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突围和年轻人的躺平:如何在一个变动的系统中寻找新秩序
2021-01-02孙时进,李伟,陆新和等
嘉 宾:孙时进,复旦大学心理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李伟,上海戏剧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代戏曲研究中心主任、《戏剧艺术》副主编、图书馆馆长。
策划主持:陆新和 ,《青年学报》编辑
参与讨论:刘宏森 ,《青年学报》主编
陆新和:我们这一期讨论的主题是:大象突围、教育整顿和年轻人的躺平,我觉得这背后有一些相似的生态变化。
大象突围,是因为它的生存系统恶化,活不下去了,所以要想办法走出去。所谓年轻人的躺平,本质上也是他们的生态发生了变化,而选择这样一种应对的方式。教育整顿则和放开三胎密切相关,其实现在就算自由放开,人家也不一定会生,这也是一种生态。最近美国教育中概股几近崩盘,有的股价甚至跌掉近90%。
孙时进:为什么?
陆新和:这次不是一般的整顿,它的逻辑就是减轻养育负担。年轻人不愿意生孩子,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养不起,其中教育就要投入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让孩子接受课外培训辅导。他们认为把培训机构弄没了,养育成本就下来了,这是一种逻辑。
刘宏森:这只是一种逻辑。
陆新和:或许将来学生的双休日也会被安排掉,那就没有时间去补课了。所有这些自然生态、教育生态、社会生态似乎都在发生着较大的变化。
今天的“躺平”让我想到美国五六十年代的垮掉派,本质上他们有点接近。60年前,克鲁瓦克、金斯堡他们说:我们挣扎过,和这个社会搏斗过,但是,我们被打垮了。今天中国的青年人说,我们打不过,只能躺平。如今,躺平主义事实上已经成为青年文化的一种,变成年轻人当中的思潮,尽管它是通过对996、007、对资本家抗争的形式体现出来的。
那么,这种状况怎么解决?年轻人不可能永远躺平下去,垮掉派也没有一直垮下去。所以我们请两位老师一起来探讨一下。首先,内卷、躺平、三孩、教育整顿背后的推力和逻辑是什么?第二,年轻人除了躺平还有没有其他选择?第三,躺平是年轻人的主动选择,换一个名词说失业,就变成了被动的选择,那么躺平是失业的另外一种表达吗?第四,年轻人如何做到自我的可持续奋斗?对社会来讲应该提供哪些支持?
刘宏森:这个栏目是2017年5月开始办的,初衷就是给一本严肃的学术期刊打开一个窗口,进来一些新鲜空气。这个栏目的一大特色,就是每次的选题都把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看似不相干的事情如果有了联系,一定是内在的、深度的联系,不会是表层的。当然,作为一本学术期刊,我们不仅要发现问题,更多地还要从建设性的角度考虑。学术期刊不是发牢骚的地方。
2016年,国家颁布了中长期青年发展规划。规划提出,要把青年培养成接班人和建设者。现在青年躺平了,怎么办?三孩放开了,怎么办?刚刚说大象突围是一个生态问题。究竟怎么看?请两位专家不吝赐教。
40年前的社会,发动机很重要,今天更需要刹车和方向盘。
需要寻找新的精神家园,躺平某种意义上是寻找新生活方式的尝试
陆新和:重要的不是躺平、内卷这些现象。我在策划里面特别提到了美国六七十年代这一批垮掉派、嬉皮士搞出了计算机革命。乔布斯就是嬉皮士,美国的科技革命是由一批嬉皮士弄出来的,他们怎么会走向这一步的?看似紊乱,但关键是要能在紊乱中寻找新的秩序,找到新的自我。年轻人不可能一直这样躺平下去,这是我们讨论的目的。
现在要么躺平,要么起来抗争,就像复旦最近发生的事情。
孙时进:紊乱可能崩溃也可能从无序到有序。复旦的事情有很大的偶然性,“非升即走”在高校很普遍。在这个环境里面,复旦的政策应该是最宽松的,算是做得好的。
陆新和:所以,这也是生态的问题。换句话说,类似“非升即走”也是内卷的一种体现,只不过高端一点。
李 伟:这个话题虽然没有放在题目里面,我觉得也是有联系的。
陆新和:“青椒”和所谓大厂的年轻人很相似,只不过他们是高端学术人才。
