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诗作中的自我指称与身份建构
2021-01-11骆耀军
骆耀军
(南昌大学人文学院,江西南昌,330031)
钱谦益身份的复杂性一直是学界关注的重点。他在诗歌中也常常通过隐语、自注、他注等方式,对自我进行深层的主体建构。他曾面对画像中的自己感慨道,“苍颜白发是何人?试问陶家形影神。揽镜端详聊自喜,莫应此老会分身”[1]。对素来视诗文创作为名山事业的钱谦益,他的诸多诗作中都透露出以诗歌呈现或形塑身份的强烈意志。这显然与他以诗文救世放心的文学观念密切相关。他在诗坛上,“别于近代之俗学者”,致力于“王、李之云雾尽扫,后生之心眼一开”[2],以盟主的身份引领风会。钱谦益认为诗文之道“茁长于学问”[3],作诗则是“新吾故吾,剥换于行间”[4],诗人之主体“学殖之所酝酿”[5],“学富则使物皆灵”[6]。钱谦益在诗作中呈现学、识及自我身份的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运用不同的自我指称词。他诗歌中大量运用第一人称,即直接的自我指称词,直接表明他作为讽咏主体从诗歌话语的背后站出来与阅读者对话,表达自我的欲望较为强烈。还有一些是间接的自我指称,另有一些则将自我作为他者进行客观审视。
一、“诗其人”:显扬自我的力量
钱谦益认为,诗与人是一体的。他说,“其人之性情诗也,形状诗也,衣冠笑语,无一而非诗也”[7]。在他的诗作中,多有“我”“余”“自”“吾”等直接自我指称词。“我”“余”的指称多出现在与亲朋友人的酬唱应和中,或者作为自我排遣时的陈述主体,情感表达上多是为了彰显钱氏的真性情及异于流俗的个性,抒发仕途不顺及中原陆沉时的忧生嗟世之感。“自”则以自遣为主,在“自笑”“自命”中进行自我调侃或自我怀疑。“吾”的使用较为广泛,其与前两类自我指称词混用的情形较多,钱氏的自尊以及对他人、他事的庄重之情多以“吾”来修饰,这就意味着在拜谒、推尊、敬陈等庄重场合中,“吾”就成了首选的自我指称词,并负担起历史的道义与声名。
(一)“诗可以怨”:“我”“余”的疏狂与率真
钱谦益在晚明跻身仕途而屡遭屏废,入清后因身份的尴尬而为清议所摈。他在表达自己穷于时,迫于境的诗作中,多以“我”自称。“我”多不受社会属性的束缚,表现出异于众人,独立自主的特点。如,天启五年(1625),钱谦益因“党人”之目被“除名为民”,归乡作饮酒诗,他说,“我性与之违,何能强周比”[8],“不招恶客来,一任穷宾走”[9]。在这种情势在,“我”因坦无畏之气,不招“恶客”;因胸襟磊落之怀,不怨怒当年趋之若鹜、眼下四散纷逃的“穷宾”。他还以“甜酒”为反照,表达个人性情的直率激烈,流露出“我”的独异性。他的《饮酒七首》也将“我”放到台前,称“别后长相忆,此酒似我友。去年遗我书,劝我务淹留”[10],“我性好别酒,齿舌判渭泾。对此宁不饮,枯肠任雷鸣”[11],直言“我亦爱酒人,致酒每盈几。今年命大缪,官罢酒亦耻”[12]。他毫不掩饰“我”爱酒、爱官的本性,以及罢官后的怨恨之情,毫不掩饰,同时也强调不与“小人”沆瀣一气的独特个性。正是诗歌中“我”的介入,使钱谦益得以借“我”之口直接发声,“记取荔枝香酒熟,盈尊寄我莫辞贫”[13],“我”的疏狂与率真一览无余,塑造出个性鲜明、待友真诚的自我形象。钱谦益在诗中使用“我”字,大多如此,是为了表达偃蹇困顿之中的忧生嗟世之感。“我”字一般与“愁”“怜”“忧”“思”连用,如“可怜春未老,送我向江东”[14]“天涯我亦怜同病,落日苍凉有所思”[15]“上陵何美得幽期,梦里西山慰我思”[16],呈现了一个所处不定、所行不安,困顿苦闷的诗人主体形象。
钱谦益诗作中的“余”字,更多地出现在友朋之间的酬唱序赠之中。有时候可以与“我”互换,重在吐露心扉,倾倒内心之块垒及交游之畅快。如,《赠潞安孙道人诗并序》中的序用到“余”。他说,“今年闻余有逮系之祸,重茧千里,问余于请室,道故悲今,相向叹息”[17]。他在诗中则用到“我”,“我得幽囚岂非幸……羊羔酒熟岁云暮,我心不留君且驻”[18]。他一方面在困境之中感慨人世的艰辛,另一方面,在朋友面前毫不顾忌,试图展现出豁达、放任的姿态。他还说,“余语去尘,新安城市,浩如尘海,得二邵君,差足妆点物色”[19]。这呈现出钱谦益在日常生活中,面对知心友朋,率真不掩饰的形象。降清之后,特别是随着故交挚友的谢世,钱谦益使用“余”的频率大大降低;更重要的是,他在诗作中呈现诗人主体自我形象时,建构了一个稳定的参照者——“他”。在这些诗作中,“我”与“他”对举,以表达“我”面对命运的抗争。如,钱谦益在诗中说,“神争六博其如我?天醉投壶且任他”[20],“问天辞毕谁酬我?骂鬼书成孰致他”[21],“帝欲屠龙愁及我,人思画虎笑由他”[23]。此时钱氏决心抛却“故我”,立志和明遗民患难与共,“我”作为一卑微之草间书生与扭转乾坤之陶轮世界,即“他”相对抗,可见其志之坚决,不可改易。
(二)“自笑”:困顿中的自我调适
