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支持越多越好?*
——新任妈妈视角下代际育儿支持的效用评价及其应对
2021-09-16何姗姗
何姗姗
一、引 言
当前,我国0—3岁婴幼儿照料的“再家庭化”日趋明显,传统家庭照料仍难以被替代。研究表明,当前家庭转型期亲职抚育困境呈现出母职密集度高、儿童照料劳动强度大、隔代抚养高依赖性及父亲低参与率等典型特征[1]。众多0—3岁婴幼儿家庭采取寻求代际支持和隔代抚养的策略以应对育儿压力,祖辈托育正逐渐成为我国城市婴幼儿家庭托育的主要模式[2]。城市家庭居住方式的调查结果显示,城市青年婚后与父母同住比例攀升,所反映的抚育幼子需求大于照料父母的需求[3-4]。转型期大量城市家庭存在隔代抚育的儿童照料模式,形成不同的代际合作育儿类型[5-6],以母系的祖辈支持较为突出[7-9]。祖辈的支持包括家务劳动和照料孙辈等,这些来自祖辈的支持对0—3岁婴幼儿母亲的劳动参与影响最为显著[10-11]。
社会支持是一种产生于个体关系网络的社会资源,社会支持与个体的精神健康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中国的经验研究表明,来自家庭亲属关系(强关系)的情感性社会支持最能影响个体的精神健康[12]。作为一种非正式育儿社会支持,祖辈提供的代际育儿支持在降低女性产后抑郁、促进女性产后劳动参与以及帮助女性平衡家庭与工作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社会支持包含实际的和感知的社会支持,大量国内外研究表明女性产后感知的社会支持与其抑郁症状有反向预测关系,感知的育儿社会支持是降低女性产后抑郁的保护性因素,来自家庭成员社会网络的支持尤其重要[13-14]。例如,中国女性坐月子对于新任妈妈产后恢复影响的研究表明,如果女性产后第一个月由自己的母亲照顾并从中获得充足的社会支持将有助于降低其产后抑郁和身体恢复[15-16]。毋庸置疑,祖辈代际育儿支持更多提供的是实际的支持,即在实际育儿工作中的家务劳动、看护婴儿等劳动投入,这些属于工具性支持,给新任妈妈带来的直接影响是大大减少了女性产后投入在繁重而无薪的育儿工作上的时间,而换取更多在劳动力市场上的有薪工作时间。目前已有较多国内外研究表明中老年女性参与隔代照料有助于促进家庭年轻女性产后的劳动参与[17],祖父母参与儿童照料对于女性生育后劳动力再释放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18-19]。
然而,并非所有的社会支持都是保护性的,社会支持是一个复杂而多维的概念,其效用评价是该概念结构中很重要的一个维度。社会支持可能会给被支持者带来复杂的效用甚至压力,不能简单地认为获得支持越多越好。实际获取的社会支持(received support)和感知到的社会支持(perceived support)有所不同,实际的社会支持只有在被感知到时才是有效的[20]。还有研究证据得出一个看似矛盾的结论,即实际获得的支持越多,被支持者的抑郁概率反而越大。因为实际获得支持越多表明了被支持者的需求越大,相比于那些没有支持需求或已获得与需求匹配的育儿支持的母亲而言,那些获得实际支持与感知到的支持不能很好匹配的母亲面临更大的抑郁风险[21]。综上所述,以往大部分研究表明我国祖辈提供的代际育儿支持主要是为女性生育后提供了宝贵的工具性社会支持(承担婴儿看护和家务工作),大大提升了女性产后延续有薪劳动的可能性。同时也有少量研究表明祖辈提供的育儿支持成分中确有情感支持的存在,但似乎主要存在于女性坐月子期间,而在之后更长时间的育儿工作中的支持效用仍有待研究。鉴于新任妈妈的社会支持与其精神健康存在着重要关联,女性产后感知的来自祖辈育儿支持的效用评价问题值得进一步探究。
