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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与推理:铜奔马若干重要问题再思考

2021-11-26单继刚

关键词:车马

单继刚

(1.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 哲学院,北京 102488;2.中国社会科学院 哲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中国的马文物,最出名的,恐怕要算是中国旅游标志原型——甘肃武威出土的铜奔马。它通高34.5 厘米、长45 厘米、宽13.1 厘米、重7.3 千克(甘肃省博物馆官网数据),体型不大,却是“文物重器”。铜奔马出土五十多年来,学术界从历史学、考古学、美学、宗教学、铸造学、畜牧学等多学科视野对之进行了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由于这些成果分散于各个领域,所以尚需进一步整合。另外,由于某些问题长期众说纷纭,例如铜奔马主人问题、身份问题、位置问题、名称问题等,所以尚需进一步探索。笔者曾就铜奔马诸问题接受中央电视台中文国际频道专访,部分内容在2021 年6月9 日《国宝·发现》之《汉马凉州》播出,限于节目篇幅,未能全部呈现,今以此文作一个“集解”。

一、铜奔马主人或雷台1 号墓主人

研究铜奔马主人问题,或雷台1 号墓墓主人问题,墓葬断代是关键。以往提出的“张江说”“张奂说”“张绣说”等,都是基于雷台1 号墓为汉墓的基本判断。

《武威雷台汉墓》[1]87-109一文认为雷台1 号墓为汉墓,有三条理由:

一是铭文。出土的39 匹铜马中,8 匹身上刻有铭文,位于前胸位置。内容分别为:守左骑千人张掖长张君骑马一匹,牵马奴一人;守左骑千人张掖长张君小车马,御奴一人;守张掖长张君郎君阿那骑马一匹,牵马奴一人;守张掖长张君前夫人輂车马,将车奴一人,从婢一人;守张掖长张君后夫人輂车马,将车奴一人,从婢二人;冀张君骑一匹,牵马奴一人;冀张君小车马,御奴一人;冀张君夫人輂车马,将车奴一人,从婢一人。这里提到的“张掖长”与“左骑千人”均为东汉时期武威郡属县级官职,且“左骑千人”的建制不见于东汉以前,也不见于东汉以后,为东汉时期所独有。

二是墓制。从墓葬形制看,此墓为带有封土和斜坡墓道的多室砖券墓。这种墓制,在甘肃、陕西、河南、河北、内蒙等地都发现过,年代大都属东汉后期。随葬的铜器、陶器形式与上述地区也相类似。陶罐、陶壶、陶瓮、陶灶以及铁镜等,与洛阳烧沟“建宁三年”墓(M 1037)出土文物极为接近。前、中、后三墓室皆作盝顶,顶部彩绘莲花藻井,与山东沂南汉墓相同。

三是钱币。此墓出土铜钱二万多枚,其中主要是东汉五铢,尤以东汉晚期流行的剪轮五铢和磨郭五铢为多。七枚“四出五铢”的发现,更带有年代特点。《后汉书·灵帝纪》载,中平三年(186年),“又铸四出文钱”,一般认为就是这种“四出五铢”钱。

综合以上证据,《武威雷台汉墓》一文推定,1号墓应是东汉灵帝中平三年至献帝期间(186——219 年)下葬的。在此基础上,又根据龟钮将军银印、随葬品丰富与豪华程度、棺木痕迹等因素,推测此墓应为官秩二千石的某某将军夫妻合葬墓。再从陶碗刻文“张家奴字益宗”判断,墓主人应姓张。因此,雷台1 号墓为东汉“张某将军”夫妻合葬墓。

1992 年8 月9 日,《中国文物报》刊登了何双全研究员的文章《武威雷台汉墓年代商榷》。此文根据墓葬结构、形制、随葬品特征,提出了河西地区区分汉墓、晋墓和前凉墓的一般断代标准,进而认为:雷台墓规模、结构、形制都与晋墓一脉相承。此文立足于河西地区发掘汉晋墓的经验,把雷台1 号墓年代明确为“晋末前凉初,即愍帝建兴元年(313 年)以后”,比《武威雷台汉墓》框定的“东汉灵帝中平三年至献帝期间(186——219年)”推迟了百年左右,可谓断代方面的重大突破。

北京大学吴荣曾教授从古钱学角度得出了和何双全研究员类似的结论。《“五铢”和汉晋墓葬断代》一文指出:“值得注意的是,墓中出有小型的五铢,直径为1.6 厘米。五铢出现于三国早期。如直径在1.5 厘米左右的,其年代似更晚一些。这种钱在魏晋的窖藏钱币中很常见。出于墓葬者也不少,如西安田王晋墓中曾有出土,据简报墓的年代约为元康时。敦煌祁家湾321 号墓也出这种小五铢,墓的年代为晋惠帝泰熙元年。上述两墓的年代都在公元290 年左右。同样出小五铢的雷台墓,其年代也应靠近西晋为合适。”[2]这个证据可谓“铁证”。小五铢是东汉以后出现的货币,雷台1 号墓中存在小五铢,因此,此墓绝非汉墓。

