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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式丽教授从外感辨治IgA 肾病经验*

2021-03-04芮,林

西部中医药 2021年2期
关键词:肾络外邪外感

张 芮,林 燕

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天津300000;

IgA 肾病是以肾小球系膜区IgA 沉积为主要特征的肾小球肾炎疾病,在美国超过50%的30 岁以上成年人在确诊时已发展为3~5 期慢性肾脏病[1-2],在我国占据了原发性肾小球疾病病理类型的首位[3-4],是亚裔发病率最高的原发性肾小球病[5]。临床多表现为反复发作的镜下血尿或肉眼血尿,可伴不同程度的蛋白尿,常在呼吸道、消化道、泌尿道感染后1~3 天突然发病或急性加重,其中以上呼吸道感染最为常见。在北美,约75%的IgA 肾病儿童和青年在上呼吸道或胃肠道疾病期间出现肉眼血尿[1]。现代医学因发病机制尚未完全明确,对本病的防治目前尚未取得突破性进展[6-8],而中医药在本病的个体化防治方面有独到的经验且疗效确切。冀通过对名老中医学术经验进行总结和传承,丰富IgA 肾病的治疗理论体系,给临床工作以启迪。

曹式丽教授为博士研究生导师,第四、五、六批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教师,天津市名中医,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肾病科学术带头人。她学识渊博,临证经验丰富,长期致力于慢性肾脏疾病的临床及研究工作,在四十余年的临床实践中逐步形成了有特色的中医学术思想。余有幸侍诊曹教授,受益匪浅,现将曹教授从外感论治IgA 肾病的临证经验初步总结如下:

1 病机阐释,别出机杼

1.1 “毒损”是IgA肾病外感辨证的重要环节曹教授认为IgA 肾病的治疗“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正虚络瘀”是本病的体质基础,将“因虚致实,肾络瘀滞”视为本病的主要中医病理基础[9]。她认为感受外邪是导致“标实毒损”的主要诱因,在本病急性发作期起主导作用。IgA 肾病患者本就脏腑功能失调,气血运行障碍,代谢产物无法及时排出,内伤于肾,致肾络受损;又常因本虚,人体御邪能力减弱,易于感受外邪之“毒”,入里伤正郁结为“内毒”,久之入络成瘀而加重本病。

所谓“毒损”,涵盖甚广,既可为外感邪毒,亦可是自身病理产物,凡是对机体有损害,造成机体阴阳失衡、代谢异常的不利因素,无论是来自外界还是来自体内,都可称之为“毒”[10-11]。IgA肾病常因“外感邪毒、湿热内蕴”壅滞三焦而诱发或加重,外感邪毒又以风邪为首,风为百病之长,常兼夹他邪为患。风性开泄,而肾主封藏,二者性能的相反相斥,决定了风邪在肾脏病的发生、发展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根据外邪侵袭的部位及层次不同,外感期症状及程度也不尽相同。风性善行数变,可夹寒热之邪上犯肺卫咽喉,可夹湿热之邪中遏脾胃、下伤肾络,致三焦升清降浊失司、气血运行不畅、脏腑功能失调。

1.2 强调IgA 肾病辨证的层次感与时相性曹教授认为,IgA 肾病的发生发展是层次感与时相性交叠的结果。外感邪毒自上焦而下,裹挟风湿热入中焦,至瘀毒之邪沉积于下焦,是渐次发展的过程;外邪初中人体,或潜伏或爆发,至高峰、向自愈具有纵向之时相性特点。二者相互交织形成了本病的复杂特性。

1.2.1 三焦受邪《灵枢·经脉》篇曰:“足少阴肾经,其直者,从肾上贯肝膈,入肺中,循喉咙,挟舌本”“是主肾所生病者,口热舌干,咽肿上气,嗌干及痛”[12]。《针灸大成》云:“经络外布一身,为血气之道路也,其源内根于肾,乃生命之本也。根在内而布散于外,犹树木之有根本,若伤其根本,则枝叶亦病矣。苟邪气自外侵之,伤其枝叶,则亦累其根本矣”[13]。肾为一身血气阴阳之根本,肾经循行于肺与咽喉,肺与咽喉易接触、藏纳外感邪毒,成为外邪伤肾的重要门户;而久病肾元亏虚,远端咽喉失于阴津濡养,无法固守,或久病相火失制,虚火上炎,上攻咽喉,则咽干、咽痛、反复扁桃体发炎,更易感受外邪,引发本病,形成恶性循环。一方面脾胃虚弱致营卫功能失调,卫表不固则无力束邪;外感邪毒于肤表腠理之间入营血,动血生风则见血压升高、头痛。一方面IgA 肾病患者久病,免疫功能低下,感受外邪后营卫失调,脾胃气机升降出入失常,统摄无权血不循经则见血尿;升清降浊失司,“湿郁中焦,水不下行,反来上逆,则呕”[14];中焦枢机不利湿浊内生,则见消化道不适;湿困脾土、阻遏气机则脘腹胀满疼痛、纳呆;清浊不分则下利。