钱谦益诗中以“自笑”并称的地方最多,有三十余处,远高于近十余处的“自言”,其背后是对自我身份焦虑的纾解。这种自我贬低的形式多为“否定之肯定”,即“高自称许”。如“人呼为丧狗,自笑似蒙倛”[23],是其拜谒孔庙之时,由思悼前贤反观个人境遇。他嘲笑自己像形貌丑陋、凶恶的“蒙倛”。钱谦益用孔子“桑落”“临河”的典故暗喻自己命运不济,实质也是以自己的才略、品德比附前贤,以“丧狗”“蒙倛”这种贬低自我的形式表现自己的独立与自傲。“自笑”还具有苦中作乐之意,如“自笑羁囚牢户熟,人怜留滞贾胡如”[24],此前钱谦益已因“不根之谤”多次入狱,自述“己丑春王近寒食,阳和黯黮春无力”[25],这时的“自笑”以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自我调侃,坦然之中暗藏些许无奈。
钱诗中的“自笑”往往还兼具多重意味。“忧天良自哂,失日复何愆”[26]两句,钱谦益在字面上是嘲笑自己杞人忧天,“失日”的本意也是指忘却时日,《韩非子·说林上》提到“纣为长夜之饮,欢以失日”[27]。比照钱氏《效欧阳詹玩月诗》的“阿瞒玉环欢失日,渔阳兵起曲未终”[28]之语,“失日”或与明之覆亡或复明无望有关。“自哂”一词,实则是“自笑”之意,进退失据,五味杂陈,于忐忑不安中意图复明但“心期皓首悬”,对前路的未知深表的自责与茫然。钱谦益得知郑成功败退后作诗说,“买菜良自哂,终任鱼蠹穿”[29]“东方君子国,宛在天一涯”[30]。诗中“买菜”一典借严光之事,以“菜”喻诗是对自己诗文并无补天之功的自嘲、自责、自叹;“终任鱼蠹穿”的“自哂”是他对诗文能否为自己确立身后声名的质疑。他还说,“酒酣伸纸继公后,诗成自笑笔力软”[31],钱谦益当是以“自笑”来调适自我的。
(三)“诗可以群”:“吾”的任道与声名
相对于“我”“自”这种披露自我的自称来说,“吾”在钱谦益诗歌中的使用彰显出社会性的群体意识,侧重表达儒家之“兼济天下”的气度,国家、宗族之荣辱,而非“独怜我生”的苦闷与悲哀。
钱谦益用“吾”字强调了自己与国家、君王有着密切关系的“臣子”的身份。如,应田国戚索诗作“岱岳山呼那得并,海潮音里祝吾皇”[32],“信宿休皇处,吾君候凯歌”[33],是以儒家之“至于道”的忠臣身份祈愿君王贤明与国家昌盛。“蓬山芸阁吾能说,只是闲窗读道书”[34],是对自己充经筵日讲官之事的记录,“吾能说”是对自己才识渊博,堪当此任的肯定,更是其身为臣子而得以施展自己才学的自得之语。“吾道非与何至此?臣今老矣不如人”[35],作于为周延儒、温体仁构陷,而入阁不成之后。钱曾注“吾道非与”讲述了孔子往楚、蔡遭拒而绝粮七日,很显然,钱谦益强调的“吾道”讲为官当求仁、求智,是士大夫之使命感的体现。
钱谦益以“吾”字彰显其宗族荣誉感,更是其对自我身份的确认以及精神上的自我振奋。“故国屡经沧海变,吾家犹说射潮强”[36]中,“钱王射潮”指吴越钱镠张弓射潮,潮水因此而退的故事。诗作于顺治十三年,当时南明政权亦风雨飘摇,钱谦益以先祖“射潮”事自我激励。“吾家”之称表示钱谦益期望延续先祖光辉业绩,复现先祖之勇武。再如“吾祖风流良可继,子孙不耕且读何其愚”[37],“吾家先世事耕读,风光尽入此图里”[38]等,钱诗所言“吾祖风流”即诗中所谓“清平之世忠孝家”。“吾祖”“吾家”以恭敬的措辞强调对祖先之“忠孝”与“耕读”传统的继承。
“吾”字的使用亦是钱谦益基于千载以后的读者群体,对立德、立言以及不朽声名的追寻。如,“屈指中兴功第一,《雅》诗吾欲嗣《车攻》”[39]句,所指史事为天启元年钱谦益与同僚共策辽军。《车攻》歌颂周宣王内修政事,外攘狄夷。“吾”字将自己归为“兼济天下”之文人士大夫中的一员,鼓舞董汉儒辈共策辽军。钱谦益表达济世思想的同时,亦希望以诗文赢得身后名。如,“寄语吾徒须努力,张罗休效一囊渔”[40],从“寄语吾徒”一句可以看出,钱氏有意建立自己的诗学群体,以此来反对“复古”诗坛,彰显出他以诗道、文道自任,力挽大雅的气势。“蝇头细字注几行,吾诗附玺垂久长”[41],则借歌咏玉玺而缅怀承平之世先帝的威仪。“吾诗”之“吾”已非个人之意,而是将“吾诗”纳入整个诗史体系,故后一句称“命曰印史非夸张,《春秋》之义微而彰”,期望借此名垂青史。
二、他者视野下的自我检视与社会认同
钱谦益曾言“读予诗者,当悯予孤生皓首”[42],这是他站在读者的角度审视自己的创作,亦常使用间接自我指称词对自我进行客观审视。这里包含着多重社会身份,有面向公众展演式的角色塑造,有理想自我的建构,亦有在“苦畏”语境下的自我隐匿。具体呈现为三大类:一是借用“腐儒”“野老”“罢民”“孤臣”“遗民”“无才老子”等传统的自我指称词,用于亲密友人之间的对答、自遣等,在情感上多是抒发悲愤之情,对官宦浮沉、仕途坎坷多有微词,同时也会带着戏谑的口吻呈现洒脱放荡之态。二是以“哑羊僧”“劫后人”“刺船翁”“开元鹤发翁”“钓鱼翁”“倚栏翁”等自创的自我指称词为代表,使用的场合与前一类相似。不同的是这一类多是明亡后所用,与钱谦益的反清复明期冀关系密切,这其中有对复国的自信,也有对明朝灭亡及晚节不保的悔愧之情。三是“老夫”“老民”“老农”“山翁”“醉人”“吴侬”等一类,它们多是钱谦益自遣时使用,意在表达洒脱、自然的心境。