据此,女性在生育后获得的代际育儿支持是否越多越好,成为值得探讨的问题。本文从获得代际育儿支持的新任妈妈视角出发,分析她们怎样评价祖辈提供的育儿支持的效用,什么样的代际育儿支持是“好的支持”,她们会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实际获得的支持与支持需求不匹配的状况。基于此,本研究以产后一年内的女性(文中简称“新任妈妈”)作为调查对象,探索新任妈妈视角下代际育儿支持的效用评价及其应对实践。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定性研究方法,从一个在上海某医院开展的新任妈妈育儿支持社会工作服务项目获取定性研究数据。数据包括组员在小组活动中撰写的文字材料及其谈话录音等信息。该服务项目包含一次主题为“与老人合作大智慧”的小组座谈,组员(共8期活动,总计112名新任妈妈)在社会工作者的引导下讲述和讨论自孩子出生以来自己与老人在育儿合作中的体会,例如其与老人育儿合作的挑战与应对方式,做得好的和不好的地方(社工会要求组员写下文字并口述其中含义)。所有组员均事先签署知情同意书,确保知晓活动中所有文本和录音资料的匿名性和保密性。本研究截取该主题的小组活动录音数据(因数据保存问题,仅保留了第4、5、6、7、8期,共计74名组员的录音数据)和在小组活动中撰写的文字材料(保留了8期完整的文字材料,共计112名组员)作为定性研究数据,录音转录文本和文字资料均进行了匿名处理,以保证研究对象的隐私。研究者对录音转录文本和文字撰写材料提取主题词并进行词频和内容分析。在本文引用的组员名称信息编码中,Q表示第几期,如Q6-4表示第6期的4号妈妈。
三、研究发现
(一)认知评价:代际育儿支持供给与需求不能完全匹配但新任妈妈知恩感恩
通过对组员在活动过程中撰写的文字材料进行词频分析,结果发现新任妈妈提及最多的主题依次是:育儿观念及行为的差异;感谢、理解和尊重老人;情感与情绪问题;育儿学习;沟通交流(见表1)。其中育儿观念差异具体表现在婴儿照顾的诸多细节中,如喂养、睡眠、穿衣保暖、洗澡、外出、疾病处理、哭闹应对、外出安排等方面,体现出当前都市年轻父母对于婴儿精细化照顾的程度已经远超于以往祖辈照顾婴儿的标准,也间接反映出祖辈提供的照料支持已经远不能满足当下都市新任妈妈的高标准需求。与之相对应的是对祖辈辛苦付出的感恩与肯定,感恩亲情成为中国家庭式照顾得以代际传递的根基,也是儿女回报父母的一种重要情感源头。祖辈托育之所以成为我国主要的婴儿照顾模式,除了经济利益方面的考量,或许还由于家庭成员互相支持的代际文化发挥着无声而有力的影响。
表1 新任妈妈对祖辈育儿支持效用评价书写文本的词频分类
(二)情绪评价:祖辈育儿支持给多方带来的正负面情绪效应
1.祖辈提供照顾性支持为主,给新任妈妈以“轻松”“放心”的欣慰感
伴随着新生儿的诞生,婴儿照顾者(祖辈、育儿嫂)不断加入小家庭,家务工作量明显增加。育儿活动除了日常照料活动(如对婴儿的生活照料和看护)和教育互动活动(婴儿教育和外出活动)之外[22],还包括家庭人口数量增加后略显繁重的家务后勤保障工作。据此,新任妈妈,尤其是在生育前并不擅长家务工作的女性或需要产后返回职场的女性,非常需要获得照顾性支持。这类工具性支持需求非常大,成为都市家庭婴儿出生后照料工作中非常实际的刚性需求。
通过对小组成员的谈话分析可知,祖辈在进入小家庭后纷纷提供了全面而周到的照顾性支持,不仅包含对婴儿的生活照料和看护,也会顺带包揽家里的其他家务工作(如负责一日三餐饮食准备、洗衣清洁等家政工作),为年轻父母节省出了更多时间和精力,以便投放在婴儿教育或自己的有薪工作上。