综合吴荣曾、何双全两位先生的看法,雷台1号墓的年代在“公元290 年左右”到“313 年以后”。那么,这个“以后”究竟到什么时候呢?似应认为,这个“以后”至少可以到前凉政权结束之际(376 年)。首先,西晋、前凉墓的区别只是相对的。“前凉墓墓葬结构、规模承袭晋代之风,高大宏伟、结构复杂,但仅仅是空架子。”就一般的平民墓而言,“砖墓渐衰,以土洞为主,无装饰,随葬物少而粗糙,金属品少见,大都用木器,钱币量少质劣”[3]。但是,如果墓主人是诸侯甚至是国主级别,那西晋、前凉墓的区别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其次,前凉沿用魏晋货币,小五铢出现在前凉墓中也是正常的。因此,我们大约可以在“290——376年”这个时段寻找一位“张姓将军”。

早在1985 年,学者辛敏就提出过一个大胆假设:从东汉末直至西晋永宁初,在凉州州郡任过职的要员中,没有地位非常显赫的“张姓高级官吏”,没有人能配得上这座“王者之墓”,故应跳出这个范围另外寻找墓主人。如果雷台墓和前凉张氏有什么联系的话,它很可能是前凉第四世张骏之墓。当时,在断代问题上尚未形成突破,所以“张骏说”还只是一个猜想。现在,它的可能性陡然上升。我们先来看一下辛敏的论证[4]:

第一,张骏在位期间(324——346 年),前凉处于鼎盛时期。“时骏尽有陇西之地,士马强盛”。张骏的日常生活,极力追求豪华。例如,他“于姑臧城南筑城,起谦光殿,画以五色,饰以金玉,穷尽珍巧。殿之四面各起一殿,东曰宜阳青殿,以春三月居之,章服器物皆依方色;南曰朱阳赤殿,夏三月居之;西曰政刑白殿,秋三月居之;北曰玄武黑殿,冬三月居之。其傍皆有直省内官寺署,一同方色。及末年,任所游处,不复依四时而居。”雷台1 号墓墓制及随葬品无疑是当时强盛国力的反映。

第二,张骏生前曾接受过三次“将军”称号。一是太宁二年(324),他叔父张茂去世后,原晋愍帝司马邺的使者史淑正流落在姑臧,淑以晋室名义,拜张骏为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领护羌校尉、西平公。二是太兴二年(319),东晋元帝司马睿拜骏镇西大将军;因驿道不通,直到咸和八年(333),张骏才受诏。三是咸和九年(334),东晋成帝司马衍派使者进骏大将军。①此处转引辛敏的论证。“太宁二年”(324)疑有误。根据《晋书·列传第五十六》的张骏传记,太宁三年(325),张茂去世,张骏嗣位受封。“及统任,年十八。先是,愍帝使人黄门侍郎史淑在姑臧,左长史泛祎、右长史马谟等讽淑,令拜骏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领护羌校尉、西平公。”《晋书》张骏传记关于第二次受封的记载:“太兴二年……始以访守治书御史,拜骏镇西大将军”,“访停梁州七年,以驿道不通,召还。访以诏书付贾陵……以咸和八年始达凉州。骏受诏。”《晋书》张骏传记关于第三次受封的记载:“九年,复使访随丰等赍印板进骏大将军。”

第三,张骏墓被盗的历史记载与雷台1 号墓现场情况吻合。《二酉堂丛书·凉州记》有一条资料说:“吕纂咸宁二年(400 年——引者注),胡安璩等发张骏墓,得真珠帘箔、云母屏风、琉璃榼、白玉樽、受三升、赤玉箫、紫玉笛、珊瑚鞭、玛瑙钟、黄金勒。”《二酉堂丛书》编者张澍按:“《后凉录》胡安璩作胡璩,一作胡安枚。(吕)纂诛璩党五十余家,遣使吊祭骏,缮修其墓。”雷台1 号墓中室盗洞曾作过修补,用原墓砖填砌,略较原壁凹入,与此记载相符合。另外,因为张骏墓内有那么多奇珍异宝,所以盗墓贼对那些铜器才不屑一顾或无暇顾及,这个解释也很合理。

张骏是1 号墓最可能的主人,笔者亦秉此观点。这里再补充几条来自墓葬现场的证据。

第一,贴金铁伞橑股饰有獬豸形鎏金铜华蚤,符合张骏以诸侯国王自居的做派。华爪,或华蚤,为天子车盖四周所附的金花。张骏称臣于东晋,而使用西晋年号,“舞六佾,建豹尾”,追求诸侯国王的生活方式,后称“假凉王”。