(一)自我戏谑的展演艺术
宇文所安说,“诗学自传源起于害怕被轻视的恐惧。人不再是天性与行动的单纯统一体,他是双重的,一种外在的表象掩饰、模糊、歪曲着真正隐匿的天性”[43]。钱谦益诗歌中的一系列间接自我指称具有宣传性,是面向公众的一种展演艺术,模糊着真正的天性。他以“腐儒”自称,说“共笑腐儒钻故纸,《兔园册》底颂生申”[44],“腐儒箧有英雄传,细雨孤舟永夜看”[45]。“腐儒”与“英雄传”并列表现身为无用儒生与渴望建功立业的冲突。另外,“竟日尚余忧国泪,百年同饱腐儒餐”[46],是中原板荡后自我忧思及苦闷的表达。实质上,“腐”与“懒拙”“疏顽”的个性相通,所谓“性迂才拙,心壮头童”[47]。这种拙正与“巧”相对,正是借“巧言令色,鲜矣仁”之语[48],看似贬低自己,实则凸显自己的“直”与“真”,展现自己“况复彼都人士,痛绝黍禾;今此下民,甘忘桑椹”[49],这种不同世俗的一面。
钱谦益还常用到“野老”“罢民”“无才老子”一词。他说,“野老心终恨虏骄”[50],实则自嘲已沦为“远市朝”之“野老”,这实际上是针对现实身份与理想抱负之间的落差进行的自我戏谑与嘲讽。他以“罢民”自称,谈到“谓恶人不从化、为百姓所患苦而未入五刑者也”[51]。罢民则指自己因数次入狱,这实质上是以自我贬低和嘲讽的方式表示抗争和不屈服。他还说,“白发盈头不耐删,无才老子剩痴顽”。这里,则借用冯道“德光诮之曰:尔是何等老子?对曰‘无才无德,痴顽老子’”之典[52],表达对自我的期许。
随着复明运动的展开,钱谦益洗刷污名,逐渐融入“遗民”群体,他开始以“南国遗民”[53]自称。他说,“恸哭遗民总白头,南渡衣冠非故国”[54]“他日西湖志风土,故应独少宋遗民”[55]“白社遗民剩阿谁”[56]“遗民杖屦道人装”[57]“东篱花是老遗民”[58]等。这里,钱谦益看到“青衣”“红粉”渐为清人同化[59],以“遗民”身份进行批判,将己身纳入明遗民的诗歌话语体系之中,从而发出今之遗民所剩几何的感叹。他内心秉持的则是,“天荒地老梦鸱夷,故国精灵信在兹”[60]。
(二)“苦畏”语境下的身份隐匿
投入复明运动以后,钱谦益遭遇言语表达上的艰难。他谈到,自己“始犹托寄微词”[61],“隐”成为他后期诗歌创作的主要特征之一。
顾公夑《消夏闲记》载,“宗伯暮年不得意,恨曰:要死,要死”[62]。钱谦益因降清为士人不耻,他开始用“哑羊僧”“劫后人”等自称表达后死之痛。他说,“老夫原是哑羊僧”[63],“余愿为哑羊僧”[64]。这一称谓体现了钱谦益进退失据,无处安置的颓唐与悲凉心境。他还说,“故旧铜驼劫后人”[65]“都是昆明劫后人”[66]。钱谦益以佛教术语“劫”字入诗且自成一套体系,暗喻明清鼎革的事实,也吸纳了佛教中成劫时世界生成之意,成为明末遗民的一种精神寄托。
钱谦益在复明运动中创造了一系列“名号”,集中体现在《投笔集》之中。他说,“莫笑长江空半壁,苇间还有刺船翁”[67],这里“刺船翁”,暗示自己联络东南之行和复明的决心。“醉倒开元鹤发翁”[68]中暗喻自己身历鼎革依然缅怀太平盛世的明“遗民”身份。他还说,“少阳即是钓鱼翁”[69],这表明他希望以姜太公之才辅佐王师,建功立业,成为谋臣宰辅。“天津桥畔倚栏翁”[70],“倚栏翁”一词源于康骈《剧谈录》,记载天津桥之倚栏老人预言以裴度为将可平定蔡州之事。钱谦益以“倚栏翁”自称,是以预言家和谋臣的身份暗示郑成功、张煌言北伐将取得胜利。
(三)打破社会身份的“真我”
钱谦益生活于家族姻戚、乡里师弟及科举之座主、门生、同年等复杂的社会网络中,脱离这些关系后的他,在诗中展示一个逃遁现实社会的“真我”,专注于本性与本心,剥除声名之累。比如“老夫”一词多表现其纵浪大化,与自然归一的意趣。钱谦益游黄山组诗中有“老夫沾酒仍激昂”[71],“老夫入山雨洗尘”[72],此时钱谦益结识柳如是,又得老友程孟阳盛情邀请,心情大好。诗中的钱谦益荡涤“腐儒”之气,与自然融为一体,回归本真的“我”。再如,他说,“十亩之间一老民”[73],“山翁迎春开春醅”[74],“日暮柴荆外,樵歌伴老农”[75],以“老民”“老农”“山翁”自称,与鱼鸟为伍,以樵歌为伴,颇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76]的自然潇洒。
钱谦益还以大量笔墨刻画了一个醉酒而忘却世事的“醉人”形象。如,“商量同占醉乡民”[77]“料理家酿迟醉翁”[78]“莫笑老夫风景裂,看他未醉已醺醺”[79],钱谦益常破酒戒,借“醉人”的身份,展示出一个疏狂、自由,却也是最真实的自我,“无多酌我终须醉,时一中之颇近真”[80],并期望借此忘却世俗,不再牵绊,“中山醉死真堪羡,千百无劳问醒期”[81]。
钱谦益长于吴中地域,吴中自然山水培植了他的精神气质与文化底蕴,他在诗中常以“吴侬”自称,“白首仍是旧阿侬”[82]“白身仍作旧吴侬”[83]“天遣吏教侬”[84],“我”“侬”“旧吴侬”等自我指称词的变化,都是意在表达自我的多重身份,也对自己仕途坎坷、漂泊未定的命运故作洒脱。