外邪袭肺,母病及子,或风热湿毒直达于下焦,结于肾之络脉,血脉壅滞则“为积为聚,为肿为毒”,毒损络脉、血液外溢而发血尿。如《诸病源候论·小便血候论》谓:“风邪客于少阴则尿血”[15];湿热扰动肾关,肾失封藏,精微脂类外泄,发为蛋白尿;流入于膀胱,气化失司,热伤血络,则发为热淋、血淋,产生发热身痛、排尿灼痛不利、腰痛等泌尿道感染症状;邪毒闭塞脉络,气血运行失调,津血化生障碍,则水液代谢异常,滞留于组织间隙发为水肿、少尿。

1.2.2 病情发展的时相性 起病初期,外邪侵袭肺卫咽喉,正邪交争出现典型的卫表症状,若久病素体虚弱则可隐匿起病,外邪直中里虚则可见乏力、咳嗽等症状,而卫表症状较轻。若其邪不解,外邪裹挟湿热之毒肆虐,营卫气血运行失常、癥瘕结于肾络,则可致病情急性加重,发为血尿或肉眼血尿;他脏功能失调必将累及肾脏,湿热瘀毒沉积,正如现代医学在微观病理变化上所观察到的IgA 肾病后期肾小球系膜增生、硬化、肾小管萎缩及间质纤维化损害等,均属于肾络毒损血瘀,久之不愈则可加速本病的慢性化。若外邪得解,则病情转为向愈,此时正气虚损,卫表不固,湿热痰浊余毒仍存,肾络受损,治疗时尤当注意扶正驱邪。

此外,及至向愈期,曹教授重视对《灵枢·五味论》篇谓:“血与咸相得则凝,凝则胃中汁注之,注之则胃中竭,竭则咽路焦,故舌本干而善渴”[16]、《素问·热论篇》云:“病热少愈,食肉则复,多食则遗,此其禁也”等经典论述的体会与认识,强调在病情发展变化的整个阶段均注重饮食调摄,避免食复。IgA 肾病中伴有大量蛋白尿、水肿的的患者,因精微不固,水行脉外,血液黏稠度更高,津液不足,难以上乘而口燥咽干,尤需低盐饮食,使咽喉滋润,减少刺激,降低外感的风险。病稍好向愈之时,恣食肉类等肥甘厚味黏滞之物就易复发,使余热遗留不清。故临床常嘱患者清淡饮食、控制盐分摄入。此外还要养生调摄,避免劳累,谨慎用药,以防止劳复、药复。

2 特色论治,切合临床

曹教授认为,外感早期,当以祛标实为主;发作高峰期邪毒蔓延三焦,已不在一经一脏,治疗当以清利三焦、解毒损为主;外感后期邪去正衰,当补虚扶正、化瘀通络。上焦得清,下焦得安,斡旋中焦,使三焦枢机通畅,水归于渠,血行于脉,则湿走气自和,湿热瘀毒之胶结自解。因此在治疗时,务必根据病情的演变、正邪消长的变化,调整患者整体状态,控制感染发展,阻断病邪深入,将清利三焦毒损贯穿于治疗的始终。

2.1 治上焦如羽,清利开上[16]IgA 肾病患者素体不足,稍感风热之邪即痰壅咽痛,病邪易循经入里伤肾以至病情加重。此时为表里同病,表不解则里不和,肺主一身之气,气不化则风湿热邪难解,因此重点应清利上焦,治以疏风解表、清热解毒、宣肺利咽散结,固守肾经之关隘,令表邪解,热毒除,阻断病邪深入之途径,避免加重病情。咽喉不利者,根据风寒风热偏性,酌取桂枝、麻黄、荆芥、防风、苏叶、金银花、连翘、木蝴蝶、牛蒡子、蒲公英、重楼、菊花、桑叶、蝉蜕、白花蛇舌草、瓜蒌、桔梗、枳壳等微苦微辛之药可清轻开上,予邪出路。

2.2 治中焦如衡,分消湿热外感后湿热内盛见胃肠道感染症状者,治疗应以宣畅中焦、清热利湿、化浊止泻、和中止呕为主,常用藿香正气散、黄连温胆汤等加减,辨证予以苍术、厚朴、羌活、陈皮、半夏、茵陈、茯苓、白豆蔻、草果、薏苡仁、砂仁,或淡豆豉、郁金、降香等化中上之浊秽而开郁。曹教授特别指出,IgA 肾病患者长期脾气虚弱者,不可一味清利湿热,当健脾和胃,利水化湿,以免加剧胃肠道黏膜水肿。

2.3 治下焦如权,清利泄浊外感病兼下焦湿热,证见泌尿道感染伴血尿、蛋白尿者,当清利下焦,以八正散、五味消毒饮、萆薢分清饮加减,常用黄柏、土茯苓、石韦、萹蓄、车前子、萆薢、石菖蒲等清热利湿,白花蛇舌草、生地榆、白头翁、白茅根等兼入下焦及血分之品,配以黄芩、黄连苦寒燥湿,藿香佩兰芳香化湿;大便秘结属实证者加大黄并后下以通腑泄浊。