孙时进:任何事情都有两个方面,在张艺谋的红高粱时代就是打鸡血,那个时候确实发动机很重要。但是到了一定的程度,开始有刹车和方向盘了,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转向。40年前想的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现在才发现金钱不是万能的,差不多用了一代人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个事情也有正面意义。
李 伟:我昨天上戏剧理论课时就举了这个案例,它很符合我们的悲剧理论。从亚里士多德开始,悲剧都是这么讲的:悲剧模仿比我们高一点的人。他们都是比我们高一点的,尤其是姜老师。这两个人从目前的了解来讲都不是坏人,相反都还有很多被人称道的地方,为什么在现有学术体制下相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悲剧的感觉很明显。
悲剧就会引起我们的怜悯和同情,为什么?很多“青椒”觉得姜老师和自己的处境是一样的,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我把这个例子作为生活中的悲剧讲给学生听,包括当时在场的老师都很认可,他们都感觉到了这个事件的悲剧性。
孙时进:这背后还有深层次的问题。两个人应该都是不错的,学校又是最人道的,普遍情况可见一斑。
陆新和:从大环境来讲,这也是内卷的一个缩影。内卷不仅仅体现在“鸡娃”、学区房这些事情上。当年的学生、现在的996大厂青年躺平了,因为他们工资高,积蓄足够他们过一两年不工作的生活。
李 伟:复旦这个事情的确是内卷的恶果。
孙时进:40多年前你有资格躺平吗?没有。宁可苦死、累死,也不愿饿死,不能躺平。走到今天,有条件可以躺平了。从正面来讲,现在生存、安全等需求基本解决了,而面临更高层次的精神需求和满足,率先选择躺平的有不少是相对高端一点的人群,他们可以选择躺平。
陆新和:因为他们有资格可以躺平。
刘宏森:现在躺平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不缺生存发展资源,所谓有资格的。第二种就是类似“三和大神”,以打临工日结的方式生活,做一天吃一天。这种躺平者,历朝历代都有。阿Q就是。
孙时进:谁有资格躺平?改革开放初期是人性和欲望的释放。刚才说了,如果只有发动机,没有刹车和方向盘,一直加速,那会车毁人亡。所以今天需要寻找新的精神家园,不能不加分析笼统地谈躺平。可能有盲目消极的不求上进的躺平,但也不排除包含寻找新生活方式的尝试的躺平。是消极还是积极的,需要大家讨论后弄清楚。社会心理服务体系构建的是什么?自尊、自信、理性、平和,积极向上。就是在你割我的韭菜,对我没有尊重的时候,我可以不理你,我可以保持我的尊严。躺平也是要回尊严的一种。我们应该告诉年轻人,你们可以选择一个有自尊、自信、理性、平和看似躺平的生活方式,而不是那种以金钱和地位来评价成功的方式。这种新的方式一旦推广开来,也许是年轻人要走的一条新路。
20世纪80年代的年轻人唱“再过20年我们来相会”,后来发现在经济方面,我们做得比预想的要好。现在的情况,实际上就是一批年轻人率先找到另一种生存方式,表面上看有点消极,但如果加以引导就会有非常强的正面意义。换句话说,就是不作个人比较了。你说你收入5万元,我收入5000元,但我只要活下去就行,不和你比了。我就见过一个人,他之前在一家杂志工作,后来到贵州,花30万买了一套房子生活,我看他和李子柒的生活方式很像,活得很好。
包括马原也是选择了躺平,他生了癌症,后来退出江湖。
刘宏森:马原写过《冈底斯的诱惑》《西海的无帆船》等小说。
孙时进:治疗的时候他发现,照这样治下去活着的可能性也不大,而且很痛苦,一直要放疗、化疗。他突然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义,就是在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环境下的激烈竞争。等得了癌症才发现自己没有认真活过,那我不治了,选择死。但是在死前选择一种我认为比较好的、自然的、有自尊的生活方式,这也是一种躺平。但是他赌赢了,八年以后不治而愈。王朔说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就是赚几个臭钱,让别人知道。何必呢?这也是让人躺平。有没有一种积极的躺平方式?
某种程度上,躺平就是从他人的评价体系里面跳出来,就是拒绝世俗意义上的某些东西,
不再和别人PK。如果一个人只有学习这一件事情,那一旦这个学习不存在了,
他会觉得自己的生命没有意义了。
陆新和:您讲马原的例子,我们是不是可以说,所谓年轻人的躺平是目标发生了改变?