我妈妈真的能干,我们家没有请保姆,也没有请过月嫂、育婴嫂。她一个人可以不仅负责宝宝的生活起居,还负责我们几个大人的生活起居。包括买菜、做菜、洗衣服、洗菜。(Q6-6)
她(老人)在家里基本上就是烧饭、洗衣服、带孩子全包的,所以现在我基本上就是以她的想法为主的。(Q7-4)
新任妈妈在获得祖辈提供的强有力照顾支持后会产生“轻松”“放心”的欣慰感,这与国内外大量研究证据表明女性产后获得的社会支持与其精神健康存在显著关联的结论是一致的。从小组成员的分享中可以看出,祖辈提供的照料性支持给新任妈妈的情绪带来了正面影响,“轻松”“放心”“依靠”是较为突出的积极感受。
我觉得很幸运的是我妈妈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也把我家宝宝照顾得很好,而且她接受的科学育儿知识也很前卫。所以我现在上班也很放心,反正只要妈妈在,我就觉得什么都有依靠了。(Q6-4)
我的体会是我自己轻松了很多,因为我们家宝宝现在是白天就送去奶奶家带的,是两个半月开始的,两个半月之前那段日子是自己在家里面带,然后婆婆是过来帮忙的。(Q7-1)
2.育儿观念存在代际甚至祖辈之间的冲突,为彼此带来“不爽”“不高兴”的情绪困扰
在当前都市女性产后履行母职的高要求和高焦虑背景下[23],育儿过程中婴儿照顾者需要对诸多带养细节(如婴儿的喂养、睡眠、穿衣、洗浴、哭闹与疾病处理等)作出精准决策以满足高质量育儿的需求。通过分析组员谈话资料可知,祖辈与新任妈妈合作育儿过程中会受到精细育儿理念的影响,出现祖辈比新任妈妈寻求更高要求育儿的现象。育儿观念的代际冲突、甚至持有不同育儿观念的祖辈之间的冲突会出现,进而给多方带来为保证育儿工作的统一性而需要协调矛盾的情绪困扰。
我们跟老人相处得还蛮和谐的,然后最大的问题是,两个老人之间不太和谐。就是我妈妈跟我婆婆她们,很容易争吵起来。经常会因为非常、非常小的事情,两个老人之间有一些不同的意见。就是她们觉得自己有比较强的育儿经验,都觉得自己是对的。(Q4-5)
育儿理念冲突会随着祖辈提供育儿支持的增加而增加,甚至给新任妈妈和祖辈彼此都带来“不爽”“不高兴”的情绪困扰,也侧面验证了社会支持对支持获得者精神健康的影响并不总是正面的研究结论。社会支持是一个复杂的概念,当出现支持供给与支持需求不匹配(提供的支持不是被支持者想要的)、获得无效支持(提供的支持无法解决被支持者的实际问题)时,社会支持的作用可能是负面的[24-25]。在本研究中出现了祖辈育儿社会支持可能对精神健康带来负面效应的情况,即祖辈的育儿经验和育儿理念无法与新任妈妈的育儿要求一致时,影响的不仅是新任妈妈的情绪,也会给支持提供者(祖辈)带来情绪困扰。
老人可能觉得你们之前就是我们这么带大的,我们可能就觉得因为现在的那种科学育儿知识,接触得多一些,跟他们讲吧,没有亲身经历可能他们也不会说我们就是对的。所以有时候会有一些摩擦什么的,当然我自己脾气也比较暴躁,就是稍微有点那种不爽。(Q4-1)
我有时候说话太急,可能不太好听,不太中听,婆婆可能有点不高兴,能够看出来,不高兴也没办法,不高兴也是一时的。(Q5-2)
(三)行动策略:秩序的重塑与支持的反嵌以有效应对支持供给与需求的不匹配
育儿其实是一项既简单快乐又繁重枯燥的工作,尤其是对产后第一年内的新任妈妈而言,婴儿的出生带来的不仅是家中多一口人那么简单,而是要面对纷乱复杂的家务和照料工作的分工与协调。女性产后需尽快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家庭照顾者和管理者[26],重整家庭秩序,并在获得外界社会支持的同时学会掌握给予反向支持的能力,维系家庭关系的能力,即秩序的重塑与支持的反嵌。这是一种家庭内部社会关系的再生产和家庭功能的重要重构。