第二,铜壶刻文“臣李锺”,可反证张骏的国王身份。《武威雷台汉墓》将一铜壶上腹正面篆文阴刻三字铭文识为“巨李锺”,张朋川研究员认为,“巨”当为“臣”,“臣”指“家臣”[5]。根据《晋书》张骏传记“境内皆称之为王”以及“二府官僚莫不称臣”之记载,似乎也不应排除“臣”为“朝臣”之“臣”的可能。

第三,铜车马队伍中有一匹汗血马,而西域也曾向张骏进贡汗血马。“西域诸国献汗血马、火浣布、犎牛、孔雀、巨象及诸珍异二百余品。”[6]这匹汗血马在队伍中格外醒目。高51 厘米、身长41.5 厘米,尺寸明显大于其他马匹,气势上也更胜一筹。两条前腿略微错开,似有行走之意。脖颈高挺,肌肉健硕,昂首嘶鸣,霸气外漏。《甘肃武威雷台东汉墓清理简报》和《武威雷台汉墓》称为“主骥”或“主骑”。

“东汉说”有条证据,“左骑千人”官职为东汉所独有。随着断代问题上的突破,这一证据已经不再重要。张骏“所置官僚府寺拟于王者,而微异其名”,这其中是不是也包括“张掖长”“左骑千人”之类的官职,尚可继续考证。初世宾、张朋川先生把全部铜俑按形象、构造、制作、铭文细分为甲、乙两型,两者差别明显,是否存在二次葬的可能性,也可继续讨论。

二、铜奔马的身份

初世宾、张朋川先生认为,雷台1 号墓出土的铜车马俑——39 匹马、14 辆车、17 个武士、28 名奴仆,还有1 头牛——可以按照组别“连缀成一支立体的车马出行队伍”。其中,1 匹主骑、4 匹从骑,还有铜奔马,构成第二组“墓主人骏马良骥”。铜奔马的造型“代表的可能是一种狩猎的场面,应称为‘猎骑’”[7]76-81。

笔者完全同意把铜奔马放置于整个车马队伍之中加以理解的做法。考虑到以往存在着大量脱离该语境的任意想象,所以首先确认这一点就显得特别重要。但是,如果把铜奔马的身份解释为“猎骑”,仍会遭遇一些困难。事实上,没有任何一只处于飞翔状态的鸟,能够像马蹄下的那只鸟一样,翼展角度、面积如此之小,背部抬起如此之高,以及转头幅度如此之大。通过观察与比较,我们不难得出结论,在这件写实风格的作品中,鸟处于静止状态。因此,一切基于鸟的速度解读马的速度的做法都是不可靠的。

马有四种基本步法或步态:慢步(走)、快步(小跑)、慢跑(大步跑)、快跑(奔跑),速度越来越快。它们的共同点是:身体同侧的两条腿先后向前移动,或者对角的两条腿同时向前移动。区别在于:走,速度较慢,跑,速度较快;走,至少两足着地,跑,可四蹄腾空。这四种步法以外,有的马天生或通过后天训练还掌握其他步法,例如对侧步——身体同侧的两条腿同时向前移动,之后是另一侧。它可慢可快(速度可比快步马),可两足着地,亦可四蹄腾空。虽然对侧步兼有走姿和跑姿的特点,但通常被认定为走姿,在中国西北地区更是如此。武威市天祝县每年举行的赛马大会,将比赛项目明确区分为走马比赛和跑马比赛。走马,即以对侧步姿势行进的马(对侧步马)。

处于狩猎状态的奔马无疑会追求最快的速度,正如初、张文所引曹毗《马射赋》:“遗羽不能企其足,奔电无以追其踪。”铜奔马的姿势显然并非在呈现这一意象。奔马题材的作品往往通过鬃毛的飞扬来表现其速度,而这匹铜奔马的鬃毛却处于贴伏状态。调查数据显示,天祝县岔口驿马1200 公尺骑乘速度实测数据为:跑速记录为1 分53.7 秒,对侧步记录为2 分19.9 秒,两者相差26.2 秒[8]。

铜奔马身份还是推定为从骑为妥。从头部、尾部造型看,铜奔马与队伍中的大部分马匹相同。头饰雄胜,面带护具,尾打飘结,状如流星(马尾有两种造型,除8 匹赙赠马的马尾为“M 斧形”之外,其他均为“M 锥形”)。这明确表示,它是队伍中的一员。除了姿势之外,它并无其他特殊之处。