孙时进:积极的躺平其实是寻找一条自己要走的寻找精神家园的路,而不是以前有外人评价的成功之路。
陆新和:原来是挣钱,要从一个月1万到一个月10万,那么就996、007,拼命做。现在发现这个目标的代价是身体毁了,所以,新的目标是要身体、要健康。
孙时进:从心理学来讲,也许有更深层的含义。因为童年是在极度贫穷中度过的,我们这代人对钱的欲望很强,有再多的钱也觉得不安全,所以拼命赚钱,不花钱,甚至可以说是贪钱。同样,在专制下长大的人,给他再高的地位也觉得不够,他们仍然会争权夺利。从情感上来讲,一个从小在专制愚昧下长大的人,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人类情感关系的。
改革开放之后出生的新一代人,生活没有那么贫穷、愚昧,也没有那么专制,他们的心态不是一定要更有名、更有钱,而是要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他们已经开始成熟。你不要忽悠我可以成为百万富翁,我要的是我选定的生活方式。
陆新和:现在躺平的主体就是80后、90后。
孙时进:就是改革开放后,经济有所好转以后这一代人。70后还有困难,到90后,绝大部分人没有生存问题。有一个海归,他的领导说你要学会敬畏。海归回复说,我们只对人品和能力有敬畏,对金钱和权力没有敬畏。也就是说你不要拿涨工资或者提拔来威胁我,我不在乎。这让很多领导或老板崩溃,不知道这一帮孩子到底要什么。他们要的是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积极躺平的生活方式,一定程度就是拒绝世俗意义上的某些东西。这其实对我们培养、构建积极心态有利,我们培养的就是自尊、自信、理性、平和的人。所谓平和就是没有恶狠狠的东西了,幸福感不是只决定于物质和金钱。现在绝大部分选择躺平的,某种意义上是有权利躺平的人。像上海的孩子,我不拿你一分工资也可以活。穷孩子不能躺平,也没有资格躺平,躺平的话你爹娘就过不好了。
第一代人拼命赚钱,不花钱;第二代人又赚钱又花钱。真正的贵族是什么?赚钱、花钱都无所谓,就是《共产党宣言》中讲的“每个人自由的全面发展”,发展出自己的天赋,活出自己的意义。这样也可以使别人活得更好,使社会更丰富,而不是要和别人PK,躺平的正面意义是这个。躺平也许是未来的生活方式,是代表一群人,是引导社会往前走的。
陆新和:您刚刚讲的基本上就是北欧的生活方式,我不和你PK,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自己,做一个厨师,做一个渔夫。
孙时进:确实和北欧很像。这就是选择一种更丰富多彩,尊重自己内心的生活方式。关键是能不能找到你的天赋。如果找到了,你的工作就是你的天职,就是你的使命。
积极的躺平,是有清醒的自我意识,想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喜欢的事情。这是中国未来需要的,而不是所谓不合作。我们的管理、激励机制还是几十年以前的,今天已经换了一代人了,这是需要改变的。我们应告诉很多家长,当你以为孩子没有输在起跑线的时候,他的终点可能已经没有了。
其实,完善的社会保障机制,就是给你躺平的权利。最好的社会,就是你拿低保做数学也可以。最早的管理模式,为了激励,就是计工分,分田到户。现在把这种管理体制拿到高校,这就是管理者的荒唐。
陆新和:从面上来看,所谓非暴力不合作也是存在的。孙老师的话让我很有启发,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所谓躺平就是从他人的评价体系里面跳出来。原来生活的意义就是他人的评价,包括给你涨工资、评职级、给个荣誉称号等等都是他人的评价,现在他们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了。
我们说教育有两种观念,一个是培养人,一种是筛选人,现在大行其道的是后者。我把所有人分成ABCD,然后让社会选,所以我们要“鸡娃”。但从培养人的角度出发,无所谓你们选不选,我们就是培养孩子的天性,让他成为一个人。现在原先在筛选赛道里的人跳出来了,那么问题是接下去他怎么办?
孙时进:我们今天讨论这个问题就是告诉大家,你这个方式没有错,但是要找到你自己。以前有一段时间就是提倡以人为本,就是给每个人尊严,给你生存的意义。比如龟兔赛跑,仅以跑步为标准,那就只给了兔子生存的意义和尊严,没有给乌龟尊严。如果让兔子去跑步,乌龟去游泳,那么这个社会就是各得其所。“每个人自由的全面发展”,就是尊重他的个性,你要活出你自己的尊严和意义,而不是活在人家的评价体系里面。
刘宏森:刚刚讲年轻人不跟你玩了,玩自己的。这其实在若干年前已经显现出来了。有人调研发现,青年心中对权威的认同很有特点。比如,教授不是他们眼中的权威,领导也不是权威。他们圈层里面的领袖人物、有特长的人,才可能是他们眼中的权威。对游戏一族来说,打得好的人就有权威,但哪天被打下去,就不是权威了。他们对权威有自己的评价标准。
孙时进:他们不是一元化,是多元化。
刘宏森:现在看躺平有一个参照的东西,就是有没有就业。就业体现了社会现有的一种运行模式、评价标准。现在主流媒体说青年躺平可耻,但他们或许根本就不了解青年。先搞清楚几个基本问题,再对躺平发表意见:首先,什么样的青年在躺平?第二,躺平的形式是什么?第三,躺平的原因是什么?
孙时进:确实,这三个问题要回答,而且要做实证研究。你骂躺平,你知道谁在躺平,为什么躺平、怎么躺平吗?在不清楚的情况下,骂和捧都是没道理、无意义的。
刘宏森:现在青年躺平和葛优躺是不是一回事?和佛系是不是一回事?其实不一样,里面有非常复杂的东西。
李 伟:刚刚孙老师讲的是比较好的状态下的躺平,就是有选择的自由。在躺平的状态下我可以选择我热爱的生活方式。其实还有一种就是对现实的无奈而躺平,不躺平就没有办法了。他只有躺平,躺平了以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比如说我每天辛辛苦苦工作,最后带来各种各样的毛病,我赚的钱不能支付我去医院看病的钱,那么我还不如不干活,不得这些病,那也是一种躺平。
孙时进:当然一定也有被迫的、消极的“躺平”。
陆新和:就是性价比选择。
孙时进:对,也不是父母前辈给我留下很多财富,只要没有生存之忧,我就躺平。大多数工薪阶层收入本来就不高,但工作强度却很大,这是很多80后的情况。
刘宏森:躺平的原因就分出来了。
李 伟:如果是这种情况,可能要改变的就是社会的某些方面,是不是可以这么说?