育儿社会支持的传递并不是一个单向的过程,当支持获得者在主观评价所得支持的效用有所降低或有适得其反的负面效应时,是否会发挥能动性而有进一步的动作和应对?通过对组员谈话的内容分析,本研究发现有些新任妈妈会采取积极行动以应对祖辈育儿支持效用不符需求的现状,具体行动策略包括三个方面:合理分工、正向沟通和持续学习。
1.重视育儿工作的家庭管理并合理分工
祖辈在提供“全包”式工具性支持的同时,会不自觉地跨越了家务工作分工的边界,无形中形成一种大包大揽的“垄断”格局,导致新任父母履行各自父职母职的能力弱化与角色边缘化。本研究中有部分新任妈妈已经敏锐地觉察到这种祖辈支持供给过度化带来的不适和需要调整的契机,及时采取实际行动以对育儿工作进行合理分工,既保证祖辈支持的适度化,又能巩固自身家庭管理者(家里女主人)的地位,重塑家庭秩序。
因为父母帮我们轮流带,然后我觉得带的过程中大家的目的都是把小孩带好,会有分工协作的地方。比如说我主要有可能(在)给小孩智力开发方面,给他看看书,给他听听音乐。然后我父母有可能多抱抱孩子,感觉就是我们是有一定的分工,就是我比较注重这一块,他们主要是负责生理方面,我主要负责智力开发方面。你是总的分配人,你来定分工的。(Q6-3)
我会给每一个人作一个合理的分工和安排。爷爷负责什么,爸爸负责什么——爸爸就是在这方面比较弱一点,外婆负责什么,妈妈负责什么,几点到几点做什么事情,哪个人做,我是这样子安排的……我甚至去学过时间管理课程,就是把今日待完成的事项、本周待完成的事项、今日完毕的事项,还有时间节点的东西列下来。希望在这方面有更大的进步吧。(Q7-3)
2.有技巧地与老人正向沟通
与老人沟通其实是一门学问,在育儿过程中祖辈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工作,如果仍不能满足新任妈妈的支持需求,在表达实际感受时需要讲究技巧和艺术性。中国人深受儒家文化影响,讲究尊卑有序,家庭成员之间的沟通向来不是直来直去的模式,而会更多从侧面或以让对方有台阶下的方式来进行沟通,从而给对方有“面子”和受尊重之感。在组员的分享中,可以看到几种与老人在育儿合作过程中有技巧的正向沟通的案例,里面体现的两点元素值得借鉴:其一是新任妈妈要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获得祖辈支持是好事,对支持给予正面评价与反馈同样也是必要的,有助于增进彼此的沟通交流和理解;其二是要有技巧地进行正向沟通,比如用宝宝的口吻来间接表达新任妈妈的心意和想法,请老人多分享照顾孩子的日常趣闻,增强老人的参与感和价值感,尊重其自主性,让老人可以以一种受尊重的方式来获悉新任妈妈的真实感受。
我觉得跟我自己的父母亲在一起的优势就是我可以畅所欲言,我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表达。(Q6-13)
你可以经常侧面赞美她(老人)。有的时候可能说不出口,你可以说宝宝你看奶奶帮你弄得好干净,给你买新衣服,你穿得很漂亮,她真的会很开心。我们其实也不要直接的交流,现在都不太这样沟通了。就是用宝宝的方式来交流也蛮好的!(Q6-3)
妈妈有时候说我没有顾及她的感受,我就会以宝宝的口吻跟她讲,外婆怎么怎么了,心疼妈妈;妈妈又心疼你,怎么怎么的。讲这个过程,我觉得妈妈就会开心地笑一下,都是为女儿。(Q6-8)
因为我妈妈性格比我强势,她也愿意做主,我求同存异吧。让她去做主,然后尽可能多给她赞美,相当于给她“糖”吃。(Q6-9)
3.活到老、学到老,鼓励并促进老人学习新的育儿知识