间接自我指称方式使用了称谓词的“距离调试”和“语用身份建构”的功能。一方面,钱谦益以第三人称的方式进行自我刻画,可以根据词汇的选择调试诗人与抒情主人公之间的亲疏关系。比如“腐儒”“野老”“哑羊僧”等都是夸张变形了的“我”,与现实中诗人的真实样态有一定的距离。诗人仿佛置身事外观看自己,同时也是钱谦益以读者、评论者的眼光看待自己,可以视为钱谦益诗歌之自我诠释的策略之一。另一方面,“遗民”“楚囚”之类的自称实质上是将个体自称上升为一种集体自称,即历经鼎革之遗民故老所共同拥有的身份。因此,这种称谓方式更易使钱谦益在当时的遗民群体中赢得身份认同。
三、作为事件话语的自我指称词
钱谦益诗歌中“我”,都指向了上下文语境中关联的事件,如前面提及的罢官后的意兴阑珊、与友朋酬唱的欢乐以及反清复明行动中的种种波折。这种指称“绝不孤立地寻问一个词的意义,而只在一个命题的上下文中询问词的意义”,“意义提供了关于某种识别指称的标准”[85]。钱谦益用这些指称,实质上也是在命题、在事件中进行着追问。这些指称正与“孤生半世饱艰辛”的生活状态紧密关联[86]。
钱谦益一生遭际坎坷,他认为,“根柢则在乎天地运世,阴阳剥复之几微”[87],“我生有命可自断”[88]。为此,他渴望超脱世俗,做一个酩酊大醉的老者。他的诗作中,自我指称词“我”“旧阿侬”和“醉翁”等显示着诗歌叙述身份的转换,表达了怨愤、自哀、洒脱等多重情感,同时又共同指向现实世界里诗人遭际的丢官的历史事件。的确,“陈述的主体不存在于语言的语义段之中”[89],陈述主体可以创造自然话语和虚构话语。在钱谦益的自我指称中,直接或间接的“我”被有意凸显,但这可能并不是现实中自然、真实的诗人本身,而是借助“陈述”功能构筑出来的“第二自我”,诗中“我”的意绪、领悟和思考,是作为表演式存在的。阅读者面对的是诗人构筑的艺术化了的诗歌世界,进行对话的也是诗歌世界中的主角,这一个“自我”不能等同于现实世界的诗人,但诗中呈现的嗜酒、爱官的率真疏狂,薄宦多梗的失意困窘,亡国的凄楚悲恸与现实中的钱谦益本人有重叠。钱谦益诗中理想的“我”,还是别人眼中的“我”,甚至是扭曲变形的“我”,都是作者变换指称词后的自我书写和身份建构的具体表现。
钱谦益诗歌中直接或间接的自我指称词,往往与整篇诗歌的其他话语构成一组陈述的组合,要真正理解背后所表达的历史事件和隐秘情感,需要借助于自注与他注。钱氏说自己的诗,“非诗非偈,不伦不次”[90]。的确,钱谦益的诗文中多有塑造“我”与“君”对话的场景,或是关联起师友、门生的言语事迹来反观自身,这一系列的陈述都可以视为是事件话语,与他本人的生活经历紧密关联。他说:“客路孤花如我在,天涯芳草为君深。”[91]诗中“我”为贬谪路上的孤花,暗指了路侍御帮扶之事。他还说,“君因忤物坐迍邅,我缘钩党遭涂炭”[92],这也是借“我”与朋友相同的仕途遭际来表达同病相怜之感。另外,“怪我头颅频离颈,怜君目睫不谋身”[93],则是抒发了世变冲突中士人群体共有的人生困境。这些诗歌都有着具体指向的事件。钱谦益通过众多的事件话语,将具体而微的历史事件和自我心曲藏匿其中。这正是他所说“有其言”“有其事”“有其理”[94]。
钱谦益的诗不仅有身世之感,更有对家国命运的追问。他说:“万历己未岁,余肃谒于庙,以东事告哀。踰年,梦示靖康之兆,相抱痛哭。有祭庙文,在《初学集》。”[95]他还有组诗《西湖杂感》,作于顺治七年夏季。这一年,钱谦益游说清军总兵叛清复明未果,途经杭州西湖。钱氏以二十首组诗的庞大格局,将个人之思、故国命运及历史事件熔于一炉,通过众多关联历史事件的意象、典故,着重表达了自己对明王朝的哀思、眷恋。在自注中,钱谦益用“余”指称自我,将诗歌背后的历史事件和盘托出。他说,“旧梦依然,新吾安往”[96],从“余”到“吾”,再到“新吾”,自我指称词的变化已经暗含了钱氏的身份至少更迭了两次。故国已亡,身仕新朝。钱氏之“新吾”,应该指涉的是此时参与反清复明运动的“新钱氏”。这里,“‘侮食相矜,左言若性’之句,……以骂当日降清之老汉奸辈”[97],指称词中隐秘的历史和情感,诗史参照,这正是钱谦益称“新吾”的心曲所在。
钱诗中第一人称、第三人称自称词以及多重称谓词的交替使用,在诗歌的意义陈述上,都延伸到了对应的事件上。他借助对事件的情感与认知,或隐或显地建构“我”的身份认同。钱谦益诗文里也有不少第二人称,如,“汝曹何苦作蚍蜉”[98]“六时问汝何功课?一卷《离骚》酒百杯”[99]。这里,直接用“汝”字进行对话或训话的形式来表明身份和发表议论,甚至可以将“汝”视为“我”的自况。他的诗中,还多有“客”这一形象,如,“轻寒小病一孤舟,送客江干问昔游”[100]“与君频作别,此别最酸辛”[101]。这实质上是通过诗歌语言创造了自我的替身,以客游代我之无依,家国之痛隐藏在作品的字词里,既无所不在,又扑朔迷离。钱谦益还将“我”附着在自然风物之中,寄托在庾信、杜甫、苏轼等历史人物身上,又或者借助自己交游群体中的文人士子、遗民故老、名姝佳人的言行为自己代言。这些“他者”,与那些明确的自我指称词融会于一体,将陈述主体、被描述对象与诗作的写作者等整合在诗作之中,构成了钱氏身份建构的具体行为。
注释:
[1] (清)钱谦益:《顾与治书房留余小像自题四绝句》,《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381页。
[2] (清)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577页。
[3] (清)钱谦益:《题杜苍略自评诗文》,《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594页。
[4] (清)钱谦益:《题杜苍略自评诗文》,《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595页。
[5] (清)钱谦益:《汤义仍先生文集序》,《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906页。
[6] (清)钱谦益:《龚孝升过岭集序》,《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776页。
[7] (清)钱谦益:《邵幼青诗草序》,《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935页。
[8] (清)钱谦益:《谢于润甫送酒》,《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38页。
[9] (清)钱谦益:《后饮酒》,《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57页。
[10] (清)钱谦益:《饮酒》,《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05页。
[11] (清)钱谦益:《饮酒》,《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05页。
[12] (清)钱谦益:《饮酒》,《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07页。
[13] (清)钱谦益:《送黄生达可归岭南》,《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445页。
[14] (清)钱谦益:《春风》,《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11页。
[15] (清)钱谦益:《甲子秋北上渡淮寄里中游好》,《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72页。
[16] (清)钱谦益:《西山道中二首》,《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64页。
[17] (清)钱谦益:《赠潞安孙道人诗并序》,《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411页。
[18]《牧斋初学集》,《赠潞安孙道人诗并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411~412页。
[19] (清)钱谦益:《邵幼青诗草序》,《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934~935页。
[20] (清)钱谦益:《次韵茂之戊子秋重晤有感之作》,《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21页。
[21] (清)钱谦益:《再次茂之他字韵》,《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21~25页。
[22] (清)钱谦益:《见盛集陶次他字韵诗重和五首》,《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26页。
[23] (清)钱谦益:《崇祯十一年九月十五日谒孔林越翼日谒先圣庙恭述一百韵》,《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514页。
[24] (清)钱谦益:《己丑元日试笔》,《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47页。
[25] (清)钱谦益:《戏为天公恼林古度歌》,《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54页。
[26] (清)钱谦益:《茸城惜别思昔悼今呈云间诸游好兼订霞老看梅之约共一千字》,《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349页。
