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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夫妻冲突话语中称呼语的使用
——以家庭剧为例

2021-02-13田润润

绥化学院学报 2021年12期
关键词:第二人称夫妻间昵称

田润润 陶 芸

(中央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 北京 100081)

称呼语是话语展开的第一信息,称呼语变化对人际关系又具有调节作用,因此,可通过称呼语的变化来观察交际双方在冲突话语中的情感变化以及冲突的产生与化解过程等。本文以夫妻关系为研究对象,从社会语言学与语用学双重视角,对比考察中日夫妻在冲突话语中关于称呼语的使用情况。

一、研究方法与称呼语分类

(一)研究方法。本文主要采用观察法,从中日各选出3部家庭剧:中国的《离婚前规则》(2012)、《小儿难养》(2013)、《宝贝》(2013);日本的『最高の離婚』(2013)、『隣の家族は青く見える』(2018)、『坂の途中の家』(2019)。并从所选的家庭剧中抽取中日夫妻各7对作为研究对象。

(二)称呼语的分类。目前已有众多学者对称呼语做过分类。如,曹炜(2004)将汉语称呼语分为基本形式与复合形式,其中基本形式包括:a.亲属称呼语(妈妈、老公);b.社会称呼语(教授、老师);c.姓名称呼语(祥子、胡双宝)。而复合形式由不同类型的称呼语组合而成(李战阿姨、杨振宁博士)。[2]

石黑圭(2013)将日语称呼语分为:a.代名词称呼语(あなた、きみ);b.指示代词称呼语(そっち、そちら);c.姓名称呼语(真理子、高橋さん、マリちゃん);d.亲属称呼语:(ママ、じいじ);e.职位称呼语(先生、店長)。[2]

基于上述分类法,本文将称呼语分为:1.代名词称呼语(第二人称代词);2.姓名称呼语;3.亲属称呼语;4.指示代词称呼语;5.昵称;6.零称呼(不使用称呼语);7.辱称。

其中,姓名称呼语在中日均有两种情况。一种不包含姓氏(明轩/結夏、結夏さん、結夏ちゃん),另一种包含姓氏(王明轩/星野さん、星野結夏さん),本文将二者分别称为“名字称呼语”与“姓氏称呼语”,并将二者区别讨论。

辱称是对对方的性格、行为等带有侮辱性评价的称呼语,兼具称呼与骂詈两种功能,[3]也是实现冲突话语的一种语言手段,因此,本文将辱称也纳入考察范围。而社会称呼语反映具体的社会分工,夫妻等亲属关系间一般不使用社会称呼语,所以本文不对其进行考察。以下基于此分类法并结合所选家庭剧,具体考察中日夫妻关于称呼语的使用情况。

(三)冲突话语与非冲突话语中的使用情况。从非冲突话语进入冲突话语后,中日夫妻都会通过改变称呼语的使用率以调节夫妻关系的亲-疏性以及和谐-冲突性,但调节方式存有异同。其中,相同点体现在:a.姓氏称呼语的使用率均上升;b.零称呼的使用率均无明显变化。

不同点体现在:1.代名词称呼语(第二人称代词)层面,中国夫妻无明显变化,日本明显上升;2.名字称呼语层面,中国夫妻无特定变化趋势,日本明显下降;3.亲属称呼语层面,中国丈夫对妻子变化不明显,妻子对丈夫明显下降,而日本使用例少,无法判断变化趋势;4.指示代词称呼语层面,中国夫妻不使用,日本明显上升;5.昵称层面,中国丈夫明显下降,妻子不使用,日本丈夫使用例太少,无法断言变化趋势,妻子不使用;6.辱称层面,中国夫妻无特定变化趋势,日本使用例少,无法断言变化趋势。

二、异同产生的原因

(一)相同点。

1.姓氏称呼语。中国婚姻法规定夫妻双方享有平等的姓名权,因此,中国夫妻在任何情况下都可用姓氏称呼语称呼彼此。如:

(1)嘉平:你注意点言辞啊,你是大学教授。

莹:大学教授怎么了?大学教授也会骂人,张嘉平,我告诉你,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宝贝》)

而日本婚姻法规定夫妻同姓,日本夫妻若以姓氏称呼语互称,则意味着婚姻关系的完全破裂。

(2)結夏:あのさ、濱崎さん

光生:濱崎さん?