孙时进:我觉得底线就是建好社会保障,这是根本,社会已经很多元化了。刚刚说有一种躺平是高端的、主动的,还有一种就是算算怎么做更划算。就是在有社会基本保障的情况下做自己喜欢的、擅长的事情是否可行?躺平以后说不定就找到适合自己做的事情。
为什么心理学让我们唤醒自己?因为你终身在寻找的就是你自己。在上海,可能大部分人都有资格躺平,但是能不能找到你的感觉?否则你躺平了以后,永远没有感觉,可能就生不如死。
刘宏森:孙老师还是很懂青年的。最近这十几年,很多青年在努力按照自己的兴趣就业。比如说安徽芜湖有一个小伙子给人补破牛仔裤,年收入百万以上。当今社会上的很多新业态,就是这样由青年创造出来的。
孙时进:这些都是很好的例子。
陆新和:这些个案的可信度我们不清楚,是不是可以年入百万?还有养什么东西年入千万的。
刘宏森:也不太会过分地夸大。现在资讯很发达,很容易证伪。他们也未必想一辈子只做这一件事情。现在的问题就是不少父母觉得孩子做的事情不靠谱。
孙时进:觉得你当公务员可以,终身的铁饭碗。
刘宏森:从这个角度来讲,躺平的人就是想做,却还没有找到自己可以做的事情的人。
孙时进:我有一个没有学历也没有工作的朋友,但是他对中医和健康养生很有天赋,也很有研究。他生活得衣食无忧、自由自在。但他爸爸就觉得很悲剧,说我最大的失败就是这个儿子,这么聪明的人如果听我的话一定进清华的,而现在什么职业都没有。
刘宏森:对青年躺平的焦虑、不安、不满,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对青年不了解。
孙时进:我说你孩子很有出息呀,我这个教授还不是天天跟他学,他的生活水平和很多教授相比也不低,你为什么担心?但在这个爸爸心目中,这是一个没正当职业让他丢脸的孩子。
刘宏森:这就是价值观不一样。
陆新和:进一步来讲,躺平本身就是一种新的选择,社会不应该仅仅像主流媒体那样去训斥说躺平可耻,而是应该发展出接纳躺平的机制。
李 伟:社会本身应该是非常多元化的,躺平其实就是自我选择。现在社会能够提供给他的东西让他觉得无意义,他在里面找不到价值。
刘宏森:过若干年,这一批年轻人成为社会栋梁以后,他们就理解了,他们不会焦虑的。而且,他们会想出办法来进行管理,这个就是变动的系统,而不是一个紊乱的系统。到他们挑大梁的时候,社会会按照他们的理解,形成一种较为稳定的秩序。
大象突围、教育整顿、年轻人躺平,背后都折射出对资源的争夺。我们是否应该像
对突围的大象一样,也给予躺平者足够的尊重,并提供基本的保障和接纳
孙时进:你看美国垮掉的一代多厉害?从克林顿到乔布斯。
陆新和:当年董乐山提出过,翻译成垮掉派似乎有明确的贬义,他说应该翻译为“疲脱派”。最早翻译垮掉派的那几个人找过钱锺书,说这个Beat应该怎么翻,是不是翻译成垮掉?钱锺书没有反对,但是他提了一个词,他说英文里面有一个词Beatitude,就是祝福,是宗教里面的一个词。垮掉派人物克鲁瓦克和金斯堡说当他们到教堂里面的时候,他们想到Beat就是上帝给我们的一种恩赐,和你讲的新生活方式的选择其实是合拍的。董乐山说为什么是“疲脱”?“疲”是说明他们对旧的生活方式疲倦了,“脱”就是超脱,就是我找到了新的东西。但是大家对垮掉派都接受了,约定俗成了,就把这一代叫做垮掉派。他说对很多不了解的人来讲,一看这个名词,就很容易形成误解。就像我们看到紊乱就想到混乱一样,这个也没有办法。
刘宏森:这个就是迎合当时民族的意识形态。
孙时进:觉得这个是腐朽的,没落的。
陆新和:社会应该建立一个接纳体系让他们躺平。
李 伟:社会应该非常多元,有很多东西可以选择。现在说躺平,就是带有某种价值观的。主流媒体批评躺平,就是认为这个是消极的。其实这里面也有积极的东西,或者说现在的种种安排有很多不足,那么能不能更加多元化?比如在大学里面,明明写论文本来也是一件好事,现在规定你要写多少篇,那就很无趣。本来写作是我们的享受,现在变成任务了。人觉得自己是机器了,那还不如躺平。
陆新和:张五常也写了同样的例子,他在某个地方工作的时候人家就没有论文规定,但他很多文章反而就是那个时候写的。
李 伟:评价体系、评价机制要多元、灵活,如果只有一个非常硬的框架肯定有问题。
孙时进:这个问题解决的话就把大学的根本问题解决了,也许要等相当长的时间。
陆新和:所谓接纳躺平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提出博弈论的约翰·纳什,数学天才、精神分裂症患者。普林斯顿大学没有给他任何发论文的要求。他就是一个精神病人,但是普林斯顿接纳了他,最后他获得了诺贝尔奖。而且,约翰·纳什并非个案,普林斯顿大学旁边的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就是一个很典型的接纳躺平的地方。