向愈期正虚邪恋、肾络失养者,一方面要扶正补虚,一方面要祛邪通络。患者长期血尿,本就处于肾络失于荣养、脉道虚涩不畅的状态,当以补药之体作通药,扶正气补气血,养阴精荣络脉。以黄芪[17]、人参、麦冬、阿胶、当归、沙参、鸡血藤等益气滋阴养血,兼以调补脾肾以求固本,调和营卫以平阴阳,保护黏膜免疫功能,改善外感所致消化道、泌尿道感染症状。余邪犹在者,继借前方之力祛邪外出,攻补兼施,使祛邪而不伤正,扶正而不留邪;久病毒损肾络者,可选用入络搜内风、活血化瘀之药,以调理气血失和、肾络瘀闭的状态,常用僵蚕、地龙、全蝎、乌梢蛇、水蛭等虫类药搜剔肾络,改善肾脏局部微循环;瘀血为离经之血,因阴虚火旺煎熬津液而凝聚,加之湿热瘀毒胶结,络破血溢,以致呈现既高凝、又出血的恶性循环[18],因此在使用活血止血方药的时候,要做到“活血不破血”“止血不留瘀”,使瘀化血行,气血调和,常选用有多重功效的药物,如:青风藤、雷公藤、白芍、丹参、桃仁、红花、益母草、茜草等。

3 典型病例

案刘某,男,36 岁。2018 年5 月12 日因“感冒、双下肢水肿”就诊。2015 年肾活检示:系膜增生性IgA 肾病,经用雷公藤多苷片治疗半年,现已停药,否认其他慢性病及药物、食物过敏史。症见:感冒发热,周身疼痛,鼻燥咽干痛,口干引饮,咳嗽痰白,双下肢稍肿,尿畅而多泡沫,大便调,舌红苔白,脉弦。查尿常规示:尿蛋白(+++),红细胞125 μL,血常规:红细胞16.2×1012/L,血红蛋白125 g/L。辨证属风热外袭,治以清热解毒,宣肺利咽,同时清入里之少阳枢机不利而致的虚热。药物组成:金银花20 g,连翘10 g,牛蒡子10 g,桔梗10 g,青蒿15 g,桑白皮15 g,浙贝母15 g,淡豆豉15 g,陈皮10 g,清半夏15 g,板蓝根15 g,前胡15 g,柴胡15 g,枳壳10 g,甘草6 g。14剂,嘱注意休息,避免劳累,清淡饮食,忌海鲜、油腻、辛辣刺激食物。

2018 年5 月26 日复诊:诸症较前好转,口干引饮,纳可,肢体无水肿,尿畅,少量尿沫,大便调,舌淡红苔白,脉弦。患者外邪已去,但内患仍在,脾肾亏虚,正气未复,治以健脾益肾,利湿泄浊。药物组成:桑寄生30 g,当归15 g,钩藤15 g,菖蒲10 g,陈皮10 g,清半夏15 g,茯苓15 g,枳壳10 g,牛膝15 g,土茯苓30 g,党参15 g,萆薢15 g,泽泻15 g,青风藤15 g,砂仁6 g,甘草6 g。14 剂,服法遵医嘱同前。

2018 年6 月16 日复诊:未诉不适。查血常规:白细胞10.04×109/L,红细胞4.07×1012/L,血红蛋白浓度125 g/L,尿微量白蛋白1126.1 mg/L,微量总蛋白1.89 g/L。继予前方,去桑寄生、钩藤、青风藤之祛风湿药,加熟大黄10 g、地龙15 g、银花20 g 清热解毒通络,搜剔余邪。14 剂,服法遵医嘱同前。后患者规律就诊,病情稳定。

按 患者久病,经治疗后虽症状好转,但由于长期蛋白尿、血尿,正气虚损,固表卫外功能降低,御邪不力,外感后病情加重,此时当祛邪治标,清利上焦,阻止病邪深入,同时兼顾病邪传变,疏利少阳。在辨证用药的基础上,加少量祛风散火利咽之品,轻宣表气,可预防外感及咽部炎症反复。二诊外邪渐去后,正气已虚,中焦脾虚湿浊仍存,治当扶正固本,利湿泄浊,调补脾肾,后期需在此基础上配以活血通络之品,清在里之湿毒瘀浊余邪,防止祛邪不尽而复发。

综上所述,曹式丽教授认为防治外感、祛邪扶正是治疗和稳定病情、保护肾脏的重要环节。在IgA 肾病的临床诊治上,注重外感因素,强调治疗根据发病的时相性把握其病情演变趋势,分清三焦病变之进展层次,及时防治外感等各种诱发和加重因素,尽早截断邪毒入内途经,避免或减轻肾络之毒损状态,从而保护肾功能,改善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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