(『最高の離婚』)

由此可见,姓氏称呼语在中日夫妻间都有强调疏离感的作用,因此进入冲突话语后,两国夫妻都会增加该类称呼语的使用率。但不同的是,姓氏称呼语在日本夫妻间更能体现疏离感,因为它标志着婚姻关系的结束。

2.零称呼。汉语零称呼在夫妻等亲密关系中传递情感的功能比较弱,其交际效果也更偏于中性。如车录彬(2010)指出,零称呼在亲密关系中有随意、自然之感,而亲密关系间若想表达特定的意图(生气、恳求等),使用确定的称呼语会有更好的交际效果。[4]而在日本,在任何情况下,日本夫妻对零称呼的使用率都居于首位,其原因在于,日语会话中通常鼓励不使用称呼语。如金井勇人(2002)指出,在主语,即称呼语所指完全明确的情况下,可将主语省略,若非要将其明示,则意味着想要实现某种交际意图。此外,金井勇人还指出,省略主语是最可靠的避免不礼貌的方法,[5]这即表明,日语零称呼也不具有明显的情感标记。也由此可见,进入冲突话语后,中日夫妻对零称呼的使用率均无明显变化的原因在于,零称呼在中日夫妻间都不具有明显的情感标记。

(二)不同点。

1.第二人称代词。汉语第二人称代词“你”与其敬体形式“您”属于T/V型人称代词,因此,在夫妻等平级关系中,“你”同零称呼一样,有随意、自然之意,因而不具有情感标记。而“您”则有疏远、冷淡以及嘲笑、挖苦等作用。[9]

(3)浩:那个什么于经理就是一混蛋!

亚彤:没错!但是就算他是一混蛋您就不能忍一忍吗……您到好,稍有不满意就撂挑子不干了……

(《离婚前规则》)

亚彤平时以“你”指代丈夫浩,在冲突话语中特意改为“您”,有刻意疏远以及指责之意。

相比于中国,日语第二人称代词同其它称呼语一样,比起指代听话人,其更主要发挥表达情感或者调节人际关系的功能。如三轮正(2005)指出,日语第二人称代词包含各种情感,如:愤怒、侮辱、轻蔑、亲昵、疏远、尊敬等;[7]石黑圭(2013)指出,交际双方均明确的场合下一般不使用第二人称代词,只有在想要传达某种特殊感情时才会使用。[2]冲突话语通常伴随不满、愤怒等消极的情绪,「あんた」、「おまえ」等代名词本身即带有「失礼」、「ぞんざい」、「卑俗」等消极的感情色彩,因此,在冲突话语中可通过该类称呼语发泄消极情绪。如:

(4)光生:だったら初めから選ぶ相手間違ってたんじゃないの?

結夏:えええ そういうこと言うんだ?そう思ってんだ?

光生:おまえがそう思ってるって言ってるんだよ。

(『最高の離婚』)

光生在非冲突话语中多以「結夏」称呼妻子,但在冲突话语中改称「おまえ」,有发泄不快之意。而「君」、「あなた」等第二人称代词虽然本身不带有明显的消极色彩,但在特定语境下也可发挥负面的交际效果。米田正人(1986)通过调查发现,日本夫妻在争吵过程中会增加第二人称代词的使用率,其中,女性主要体现在「あなた」的使用上,男性则体现在「おまえ」、「あんた」、「きみ」的使用上。[8]如:

(5)深雪:あなたがあなたの人生を謳歌するのは自由よ、でも、私の人生は、私の人生はいったいどこにあるのよ…

『隣の家族は青く見える』

深雪以「あなた」称呼丈夫真一郎,加深了二人关系的对立性,同时使用第一人称代词「私」,进一步强调了二人的不同。针对该问题,笔者认为,「あなた」在日本夫妻间既能传达亲密感,也能制造疏离感,但后者的效果更显著。