目前认定的从骑有4 匹。在39 匹马之中,铜奔马与它们的造型最为接近、气质最为吻合。从腿部特征看,只有这5 匹马的腿部有动作。铜奔马三足腾空(亦可理解为四足腾空),4 匹从骑一足提起。其中,1 匹为左前足提起,3 匹为右前足提起。从头颈部特征看,只有这5 匹马颈部是扭动的,从而带动头部偏向一侧。铜奔马头部偏向左侧。4 匹从骑中,1 匹头部偏向右侧,3 匹头部偏向左侧。这些身体特征表明,5 匹马之间有彼此呼应、交流之意。另外,这5 匹马的装束、配饰也完全相同。均有鞍、辔等马具,只是出土时已大多残缺不全。

三、铜奔马在车马队伍中的位置

《武威雷台汉墓》一文最早尝试将凌乱的车马队伍变成有意义的组合,排定的次序如下:

1.铜武士、骑马。各17 件。

2.铜奔马。1 件。

3.主骑、从骑。主骑1 匹,从骑4 匹。

4.斧车、轺车。斧车1 辆,驾马1 匹;轺车4 辆,驾马4 匹;御奴5 人,从婢2 人。

5.冀张君及夫人乘骑车马。骑马1 匹,小车马1 乘;輂车马1 乘;牵马奴、御奴、将车奴、从婢各1 人。共3 马、2 车、4 俑。

6.守张掖长张君及夫人乘骑车马(实为守张掖长张君郎君阿那及守张掖长张君夫人乘骑车马——引者注)。骑马1 匹;輂车马2乘;牵马奴1 人,将车奴2 人,从婢3 人。共3马、2 车、6 俑。

7.守左骑千人张掖长张君乘骑车马。骑马1 匹,小车马1 乘;牵马奴1 人,御奴1 人。共2 马、1 车、2 俑。

8.大车。3 辆。由3 车、3 马组成。

9.牛车。1 辆。由车、牛和1 名驾车奴组成。

10.奴俑。8 件。背刻“张氏奴”。

在这个队伍中,大概可以划分出四个组别。1为第一组——武士仪仗队伍。2、3、4 为第二组——墓主人车马队伍。铜奔马被放置于该组的最前端,但身份不明。5、6、7 为第三组——臣下及亲属赙赠车马队伍。8、9、10 为第四组——后勤保障队伍。为何这样排列?《武威雷台汉墓》一文并未给出理由,只是大致解释为“依照他们的组合关系,推测其前后行列”。

《雷台东汉墓的车马组合和墓主人初探》一文根据“《后汉书·舆服志》的车马舆服制度和一些同期壁画墓的车马出行图的典型实例”对上述顺序进行了调整。变化较大的是前两个组别。原第二组的车马被调入第一组,所余主骑、从骑、铜奔马构成第二组,并且铜奔马的身份被明确为“猎骑”。四个组别依次为:墓主人的车骑导从——墓主人骏马良骥——墓主人亲属家吏的车马——粮物辎重车辆。但是,铜奔马为何被放置于第二组末尾,仍然没有给出任何理由。

事实上,无论铜奔马处于何种位置,只要它在队伍之中,就不可能得到合理的解释。因为,跑动中的马很快会撞上前面的队伍。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铜奔马被提到了队首位置。前面没有任何阻挡,似乎可以任性狂奔了。然而,其他的马都站着不动,它一骑绝尘,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队前、队中都不符合逻辑。可考虑的位置还有队尾及左右两侧。本文认为,铜奔马最符合逻辑的位置是队伍的右后方。原因如下:

第一,该位置的铜奔马不会与队伍相撞,这是最基本的条件。

第二,铜奔马脖子偏向左侧,表示与队伍有所呼应。

第三,铜奔马大幅度的腿部动作以及夸张的面部表情(从右侧看最明显)说明,从实际位置到目标位置尚需跑动一段距离。

第四,铜奔马与铜牛同在前室,这意味着铜奔马在队尾附近。《甘肃武威雷台东汉墓清理简报》:“这批出土器物,由于过去被盗窃扰乱,有的位置不清,但多数文物的放置部位,尚能知道。在前室右耳室中(左耳室空无器物),有铜武士骑马俑17 个,轺车、輂车等铜车马8 辆;前室放置铜车6 辆及铜奔马、铜牛和铜俑等。”这里明确指出,铜奔马与铜牛均放置于前室。铜牛拉的是粮物辎重车辆,出现于队尾,故铜奔马的位置也应该在队尾附近。由此也可以知道,整个队伍是朝向南方的。

至此,一个完整的、有意义的、故事性很强的画面呈现出来了——

一只队伍整装待发。仪仗队已经就位,眼看队长就要发出前进的指令。突然,主骑发现,一匹从骑不在队伍中。它昂首发出一声嘶鸣,呼唤同伴。其他的马也跟着嘶鸣起来。与这匹马关系最为要好的另外几匹从骑,扭动脖子,更为大声地呼唤,同时焦躁不安地刨蹄……这匹迟到的从骑非常着急,一边嘶鸣着回应,一边跨着大步迅速跑向自己的位置。你看它——双目圆睁,鼻孔奋张,左侧的两个蹄子刚刚抬起,右侧的两个蹄子正在下落,整个马处于短暂的腾空状态。忽然,右后足触碰到了一只停在路上的鸟。这只鸟全神贯注地看热闹,根本没有注意马的到来。当马蹄子与鸟接触的一瞬间,鸟儿本能地拱起后背,并吃惊地回头。马儿好像也有所感觉,将右后腿膝盖尽可能弯曲,避免重踩,同时,加速下按右前蹄,使之尽快落地,以承载整个身体的重量。它能成功吗?鸟儿的命运究竟如何?……