[27] (先秦)韩非子:《说林·上》,(先秦)韩非子著,邵增桦注译:《韩非子今注今译》,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2年,第763页。
[28] (清)钱谦益:《效欧阳詹玩月诗》,《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695页。
[29] (清)钱谦益:《秋日杂诗二十首》,《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594页。
[30] (清)钱谦益:《秋日杂诗二十首》,《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593页。
[31] (清)钱谦益:《七月廿三日过仲家浅闸戏作长句书李文正公诗卷后》,《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94页。
[32] (清)钱谦益:《田国戚奉诏进香岱岳渡南海谒普陀还朝索诗为赠》,《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666页。
[33] (清)钱谦益:《王诗二首》,《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508页。
[34] (清)钱谦益:《经筵记事十首》,《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69页。
[35] (清)钱谦益:《十一月初六日召对感恩述事凡二十首》,《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87页。
[36] (清)钱谦益:《丙申重九海上作四首》,《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329页。
[37] (清)钱谦益:《石田翁画奚川八景图歌》,《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313页。
[38] (清)钱谦益:《再题奚川八景画卷》,《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314页。
[39] (清)钱谦益:《送兵部董侍郎总督宣大》,《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49页。
[40] (清)钱谦益:《除夕再叠前韵和季穆寄黄二子羽之作兼示子羽》,《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45页。
[41] (清)钱谦益:《松谈阁印史歌为胤伯作》,《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460页。
[42] (清)钱谦益:《赠云间顾观生秀才有序》,《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346页。
[43] [美]宇文所安:《自我的完整映像——自传诗》,乐黛云、陈珏编选:《北美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名家十年文选》,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14页。
[44] (清)钱谦益:《四次韵赠茂之》,《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42页。
[45] (清)钱谦益:《东归漫兴六首》,《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07页。
[46] (清)钱谦益:《大雨后顾九畴侍郎过访山中》,《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544页。
[47] (清)归庄:《归庄集》,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471页。
[48]杨树达:《论语疏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4页。
[49] (清)钱谦益:《西湖杂感有序》,《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89页。
[50] (清)钱谦益:《野老》,《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72页。
[51] (汉)郑玄注,(唐)贾公彦疏:《周礼注疏》,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122~1123页。