孙时进:那个研究院不是普林斯顿大学的,是有人资助的,可以天天喝咖啡。
陆新和:是的。它的经营者叫弗兰克斯纳,是一对很有钱的夫妇捐献的。很多世界顶尖的科学家像爱因斯坦、奥本海默,包括杨振宁等都待过,爱因斯坦待了二十几年,一直到去世。普林斯顿大学还捡了个漏,顺便请爱因斯坦老师做了个兼职教授。这些科学家在那里没有任务,就是喝咖啡、聊天,聊几年没有成果也没问题。
李 伟:我们现在高校的管理机制非常急功近利,唯论文是从。
孙时进:这个不能深层分析,深挖下去就是学校是不是学校?更深层的就是人要有变化。如果人变了,管理模式也许就会变。
陆新和:你刚刚说社会保障体系可以接纳躺平,但光有这个还不够,另一个层次就是如何鼓励和保障他们可以去做一些他感兴趣的事情,这个是目前最缺乏的。
有一些80后、90后在网络上的言论也很让人担心。我们看到过中国贫穷落后的时候,他们没有,他们一出国门就觉得中国很牛。这个其实很可怕,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基础在哪里。牛顿花了半辈子想到万有引力,你初中就知道了,你说你比牛顿牛?我们经常说只花了几十年甚至几年就走过了人家上百年走的路,这完全是在误导,这是同一条路吗?
孙时进:那是上帝的事,我们管不了,我们只能把这个事情说清楚,就是对这个社会的贡献,不管能不能起什么作用。
刘宏森:就像今天这个命题,实际上就是躺平没有那么让人悲观。
李 伟:我觉得躺平是很积极的一种现象,会促进社会发展进步,调整改革。
陆新和:那我们应该提供怎样的支持?我们首先是接纳躺平,第二就是如何提供一种支持机制?从社会层面来讲,就算躺平是积极的,但是你不能就这样躺下去啊。
刘宏森:首先不是接纳躺平,首先是要了解躺平。
陆新和:躺平以后怎么办?就如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有那么多喝咖啡的人,如果他们真出不了成果,这个研究院也不能办到今天。所以,我们还是要有一套机制,让这一批人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孙时进:那就是怎么躺平。
陆新和:乔布斯说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你躺平了,但你可以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吗?你做得到吗?
孙时进:我们要做的就是唤醒一部分人,让别人看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一群人有这种生活方式,让他们扩展开来,我们用各种媒体、各种方式来宣传。
刘宏森:躺平蕴含的积极因素是什么?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工作、生活,包括赚钱。问题是什么?整个社会系统是按照传统的单位、行业,传统的考核、价值建构起来的,那就形成一种不匹配的关系。因为不匹配,所以大家都难受。躺平的小年轻难受,领导也难受。
这就更需要年轻人大胆地闯荡、创新,没准会有一些新东西出来。所以说社会要有耐心,要容忍年轻人试错。急功近利一定是不行的。
孙时进:大学现在承担了一些不该承担的事情,比如拼命地保证就业率。如果只要进好大学就能保证好的就业,那么应试教育永远打不破。等你考了所谓的名牌大学,发现就业还没有专业学院的好,这个时候就打破了。
刘宏森:我觉得把大象突围弄进来是一个非常好的想法,大象为什么突围?动机就是觅食,就是寻找活下去的资源。同样,教育为什么要整顿?是因为教育资源的稀缺,整顿就是把资源整合起来。年轻人为什么躺平?生存发展的资源不够。
孙时进:他躺平了以后发现自己就是资源。
刘宏森:关键就是资源问题。2016年,国家颁发了中长期青年发展规划,从一般表述上来看都很好,但最实质的问题就是资源的支持。
孙时进: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真正关心什么?
刘宏森:要真正地去想青年需要什么,不同的青年有不同的需求,这方面我们口号喊得很响,政策落地不够。你刚刚说了社会保障,青年有了基本的保障以后,怎么会躺平?