四、铜奔马最恰当的名称

1972 年出版的《文化大革命期间出土文物》一书收录了署名甘叔勃的文章《雷台东汉墓出土的成组铜车马》,文中使用了“马踏飞燕”名称:“更引人注目的是一匹奔马,此马头向前冲,前两蹄跃起,后左蹄伸出,右蹄踏着一只飞燕,尾巴翘起,作昂首嘶鸣、飞腾跳跃状,体型十分矫健,神态生动,神势若飞。“马踏飞燕”是象征快马奔腾超过了飞燕,反映了古代劳动人民丰富的想象力和高度的工艺水平。”[9]

虽然“马踏飞燕”名称至今仍然流行,但某些研究者早就注意到,马踏之鸟尾端齐平不分叉,不符合燕子尾部特征。另外,鸟的形体明显比燕子要大。比较来看,鹰隼之类的可能性更高。

《旅游报》发布中国旅游标志的消息中称铜奔马为“天马”。《天马被定为中国旅游图形标志》:“天马的图形标志是根据一九六九年在甘肃武威出土的一件东汉青铜雕塑设计的。该青铜雕塑原称铜奔马,又称马踏飞燕。后经考证,该马所踏的并非燕子,而是古代传说中的龙雀(即风神),而马也非凡马而是神马,故正名为天马。”[10]《人民日报》则称为“马超龙雀”。《“马超龙雀”被定为我国旅游图形标志》:“武威出土的马超龙雀,原称马踏飞燕。后经考证,所谓飞燕并非燕子,而是古代传说中的龙雀,而马亦非凡马,而是神马,即天马。早在汉代张衡的《东京赋》中,就有‘龙雀’和‘天马’的说法。马超龙雀是东汉时期的一件青铜瑰宝。”[11]

这两篇报道关于“天马”和“马超龙雀”的描述,反映了兰州大学教师牛龙菲的研究成果。牛龙菲把铜奔马铸像视为已被董卓熔毁的东汉平乐观“飞廉并铜马”的“副本”,并根据张衡《东京赋》中“龙雀蟠蜿,天马半汉”的记载,解释了作品的含义[12]。所谓“马超龙雀”,刻画的正是“行空天马超越风神龙雀”的瞬间景象。这个名称在牛龙菲的文章中并未出现,而是来自《人民日报》记者李肇芬的概括。

“马超龙雀”虽轰动一时,但终未被学术界接受。约有两个原因:一是“龙雀”形象与马踏之物形象严重不符。“龙雀”(飞廉,风神)据汉末学者注释,龙身豹尾,双翼似足,兼有龙蛇、鸟雀之形。二是“龙雀蟠蜿,天马半汉”中的“龙雀”与“天马”并无直接关系。由三国薛综及唐人李善、吕延济的注解可知,“龙雀”“天马”是由西汉中央官署铸造、分属不同宫殿建筑单元、历经西汉末年战乱劫余的两件精美铜铸艺术品,表现龙雀蜿蜒太空、神马遨游云汉之意,而不是同一件艺术品的两个组成部分。

“马超龙雀”名称不恰当,是否意味着“天马”名称也不恰当呢?对此问题不能一概而论。“天马”除了指神马外,也可以指良马、骏马。在后一种意义上,称铜奔马为“天马”,毫无问题。汉武帝曾作《西极天马歌》:“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这里的“天马”指的是大宛马。此外,汉武帝还以“天马”称呼过渥洼马、乌孙马。它们都是良马、骏马,而非神马。

“铜奔马”是文物界和学术界广泛使用的名称。这个名称虽短,但包含质地、特征、器形信息,符合文物定名规范[13]。它的缺陷在于,对特征的概括不太准确。“奔”是马的一种步法,有严格的定义。“对侧步”也是如此。对侧步可以是“跑”,但绝不可能是“奔跑”。1982 年3 月,丹麦Pas·klubben VAKUR 赛马协会主席金斯·伊伏生(Jens Iversen)在看了武威县文物管理委员会编的一本介绍铜奔马的小册子后,给管委会写来一封信,专门谈“对侧步跑”和“奔跑”的区别,并由此质疑铜奔马命名的合理性:“在我们看来,对侧步和奔的区别很明显,所以,我们非常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把这尊铜像称为奔马,而不是对侧步马。”①笔者根据英文原件翻译。英文原件见党菊红《武威文物及其背后的故事》,甘肃教育出版社2016 年版,第190 页。

