶段“先证而治”有现实意义[7]。若患者除心动过缓,尚有喜暖畏寒、四肢不温、夜尿频多等心肾阳虚之象,即应温补心肾,酌以逐瘀化痰之品。而当迟脉症凸显,须助阳透邪,亦可寓透邪于养阴、助阳并举,使正气复而邪自除。
4.1 助阳透邪法
《医门法律•痢疾门》“邪陷入里,虽百日之久,仍当引邪由里出表,若但从里去,不死不休”,强调对深陷于里的邪气,不论久远,当引邪出表,不可泻下攻邪。可见,对伏邪久郁少阴的迟脉症,宜先用药深入肾中,领邪外出,方选麻黄附子细辛汤。本方出自《伤寒论•辨少阴病脉证并治》,原为治疗阳虚外感风寒之证,既助阳以扶正,又透邪外出,是扶正透邪并重的常用方。临床观察发现,麻黄附子细辛汤治疗迟脉症效果满意[10]。
4.2 养阴助阳透邪并举
针对伏邪久郁少阴致阴阳俱虚,不能鼓邪外出,治疗“若惟取其阴而不鼓动其阴中之阳,恐邪机仍冰伏不出”,《温热逢源》主张“拟于大剂养阴托邪之中,佐以鼓荡阳气之意,俾邪机得以外达三阳为吉”,即养阴、助阳并举以托邪外出。
炙甘草汤又名复脉汤,是《伤寒论》养阴助阳并举以托邪外出的代表方。本方寒热并用,益阴扶阳,所谓“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景岳全书》)。迟脉症患者多有素体心肾阳虚,单纯温阳通脉难以显效,故佐以益气养阴之品,阴中求阳,阳气生化,阴阳既得,邪祛正复。资料显示,炙甘草汤治疗缓慢性心律失常[11-12]疗效满意。
5 小结
在伏邪理论看来,迟脉症乃素体肾气不足,中年后阳气更虚,以致寒邪直中,窜伏少阴心肾,日久促成机体伏寒、伏瘀、伏痰内生,若超出正气控制,“外邪乘之,触动伏邪”,则伏寒、伏痰、伏瘀内动,骤然出现心悸、胸闷痛、气短,甚则黑矇、晕厥等迟脉症相关症候群。因此,从少阴心肾伏邪与迟脉证的相关性着手,运用伏邪理论指导迟脉症辨治,在迟脉症隐匿潜藏阶段“先证治之”,突破“依证而治”限制;一旦迟脉症病发,则通过辨证论治,灵活用药,既可助阳透邪,又寓透邪于养阴、助阳并举,同时佐以逐瘀化痰之品。这对本病治疗有积极的临床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