李 伟:我们恨不得把孩子的方方面面都管起来,这种思路和心态是有问题的。管理者要相信每个人有自我发展和成长的能力。今天的题目一个是自然生态,一个是社会生态,本质都是一样的。大象有自己的本能,知道哪里更适合自己生存。它们首先知道这个地方活不下去了,才要往外面走。是不是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不知道。而且现在不是一群,是三群了,这足以证明那个地方是不行了。它们就是凭本能、凭感觉走。
刘宏森:这其实也是在考验有关地区当局的智慧。大象北上,肯定和它们的栖息地被破坏直接相关。这次大象突围尝到了甜头,有那么多庄稼可以吃,也没有人去打扰它们,保护得很好。它们会不会习惯性地像非洲大草原上的动物那样季节性迁徙?如果是这样,地方政府部门能否顺其自然,搞出一条大象通道,像青藏高原藏羚羊迁徙通道一样?大象是珍稀动物,大象迁徙又是一种非常稀罕的景观。其间蕴含着十分珍贵、十分丰富的旅游资源。如果能把大象迁徙从一种对人的生产生活的干扰,转化成一种难得的旅游资源,这样,或许就会形成一种新的经济形态。这样才是灵活的管理。
同样对青年也是一样,他躺平了,他想自己创业,他想搞新的业态,社会能否也给他们一个通道?
李 伟:管理的思路要调整。
孙时进:像西部开发,他们发现最好的开发就是撤出来,生态几年以后全部恢复了,那里不适合人住非要住在那里干吗?
陆新和:过多的人为干预肯定是有问题的。像江西的婺源,现在是旅游胜地。因为他们穷,不像上饶等地,政府有钱,到处修路造高楼,婺源没有能力搞城市建设。但是几年以后,你发现反而婺源这边生态最好,适合人居住,老百姓也有钱。这就是经济学讲的有形之手干预过多的问题,你不是上帝,你不可能预见一切。
李 伟:管理者千万不能觉得我可以规划一切,这是以前计划经济的思路。
孙时进:家庭教育也是一样,我们要发现孩子到底适合做什么。
李 伟:我们现在搞道路设计,都是按照自己的想象设计一条路。这样的路可能好看,但不一定方便。其实老百姓已经自然踩出了一条路,你只要把人家踩出来的路修好就可以了。不用另搞一条路,然后硬让大家走,这就尴尬了。
大象是庞然大物,它可以走出一条生路,甚至带出一条你所说的旅游线路。而在社会生态的方面,管理部门就很强势,年轻人觉得社会上没有适合我的工作,我都不想做怎么办?我自己创业。先创出一条路来,然后再来搞规范化、合理化,很多新兴行业都是这样产生的。
孙时进:家长受不了。
李 伟:最好家长可以允许。社会是不是可以给他们开辟一些可能适合他们发展的道路?如果没有,就只能在既有的轨道上面发展,我给什么工作你都要接受,那么就会出现躺平的结果。
刘宏森:他继续躺着。
李 伟:我们大多数人不可能像大象一样走到哪都可以有吃有喝,怎么办?这就在考验管理者的智慧。
刘宏森:首先你要给他托底的东西,就是孙老师说的社会保障。他躺一段时间后觉得自己技能不够,就会去接受培训。他要创业,没有钱,可以小额贷款。你只要提供一整套的保障就可以了。
陆新和:这个其实国外有很成熟的模式。大象突围这一次在国际上赢得广泛的好评,真正地讲好了中国故事,靠张维为讲一定不行,这个就是人为干预了。大象突围这个事件其实就是维护了大象的本能。
李 伟:如果我们对青年的管理不是堵而是导,像大象一样,那么也会获得国际社会的好评。
陆新和:这次获得好评的一个前提就是对大象有基本的尊重,就是它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它有它的特点,你都不知道。如果当地政府说画了大象之路,你必须这么走,那可能又不行了。
李 伟:要有多元的生态,让每个人能找到自己的空间。
陆新和:紊乱系统,变动系统,换一种说法就是熵增系统,你允不允许负熵进来?只有负熵进来系统才会有活力,否则一定会有问题。
孙时进:要有一个新的扰动,年轻人进来就是一个扰动。
陆新和:系统熵增到最后就是没有活力的系统。躺平就是一种负熵,能不能让它进入你这个系统?我们原来的系统是把负熵隔绝了,说躺平可耻就是这个原因。负熵进来的话,系统就会有活力。
我提紊乱系统也是这个出发点,这种熵增到一定程度形成的紊乱系统,是对初始条件很敏感的非线性系统。当系统出现负熵扰动的时候,首先应该正视和尊重它的存在,并表达协商解决的意愿。比如说我愿意和你沟通,愿意为你们提供更加多元、广阔的生存空间,那么对这一批躺平的人可能是很好的。如果你给出的信号就是躺平可耻,是不允许的,这种一味地指责,可能会让系统崩溃掉。因为那是它对初始条件很敏感的时候,所以,你的反应很重要。