无独有偶。“铜奔马”名称的制定者初世宾也意识到它的局限性。“雷台铜奔马问世后,最初称‘马踏飞燕’,后经笔者改订为‘奔马’。但其步法为同侧二足一齐进退,两侧交替,驯马术称之为‘对侧步’,与通常所谓‘飞奔’(Flying gallop)不同。称‘奔’不甚确切,今据情节、形象拟改此名(“猎骑”——引者注)。”[7]76-81但“铜猎骑”这一名称显然并没有流传开来。

无论是“马踏飞燕”“天马”“马超龙雀”还是“铜奔马”“铜猎骑”,以及目前见到的几乎所有名称,讲述的都是关于速度的故事,其要义无非是通过所踏之物的速度之快反衬马的速度更快而已。就这一点来说,这些名称没有实质性的区别。但是,正如笔者所分析的那样,此鸟并非处于飞行状态,而是处于静止状态;马的对侧步姿势,不可能跑出太快的速度;马的速度越快,与整个队伍的矛盾就越大。所以,一切强调速度的故事均不成立。

关于铜奔马的年代,前文已作过考证,判为前凉时期。关于质地和器形,并无争议,分别为(青)铜和马。制名的关键在于准确概括铜奔马的特征。与出行队伍中的其他马匹相比,铜奔马有两个最明显的特征,一个是“对侧步”,另一个是“踏鸟”。“对侧步”不仅是此马区别于队伍中其他马匹的核心特征,也是区别于同类作品中其他马匹的核心特征,具有强烈的指向性和标识性,所以必须在命名中加以体现。对于“踏鸟”特征,我们也可以这样说。本文不拟深究鸟的具体类型和名称,主要基于以下两点考虑:

一是仅凭鸟的形状无法作出准确判断。鹰隼类似乎最有可能,但也不能排除鸠鸽类以及乌鸦、喜鹊等的可能性。

二是鸟的主要功能是支撑。也就是说,鸟首先是个底座,然后才是一只鸟。铜奔马四足腾空,需要一个支撑物(鸟的存在使它看起来更像是“三足腾空”)。底座扩大了铜像的受力面积,有助于保持平衡和稳定,而铜像铸造的年代,恰好流行奔马与鸟形底座的组合。当然,这种搭配很合理。在绘画作品中,之所以看不到马足踏鸟的自然构图,原因其实很简单——不需要。马既不需要借助鸟表现四足腾空,也不需要借助鸟保持平衡和稳定。这是由二维艺术与三维艺术、或者说平面艺术与立体艺术的区别造成的表现方式差异。

上述两个特征中,“对侧步”更为关键,属于马的“本体特征”。作为限定词,“对侧步”的位置应该比“鸟座”更靠近中心词。

综上,本文为铜奔马制的新名为:前凉鸟座对侧步铜马。其中,“对侧步铜马”是主干部分,可单独使用。根据武威本地称呼“对侧步”的习惯,可以将该马简称为“铜走马”。

五、铜奔马的原型

从秦始皇登基到汉武帝崩逝,中间仅百余年。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中国马的形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秦代陶俑来看,那时的马普遍四肢粗短,躯干短,脖子也短。这种体型的马偏向輓用(拉车),但并不适合拉战车。虽然可以骑乘,但速度不快。为了抗击匈奴以及彰显汉朝的文治武功,也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汉武帝派人到处寻找良马,甚至不惜为此发动战争。正是通过两次战争,李广利将军在大宛国(今费尔干纳盆地,位于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交界地区)获得“善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牡牝三千余匹”[14]。可惜归国途中损折大半。

根据《史记》所载,大宛的“善马”以“汗血”为特征。马为什么会“汗血”呢?关于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有了比较明确的答案。它其实是由某种寄生虫所致的病理现象。寄生虫钻入马的皮下组织后,该区域会出现往外渗血的小包,当马奔跑时,血就顺着小包上的毛孔流出来,与汗调和,成沫状,浸染皮肤,形成“汗血”现象。马的汗血部位,实际上也就是寄生虫所在部位。当然,也有别的观点。例如,一种观点认为,马出汗后局部毛色会显得更加鲜艳,给人造成汗血的感觉,实际上是一种视觉误差[15]。无论如何,汗血马并不是马的一个品种,而只是根据“汗血”特征对大宛良马的一种称呼。杜甫有诗赞大宛马:“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从这首诗中,我们除了可领略到大宛马快意驰骋、凌厉奔腾的风采,还可以了解到大宛马的一些体貌特征,例如,体型瘦削,骨相外露,两耳尖耸、状如斜劈的竹片,等等。