育儿工作边界的清晰和沟通途径的畅达能保证代际育儿合作的有效开展。为了进一步拓展育儿合作的空间,增进祖辈支持效用,一些新任妈妈更是将祖辈拉上了育儿继续教育的轨道,紧跟时代步伐,形成了与时俱进的祖辈充电模式。从组员分享中,我们发现有两种老人学习新育儿知识的模式。一种是自主学习模式,老人学习意识较强,主动要求寻求育儿学习新资源和补充新知识;一种是为祖辈报班学习模式,新任妈妈为老人引入教学资源、育儿资讯甚至智能化学习渠道,为促进老人学习新知识提供了必要条件。
祖辈自主学习模式
从怀孕的时候她就开始看那个很厚的一本书,像字典一样,一个日本人写的育儿百科。我妈妈看得比我多,然后她知道每个小孩到什么阶段是什么状态。(Q6-10)
我婆婆每次来听这个讲座,回去后都会说,今天老师讲什么了,育儿医院的医生又怎么说。她也很愿意去接受这个知识,所以说可能这样子下来我真的做得很轻松。(Q6-11)
因为他们两个人属于那种学习能力特别强的,刚过来的时候是智能手机、微信什么的都不会,现在玩得特别好。然后在平时就是照顾孩子方面,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会听的,他们觉得现在都要科学育儿。(Q7-5)
为祖辈报班学习模式
我妈妈是在我怀孕7个多月的时候就过来了,那个时候她过来没有什么事情做,我说我给你报一个护理班吧,就上了两三个礼拜,每天都去上课。我妈本来是从家乡过来的,在这个上课过程中,她也交到朋友,适应上海这个环境,对于周边、我们家附近也有一些了解。她在这个班上学了很多东西,抚触、被动操、洗澡等很多很多。我们家小孩生出来以后,洗澡(等方面)我和我老公两个人做得很少,基本上都是靠外婆。(Q5-8)
四、总结与展望
目前,祖辈广泛参与城市家庭的托育工作,祖辈提供的育儿支持效用评价问题值得关注,因为祖辈托育对积极老龄化会同时带来正向和负向的影响。以往研究表明祖辈托育对老年人的正向影响包括提升了老年人的晚年幸福感和价值感,促进女性子辈劳动参与和家庭和谐,也有助于提升城市家庭二孩生育意愿[27-28]。同时,祖辈托育也会给老人带来负面影响,例如老年人的劳动参与下降、身心健康风险增加、社会疏离与孤独感加重、引发异地养老和就医的焦虑、育儿观念不同导致代际冲突等[29-31]。为促进祖辈育儿支持的可持续发展和效用发挥,有学者倡导应肯定从事隔代照顾的老年人对国家、社会和家庭做出的贡献,提倡发展社会政策支持非正式照顾体系的健全与完善,促进代际育儿合作的良性互动[32-33]。
(一)研究结论
本研究以支持获得者(新任妈妈)为评价主体,探究新任妈妈对祖辈育儿支持的效用评价及其应对实践,试图考察在婴儿出生第一年内代际育儿社会支持的传递效用与发生发展机制。和以往研究发现相一致,本研究提示新任妈妈视角下的祖辈育儿支持能有效缓解女性产后平衡家庭与工作的焦虑感,祖辈提供的有形的照料性工具支持大大解放并释放了都市年轻女性的劳动力,也给双方精神健康带来一定程度的裨益,但随之而来的支持供给与支持需求的不匹配也会给支持互动双方带来情绪困扰,过度的支持、错位的支持会呈现负面的支持效应,导致家庭冲突与矛盾,影响家庭和谐,甚至不利于婴儿照料。同时,本研究的新发现还在于新任妈妈应对祖辈支持效用不佳的行动策略,可归纳为秩序的重塑与支持的反嵌两个方面,具体包括三方面的做法:重视育儿工作的家庭管理并合理分工、有技巧地与老人正向沟通、鼓励并促进老人学习新的育儿知识。未来新任妈妈可以通过及时觉察此类育儿支持错位的情况,采取积极行动策略以正面应对。
本研究发现,祖辈育儿支持主要体现在工具性支持方面。无论从新任妈妈实际的支持需求还是从社会支持理论框架出发,育儿社会支持都包含工具性和情感性支持两大功能。祖辈作为育儿支持提供主体,给新任妈妈提供的主要是照料性支持(属于工具性支持),极大满足了新任妈妈的刚性照料性支持需求,在当前都市85后女性家务能力和担任照顾者角色转变能力不足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因此,祖辈的工具性育儿支持是非常值得肯定的,祖辈为此也付出了巨大体力投入和从劳动力市场撤退的牺牲,甚至是情感方面的消耗。