孙时进:民间俗语说孩子生一次病长大一次,为什么?因为他长大的过程当中失去平衡,就会生病。生完病以后,机体的各部分机能重新适应了,如果不去过分干预的话,就是生一次、聪明一次。但如果一生病,打抗生素,退烧药,硬把它打回到原来的层面了。这个过程的关键点不是消除症状,是读懂症状背后的意义。也不是说不退烧,如果烧到40度,要稍微退一下,但是要把握好分寸。就像我们也不能让青年一直躺平,要读懂和理解以后,经过一次阵痛上升到另一个层面。首先要读懂,然后揭示背后的东西。不要用你掌握的话语权为中心来批判,应该是开放的、有对话的,这个过程中要有成长。
陆新和:记得汶川地震的时候,救出来一些山里面八九十岁的老奶奶,然后给她们住好房子,可没多久就死了。你觉得她原先是住破房子,但是那个环境让她很适应,弄出来住到楼房里面反而破坏她的既有生态了。
刘宏森:很多时候是为了形式。
李 伟:要有一个柔性的环境,不管是舆论还是管理的环境,一定要人性化、多元化。包括躺平这个事情,不必担心,不必焦虑,要相信每一个人都不会真的永远躺平,每一个人都有其自身的力量,这些力量都要、也都会释放。
如果说躺平是一种负熵,是寻找新的生活意义,那重要的就是如何让他们
内生出新的内驱力,而不是外界强加于他的
孙时进:和教育孩子也是一样的道理,你要读懂他,尊重他,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能力。有人说对孩子所有的担心都是一种诅咒,是你内心的恐惧,然后造成激烈的冲突。
刘宏森:这个确实是一种诅咒。本身不是这样,因为你担心,想成这样。
陆新和:可能这一批人在躺平之前也是参与到内卷里面,他一定有自己的目标,这个就是内驱力,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名。或者说为了从一个小厂进入大厂,从一个大厂进入BAT,不管怎样,他一定有一种内驱力。躺平以后,如何建立新的内驱力,这是很重要的。
孙时进:躺平了以后倾听内心的声音,寻找自己生命的意义。实际上中国现在也在寻找精神家园,寻找生命的意义。当每一个个人开始寻找生命意义的时候,这个国家就有希望了。让兔子跑,让乌龟爬,让刘欢唱歌,让刘翔跑步。如果让刘翔做奥数,他就崩溃了。如果教育回归到这样一个路径,中国回归到这样的路径,那么中国就是替世界寻找一条回归之路。
上海有一个60岁的艺术老师,因为身体不好,就和他太太提前退休,去大理生活。他在当地教白族老年人画画,他说这些老年人没有受过文化的污染,画他们本身最原生态的东西,他们把这个画推到西方卖出好价钱了。我觉得这也可以说是一种躺平,但是他做得非常有意义。
刘宏森:对青年躺平的恐惧,很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对青年特征和特质、现状与困惑等的无知。
孙时进:猪没有无意义感,只有人才有。年轻人在大学里面有无意义感,正是他开始寻找意义的开始,你担心什么呢?整天想让别人装你的思想,凭什么?当他有无意义感的时候你应该和他一起探讨,帮助他寻找到意义。
参加我女儿毕业典礼的时候,有三件事让我印象很深。她当晚请我们去当地很好的餐厅吃饭,我很崩溃,我是送你来学习的,你对吃那么讲究干什么?她还带我逛奢侈品牌店,然后说去比好莱坞还好玩的一个地方玩。我觉得这个孩子就是讲吃、讲穿、讲玩。
后来我想,讲吃是健康,讲穿是漂亮,讲玩是开心。当孩子健康、开心、漂亮的时候,你做父亲的很崩溃,这不是变态是什么?40年来这些孩子已经国际化了,花一点钱你就很崩溃,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
我如果按照老观念要生活上最低标准,那么就有激烈的冲突,我就崩溃。其实这是她带我走进国际化大都市。尽管我生活在上海,但我的观念在40年之前。后来发现这个餐厅在外滩都有,我为什么不去享受美好的生活?这样孩子就觉得你很好。她的同学也都说你爸爸很好。
陆新和:在你们家成功实现了文化反哺。
刘宏森:很多家庭都是这样。
李 伟:上一代人不要以为自己比下一代人高明,总是用自己的老观念要求下一代人。现在像躺平的一代,或者是垮掉的一代,都是上一代人的评价。其实今天的“躺平”和当年的“垮掉”一样,都孕育着新的生机。
孙时进:有时是因为你对我抱那么大的期望,所以我就让你绝望。上海一个戒赌中心,里面有60个赌博成瘾的孩子。我见到一个人,他说爸妈告诉我,你只要考上大学就自由了。但他们骗了我,考进大学以后控制根本没有放松。所以,工作以后就开始赌。我说你终于用赌博的方式让你爸妈崩溃了,他们再也不抱希望了,只要这个孩子不赌就行了。
陆新和:躺平也好,垮掉也好,都是他们自己命名的。就是我用原来的方式和你们斗,但失败了,所以我换一种方式进行抵抗。你们说非暴力不合作也对,就是抗争的方式变了。这个抗争方式到最后可能会诞生新的时代,像美国的计算机革命一样,关键就是他们如何能产生新的内驱力?