如今,在中亚一带仍生存着汗血马,它的学名为“Akhal-Teke Horse”,译作“阿哈尔捷金马”“阿克哈塔克马”“铁克马”等,主产地为土库曼斯坦。近年来,土库曼斯坦先后三次向中国国家领导人赠送汗血马。根据相关资料,铁克马有如下特征:躯体精悍而瘦削,肌肉和筋腱发达而凸起;头部线条清晰,比例十分和谐,侧影垂直,额头宽而略有突起,眼睛大而灵活;耳朵通常比阿拉伯马的更长。颈部高高抬起,健壮有力,背部垂直而健壮,臀部长,经常略显瘦削,尾巴贴身。四肢精悍而比例和谐,相比之下比阿拉伯马的更长;脚趾有时太长。脚上有短丛毛,蹄子小而坚硬。与纯血阿拉伯马相比整体略显粗野,美感次之;但是,它通常躯体更大。铁克马以鬃毛非常短和体大为特征,通常体高在1.60 米以上[16]。

有观点认为,铜奔马的原型是来自大宛国的天马或汗血马。通过比较,我们不难发现,两者的体貌特征并不吻合。铜奔马体型近似于岔口驿马。“岔口驿马头正直,中等大,额广,眼大而亮,颈形良,长中等;髻甲长,高中等,背长,宽中等,腰宽而有力,前胸宽,胸廓深而有适度的广和长,尾广,稍斜,腹部充实;四肢等长,肢势端正,后肢微外向。”[17]2-3岔口驿马体高、身长与大宛马相比均相差较大,但肌肉更厚实、身躯更粗壮,也可以说,“集速度和力量于一身”。在所有铜马之中,只有那匹堪称“高头大马”的主骑与汗血马的体貌特征是吻合的。

甘肃农业大学崔堉溪教授认为,铜奔马之形体兼有西域马和蒙古马种特征,乃汉武帝以来引进西域马杂交改良之结果[17]3。这种改良马有以下两个较为明显的特点:

一是輓乘兼用、军民两用。“一个是进行拉车,进行农耕活动,一个就是拉战车,还有武士骑乘,进行行军打仗。”崔泰保教授介绍,铜奔马原型,就是根据輓乘两方面的需要,把两种在体型上完全不相同的马结合在一起而培育出来的典型的中国马,它代表着中国古代育马的最高成就[18]。

二是善于走对侧步。岔口驿马有走对侧步的遗传稳定性。马驹生下来,自然会走这种步伐,当地百姓称之为“胎里走”。“武威东汉墓出土著名的‘踏飞鹰铜奔马’以及唐‘昭陵六骏’之一‘特勒骠’模型都表现出这种步伐,说明该性状的马古代已有遗传至今。”[17]3“它骑上以后,人不是上下颠簸的,人是左右摇摆。左右摇摆的情况下,牧民有一句话说,‘骑马走路如睡觉’,有些人说‘骑马走路如上轿’,是非常舒服的。边关将士骑着走对侧步的马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在马上自然而然地睡着了。他就可以休息。所以这种马非常适合当时骑乘的需要。”[18]

六、铜奔马制造工艺蠡测

《武威雷台汉墓》介绍:“俑、车、马均用范模铸型;先分铸不同部位,然后焊接或铆连。如武士为身、腿、手分铸,‘牵马奴’为身、臂、手分铸,‘张氏奴’为身、臂分铸。轺车的车舆铸成一体。大车的舆輢、舆轸、舆底,系分铸铆接。辕、轴、轮、辐、毂分铸,采用焊接或铆连。马的头颈、躯体、四肢分铸,然后焊接而成。马耳、马尾和雄胜,分别另铸,然后在马身上打孔插入。部分马体内尚存沙内范。车轭、马鞍,皆铸成。车马輓具,如辔、勒、衔、镳等,以及环、勾等附件,均用铜丝或熟铜片裁割造形,然后附着于车马上。”[1]97从这一介绍可知,铜奔马与其他马匹的制造工艺是一样的,采用范模铸造法。范模铸造法,简称“范铸法”,因为范的材料主要是陶土,所以也称“陶范法”。由于外范往往分为若干块,所以陶范法的主体又是“块范法”。

根据《中国青铜器》[19]、《雄奇宝器——古代青铜铸造术》[20]等文献介绍的工艺流程,推测铜奔马制造过程如下:

第一步:分铸。由制模、制范、合范、浇铸等多道工序组成。现以马头铸造为例略作分解。

(1)制模。以陶泥(含沙、植物纤维及其他材料)做成马头的模型,阴干及烘干。

(2)制外范。在模型上敷以陶泥,压实,这样马头的形状及细部特征就会反印在陶泥上。待陶泥半干,将其分为两块,取下,阴干及烘干备用(必要时可补刻花纹)。

(3)制内范。内范是比马头模型小一号的泥芯,可将泥模削去一层而得,同样需要阴干及烘干。内范与外范之间的空隙即为马头铸件的壁厚。

(4)固定内外范。在内外范之间设置支钉或垫片,把两者固定为一个整体。另外,通过捆绑、围泥等方法加固外范。

(5)浇铸。将熔炼好的铜液浇入内外范之间的空隙。

(6)去范。待铜液冷却后,去除内外范以及固定内外范的多余支撑物,得到马头铸件。

第二步:连接。将铸造、锻打好的其他部件,躯干、四肢、马耳、马尾、雄胜、底座等,通过焊接、铆接或打孔插入的方式连在一起。

第三步:后期加工。包括打磨、整形、抛光、彩绘等。从残痕来看,包括铜奔马在内的所有铜马“身上都用朱、白、黑色加以涂绘,如口腔、鼻孔涂朱,牙涂白,眼内周角涂朱,眼珠涂白,黑墨点睛,并用墨线勾勒唇、须、鼻、目、眉、鬃等处,然后视部位施彩以增强神态之生动效果;在马腹鞍边亦残存有朱、白彩绘痕,似为画鞯的残迹”[21]。鸟尾上的未透之孔,臀部的两块印记,怀疑是固定内外范的垫片之类留下的痕迹。

虽然同为陶范法制造,但铜奔马(以及主骑和其他从骑)相对其他铜车马佣而言制作工艺更精良,这也是毫无疑问的。正因为铜奔马特别精致,所以也有观点认为,它为“失蜡法”铸造。此观点不足信。若为失蜡法铸造,应该为浑铸,一次成型,不应存在焊接痕迹。我们以肉眼即可以观测到铜奔马脖子、躯干、四肢间的连接痕迹,可知它并非采用失蜡铸造工艺,而是采用陶范铸造工艺,但却达到了这种工艺的顶级水平。它器形简洁,各部分比例恰当,平衡稳定而充满张力。器壁厚薄均匀,外表光滑而富有质感,接缝处过渡自然。身体丰满圆实,神态生动传神,细部特征准确清晰,可谓“形神兼备,气韵生动,形妙而有壮气”(常书鸿语)。

七、铜奔马的制造者或监制者

在雷台1 号墓出土的铜器之中,有铜壶四式九件。其中三件,直口、圆腹、假圈足,腹部有三组瓦纹和对称的兽面衔环铺首两个,造型相类,列为一式。三件之中又唯有一件,腹上部刻篆书“臣李锺”三字,不仅使它区别于其他铜壶,也使它区别于其他所有铜器。这是唯一一件以“臣某某”留名的铜器。如果是朝臣、家臣赙赠之器,为何仅此一件留名?此物原本平常,为何不为“奴”所献,而以“臣”名刻之?

这三字的字体与其他铭文全然不同,为篆书。东汉时期,篆书基本被隶书所取代。雷台1 号墓年代更晚,大部分铭文已呈现出由隶书向楷书过渡的特点。这些文字写得比较随意,“张家奴字益宗”更是如此,堪称潦草。它们与“臣李锺”的工整与严谨形成了鲜明对比。字体的差异性也可以说明,铜车马并非出自一人之手,而是由百工完成。“臣李锺”绝非普通工匠,而应是百工之长(工师大匠)或这批铜器的监造者。作为落款,篆书含有正式、恭敬之意。“臣”有可能是张骏的“朝臣”,专司营造之务。

在祭器、冥器上镌刻监造官员、主造官员、工匠姓名的做法,并非个案,可以看作秦汉以来“物勒工名”制度的延续。《吕氏春秋·孟冬纪》:“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工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穷其情。”秦朝对制作兵马俑的工匠实行“物勒工名”制度,要求工匠在自己制作的陶俑身上刻名。这本是统治者稽查陶工制作陶俑数量和质量的手段,结果却让一大批艺术匠师青史流芳。前凉晚期宫中所用之物金错泥筩底部即刻有“灵华紫阁服乘金错泥筩升平十三年十月凉中作部造平章壂帅臣范晃督臣綦毋务舍人臣史融错匠邢苟铸匠王虏”47 字长文,不仅有平章壂帅、督、舍人之名,甚至有错匠、铸匠之名,可见“物勒工名”制度仍在延续。

由于李钟是所有器物刻名中唯一有可能与铜器制作有关的人物,且镌刻此名的器物与同类相比更为精致,由此联想到此物可能为李钟所造,又由此联想到那些做工最为精细的铜器——包括主骑和铜奔马等其他从骑——也可能为李钟所造,恐怕不能算是毫无道理的臆测吧。即便不是亲手制作,至少也是监制吧。无论铜奔马的制造者和监制者是谁,他(们)都一定是有着丰富生活阅历和实践经验,以及敏锐观察力、丰富想象力和强大创造力的浪漫现实主义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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