祖辈育儿支持的过度与错位可能带来负面效应。社会支持的效用评价属于社会支持的重要维度,因为并非所有的支持都是有效的,有研究表明过度的或错位的支持将导致被支持者的社会隔离与退缩,拒绝沟通等负面结果[34],而在祖辈全力以赴提供育儿支持的同时,若得不到新任妈妈的认可,将形成一种巨大的支持浪费。具体表现为新旧育儿观念的冲突与家庭矛盾导致互动双方的情绪困扰和互相的不理解,这将无助于繁重的育儿工作的顺利开展。
秩序的重塑与支持的反嵌将有助于缓解不良的支持效应。对于育儿支持效用评价现象的解析可知,家庭秩序的重塑和新任妈妈支持的反嵌能有效缓解上述错位支持供给的负面效应。通过重新梳理育儿工作,合理分工和根据各自所长来安排育儿工作(例如祖辈负责生活起居照料,父辈负责婴儿教育和家务管理工作等),畅通家庭成员的沟通渠道,搭建良好的学习平台和引入适当的育儿学习资源,鼓励和促进祖辈持续学习新的育儿知识,接受新的育儿观念,将是一种不错的解决办法。
最后,新任妈妈在育儿中是否获得支持越多越好?本研究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社会支持的获得的确在一定程度上会消减和缓冲新任母亲的育儿压力和负担,但结合以往研究理论和本次研究结果,可以发现,获得支持多反映了两种可能的情况:一是被支持者的需求过大,所以支持提供方会不断给予支持供给;二是获得的支持与需要的支持无法精准匹配,难以形成“有效支持”,进而出现获得支持越多烦恼也越多的情形。对于第一种情况,需警惕当前都市新任妈妈母职履行能力的早期(婴幼儿期)弱化而后期(学龄期)被动强化的局面,祖辈在提供育儿支持时需谨防过度供给或错位供给,因为这将弱化新任父母履行应尽父职母职的能力而不利于其成长,需要给予新任父母一定的学习和试错的空间;对于第二种支持供给与支持需求不匹配的情况,则需要提高育儿支持的有效性。
(二)展望
综上所述,笔者提出以下两方面对策建议以有效促进新任妈妈与祖辈开展育儿合作,增进家庭和谐和高质量的婴儿照料,并促进积极老龄化。
1.正确认识有效社会支持概念。社会支持是一个复杂而多维的概念,所有家庭成员都可通过培养对社会支持效用觉察的能力以正确评估正反两面的支持效应,进而采取有效的行动策略。社会支持效用评价是必不可少的支持传递环节,新任父母包括祖辈可通过专业帮助(例如社会工作者的指引)或自学的方式来正确理解社会支持概念的含义,并了解如何自我觉察育儿支持效应的方法。准确而及时的支持效用评价将有助于家庭成员更好地沟通并获得有效支持。
2.创新社会服务支持祖辈托育。破除数字鸿沟,拓展老年人学习渠道、提升其信息化素养、改善老年人持续学习的条件,是帮助祖辈提供有效育儿支持的重要路径。拓展新的学习渠道以创造性地帮助社会支持的有效传递可以避免育儿资源的无效内卷和能量内耗。随着当前我国信息化技术的普及,广大民众使用智能手机获取信息和开展网络社交的普遍化,提升老年人的信息化素养,破除老年人信息获取鸿沟,增强其获取育儿知识及信息的能力,是帮助祖辈提供有效育儿支持的重要路径。
需要注意的是,本研究的调查对象来自参加了某个面向都市新任妈妈的社会工作服务项目的人群,属于带有一定偏差性的特定群体,因为大部分来自中产家庭(文化程度和经济收入尚可),无法代表广泛意义的新任妈妈群体,因此需谨慎对待和推广本文所得结论。鉴于此,未来可尝试从更广泛的路径进行取样调查,比如农村、城市社区或其他公共开放场所,以提高研究的深度和丰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