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抡粉皮
2021-10-15清风徐
清风徐
说起这个话题,得让时间倒退,回到小时候。
作为“70后”的东北人,有谁敢说不是吃着土豆、白菜长大的?每到入冬前,家家户户一车车地买白菜、土豆用麻袋装回家。到现在,仍然有老人们保留着储藏秋菜的习惯。孩子们已经无法想象上顿白菜、下顿土豆的日子了,说给他们听,连我自己也觉得那是像故事一样遥远的事儿了。
既然食材单调,家庭主妇就得变着法儿地活跃餐桌。母亲常做的有炖土豆块儿、蒸土豆条儿、土豆泥大酱打饭包、炒土豆片儿、炝土豆丝儿。要是能改善生活,吃顿鸡和鱼或者排骨啥的,也会配点土豆在里头,于是那锅沾了荤腥的土豆就身价倍增了。
抡粉皮的食材便是土豆。我记得母亲会把擦丝器擦好的土豆丝在清水里泡上一阵子,捞出来以后水并不倒掉,让它沉淀。不多久,轻轻地把水倒去,盆底会剩下厚厚一层淀粉,如清淤一般,刮出来,搁在太阳底下晒干。一回、两回、三回……积少成多,放在容器里储存。需要有个特殊的日子才能抡粉皮,比如有客人来,有谁过生日,逢年过节,或者因为我的强烈要求,或者只是母亲有闲有心情。总之,它不能随随便便地被享用,就像有一条很高档的连衣裙,可不是散步买菜时随便穿的,得有个场合才行。
制作抡粉皮的程序如下:首先,在干淀粉里加入清水沉淀一会儿,水面会浮上来一层灰尘;其次,将水滤掉,反复几次,相当于洗净淀粉;再次加入清水与淀粉搅匀,备用;烧开一锅水,还需用一只浅浅的铝制圆盘,直径二三十厘米,高不过两三厘米,我们都叫它“粉镟子”。“粉镟子”先置于开水上头漂浮,舀一大勺水淀粉,均匀地铺满璇子的底部,接着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粉镟子边沿,顺时针那么一抡,“抡”的意思应该就是这个动作了。顷刻间,淀粉就干在了盘底,呈白色,这时候让粉镟子侧翻,锅里的开水就覆盖了粉皮,粉皮与盘底自然剥离,捞出来的时候呈透明状,放在清水里备用,直到抡完所有的水淀粉。这也还只是半成品。
最经典的吃法是凉拌,从清水里拎出粉皮,切成宽宽的条状,用黄瓜丝、香菜末、蒜蓉、香油、醋作配料和调料,那真是夏天消暑的上品。芝麻酱爱好者会把芝麻酱用盐、香油、味精调好,浇在粉皮上,很是香腻。
有时候母亲也翻新花样,把粉皮切成一片一片的,用葱油炒,有个很形象的名字,叫“炒玻璃片”。
现今市场上用机器批量加工的大拉皮,自然无法跟我们自家做的粉皮相提并论,在材质和口感上均差别较大。虽然现在淀粉可以买到现成的,无需一点一点地积攒,但菜市上食材琳琅,这门手艺便不自觉地被抛弃在了贫瘠而纯朴的从前。有一天居然在早市上遇见现场制作手工拉皮,莫名惊诧了一下,定睛细看,执灶的是位中年师傅,他分别用两个方形的容器中,娴熟地舀起一勺水淀粉,均匀铺于容器,略微一加热,淀粉固化,容器侧身与开水交融,摇身一变,粉皮水灵灵、颤悠悠,浴“水”重生般完成蜕变。操作过程与我记忆中的样子完全吻合,这情景散发着怀念的光芒。我站在摊位前看了很久,征求師傅意见拍下了照片。
我家那个在热气腾腾的锅里晃晃悠悠的叫“粉镟子”的东西,也不知道遗落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