孙时进:这其实就是两代人的冲突,需要对话。好像谁说的,这个世界误会有时比邪恶更耽误事,这就是两代人沟通的重要性。这一代人的恐惧不是没有道理的,现在的悲剧就是最爱他的人把他害死了。像那些跳楼的孩子,逼死孩子的都是可以为这些孩子去死的人,这个就是悲剧。
李 伟:刚刚陆老师说我们有责任为这些躺平的人找到他们的内驱力,我觉得这个不要别人帮助去找,他自己自然会找到。
陆新和:不是说我们有责任帮他们找到,是如何有这样的社会机制。其实,躺平的过程就是重新寻找意义的过程。赵婷的《无依之地》里面,那个女主角是典型的躺平族。她没钱了就去打一个临工,有钱了就开着房车转。为什么?因为她遭受了重大的刺激,丈夫去世了,经济崩溃了。如果你不允许她这样,她崩溃得更快,死得更快。她这样做可能也是一种疗伤的方式。
刘宏森:她需要你允许吗?谁有资格不允许人家呢?
陆新和:我们说躺平可耻,就是不允许人家躺平。
李 伟:所以说舆论环境、社会机制要尽可能宽容。
陆新和:你刚才讲社会多元化,我这件衣服是2019年威尼斯双年展买的,上面这句“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是那年双年展的口号。我穿这个衣服去美国,在华尔登湖有个小姐姐拉着我,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说这句话是来自一个古老的中国谚语,后来我查了果然有一点关系。之后我去超市买东西,有一个大叔,看到这个,觉得有意思,排在我后面的老太太说,我们今天不就是生活在一个“有趣”的时代吗?我原来以为威尼斯双年展说希望你们生活在一个有趣的时代里面,但美国人觉得这句话讲得太好了,特朗普时代就是一个“有趣”的时代,太好玩、太搞笑了。这种理解与前面的差异非常大。
你是不是允许人们的多元化理解呢?躺平也是一样的,我觉得社会有责任允许它的存在。你不可能让躺平的人百分之百出现什么,但其中可能会产生新的火花,就像计算机革命一样。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产生那么多大师,但也有不少人就是喝喝咖啡,总要有一个概率。我们如何允许躺平?如何重新让他们产生新的内驱力?
有一些人确实躺平,因为躺平成本很低。天涯上面有一个帖子,上海一对夫妻,孩子没有,双方辞职,他们算下来一年躺平的成本就是2万人民币,有详细的账单。这些人不可能一直这样,但是我们要允许。这个就像间隔年一样,国外企业普遍允许间隔年,就是你工作觉得厌倦了,企业同意给你一年的时间,随便你干什么,一年以后你来上班,这个时候就是重新迸发活力。
孙时进:他们地可能放着三年不种。
陆新和:关键是怎么让这一批人找到内驱力,我们不可能帮他们找到,但要鼓励他们去找。
孙时进:各种各样的教育培训让他们找到自己的天赋。
陆新和:缺少内驱力其实不只是中国的事情。马斯克有一个演讲,他说美国社会新一代的青年普遍缺乏内驱力。
李 伟:日本有一本书很火,就是《低欲望社会》,或者叫《无欲望社会》。
陆新和:就是生活的无意义感,很多人有这种情况,中国青年已经算是积极向上的。
孙时进:袁隆平说,没有吃饱之前就一个事,吃饱以后事就多了。但不能因为这个回到吃不饱的年代,人类要往前走是有风险的,但还是要走。
陆新和:社会观念变化也是支撑新内驱力的一种。刚刚讲到北欧,小孩子希望将来做一个厨师,也没有人笑话,因为每一个岗位都很受尊敬,这就是社会的宽容度。在我们这边,如果他内心非常希望成为一个花匠,他敢和他的父母或者周围的朋友说吗?
李 伟:我们的教育也好、宣传也好,实际上就是有意地把青年学生往他们需要的方向引导。最后证明,他们选择的方向不一定是最好的,也不一定符合很多人的想法。
刘宏森:很多人因为社会生活中有这样的价值理念,担心自己做了所谓比较低贱的职业而“社死”。
李 伟:这就造成了很多您刚刚说的歧视链,或者是观念上的误区,这个就很可怕了。
孙时进:如果实现核心价值观,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民主,这个社会就会实现你刚刚说的这种情况。在一个家里面不是爸爸说了算,是按照孩子的意愿去发展,他是自由的。现在大家觉得当上公务员比较好,某种程度权力的扭曲是造成心理不健康的原因,改革开放就是反对任何形式的个人崇拜。你能不能给一个孩子自由的选择?你怎么以一个平等的方式和孩子沟通?如果这样的话,这个东西就实现了。
陆新和: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经常把社会金字塔尖的人作为每个人的目标,好像每个人都要成为马云、马化腾。每一个国家都会产生塔尖人物,前提是有一个庞大的普通人群。
刘宏森:榜样就是最塔尖的人,儒家理想中的“完人”。儒家就是以“完人”来作为榜样的。
孙时进:现在心理学各种儿童障碍不再说了。像马斯克这一类人,某种意义上讲,在情感上不是很丰富;乔布斯某种程度就是高能力自闭症。他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你不要求就可以了,不要去改造他。比如这个孩子就是弄数学的,不要让他弄人际关系就可以了。像现在自闭症没有救治方案,就是让全社会尊重他,他见你不打招呼也没有什么感觉,如果你要不干扰他,他也没有什么破坏。你逼着他用你的标准来做,他就很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