[52] (清)钱谦益:《再次敬仲韵》,《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418~419页。
[53] (清)钱谦益:《林那子七十初度》,《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49页。
[54] (清)钱谦益:《西湖杂感有序》,《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04页。
[55] (清)钱谦益:《西湖杂感有序》,《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05页。
[56] (清)钱谦益:《石涛上人自庐山致萧伯玉书,于其归也,漫书十四绝句送之,兼简伯玉》,《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31页。
[57] (清)钱谦益:《李太公寿诗》,《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201页。
[58] (清)钱谦益:《题吕天遗菊龄图》,《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438页。
[59] (清)钱谦益:《西湖杂感有序》,《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05页。
[60] (清)钱谦益:《甲午十二月夜宿假我堂梦谒吴相伍君延坐前席享以鱼羹感而有述》,《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210~211页。
[61] (清)钱谦益:《复王烟客书》,《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365页。
[62] (清)柳如是著,谷辉之辑:《柳如是诗文集》,北京:中华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96年版,第253页。
[63] (清)钱谦益:《嘉禾访梅溪大山禅人四绝句》,《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69页。
[64] (清)钱谦益:《双河众香庵记》,《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018页。
[65] (清)钱谦益:《送黄生达可归岭南》,《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445页。
[66] (清)钱谦益:《霞老累夕置酒彩生先别口占十绝句记事兼订西山看梅之约》,《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342~343页。
[67] (清)钱谦益著,(清)钱曾笺注:《钱牧斋投笔集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647页。
[68] (清)钱谦益著,(清)钱曾笺注:《钱牧斋投笔集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634页。
[69] (清)钱谦益著,(清)钱曾笺注:《钱牧斋投笔集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636页。
[70] (清)钱谦益著,(清)钱曾笺注:《钱牧斋投笔集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637页。
[71] (清)钱谦益:《九日宴集含晖阁醉歌一首用乐天九日二十四韵》,《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610~611页。
[72] (清)钱谦益:《十二日发桃源庵出汤口径芳村抵灊口》,《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652页。
[73] (清)钱谦益:《岁暮杂怀八首》,(清)钱谦益著,(清)钱曾笺注,钱仲联标校:《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556页。
[74] (清)钱谦益:《迎春曲》,《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568页。
[75] (清)钱谦益:《次韵答茅孝若见访五首》,《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582页。
[76] (晋)陶渊明著,龚斌校笺:《陶渊明集校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77页。