综上分析,关于第二人称代词在冲突话语中的使用率,中国夫妻基本不变而日本夫妻明显上升的原因在于,汉语第二人称代词(主要指“你”)在中国夫妻间不具有情感标记,而日语第二人称代词在日本夫妻间有表达消极感情以及强调疏离感的功能。

2.名字称呼语。在汉日语境下,名字称呼语的使用都是夫妻关系处于亲密、和谐状态的一种体现,因此,原则上讲,进入冲突话语后,中日夫妻都会降低该类称呼语的使用率。冉永平(2010)指出,冲突与缓和是人际交往中的两种常态,冲突性回应会加剧双方对立,而缓和性回应会弱化双方的言辞对抗以及缓解情绪等。[9]因此,中国夫妻在冲突话语中使用名字称呼语实际上是对夫妻冲突的缓解策略,而也由此能看出,中国的丈夫更加积极地使用称呼语缓解夫妻冲突。如:

(6)小凡:黎昕 你在这儿干嘛?刚才那女的是谁?

黎昕:小凡 你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离婚前规则》)

小凡通过质问引发言语冲突,而黎昕在解释过程中以“小凡”称呼妻子,意在拉近二人情感距离、消除对立等。由此可见,名字称呼语在中日夫妻间虽然都具有和谐性与亲密性,但进入冲突话语后,中国夫妻间,特别是丈夫更倾向于增加其使用率以缓解夫妻冲突,而日本夫妻更倾向于减少其使用率以降低夫妻亲密度。

3.亲属称呼语。中国夫妻日常使用的亲属称呼语主要有三种形式:a.从孩子视角称呼配偶的称呼语,即从儿称谓(天二他妈/天二他爹)。从儿称谓在当下中国也被视为文化落后的标志,[10]而本次考察所选用的家庭剧主要以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为背景展开,且考察对象均为青年夫妻,因此从儿称谓的使用例非常少;b.从夫妻自身视角称呼配偶的称呼语(老公、老婆)。该类称呼语的使用可增强夫妻亲密度,如连晓霞、韩梅指出,25-45岁的夫妻通常会在开玩笑、撒娇等场合下以“老公”“老婆”互称对方。[11]c.偏离夫妻关系的称呼语(姐姐、祖宗)。该类称呼语多出现于冲突话语中,且主要由丈夫使用。以往研究将这种用法称为称呼语的“超常规使用”、[12][13]“错位表达”[14]等。超常规称呼语可表达说话者的特殊情感、[16]化解尴尬、淡化严肃话题[15]等,因此,对夫妻冲突的缓解有积极作用。如:

(7)心:轻点儿大姐

宁:你现在知道轻点了,买单的时候你怎么不轻点啊?

(《小儿难养》)

心以“大姐”称呼妻子宁,有增强幽默感,淡化矛盾之意。而日本夫妻日常使用的亲属称呼语主要有两种形式:a.从儿称谓(ママ、パパ)。日本从儿称谓主要用于有孩子的夫妻间,在本次考察中,从儿称谓的使用例虽然非常少,但据以往调查来看,该类称呼语可反映日本夫妻关系的和谐性;b.从夫妻自身视角的亲属称呼语(奥さん、旦那さん)。日本夫妻在面对面会话中一般不使用该类称呼语。

综上分析,中日夫妻间的亲属称呼语虽然形式多样,但它们都体现了和谐或亲密的夫妻关系。因此,原则上讲,进入冲突话语后,两国夫妻都会降低亲属称呼语的使用率,而中国丈夫降低不明显的原因在于,中国丈夫更加积极地使用亲属称呼语缓和夫妻冲突。

4.指示代词称呼语。指示代词称呼语是指将指示代词用作称呼语。日语指示代词称呼语(そちら、そっち)在非疏远关系中易产生距离感。夫妻关系为非疏远关系,因此,进入冲突话语后,日本夫妻会增加指示代词称呼语的使用率以制造距离感。如:

(8)光生:それはそっちが何か仕事したいって言ったからです。

結夏:何でも私のせいにしてさ…

(『最高の離婚』)

在夫妻争论中,光生以「そっち」称呼结夏,有拉大二人情感距离之意。而汉语(普通话)中不存在指示代词做称呼语的情况,因此,中国夫妻在冲突话语和非冲突话语中都不使用该类称呼语。

5.昵称。昵称是人际关系的粘合剂。赵蓉晖(2003)指出,昵称能比一般的称呼语传达更多的情感信息,还能拉近人际关系等。[16]另一方面,昵称的使用具有开放性,而中日两国的表达心理存有差异,即,日本人倾向于谨慎、委婉与含蓄,相比而言,中国人则表现出大胆、坦率与开放[17]。因此,相比于中国,日本人对昵称的使用率较低。

此外,昵称的使用还受限于性别,如赵蓉晖指出,在年轻的异性间,男性在昵称的使用上呈现出较大的主动性,女性则呈现出被动性。[16]因此,不论是在非冲突话语中还是在冲突话语中,中日两国的妻子都未使用昵称。

昵称的使用虽然呈现出国别差与性别差,但其在中日夫妻间都是亲密关系的体现,因此,中日夫妻在冲突话语中都会降低昵称的使用率。

6.辱称。辱称与昵称本质上发挥不同的交际功能,但二者的使用均具有主动性与开放性,因此,日本人对辱称的使用率也低于中国。辱称还具有强烈的骂詈性,因而多用于激烈的争吵中。如:

(9)莹:你现在有钱了 你有能力了 你就嫌我了 你嫌我不可理喻了?

嘉平:行了……每个女人的内心都藏这么一个泼妇。

(《宝贝》)

嘉平以“泼妇”称呼妻子莹,以表明妻子的凶悍不讲理。

(10)光生:もう一回結婚すればいいよ…家族になろうよ…

結夏:バカじゃないの?何それ?どういうつもりで言ってんの?

(『最高の離婚』)

结夏以「ばか」称呼丈夫光生,用以表明丈夫的想法糊涂、不合理。但需注意的是,辱称在不同语境下可发挥不同的交际功能。如在激烈的争吵中,辱称发挥骂詈、侮辱等功能,但在开玩笑等轻松氛围下,辱称的使用会增加亲密度。由此可见,辱称虽然具有强烈的骂詈性,但因其语用功能的复杂性,中日夫妻在冲突话语中都未特别使用辱称。

中日夫妻在冲突话语中关于称呼语使用情况的异同。即相同点体现在,两国夫妻都会通过有明显情感标记的称呼语调节夫妻关系。如,减少“和谐、亲密称呼语”的使用率以降低和谐性与亲密度;增大“对立、疏远称呼语”的使用率以拉开心理、情感距离等。相同点反映了称呼语对夫妻关系调节机制的普遍规律。而不同点体现在,特定的调节功能所对应的中日称呼语在类型以及内含上存有差异。如在“对立、疏远称呼语”层面,日本夫妻有指示代词称呼语,而中国夫妻没有;中国夫妻间有使用“和谐、亲密称呼语”缓解夫妻冲突的情况,日本则没有等。不同点表明中日在社会背景、情感表达方式等层面存有差异。

结语

本文对比考察了中日夫妻在冲突话语中关于称呼语的使用情况,辨明了两国的异同,并探讨了异同产生的原因。结果表明,进入冲突话语后,中日夫妻都会改变有明显情感标记的称呼语的使用率以降低亲密度或拉开心理、情感距离,但特定的调节功能所对应的中日称呼语在类型和内含上存有差异。通过这一研究,一方面丰富了称呼语的中日对比研究体系,另一方面也可加深中日日文化间的相互理解。在冲突话语中,交际主体的家庭背景、身份、性别等社会文化外在因素也发挥着重要作用,结合这些因素能更深刻地认识与把握中日夫妻在冲突话语中关于称呼语的使用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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