[77] (清)钱谦益:《与顾秀才饮酒作》,《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41页。
[78] (清)钱谦益:《送于锵秀才南归》,《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15页。
[79] (清)钱谦益:《陆子玄置酒墓田丙舍,妓彩生持扇索诗,醉后戏题》,《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331页。
[80] (清)钱谦益:《顾炳秀才遣书索饮有醉吐丞相车茵之语,作七字句报之》,《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40页。
[81] (清)钱谦益:《以顶骨饮器劝酒次秀才韵》,《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41页。
[82] (清)钱谦益:《送于锵秀才南归》,《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15页。
[83] (清)钱谦益:《十一月初六日召对文华殿旋奉严旨革职待罪感恩述事》,《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86页。
[84] (清)钱谦益:《闸吏·效仿韩文公〈泷吏〉而作》,《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50页。
[85]陈嘉映:《语言哲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86页。
[86] (清)钱谦益:《十一月初六日召对文华殿旋奉严旨革职待罪感恩述事》,《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87~189页。
[87] (清)钱谦益:《胡致果诗序》,《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801页。
[88] (清)钱谦益:《送于锵秀才南归》,《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14~215页。
[89] [法]米歇尔·福柯:《知识考古学》,谢强、马月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第115页。
[90] (清)钱谦益:《石涛上人自庐山致萧伯玉书,于其归也,漫书十四绝句送之,兼简伯玉》,《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35页。
[91] (清)钱谦益:《送曲周路侍御之官中州路,曾抗疏为余伸雪牵连谪官》,《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478页。
[92] (清)钱谦益:《长干行》,《牧斋初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672页。
[93] (清)钱谦益:《四次韵赠茂之》,《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42页。
[94] (清)钱谦益:《复王烟客书》,《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365页。
[95] (清)钱谦益:《西湖杂感有序》,《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95页。
[96] (清)钱谦益:《西湖杂感有序》,《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89页。
[97] 陈寅恪:《柳如是别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1023页。
[98] (清)钱谦益:《金陵杂题绝句二十五首继乙未春留题之作》,《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419页。
[99] (清)钱谦益:《题归玄恭僧衣画像四首》,《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439页。
[100] (清)钱谦益:《燕子矶舟中作》,《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377页。
[101] (清)钱谦益:《送汪云卿归楚口占二首》,《牧斋有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36页。